紀先生的吻是一種毒,比我身體內的毒更讓我生不如死。這種毒隨時會爆發,帶着無法抗拒的烈焰,從我身體每一寸肌膚熊熊燃燒,燒到最後我心甘情願同那一霎那煙花淪爲灰燼淪爲一片土。
我喜歡他喊我名字,就像他在我一聲聲尖叫嘶吼的容恪下,會變得那樣瘋狂不自持。
這是一片深海汪洋。
沒有滔天的巨浪,沒有拍打的潮水,
他很容易流汗,我像是被從海水裡撈出來一樣,渾身癱軟趴在牀上,我感覺得到牀單一片濡溼,我陷在其連一根手指都懶得動。
紀先生薄脣在我背上輕輕吻着,他吻了許久,直到我真的承受不住那酥酥癢癢的感覺,我向他低低求饒,讓他停下來,他纔在從我背上起身,翻滾下去側躺在我旁邊。
我緩過來之後第一反應就是去檢查他的傷口,還好沒有裂開,纏裹在紗布下已經癒合了一半,顧醫生手裡都是最好的藥,恢復時間縮短了一半還要多。
我鬆了口氣,懶洋洋的欠身趴在他肩膀。“我希望紀先生可以爲自己身體着想。”
他把玩着我一縷長髮,卡在指縫間,往自己鼻下掃了掃,“皮肉傷是爲身體着想,生理上的想法就不是了嗎。”
“哎?”我瞪大眼睛指着他鼻子反駁他,“紀先生沒遇到我之前,生理不一直很平靜嗎。”
情慾過後的他聲線有一絲低沉和沙啞,“蟄伏了太久。開閘了很難收。”
我沒有理他,我繼續伏在他肩上,閉着眼睛昏昏沉沉,他貼着我耳畔問我洗澡嗎,我搖頭,我說困,他嗯了聲,輕輕拍打着我背部。“你安心睡。”
這一夜我睡得很好,許久都沒這麼香甜過,其實我比較擇牀,換一個地方要適應很久才行,不清楚是不是紀先生在身邊陪着的緣故,我覺得十分安心。
我早晨醒來時,陽光已經透進窗子,正懶洋洋灑在牀鋪,紀先生還在睡着,他一隻手臂從我脖頸下伸過來,將我整個人都攏在他懷裡,我躡手躡腳用胳膊肘撐住牀,悄無聲息的爬起來,翻身下牀,他沒有被我驚醒,仍舊在熟睡。穿好衣服拉開臥房門,在門被打開走廊上檀香味傳來的霎那,我腦子忽然一激靈,想到了許多。
紀先生對我似乎沒有任何防備,霍硯塵大概比任何人都早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在我身上動了心思,就比如現在,假設我對睡夢中的紀先生動手腳,也許百分百可以成功。
我閉了閉眼睛,將腦海中這些不善的念頭去掉,霍硯塵對我是夠絕,因爲我沒有反擊之力,我至多想盡辦法掙脫他的控制,不可能反過去束縛他。但紀先生這裡,他沒有十足把握情況下,不太可能動很難實現的念頭。
我從一樓衛生間洗漱出來,餐桌上空着,廚房裡也沒人,保姆正拿着觸頭在後園忙碌,我一邊擦頭髮一邊推門出去,今天陽光倒是很明媚,昨晚下過的雨已經從地上褪去潮溼,被陽光烘乾,幾朵紫色的菊花凋零,在牆角隨風一吹而散。
保姆正給一株樹翻土,她乾得很賣力氣,我走過去把毛巾搭在她肩上,想要奪她手裡的觸頭,她閃身躲了一下,“我自己就可以,別累到您,這是先生心愛的植物。您沒養慣花花草草不知道該怎麼弄。”
我仰起頭看了看這棵並不算高大的樹,“合歡嗎。”
保姆說是,華南合歡不多見,養起來不是特別容易。前年差點枯死,好不容易纔活下來。
我蹲在樹底下,看保姆將土一遍遍翻開,往裡面倒了些液體,又灑了一把乾粉,她很細緻的做着這些,“紀先生很喜歡合歡樹嗎。”
保姆說,“先生對於花鳥,比一般男人多點耐心。但也談不上特別喜歡,先生喜歡權勢。”
保姆將土全部翻了一遍後,她把觸頭立在牆根,“馮小姐昨天晚上可把先生嚇壞了,您當時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我有點心不在焉,嘴上哼嗯了兩聲算是回答她,我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腳後跟上的塵土,“我出去一趟,紀先生醒了麻煩你跟他說我馬上回來。”
保姆看了一眼二樓窗子,“先生早晨醒了一次,他下來吩咐保鏢去買桂寶齋的糕點,他說您一定喜歡吃。您要不等嚐了再走。”
我連不都沒來得及回答她,就直接拿了手機和一把零錢從大門跑出去。
我趕到卡門宴時,門口十幾名保潔正在做衛生,煙花炮仗和花籃殘骸散了一地滿是狼藉,大廳內有幾組侍者正在開會,我從正門走進去,迎面過來幾個剛下夜班的小姐,每個人眼睛裡都是疲憊,手上皮包塞得鼓鼓的,她們和我打了招呼,問我怎麼這麼早,我面無表情說找老闆,然後從她們中間擠進去,直奔辦公室。
我破門而入,室內光線格外昏暗,分明是白天卻拉着窗簾,好像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我那一瞬間有些懵逼,我不知道會不會看到不該看的場景,霍硯塵靠在椅子上,他身後有一個女人,長髮遮住了她的臉,她兩條手臂圈在他胸口,正笑吟吟不知說着什麼,她聽到破門聲臉上笑容一頓,立刻擡頭看過來,我在看清她那張臉後,心口壓着的驚愕才消下去。
是霍硯塵的妻子,白夢鸞。
我最怕撞上他和白茉莉的姦情,儘管我也不確定他們之間是不是那種關係,但一定充滿玄機,或者說。這是一段經歷漫長歲月沉澱了不知多少恩怨情仇的三角戀,乃至多角戀,紀先生也曾困頓其中。
撞上他和別人,我不怕他對我下手,哪個功成名就的男人身邊沒幾個鶯鶯燕燕露水紅顏,可倘若撞上他和白茉莉,我心裡一定很難受,這份感覺就好像。我很替紀先生不值,儘管我並不瞭解他們之間到底誰是誰非。
白夢鸞看到我進來,她立刻直起身鬆開了霍硯塵,笑着對我說,“前兩天聽硯塵說你重新回來上班了,本打算這兩天約你,沒想到今天就碰上。”
我和她其實算不上多熟,當初她和霍硯塵剛在一起。她還懷疑過我,背地裡找人跟蹤監視,各種招全都用上了,也不怪她,女人都敏感,何況我最風光的那半年,霍硯塵不管去哪兒應酬都帶着我,樑媚他都不帶。有幾次他喝得有些疲憊,靠在後座休息,他的電話都是我接的,打過來的就是白夢鸞,不過我和姜環在一起到賭場之後,這些懷疑謠言也都不攻自破,但我對白夢鸞這個人,真的談不上情分。
我朝她禮貌性笑了笑,沒有理會她的言下之意,我和她沒必要約一起坐坐,又不熟,也不打算熟,這種出生高貴命又好得一塌糊塗的女人,爲了防止我自慚形穢,最好保持距離。我越過她頭頂盯着霍硯塵,後者領會到我的意思,他伸手握了握白夢鸞的指尖,“你先去樓上按摩,我稍後過去找你。”
白夢鸞很乖巧,她對霍硯塵幾乎是言聽計從,她所有脾氣在遇到這個男人時,都變得圓潤沒有棱角,她俯下身在霍硯塵臉上吻了一下,然後和我道別走出辦公室。
我等到大門合住,便立刻衝過去,兩隻手猛地拍在桌上,我覺得掌心都被那一下蠻力震麻了。
“你真卑鄙。”
霍硯塵波瀾不驚的看着我,“這是什麼意思,沒有聽懂。”
“裝無辜正經天下男人都該以霍老闆爲楷模。”
他笑着抿了抿脣,“過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卑鄙其心智,泯滅其良知,消磨慈悲,空乏其身。”
我猛地將他桌上所有東西都掃落在地,我耳畔炸開那噼裡啪啦的脆響,他一動不動,靜靜看我像一個瘋子樣發泄。
“爲什麼是我,我只想知道爲什麼是我!”
我猩紅着眼睛,聲嘶力竭的吼出來,相比較我的歇斯底里,霍硯塵要冷靜快樂得多,他已經達到了目的,將我牢牢掌控在他的計劃中,即使他控制不了我多久,但暫時我只能順從。
我承認我對紀先生有千絲萬縷的感情,這份感情足以讓我拋棄大是大非大仁大義,甚至麻痹自己自欺欺人,可卻不足以讓我丟掉自己的命,至少現在還不能。
我想活着,我想盡辦法求爺爺告奶奶,不顧尊嚴和底線,爲了逃脫賭場平安無恙的活下去,如果不是這個執念太強烈,我也不會捱到今天,更不跳進霍硯塵一早設下的圈套,上了這艘殺人不見血的賊船,我爲什麼要功虧一簣,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命,難道不是嗎。
“紀容恪從武三爺手中救下你,沒有任何想法,只是忽然仁善之心膨脹了,想要做件好事,彌補自己雙手血腥。追殺你和姜環的那夥人,是我的手下。他手中的東西算不上什麼,可我總要找個引子,逼你走投無路,你纔會去找紀容恪,你是什麼性格我再瞭解不過,你不會貪這筆便宜,還債的唯一途徑只有回卡門宴。不過你也要感謝我,如果不是我,你不會認清姜環的真面目。”
我一直在搖頭,我不停罵着魔鬼,惡魔,他脣角和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到最後完全收斂不住,我咬牙伸手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是我愚蠢,竟然把霍老闆當好人。”
我身體匍匐下來。蓋住整張空空蕩蕩的桌面,我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臉,“事情我可以爲你做,但總有結束的一天,人爲自己留條後路,誰也不會一直跪在腳下靠舔誰度日。”
我說完這番話,無視自己火辣辣燃燒的右臉頰,轉身朝門口走去。我一把拉開大門,我的力氣太大,門咯吱響了一聲,帶起一陣勁風。
我擡腿要走,霍硯塵忽然在我身後出聲,“我還有一句話要說。”
我停下腳步,盯着走廊上閃爍的七色彩光,我的心一片荒涼,這光卻美輪美奐,我第一次對這個世界陰暗之處發出了疑問,這就是人心嗎,這就是人性嗎,真實虛僞的一面掩蓋在最美好最純良的背後,不斷的做戲,不斷的演繹。
我嚥下口腔中翻滾的血腥唾液,“霍老闆還有什麼話要說。”
我聽到背後有轉動椅子的聲響,他似乎站起來,將窗簾拉開,“他也許現在還不愛你,但總有一天會。等那天你爲我做完最後一件事,我會放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