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荷一連三日沒有再去嫏嬛殿，第四天清晨，她早早推開殿門，敲了敲書架，吵醒了伏案而臥的漣漪。
漣漪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素荷仙子？”
“找到了麼？”
“找到什麼？”迷糊中的漣漪嘟囔一句，猛然間清醒，“仙子說太古……”
“噓。”素荷食指放在脣上，對這小蟲頗爲無奈。
“仙子請跟我來。”漣漪一下子跳到另一書架，“漣漪找了好久，哪裡最隱秘最無人打掃就去哪裡，終於被我發現了。”
素荷跟着漣漪一路朝裡去，走到一堵石牆前：“牆後有密室？”
漣漪搖頭：“牆後什麼也沒有。”面露得意神情，“我也是才發現。其實這整面牆便是仙子要找的古籍，以石牆爲書帛，記載着太古時期的所有事。”
素荷凝視整塊石牆，雙手觸碰時心中難掩惴惴不安：“我該怎樣閱讀它？”
? “我也不知道。”漣漪撅着嘴，“現在能告訴漣漪仙子想知道太古時的什麼事啊，也許漣漪能幫忙呢？”
素荷朝漣漪看去：“若你參透該怎樣閱讀石牆上的無字古籍，我就告訴你。”
“這牆上真的有字？”漣漪盯着石牆從上到下看了一眼，“我好好想想。”
說完漣漪便陷入沉思之中，或者說在自己浩瀚的記憶中仔細尋找。
素荷沒有打擾漣漪，她沿着石牆來回走着，有時會翻閱周遭的書籍畫卷，試圖找到玄機。
驀地，素荷動作停下。她聽到外殿傳來人聲，分不出是拂塵天女還是前來看書的仙子。
人聲漸近，素荷望了眼仍陷在沉思的漣漪，躲在橫放的書架後。慶幸的是，那兩個女子並未進門。
“神仙們好像受到禁令般都不去那，我們還打掃什麼，萬一陷入危險的事，可沒人來救我們。”素荷已能聽清人聲。
“司書大人有令，要把每一寸……”
“司書大人才不會去那裡檢查，畢竟誰也不想冒那麼大的險。”另一個天女打斷她。
她想了想：“既然危險，爲什麼大人還讓我們來。”
“你笨啊！”另一天女敲了敲她的頭，“我們的性命，除了我們自己別人又怎麼會去在乎。誰知道危險何時發生，要是我們有事，大人說不定正好可以藉機調查一番，再攬個功，苦的可是我們。算了，快走吧……”
兩個嘴巴不緊實的小天女看似隨意的抱怨，卻幫了素荷不少忙。匆匆離去的背影讓她想起嫏嬛殿酉時後禁入之令。天宮並無黑夜，嫏嬛殿卻有此奇令，從前她並未在意，如今想來頗有蹊蹺。
“我想到了！”漣漪忽而高呼，好在兩位天女已經走遠，“我們只需等到酉時，自見分曉。”
素荷看向漣漪：“你能肯定？”
漣漪點頭：“仙子可知，這天宮中只有一處如凡間般有白晝黑夜？”
素荷方欲問起，瞬而明白過來：“嫏嬛殿。”
“不錯。不僅如此，還有一點十分奇怪。外殿若點燭夜讀尚可行，但這內殿一入暮色，連半分火星都燃不起來。”
素荷身子站在牆前一寸細細緊盯：“所以你認爲夜幕中它纔會顯出文字。”
漣漪應是，又嘆息般搖着頭：“可惜就算我們猜對了，一樣無法看清牆上寫的是什麼。”
“我有辦法。”素荷手撫着牆面。
漣漪繼而發問，素荷卻沒有回答。她在等，等黑夜將整個嫏嬛殿籠罩。
素荷背靠牆面，屈膝坐地，白裙鋪地，粉帶垂腰。漣漪趴在素荷膝上一言不發，靜靜看她。
“怎麼沒聲了？”
“怕仙子嫌我吵。”漣漪眨着眼，“戌時纔會全黑，離現在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陪仙子說話吧。”
“說什麼。”素荷氣息輕緩。
“漣漪覺得，仙子心裡藏着好多事，都快悶的喘不過氣了。不如告訴漣漪，讓漣漪來爲仙子分憂！”
素荷神情冷淡，眸中卻透着絲絲傷感：“我失去了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可笑誰都怨不着，是我咎由自取。”這幾日，她漸漸記起那日與天帝面見情景，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話。她以爲天帝徹底消除了那日記憶，不想或許是她自己深知此情太深，決意難解，遂暗自隱藏。
“仙子說的是誰？”漣漪想了想，“是無殤麼？”
素荷彷彿耳邊驚鼓，看着漣漪：“你知道？”
“仙子和魔君那段故事，漣漪簡直倒背如流。能讓仙子如此神傷的，除了他還有誰！”
“你……都知道。”素荷言語一顫。
“我都告訴仙子。”
“不要。”素荷脫口而出。
“仙子不要無殤了？”漣漪委屈的小臉望着素荷，似乎在替無殤不平着急。
“有些事，你不知道。”
“仙子可以告訴漣漪。”漣漪餘光瞥見素荷身後石牆，“是與仙子要做的事有關嗎？”
素荷沉默片刻緩緩點頭：“我記得當時自己的表情，忘了無殤已使我肝腸寸斷，如今他與我已是陌路，能不摻私情去做我要做的事，爲何還要記起？”
她似是問人卻是自問的話亦讓漣漪陷入深思：“仙子要做的事，有危險？”
“我都不知道那是一條怎樣的路，又豈知是否危險。”
“仙子選擇忘記無殤，只是爲了護他周全嗎？仙子清楚如果無殤知道此事，一定會隨你去任何地方，不管危險與否，也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所以你選擇去忘記，選擇與他沒有任何瓜葛，讓他認爲你已經背棄所有，不再爲你操心。”
“是麼？我不記得了，與他有關的一切皆已忘記，如果是，那我已經達到目的了。”素荷氣中無力，每每談起無殤，心裡總好似有什麼被掏空。
殿內的光線漸漸暗下，素荷知道時間到了。她和漣漪都閉口不言，靜等外面一切聲音消失。殿內漆黑無物時，素荷這才取出珞瑤燈，念動咒語。
珞瑤燈芯微微燃起，似在對抗殿中一股力量，正是這股力量使得嫏嬛殿成爲天宮唯一一處黑暗之地。
素荷傾盡法術加註燈芯，不再在乎被人發覺。珞瑤燈果真大亮，內殿通明。素荷和漣漪急忙朝石牆望去，石牆上仍是空無一字。
“怎麼會這樣？”
“古籍即是門戶，欲讀只有推門而入。”
身後男聲漸近，似要幫她。
素荷立時會意，手心從燈上拂過，攏起幾分亮光按向石牆。石牆猛烈射出光來，自光處朝兩旁裂開。此時素荷已知這是怎樣一堵石牆，它的確記載着太古時期的所有事。只是那些事，不是讓你去讀，而是親自去見證。
她突然懷疑自己在忘記無殤之前是否早就知道這件事。自凡間回來她後第一次慶幸自己的記憶中沒有無殤，否則她根本去不了那個地方。心懷一人，怎擁天下？沒有無殤佔滿她心頭，她才能來到此處。
豔光過後，素荷輕微睜開雙眼，明白自己已脫離原先之界，入了新世。
太古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