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去醫院路上接到了闊別多日發哥的電話,他那邊特別亂,男人女人叫聲混雜,聽着好像嗑藥呢,發哥語氣飄忽忽的問我找到工作了嗎,我說沒有,他問我現在生活來源是什麼,我說沒有花錢的地方,自己積蓄也還夠。
“我朋友在北坪廣場有個遊戲廳,玩兒電子賭博,這邊招陪玩小姐,就是在旁邊喂點水果,坐個大腿,保你出不了大事,吃小虧和在華盛差不多,人不橫,都是暴發戶或者大學生,沒那麼多折磨人的損路子。我給你留個位置?”
我猶豫了一下,我問賺得多嗎,他說還行,一個月多接點活兒馬馬虎虎過萬。
其實我也想過,除了幹這些,來錢快而且來錢猛的真不多,女人走投無路時候大部分都選擇下海,這個輕鬆,說難聽點,躺下趴下就是錢,可我當初在卡門宴也沒正兒八經的掛牌出臺,就是喝酒玩兒骰子唱歌,一個月最少了也五個數,經常有手腳大方的送珠寶,當了絕對不只萬八千的。如果我還是在這個圈子裡混,我不如再回去求求霍老闆,有他捧着,相信坐回原先的紅牌位置並不難。
我婉拒了發哥,他也沒強求,告訴我自己小心點,我要掛斷之前,他忽然又說,“離紀先生也遠點。”
我手指已經觸到了紅鍵上,我不由得頓住,我不太明白爲什麼不管是誰都在警告我這句話,就好像我有什麼想法似的,“我沒打算怎樣,我自己什麼身份我清楚,紀先生我高攀得起嗎,你們不用警醒我。”
發哥在吸菸,他那邊發出嘬嘬的聲音,“我就提點你一句,等到你控制不住了,也就晚了。凡是掉進感情深淵裡,男人能爬得出來,女人都死在裡面。”
我捏着手機,“紀先生的過去很可怕嗎。”
發哥說,“差不多吧,那人陰到了家,十幾年的籌劃他都能算計出來,一步不差。這種人很難和他共事,會被他玩兒死。當然了,你說的也對,他身邊什麼妞兒沒有啊,不可能看得上你。”
發哥說完之後那邊有女人嬌滴滴喊他,他電話都沒來得及掛,就直接丟到了一邊和那女人滾到了一起,我聽着那邊斷斷續續傳來的靡靡之音,尺度之大令人面紅耳赤,我掃了一眼開車的司機,他也聽見了,並沒什麼反應,也沒看我,我打開一點窗戶,迎着外面刮進來的風關了手機。
我趕到醫院詢問了接待臺,找到席情的病房,她房中剛好有護士拿着藥瓶出來,我和那名護士打了招呼,簡單詢問了席情的恢復情況,護士說還不錯,腦子裡血塊沒有徹底化淨,但沒有大影響,下個星期可以出院。
我推門進去時,席情正按着自己手背的一臉怨念,她看到我有點不敢相信,瞪大杏眼看了好幾秒,我問她是不是傻了,她扯着嗓門破口大罵,“你纔來看我,你傍了男人把我忘了啊?”
原先一個場子一個班兒的曾淼說過,席情穿上旗袍不張嘴,就靠着窗臺一站,不論外面如何風和日麗,春光迷人,都不如她萬分之一,可一旦她張了嘴,所有美感悉數消滅。
她少女時代就我行我素,她爸媽都不樂意管她,就一門心思照顧她弟弟,她在各個場子輾轉,學了一口黑話,做派不太乾淨,但在我的認知裡,她是個仗義溫暖不裝逼的好姑娘。所以就算那些特乾淨的女孩靠近我,我也願意和席情做姐妹兒,因爲她真實自然,她讓我覺得特別敞亮。
我扒着她病號服裡裡外外檢查了一通,她身上的傷口痊癒不少,有當時抽得特別深鞭痕,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色,所幸她皮膚白皙,看不真切,而且都是比較私密部位,平時穿衣服露不出來。
我特別心疼拿起牀頭擺放的藥瓶,擰開用棉籤蘸了點,我一邊給她塗抹一邊說,“郭局來了嗎。”
席情說,“他還不知道吧。我手機落賭場地下室了,昨兒晚上我找護士臺借了座機給他打電話,他秘書接的,他在外地出差,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他不會是躲了吧。”
席情特別不樂意聽這句話,“那怎麼可能,你知道個屁!郭局現在讓我迷得連他親媽都不認了,他都跟他老婆提離婚了,要娶我,他絕對不會跑路。你把他看得也太慫了,人家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上,沒兩把刷子能行嗎。”
我說,“那他娶你你嫁嗎。”
她想了想,“不打算嫁,我還沒到三十呢,未來無可限量。我不能爲了套住這一棵歪脖樹,舍掉一片大森林,現在我手頭沒更好的,我只能拉住他,如果等到我四十歲,他還對我五迷三道,我再考慮一下接受郭太太的身份。”
我嗤地一聲笑出來,“那你求他給你贖身吧,你賭場還有三年到期,這三年金老闆不會讓你痛快過去。”
席情朝地上呸了口痰,她對我特別無語翻白眼,“你是不是傻逼到覺得場子裡的雞鴨都有你那麼好的運氣啊?贖身是鬧着玩兒的嗎,我是頭牌,你以爲頭牌是錢就能帶走的?場子捧一個頭牌浪費了多少工夫,她身上繫着多少官商黑三脈的資源,是鎮場的寶貝。賭場的倆頭牌全贖身走了,華盛的臺靠鬼撐啊?”
她一把將我從牀邊推開,我正削蘋果呢,沒防備她來這一手,差點削了指甲,我把蘋果從懷裡重新拾起來,將最後那一點皮削完遞給她,她拿在手上啃了一大口,“你住哪兒啊現在。”
我不想讓別人替我擔心,尤其在我和姜環還沒徹底決裂的時候,我心裡想回頭,也想讓他給我個臺階,正因爲抱着這個想法,我在外界人面前必須給足他面子,他好面兒,凡是認識他的都知道。
我低着頭搓自己指甲蓋上的刀痕,“我還和姜環住一起。”
“你蒙智障呢?”席情特別好笑掐着腰大聲嚎,“你和他住一起,鬼和豹紋小妹睡得天昏地暗的。”
我心裡憋了口氣,就好像一大堆東西堵住了,上不來下去的,玩命折磨我,“他和那個女的同居了嗎。”
席情說,“差不多吧,賭場有人見着他送那女的回家,跟上去了。大半夜孤男寡女的,你覺得可能就在屋裡下下棋聊聊人生理想嗎。一個傍男人的三兒,她能有狗屁理想啊。”
我捂着眼睛沉默了一會兒,“他還沒和我提分手。”
“誰跟你提分手。”席情被我天真氣得夠嗆,“這都心照不宣的事,睡膩了相看兩厭拜拜不就得了。”
我將手從眼睛上移開,語氣淡漠,“那我也要當面說清楚,這三年不能平白無故連個正經話都沒有。”
席情翻了個身爬在牀上,“你以後啊,要找準定位,什麼男人就有什麼要求,就好比你嫁了豪門,你當然要生兒子,你當然要在公婆面前低眉順眼,你嫁個平頭百姓,那他看你漂亮自然對你也百依百順,姜環這種人,算不上人中龍鳳,可也出人頭地了,他的要求你做不到,他就不可能還和你將就下去,有的是女人願意聽話,他要是沒得到你還好說,睡了三年,分也不可惜。”
她抓着牀頭用力抖動臀部,身體也因爲她劇烈的搖晃顫抖起來,我以爲她傷口疼,我剛想跑出去叫醫生,她蹭一下從牀上坐起來,把拖鞋朝我後背扔過來,“你叫醫生幹什麼?”
我說給你止痛。
“你有病!懂不懂抖動法有利於臀部肌肉力量緊縮?我這是美體訓練。”
席情把枕頭豎起來墊在牀頭,她向後挪了挪屁股靠上去,又抓起來一個沒削皮的蘋果啃,“男人都一個臭德行,他玩兒的是什麼啊,除了你這張臉,還有你身上零件,年久失修的能指望有人光顧問津嗎?你得上油,保持它的高速運轉,誘人外觀,這才能把價格叫上去,除非你是他媽,你是他媽就萬無一失了?這世上嫌娘醜的不孝子比公狗還多呢。”
我走過去剛想從她手裡把蘋果搶過來,她有胃酸,蘋果吃多了不好,可我手還沒摸過去,她忽然把蘋果往牀底下一丟,我哎了一聲去撿,我彎腰從大腿間看到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我以爲金老闆又派人來抓她了,我立刻直起腰本能摸向包裡的手機,然而對方不是賭場的熟人,是兩名西裝革履的商務秘書。
他們朝病房中的我點了下頭,然後往兩側避開,後面步履匆匆走進來郭局長,他一身的汗,似乎沒怎麼睡覺,眼窩都是黑青的。
席情不愧是演戲的行家,她前一刻還啃着蘋果和我罵天罵地罵別人娘,後一秒看到郭局立刻紅了眼眶,哭得梨花帶雨,郭局哪裡捨得看她受這麼大委屈,原本就恨自己來晚了,再加上席情這精湛的演技,立刻被迷得七葷八素,他一臉內疚快走進來,坐在牀邊把席情抱到懷裡,一口一個小寶貝叫着,聲音裡都是心疼,席情偎在他懷裡用拳頭砸他胸口,力氣不大,可那一下下的把人心都敲酥了,“你還知道來看我,我都差點死在金玉貴手裡你知道嗎?”
郭局長用粗糙的大掌在她嬌小的臉上抹着,他柔聲說,“我聽說了,這個金老五,當初剛混起來時候,我還在當副手,明裡暗裡沒少給他開綠燈,沒想到他發跡了之後翻臉不認人,知道你是我寶貝還下狠手,你放心,我會給你出這口氣。”
“那你要說到做到。”
郭局長扳着席情的下巴在她鼻子上無比愛憐吻了吻,“我答應你的怎麼會做不到。”
席情這才破涕爲笑,她兩條手臂都圈不過來郭局長的肥胖腰身,就那麼虛虛掛着,臉貼在他胸口的西裝上,偷偷摸摸朝我眨巴眼睛。
席情長得是漂亮,可比不上馮小憐的精緻無暇,她們倆是極端,席情熱情似火,馮小憐清淡如霜,但馮小憐不太願意低就,她總是昂着下巴,可席情就不同了,她會對症下藥,知道在男人面前如何收放自如從容不迫,她那手段真不是一朝一夕學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