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義門這次隨中原武林羣雄前往嶺南原本只有百人,可回程的路上卻集結了上千。而其中有些是看準了三義門日後必定可以大江湖上大有成就,也有些人還是更願意持觀望態度,畢竟月影門領袖武林的地位並不是一天兩天而已。
而且現在誰都知道,三義門雖然的確不簡單,可如果不是若未央把東瀛武士中最厲害的幾個高手引到了羅浮山,事情會怎麼樣還很難說!不過看上去這莫雋爲人雖然年輕氣盛,好大喜功,但並不會拒絕上門的客人,所以想和他搞好關係並不是難事!
而莫雋當然也不是笨蛋,他自然明白這些人對自己的看法,但他也確實如大多數人所見的好大喜功!所以雖然他也知道並沒有人是真心敬佩自己,可這種被萬衆矚目的感覺,又實在讓他感覺太好了!
回到杭州,有些表示願意加入三義門的人,莫雋就吩咐林易全都帶回鳳凰山三義門,同時將朝陽公主派來的十人全部留在城中,當然是禮敬如上賓的對待!這樣做的目的一來是防止朝陽公主開始暗中吞噬三義門,二來可以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
而聽說他這次爲江湖立功,洪仙月和慕容仙珠都非常高興,也就沒多想什麼!
不過很快華山掌門陸子奇突然來信,說是前掌門李修之女,也就是洪仙月的表姐李仙雲日前去世了,洪仙月無論如何都要趕回華山一趟。
她們表姐妹倆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彼此父母之間也向來情同手足,因此彼此的關係非比尋常。而早年間李仙雲隔一陣子還會來杭州看望洪仙月,直到近年來年紀漸漸大了,實在經不起舟車勞頓,可通信問候還是經常的。
人生老病死本是常態,可真正遇到了卻還是難以不傷心!洪仙月自己也是古稀的年紀了,慕容仙珠實在放心不下老人家獨自遠行,所以無論如何都要陪同!
按說莫雋也是應該跟着去弔唁一番的,可他身爲三義門的掌門,如今的江湖又是多事之秋,他藉故不去也還說得過去。如此一來奶奶和娘一走肯定要好一陣子不能回來了,莫雋大感輕鬆自由!
不過在廣東幾個月,朱朝陽卻始終沒出現過,但可想她一定不會不去。想到朱朝陽這段日子不知道在做什麼,莫雋心裡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酸楚!
不過沒幾天,他就接到了朱朝陽的來信,莫雋忍不住從心裡感到陣陣的興奮!
來到驛館,朱朝陽已非慣常的男扮女裝,而是換了一身華麗衣着,彷彿是恢復了公主身份一樣。
看此處除了公主還有個自己不認識的人,莫雋識趣的拱手道:“草民莫雋,參見朝陽公主!千歲!”
朱朝陽端坐在上,微微頷首道:“王兄不必多禮!請坐……”
見他坐下,朱朝陽看了那人一眼微笑道:“日前王兄于丹霞山上率領三義門英雄力戰倭寇,聲名遠播,實在令人欽佩!皇上聽聞了大爲高興,盛讚王兄文武全才,功在社稷,實乃我大明棟樑!此番皇上特派高拱,高大人前來宣旨,以示對王兄的嘉獎……”
聽說對面坐着的竟然是當今朝廷中皇帝最寵信的大臣高拱,莫雋不禁心裡一驚!而聽說他來是帶了皇帝的聖旨對自己宣讀,連忙起身道:“原來是高大人!幸會!幸會!那,草民還是先接旨吧……”
見他要跪下,高拱忙兩步小跑過來攔住莫雋送回座位笑道:“王爺不必多禮!本官此來之前,皇上曾有交代!莫氏一門對江山社稷功績卓越,乃國士無雙。皇上與王爺雖然緣慳一面,可手足之情乃歷經數代。因此本官宣旨,實乃皇上與王爺的家書,王爺大可寬坐……”
莫雋聽了不禁感覺有些爲難,可見朱朝陽也點頭認可,才恭敬道:“承蒙皇上恩典,莫雋實在受之有愧!今後必當忠君愛國,萬死不辭……”
高拱看了朱朝陽一眼,兩人相識一笑。其實朱朝陽說對皇帝提起過莫雋,這本來不假。而且她還向皇帝進言以此番功勞對莫雋下旨嘉獎,這也是事實。只不過於皇帝而言,只是說一切由愛妹做主,高拱擬旨便可,不用和他商量!
當然,至於高拱這些客氣話,自然也是兩人事先商量好的!
這次長篇累牘的一大卷聖旨,可以說是高拱入仕朝廷以來所念過的最長一篇。可其實這份聖旨還是他自己寫的,之前他也曾說過也許用不着如此大費周章,可朱朝陽堅持一定要盡力向莫雋表示出皇恩的浩蕩!
整篇聖旨其實一大半主要是對莫、朱兩家交情的簡述,又說皇帝自己是多仰慕莫家親人,只是因爲身爲一國之君才無法遠行看望等等,總之就是套交情。而後面真正的說出皇帝對江湖的一些不放心,希望能與莫雋共同治理天下,朝廷一定會全力支持他領導武林!
其實誰也都明白,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皇帝說跟莫雋共同治理天下,不過是場面話,實際上只是讓他當上武林領袖,做朝廷最忠實的看門狗。莫雋自然心裡也有數,可還是隻能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半晌,三人各自坐回位置,朱朝陽輕輕一笑道:“聽說王兄此番大顯身手之後,很多江湖人物蜂擁投效三義門。今時今日的三義門,已經頗有昔日王叔之時的風采了!”
莫雋心裡雖然得意,可面上當然還是要謙虛:“這實在是不敢當!在下資質平常,萬不敢比先父!況且當今武林各派人才輩出,三義門並不能算是多了不起!其實在下自己也不敢過多的奢望,只要能不辜負先父盛名便也知足了……”
高拱聽了笑道:“王爺太自謙了!本官雖久在朝廷,可也早就聽說過王爺乃是當今武林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若再算上王爺尊貴的身份地位,別說同輩中人,就算放眼江湖也沒一二人可比的。以本官看,不出十年,王爺必定可以成爲江湖霸主!”
他這話可算正說中莫雋的心事,但自己當然不能露出狂傲的態度!
“大人過獎了!在下年輕時淺,日後恐怕還有很多需要大人提點幫助的地方吶!”
“欸?王爺這話可折煞本官了,原該是本官要多多仰仗王爺提攜纔對啊……”
“哪裡?哪裡……”
聽着兩人虛僞的吹捧客套,朱朝陽心裡實在厭惡極了!可如果不是因爲自己已經極其厭惡這樣對莫雋客氣,也不用專門把高拱找來代勞了!
想到至少目前還不是和莫雋翻臉的時候,朱朝陽緩緩道:“不過其實也沒錯啦!我前兩天聽手下人說,當日丹霞山上的一場激戰雖然很激烈,可當時倭寇那邊並沒有什麼厲害人物!而幾年來東瀛武士中最有名的那幾個,實際上都到羅浮派去和若未央決戰了!而且聽說最後若未央還以一人之力,打敗了所有的東瀛高手!論年紀他似乎與王兄相仿,但真說到當今江湖的聲望,王兄確實還是不如他啊……”
見莫雋適才還滿面春風,可此時一下變得又尷尬,又不知所措,高拱也忙接口附和:“啊!公主所言極是啊,下官也聽說了不少有關那若未央的傳聞!據說此人不僅武功極高,才智卓絕,而且還非常年輕俊雅,實乃世間罕有的奇才!說起來,朝中有些同僚在聽說下官爲皇上到江南辦事的時候,還有些家中千金待字閨中的大臣請在下幫着打聽一下那若未央的事情呢!哈哈……”
聽着他們兩個一搭一檔,莫雋臉上的神色極不好看!可他此時自然是不能發作,當下只好勉強點頭笑道:“兩位所言不假!其實年前天門山上,在下曾有幸見過若公子一面,其風度品貌確皆舉世難逢!而說其武功,單憑他可以一人之力硬接雲夢居士和傲海龍神兩大當時高手合力一掌,足見若公子武學造詣的高深莫測了……”
他這番話雖有附和之意,但倒也是沒人能否認的事實!畢竟就算再不痛快,再生氣,莫雋也沒法不承認若未央的武功實在遠遠不是自己能相比的!
領會了朱朝陽的眼色,高拱當即笑道:“王爺雖然年輕,但如此寬大胸懷實在令人佩服!說實在的,論起來王爺和若未央年紀相當,又都是風華正茂,還同在江湖,可謂一時瑜亮!但王爺卻能對此人如此的高擡,足見王爺氣量寬宏!不過本官倒是覺得,江湖上盛傳一清氣功乃是武林第一神功。令尊當年更是曾以此功威震天下,過去一清氣功失竊二十年且不提了。而如今一清氣功失而復得,王爺身爲莫氏嫡傳子孫,於武學天賦必定是得天獨厚的。只要能苦練些年,本官覺得王爺未必就不能超越那若未央……”
看他說的一副信誓旦旦,莫雋心裡也不禁生出一股信心!
朱朝陽見了也笑道:“高大人所言正是我心裡想說的,我也是真心希望可以看到三義門重鑄昔日輝煌,王兄威震天下之日啊……”
三人說來說去,無非都是些互相吹捧的場面話。而朱朝陽和高拱則時時會突然提起若未央,用來刺激莫雋,而且顯然非常有效!
午飯後,莫雋見朱朝陽始終沒有和自己單獨相處的意思,反而高拱開始談及朝廷,當即也自感沒趣,便告辭出來了。
看他走後,朱朝陽看向高拱淡然問:“高大人,如何啊……?”
高拱看了眼門外,輕嘆口氣,撇撇嘴道:“下官昔日侍奉先皇的時候,倒也曾見過莫仙穎幾次,確乃人中龍鳳,舉世無雙之才!而如今他這兒子,說實話,除了樣貌有幾分相似之外,其他的實在都是天壤之別!如果公主真是有意把他培植成比若未央更加高明的人物,請恕下官直言,恐怕會很難啊……”
“豈止很難?根本不可能……”
笑了笑,朱朝陽緩緩又道:“其實莫雋雖非庸才,可其能耐也確實有限!加上此人小肚雞腸,又好高騖遠,不僅難成大事,三義門在他手上遲早也會敗光了!既然如此,三義門好歹也曾風光一時,那我們爲何不能借來一用呢?”
高拱微笑點頭道:“公主高見!三義門雖然已經沒落二十年,但其江湖餘威猶存,只要繼續扶植,遇到機會不難再現榮耀!屆時再設法除掉這莫雋,那今後的江湖便全在公主的掌握之中了……”
“高大人,說話注意點!什麼叫我掌控?是皇上纔對……”
高拱聽了一愣!連忙點頭道歉,自責!而實際上,高拱和徐階乃當朝兩大重臣。徐階本是先帝幼師,經三朝天子無論權勢還是聲望都非常的高!
高拱乃是徐階一手提拔,可多年來兩人雖表面融洽,但高拱心裡卻早有取而代之之心。不過當今皇帝雖然對高拱很寵信,可徐階在朝中畢竟還是首輔,又沒有太大過錯,皇帝也不曾對他生疑生厭!
但朝廷現在雖然還是徐階爲大,可其年紀畢竟也大了。而皇帝始終還是更寵信高拱,所以大多心腹的事還是都會交給他。
而高拱雖然是得寵,可說起來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得益於朝陽公主!
先皇一生只有這一個女兒,所以自幼就極爲寵愛,加上當今皇帝也就這一個妹妹最親。被父兄兩代皇帝捧爲掌上明珠長大,朝陽公主養成傲慢人性的脾氣真是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就是這份恃寵而驕,加上朱朝陽從小就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所以很小的時候就常常和武夫之流結交。其他人自然是不敢隨便說話的,可徐階自恃朝中元老,又是看着皇帝兄妹長大,便屢屢向先皇進言,說公主乃是金枝玉葉,皇家公主,應該首重儀態節操,與武夫爲伍實在不成體統,有失皇家威儀等等!
礙於其身份,先皇和當今皇帝都對他表面認同,可背後卻從未去約束過朱朝陽,反而還非常喜愛她活潑天真的樣子!而朝陽公主心裡,卻已經開始對徐階非常厭惡了!
多年前,一次朝陽公主又擅自出宮去打獵,徐階知道後立刻入宮稟報了皇帝。可皇帝不僅沒理他皇家威儀那一套,反而說公主貴爲金枝玉葉,想出宮打獵又算什麼大事?也是皇帝實在有些不耐煩了,說話不免確實急躁,險些君臣當場爭執起來。
直到朱朝陽回宮的時候,徐階見皇帝無法勸說,正跪在太后的寢宮裡苦口婆心!
兩個太后向來都沒什麼主見,而且又都是對女兒向來驕縱慣了,可她們卻也不願意隨便傷了老臣的忠心,所以事情還是沒個結論。
直到不久之後一次朱朝陽便服上街,湊巧抓了個行竊小偷,便當場押到了順天府親自坐堂開審。
堂堂公主升堂審犯人真可謂是開了古今先河的事,徐階聽說了自然是立刻趕往阻止,當堂就和公主吵了起來。
當時正值高拱身爲順天府尹,其實也並不是故意如何,只是見公主和宰相在自己府衙大吵,萬一出點什麼亂子首先掉腦袋的還是自己最冤枉。可他從中這麼一說和,沒想到一來二去讓兩人都對他頗有好感。
此後,徐階經過月餘的明察暗訪,以及試探感覺此人是個人才,便連連提拔。而公主那之後也會常常找他詢問民間好玩的趣事,每一次都是大爲盡興!
就這樣,短短日子中高拱便在皇帝面前露了臉,並且在徐階和公主的明保暗擡中一直升到了軍機大臣的官位!
可是漸漸地,發現自己權勢被分,徐階心裡不免暗暗後悔起來,開始對高拱也不如曾經的親近了。而高拱此人極擅鑽營,對徐階仍舊奉爲恩師,謹守禮數,所以徐階雖然仍舊不太親和卻也漸漸對他放下了戒心。
可是另一邊,高拱卻又對皇帝大加逢迎,並且對朝陽公主也唯命是從。他倒也有自知之明,公主喜歡自己,只是因爲自己可以爲她找到好玩的事,想當駙馬這輩子是甭想。只是他看清了公主對徐階積怨極深,而皇帝也更傾向公主,以二對一,自己當然沒理由去跟徐階一起討人嫌!畢竟他能以三朝元老自居,可自己能有什麼可以依仗的?
而更重要的,朝陽公主表面雖然只是公主,因爲皇帝的寵愛才能爲所欲爲。可高拱清楚,錦衣衛、六扇門,還有大多大內侍衛中的高手,其實都是和朝陽公主關係極好,其中還有很多就是公主一手提拔的。
所以說起來,皇帝雖然掌管天下,可朝陽公主卻可以再京城以內呼風喚雨。而多年來栽在這年輕公主手下的官員,也着實是不少。如果不是因爲徐階位高權重,而且地位特殊,也早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最近這段日子以來,高拱雖然是奉皇帝命令出京辦事,可實際上一切都暗中再聽從朝陽公主的指示。以至於當日若未央的設計提點之後,高拱最先稟報的其實是朝陽公主。而朝陽公主知道以後才讓他回京覆命,並且還親自寫了封信派人先一步送到皇宮,所以事情才能這麼順利。
可對徐階而言,現在的情形已經徹底說明了他的時代已經結束!但也正因爲這件事的發生,朝陽公主心裡對若未央更加不肯放過。以爲內她已經更不相信若未央的淡泊名利,只認爲他是在等待一個最好的機會,可以讓他把自己“奇貨可居”的價值發揮到極致!
但如果真的讓他得逞,朝陽公主想自己能完全控制他的希望就落空了。所以這也加速了她培植三義門的腳步,目的就是抵消若未央的作用!
高拱眼看着一切的發生,心裡早就一清二楚。不僅看出那莫雋低能,竟然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而且也看出朝陽公主對若未央的死盯並非僅僅是看重其人才,可卻還是放不下自己公主的架子!
但高拱心裡暗暗也覺得朝陽公主現在的做法似乎並不妥當,因爲莫雋顯然是毫無可能蓋過若未央風頭的。而就自己所見若未央此人是否雲淡風輕暫可不提,但其卻絕非一個任何人都可以輕易設計的人。
假設朝陽公主有一天把三義門扶植成爲了江湖第一門派,而這也正好是觸犯了若未央的前程,那朝陽公主是否能勝過他?
或者如果若未央真的無心名利,這豈非也是等於把他逼得離自己更遠?所以無論怎麼算,朝陽公主這筆買賣一定都是穩賠不賺的,幾乎等於是玩火**!
可雖然有此想法,但高拱並沒說出來。因爲他了解朝陽公主的脾氣,一旦她認定了一件事,誰都別想勸說。除非讓她自己真的撞了牆,再趁機規勸進言,纔可能讓她醒悟過來。至於會不會有那麼好的機會,也只能看老天保不保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