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遮蔽,谷中已有數日不見陽光。
無殤和素荷靜靜躺在桃花樹下,不管世外繁雜。十指緊扣,無殤擡起手臂,十指交錯張開,一片桃花落在素荷手心。無殤口吐輕氣,桃花飄揚散出千萬花瓣,紛紛揚揚,落滿谷底。
無殤一個翻身蓋在素荷身上,望着她眸中綻放桃花映出的星辰,嘴角微揚:“能和你在這谷中度過餘生,是我最大的心願。”
素荷捧起他的臉,纖指輕捻桃瓣墜地:“新世創立,你想去哪我都相隨。”
“我只想好好待在這。”
無殤身子前傾,卻被素荷攔住:“我們在這多久?外面還有正事沒做。”
“事情不會自己跑走,該來的時機終將到來。至於正事,現在只有一件正事。”
素荷沒有再推,雙脣迎上無殤炙愛。這不是她第一次吻他,恍惚間記起第一次。第一次在珞瑤燈所化傾羽劍的金光下,看着無殤剎那出現在她臉龐的俊美容顏,她沒有躲。彷彿朦朧不懂的心學會跳動,那一吻,註定了他們的前世今生。
前世今生。素荷和瑤玉。那麼,劍上的字又是何意?
一面之緣,緣定三生。
素荷心有忐忑不安,厭倦命運捉弄。她不想要什麼三生三世,她只想和他安穩在一起,不再受天地顛簸,三界流離。
“你不專心。”無殤緩緩起身,凝視那雙如今已被責任困住的明眸,嘆了口氣,“你抱負未完,是我太心急。”
“不是。”素荷拉住他的手,“我在想你,在想我們的第一次。”
無殤忽而邪笑起:“第一次什麼?”
素荷緋紅雙頰掌心推了無殤一下,無殤佯裝受傷退後踉蹌數步,望着素荷失色花容大笑起來。素荷半羞半怒,淡努雙脣,衣袂翩飛,旋身揮手,揚起滿地桃花齊齊朝無殤襲去。
無殤面容帶笑,凌空而起,桃花點足,足下桃瓣霎時化作一葉扁舟,落入樹畔湖中。無殤飛身將素荷抱起,穩穩落在扁舟之上。素荷躺在他懷中,一瞬失神,彷彿那些宏圖偉業,新世舊界皆不再重要。
素荷正安享無殤懷中,望兩岸桃花隨波逐流時,無殤雙脣輕啓在她耳畔,溫暖如酥:“時機到了。”
一道綠光將雪柳身形困住。方纔以招魂令收服不從鬼屬的雪柳剛欲轉身,散去的綠光中現出人形。
“我們有故人來了。”無殤朝雪柳笑道,話卻是說與素荷。
雪柳正定睛望着攔住自己之人是誰,聞此言後又仔細看了看,恍然道:“水瑤玉?和莫……”
“那個名字,不記得便罷了。”無殤道,“行路匆忙,這是要去哪?”
雪柳記得無殤曾叮囑過自己莫要存害人之心,也看穿過自己。如今更是通體散着無可逼近之氣,與鬼主竟頗爲相似,而水瑤玉也與當初那活潑女子不同。她不想招惹麻煩。
“雪柳依命行事,請恕無可奉告。”
素荷望着天色:“可是與那有關?青雲漫天,所出鬼魂可不少。”
“兩位法術高深,既然知道,又何必攔住雪柳呢?”盡禮數,雪柳並不想與他們動手。
無殤手腕一轉,招魂令便在他手中:“好精緻的令牌,已存了這麼多魂魄,看來鬼王沒有找錯人。”
“既然您認得鬼主,還請不要爲難雪柳,讓雪柳離去。”雪柳秀眉皺起,若有必要,她拼得性命也不會讓招魂令落入他手。
可面前人卻出乎她的意料。
無殤手持招魂令走到她身前,伸出手:“東西要放好,可不要再被人隨意拿去了。”
招魂令乃鬼界密令,鬼王之物,於他卻如探囊取物,還時亦風輕雲淡。雪柳不清楚其中明堂,只好接過招魂令匆忙離去。
“她一定很疑惑。”
“可惜我們沒時間解釋清楚。”無殤淺笑道,“去魔界吧。”
“不怕遇着兮夜?”
“人間大亂,天帝不會置之不理。此刻兮夜恐怕正忙着將事情牽扯到我頭上,勸天帝出兵擒我。這麼好的機會他豈會不要。”無殤一笑,牽起素荷的手。
魔界正殿,晏空正在做最後部署時,“良睿”步履緩慢未顯匆忙走到他身後:“他們來了。”
“很好。”晏空揮袖掃過面前陣圖,手心攥緊一縷幽光。
無殤再次踏入魔界寸土時,心裡不禁生出一絲異樣。十年再返,千年重歸,他都未盡到一個魔君應有的責任。所以他早已不配再稱魔君。無殤與素荷立在宮殿外卻未入內,自己如今算是客,還是敵人?
“魔兵不在,恐怕另有陷阱。”素荷提醒道。
“就不知道這個陷阱夠不夠厲害。”無殤淡笑,旁若無人說着,他知道里面有人在聽。
果不其然,無殤話音剛落殿內便傳來人身:“既想知道,不如一試。”
一道強光隨音而來,素荷不得不以衣袂遮掩。無殤並指在她眼前撫過,素荷這才覺雙眼明澈,看清來物拂袖打開。強光並未散去,也未再朝他們襲來,而是將無殤素荷二人圍繞其中。無殤攜素荷飛天遁地,皆逃不過強光密佈的天羅地網。
晏空扮天離模樣站在天羅地網之外笑看二人,無殤與素荷互視一眼,並未驚慌:“不是假扮無殤麼?怎得換了他人?”
“‘無殤’已被‘天離’逐出魔界,你們難道不知。”說話人並非晏空,而是接踵而來的“良睿”、“沂戈”。
“哦?如此倒也有趣。”無殤道,環視四周以靈力交織成的結界,“我來試試,做得如何。”說罷凝神施法,以靈魄之力衝擊結界。世間能抵抗無殤此招並不多,即便是三界帝君也必有損傷。可結界卻全然無恙,更頗有愈來愈強之勢。
素荷見狀亦以術法相破,可緋光消逝於結界表側,似乎已被它吸納吞噬。
“任你有再強的靈力術法也只能被它吸取,別再費心掙扎了。”晏空走到無殤身前,手指輕點,口中與身後二人同念術咒,結界消失,強光悉數回到晏空手中化作一塊幽綠碧玉,“無殤,我這差事,辦的怎樣?”
“果然不負我所望,這件事,也只有你才能做的好。”無殤笑道,上前邁步拍着晏空肩膀。
“屬下參見魔君。”“良睿”“沂戈”跪下一剎顯出本來面貌,正是鳳息洞中的長者和譽蒙將軍。
“寒老,譽蒙將軍請起。”待二人起身後又道,“無殤已不再是魔君,二位不必行此大禮。何況,你們已經有了新魔君,我相信,他會做得很好。”
“無殤,我那是情急之舉。”扮作天離的晏空,本就是天離,忙開口解釋。
無殤含笑搖頭打斷天離的話:“你我皆自天地開闢而生,修爲法術,本不相上下,而你心懷天下,平視六界,這魔君之位除了你還有誰更合適?”
“你知道,我沒有這個心思。”
“我知道,正因如此,當初離宮入天前我將兮夜升至你之下,萬一我不在,你又不願,以兮夜的能力,魔界不至從此沒落。只是有能力的人往往最有野心,但當初除了你和兮夜,我想不出另一個能一擔魔君重任之人。”無殤述前塵過往,驀地一嘆,“事情至此,多是我的錯,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補救,不可重來。即使重來,我的選擇還是一樣,這是我未盡的責任與罪孽,我從不否認。而你,天離,我不想勉強你。如果你當真不願做這個魔君,那麼再尋賢人便是你的事。希望你的眼光比我好。”
天離聞他侃侃之言,一時沉默,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