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奇的來意大家都已經明白,而且也不難想象其背後應不乏有別人的提點!但關鍵是他以若未央曾經的作風來勸他們不要因小失大,讓人就算心有不甘,卻也難免會極其猶豫!
畢竟如果說陸子奇的話說錯了,那就等於否認了若未央的爲人,也讓他們所說以若未央遺志爲願的誓言只能是個笑話!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倒是用的非常巧妙!況且這種作風似乎也很符合若未央的風格,那讓人更是想恨都恨不起來。
不過嶽書林的話也沒錯,這些人會圍繞在莫暢寧的身邊,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想爲若未央報仇的心願。如果現在莫暢寧決定放過仇人,放棄給弟弟報仇,那結果或許也不難想象了!
果然,說出這件事後立刻遭來了一片反對之聲。而本以爲由嶽書林開口危害會小一點,但沒想到首先憤然發怒的便是乃兄嶽書豪!
“老二!這種話也虧你說得出口!這麼久了大家每天摩拳擦掌,盼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就是要等武林大會的時候把葉聖林大卸八塊!可你今天居然說不給公子報仇,要放了葉聖林。你……你……”
見他氣得話都說不下去了,而其他人中,如許秀嫣等川中武林同道,以及若未央幾個徒弟等親人皆是滿面憤怒!
長嘆口氣,嶽書林緩緩道:“衆位!我很明白大家的心情,並且我請大家相信,爲公子報仇的決心,我嶽書林自認不會比任何人少!但我更加明白,如果今天是公子面對這種局面,他也一定會願意暫時放下私人恩怨,以大局爲重!所以我覺得,今天我們大家聚在一起除了要爲公子報仇,更加不該忘了初衷!那就是不能讓公子白白犧牲,要爲他繼續守護天下的安寧!”
他話音一落,許三妹淡淡冷笑反問:“以居士所言,天下之亂全是由葉聖林、武林盟而起?那如果事情真的如此簡單,我真不明白公子當年爲何犧牲?而且如果真是這樣,那殺了他不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了?”
嶽書林聽了微微皺眉,見許三妹又突然走到莫暢寧面前淡然問:“我叫你一聲大師伯!現在我只問你一句,你到底要不要爲我師父報仇?”
見莫暢寧面現爲難,嶽書林輕斥道:“三妹,你小孩子家不懂就別……”
不等他說完,許三妹突然厲聲截口:“居士!今日我敬你是前輩,不願對你無禮!但我許三妹雖只後輩女孩兒,卻也不會做出忘情負義之事!至於他,如果他肯爲我師父報仇,我還當他是師伯!否則,我與他之間便毫無關係。師父的仇,我們自己也不是不會報!”
見她一臉決絕,嶽書林也不禁大感驚訝!
而鄺文傑剛想開口勸,鄭月兄弟突然走到師姐身邊:“沒錯!你不肯給師父報仇,我們也不認你做師伯了……”
雖說早就料到此事難以輕易解釋,但會是如今這情形,也讓人大感爲難!畢竟作爲弟子,沒人能去指責他們爲師父報仇的決心!
王重生心裡正極爲躊躇,卻聽關劍蘭看着他問:“王老,此事難道你也已經認同了?”
王重生聽了猶豫道:“這個……!弟妹!爲公子報仇是大夥同樣的心願,否則大家也不會走到一起了!但居士所言也……”
“夠了!”
說着,關劍蘭站起來走到許三妹三人身邊,環視衆人:“各位!我不否認你們說的是事實,也很佩服各位的俠義!但請原諒,我關劍蘭只不過一介女流,談不起各位的俠義大計!此間乃公子生前所置產業,我無權趕他的兄長離開,但我會立刻離開。從此我會自己盡全力去爲公子報仇,絕不會再寄望於任何人!告辭……”
說着,關劍蘭一把拉起許三妹帶着鄭月兄弟便走。而王柱當然是馬上跟出去,看娘走了,**雷兄妹和荊襄雙雄自然也是同一陣線。而肖克風雖然有些猶豫,可最終也別無選擇!
目前來看,這一家人必然是若未央死後能連結人心的中心,但此情此景卻也沒人能去勸阻他們。而猶豫了片刻,許秀嫣、雪山雙俠,龍泉劍主等川中武林中人也紛紛站起,連話都沒說便大步離開。
剎那間,與會衆人三去其二,而且見連兄長都憤然拂袖而走,嶽書林呆站着看着門口,心頭一震悵然若失!
不過見碧雲巔諸人並未動彈,諸人心裡雖然奇怪,可多少也感到些安慰!
不過,鄧佳音看着衆人突然道:“你們都是大仁大義,大公無私!不過我可沒那麼大方,我不走,不是因爲我同意你們的話。我只是想告訴你們,武林大會的時候,我一定要和葉聖林拼個魚死網破!如果有人想阻止我,那就是和我鄧家人爲敵……”
“佳音!”
“爹!你不用勸我!只要我還活着一天,就絕不會忘了報仇!我不會去管什麼江湖大計,葉聖林!有他沒我……”
見她出門而去,衆人面面相覷,眼前對手還沒見人影,可自己已經四分五裂!就算是莫暢寧真能順利當上武林盟主,日後的聲望和實力也必然是大打折扣了。
並且今天之後,即便有一天他真爲弟弟若未央報了仇,那些人也一定會嫉恨他今天“爲了自己能當上武林盟主居然不肯爲弟弟報仇!”而其他心懷叵測的人恐怕也會以此攻擊他利慾薰心!
這一點現在就都不是不能想到的,除非莫暢寧決定不顧以後,見到葉聖林就要給弟弟報仇,否則一切都已經再難挽回了。
但想來想去,莫暢寧還是決心維護弟弟的心願,就算遭到天下人的誤解,那又如何呢?
事情傳到莫流香耳朵裡,雖然也頗感可惜!但對慕容金勝來說,這也並不算什麼意外!
“流香!你也不用太擔心,肖克風一家向來把未央當做親人手足,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很正常!我反而覺得還很欣慰,因爲這世上至少還確實有對未央真心真意的人!至於其他人,既然從一開始就是因爲未央而聚集在一起的,那今天這情形也只是早晚而已,畢竟我想你也不會奢望寧兒有朝一日能達到未央當初的成就吧?所以只要事情還沒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總還是能有轉機的!”
莫流香看着他苦嘆搖頭:“也許你說得對!不過說實話,以未央性情的淡漠,我真的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人對他如此忠誠真心!不過這份忠誠和真心現在看來卻顯得太自私,太狹隘,所以讓他們罔顧大局,但卻又不能說他們不對!可無論如何,現在寧兒的實力已經減了大半,以後就算當上了武林盟主,恐怕局面也不會如預期的好!甚至我擔心以後會有很多人以他爲了一己私利罔顧兄弟情義爲由散佈謠言,這誤會可不是能輕易解釋的……”
慕容金勝聽了微微皺眉點頭:“的確!情況的確有點出乎意料的嚴重,但現在卻已經沒有轉寰的餘地了!想想未央剛出江湖的時候,不也是有許多對他的質疑嗎?我想等時間久一點,或許一切就都會好起來了!”
“哎!可惜正像你說的,寧兒畢竟不是未央,恐怕此生此世他也無法達到未央的程度,所以我真擔心他能不能有那樣的機會?而且事情到了今天這地步,我最擔心的還是萬一他們一時衝動去找葉聖林拼命,無論勝敗,對我們都絕不是好事……”
沉吟着,慕容金勝想了想道:“爲今之計,必須有個能不讓人起疑,但一定可以說得上話的人去勸他們才行!”
“時至今日,還有這樣的人?”
“流香,讓人備車吧!我爹回趟家了……”
離開大宅之後,肖克風一家和荊襄雙雄,若未央的徒弟等人收拾好便回到了曾經的別苑。雖說人數有點多,但索性當年若未央曾不惜花大價錢買下了周圍幾所鄰宅,擴建出了一座大宅院。而丘、李兩家聽說了發生的事,也都表示願意代爲招呼若未央曾經的江湖朋友!
幾天裡,嶽書林去找過哥哥,鄺文傑也找過侄子。但無論老少,對他們都絲毫沒有好臉色,讓他們只能徒嘆奈何!
十幾天過去了,諸人雖然也常商量着對策,但終究不得不擔心別人可能會衝動誤事。
確實的一點,嶽書豪、許秀嫣等人每天都會和關劍蘭一起商量如何給若未央報仇。雖說每個人都明白這必將是一條不歸路,甚至可以說十有八九等於是送死,但他們都從無半點退縮之意!
直到莫仙姿突然登門,諸人心裡都不禁詫異!
看着衆人,莫仙姿輕輕嘆氣:“各位!雖然我與大家交情不深,但我希望大家相信!未央是我最珍愛的侄兒,爲他報仇的決心,我不會比任何人少……”
一聽這話大家立刻都明白了她來意,關劍蘭點點頭道:“大小姐,你對公子的心意,我絕對相信!但如果你是來勸我們放棄報仇的,那還請不必說了!”
莫仙姿看看她,又看看其他人:“嫂子!作爲未央的姑姑,我心裡真的很感激你們一家對他的恩情!而且面對你們,更讓我感到慚愧!那麼多年,是你們一直勤勤懇懇的照顧着他,可我這個親姑姑居然沒能爲你盡過一點心力!甚至……,直到他不在了,我都不能看他最後一眼……”
見她傷心,關劍蘭心有不忍勸道:“大小姐!這也怪不了你,你別傷心了……”
“哎!說實話,聽說寧兒不肯給未央報仇,我心裡也很不高興!甚至我這次來杭州,也很不想見他!不過他畢竟也是我的侄子,我……”
嶽書豪聽了心裡不禁一氣,當即截口:“莫大姐!莫暢寧是您侄子,我們不能說你袒護他不對!但我們可和他沒屁大的交情,如果不是因爲公子生前的情分,我姓岳的認識他是誰?所以如果你想替莫暢寧說話,我看大可免了……”
看着衆人搖搖頭,莫仙姿輕嘆道:“說心裡話,我雖然認爲寧兒的決定其實也的確沒錯!但說到底,我此來並不是想勸各位繼續去幫他,而是爲各位着想纔來的……”
衆人聽了詫異對視,沉吟着,莫仙姿看向鄭月、鄭星兄弟倆,悽然笑道:“多好的孩子!聽說你們倆年紀雖然小,可很有骨氣,爲了師父,連叔叔都不理了!”
鄭月聽了有些黯然道:“師父的仇,我們兄弟就算豁出性命也一定要報!至於叔叔,只能說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始終是爲師父報仇!”
見鄭星也一臉堅定的站在哥哥身邊,莫仙姿輕嘆聲看向衆人:“各位!我不否認,這次來我主要是想勸大家暫時不要想報仇!而我這麼說,和寧兒他們的立場並不一樣。說白了,不怕各位生氣,我並不認爲各位豁出性命就真的能給未央報仇!”
嶽書豪聽了一副堅定道:“公子對我等恩重如山,即便豁出這條性命又有什麼好怕的?”
“但你們不怕拼命,卻也不怕始終不能給未央報仇?而且即便先生你不惜自己性命,難道忍心看着這幾個好孩子也白白送死?讓未央直到死,連在這世上最後的希望都斷送了……?”
嶽書豪聽了一怔!關劍蘭沉吟道:“大小姐,有什麼話請直說吧……”
點點頭,莫仙姿又憐惜的看了看幾個孩子輕嘆道:“說真的,對寧兒他們那些俠義,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我倒是也明白一點,各位雖然情意可佩。但要報仇,卻並非只有這份決心就行的。至少我能想到,連我五哥都死在葉聖林手上,那他的武功一定很不一般!而且如果各位真的此時衝動行事,不僅於事無補,還要連累這幾個孩子,那未央九泉之下能夠安心嗎……?”
許三妹聽了忍不住哽咽道:“大姑婆,我們不怕死!只要給師父報仇,死就死了!”
憐惜的看着她,莫仙姿微笑點頭:“好孩子,有你們這樣的徒弟,未央真有福氣!不過,別怪姑婆潑你們冷水。至少目前,你們想報仇還差得遠。而且如果你們都死了,那以後還能指望誰給你們師父報仇……?”
聽了她的話,諸人一時都不禁感到躊躇,因爲她的這些話確實都戳中了要害!
半晌,關劍蘭忍不住心酸道:“大小姐,你說的話都對!可眼睜睜看着葉聖林還在逍遙,你讓我們怎麼能甘心?”
“嫂子!未央殺了葉明,葉聖林殺了他說到底也是爲父報仇!我不想說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的話,不過未央也有徒弟再,難道孩子們會讓師父白死?”
看向四個孩子,關劍蘭傷感點頭:“是!他們四個的確都是難得的好孩子,可要等到什麼時候他們才……”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畢竟葉聖林也不過才三十來歲,想殺他有的是時間!而且我想,三妹他們是未央的徒弟,所學皆非尋常。如果花些功夫努力修煉,來日必成大器,爲師父報仇只是早晚而已!無論如何,總比大家這麼沒頭沒腦的去拼命,連最後的希望都斷送要好得多吧……?”
良久,肖克風看着衆人緩緩點頭:“我覺得大小姐說的沒錯!公子當初教柱子他們的武功無不精妙絕倫,而且當初臨走的時候還傳了他們不少武功。當時我本還奇怪公子爲什麼那麼着急?畢竟那些武功根本還是不是他們能學的。可事後想想,當初公子恐怕就是因爲知道一走恐怕就難回了,所以才教了他們足夠的武功,好不會耽誤了他們的前途!既然如此,我覺得給他們些時間好好努力,以後一起去找葉聖林報仇,還能讓天下人都知道,若未央不僅救了天下人,教出的徒弟也都是好樣的!”
衆人聽了皆看向四個孩子,雖覺往後歲月漫長,但莫仙姿和肖克風的話卻也都是事實!
其實一直以來,肖克風都覺得莫暢寧的決定沒錯,自知此時衝動去找葉聖林報仇,只能是白白斷送了這些人的性命!而且,之後也會連累更多人陷入困境!
可他明白自己無法勸說衆人,甚至連妻子都無法改變。所以只好暫時跟他們一道離開,爲的只是想找機會勸解。
索性莫仙姿突然來了,雖一時想不通她爲何會突然前來,可卻也正好給了自己機會勸解。
說到莫仙姿會突然來見他們,那正是慕容金勝趕回蘇州的勸導。一開始,對莫暢寧不肯給弟弟報仇,莫仙姿心裡也非常不諒解。
但聽了父親的剖析,她也不禁感到不忍心看着那些忠義的人白白送死!而且即便這些人終究不會再幫莫暢寧,但如果這麼白白犧牲,卻也只能是平白損失了給若未央報仇的希望!
所以莫仙姿才決定親自走這一趟,畢竟她是若未央的親姑姑,爲了弟弟二十年與生父不相往來,沒有人會懷疑她對侄子的感情有何虛假。況且肖克風夫妻都瞭解她與莫仙穎的姐弟情深,說話也更容易被聽進去。
再加上事實擺在面前,現在再怎麼計劃,想殺葉聖林報仇也根本是毫無希望的事。相反按她所說,王柱等四人深得若未央真傳,假以時日刻苦修煉,別說是殺葉聖林報仇,爲恩師重建聲威也非不能!
況且正是要報仇的人還風華正茂,仇人也不會很快就老死!此情此景,報仇的前途其實何等光明?想通了這些,連嶽書豪心裡也不禁感覺一時的衝動實在是很不值得的!
但就算是這樣,就算這些人也肯暫時放下仇恨,但他們仍舊不肯再與莫暢寧等人同舟共濟!因爲事實面前,無論真假,莫暢寧既然是有可能當上武林盟主,那他放棄報仇就絕對難釋私心之疑!
人同此心,原諒自己可以有無數的理由!但要原諒別人,自己不會找理由,也不會接受別人的藉口!畢竟就算是同樣的事,但放在不同的人身上,感覺也一定會有很多不同。
但好在危機總算是解除了,能放心進行正事,對莫暢寧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