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路上,若未央暗中使眼色不讓葉靈說話。直到進了城,兩人住進客棧。回到房間,若未央才問:“靈兒,今天在西林寺遇到什麼沒有?”
葉靈滿心的疑惑,可還沒來得及問,卻被他先問出來,只好回答:“我跟着小和尚到了一座觀音堂,裡面有四五個和尚,還有進出的香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若未央聽了暗暗思索,當然明白無果肯定是想用葉靈要挾自己。雖然一時想不通他爲什麼把葉靈帶到一個那麼普通的地方,但想必如果今天自己不是沒把話說死,恐怕至少自己想雙手乾乾淨淨離開西林寺是不可能的……
見他半天沒說話,葉靈終於忍不住奇問:“大哥!這到底怎麼回事?那無果怎麼好像是認識了你很久似的……?”
若未央微微皺眉道:“靈兒,這件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解釋,不過你一定要記住。從現在開始,不能再提漢陽峰和西林寺。就算師父問起來,也不要說今天的事……”
見他臉色凝重,葉靈也明白事情應該是很嚴重,當下不敢再多問,只點點頭答應!
當晚,暗想葉靈應該已經熟睡。若未央徑自從自己的客房裡竄出窗外,一路穿行街角小巷,終於在一座宅院外停下,找到了肖克風夫妻留下的暗記!
四周觀察了一會兒,若未央涌身躍進院子裡。只是一座普通的兩進宅院,走過房門,裡院只有六間房間!閃身躲在假山之後,若未央彈指一顆石子投入水池。
一瞬間,院子裡的六間房門同時打開,頓時一片亮如白晝,正房裡當先走出個長鬚威猛老者,看上去少說也有七十年紀,手裡一把大刀站在那宛如天神降臨!右邊房子走出一男一女,都是五十左右的年紀。左邊房間出來的,正是肖克風夫妻。還有院外涌進十多個手持武器的護衛,個個精壯威猛!
見此,若未央暗暗點頭,心想這賀天仇武功雖然不見得頂尖,可統率之能倒也不差!
衆人站在院子裡面面相覷,一時都有些錯愕!而若未央此時緩緩走出暗處,肖克風夫妻見了忙跑過來拱手行禮。
擺擺手阻止他們開口,與賀天仇兩人四目相對。賀天仇看到他雙眼只覺渾身一陣失重,腳下虛浮無力差點摔倒。
只這一眼,賀天仇心裡不禁暗暗納罕,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竟然如此深不可測的功力,就算是當年的莫仙穎恐怕也未必如他!
半晌,賀天仇向十多個護衛揮手喝道:“都出去,今晚之事誰若泄露半個字,你們一起送命!”
衆人應了聲,當即都轉身走了出去。
院子裡剩下六人,賀天仇微微頷首道:“公子此來,老夫榮幸之至!還請房內敘話……”
當日商量由肖克風夫妻來打探賀天仇情形時便已經說好,如果確定此人可信,肖克風夫妻便會把一切直言相告,然後在其家門外留下暗記。若未央一見到就會明白可以放心,而多日來諸人每天都等到很晚,只希望他能早點到。所以今天稍微聽到了點風吹草動,諸人便有點如臨大敵!
回到房裡,賀天仇當即帶着那中年男女恭敬下拜:“賀天仇,率次子賀義,媳婦秦茹,拜見公子,向公子請罪……!”
若未央雙手輕輕平攤,三人頓感下拜之勢受阻!驚訝擡頭,賀天仇臉現激動喜道:“掌門有子如此,必可含笑九泉了!今日能親眼見到公子,老夫也可死而無憾!”
若未央微微拱手道:“小子身份特殊,因而不敢貿然拜訪。失禮之處,還望三位見諒!”
賀天仇退了一步忙搖頭道:“公子言重了!肖兄弟兩口子已經把公子之事合盤告知了老夫,老夫自然能明白公子處境!且因昔日叛離本門之事,老朽還要向公子請罪!”
若未央搖頭道:“當年的事,我也略有耳聞。不過我並非三義門中人,事情的是非曲直也輪不到我來評判!倒是今時今日的三義門,的確從任何一方面都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英雄氣概了……!”
幾人聽了對視一眼,想起當年三義門的盛況空前,衆人的和睦盎然,都不禁大感失落!
半晌,賀天仇忙請他坐下!看着幾人都坐下,若未央緩緩道:“賀老,我日前請肖伯伯夫妻前來,想必他兩位已經把我的事都說清了……”
賀天仇點點頭道:“不錯!但實話實說,開始的時候,老夫雖然深信肖兄弟夫妻爲人,但對公子之事心裡確實還有極多的疑惑!不過今日一見,老夫對公子實在非常敬佩!想必就算掌門在生,也未必能有公子這般深不可測的武學修爲啊!”
“賀老謬讚,未央愧不敢當……”
說着,頓了頓,若未央看了肖克風夫妻一眼又道:“話雖如此!但我平生無論什麼事,都不喜歡強人所難!況且賀老如今年事已高,家業殷實也確不該再被牽連事端!所以我有件事還是要向賀老確實,以免他日悔恨!那就是,家母乃昔日武林中惡名昭彰的女魔頭若煙雪!”
幾人聽了面面相覷,關劍蘭笑道:“公子究竟是信不過我夫妻倆?還是過分謹慎了點……?”
若未央正色道:“我非是信不過兩位!但江湖中人多屬恩怨分明,但很多事卻難以清除的分辨是非!家母生前確實惡名昭彰,我不可能奢望所有人都能去體諒她的身世可憐!所以如果有人始終無法接受我娘,那我這爲人子的又如何能夠坦然面對?況且我爲自己的處境考慮,必要的謹慎都是不能免的!”
幾人聽了也不禁點頭贊成,賀天仇微笑道:“公子所言甚爲有理,果然是掌門昔日風範!大丈夫本該心胸坦蕩,絕無欺騙!不過公子也該瞭解一點,往日掌門威震江湖,說到底都是因爲一身蓋世武學。也就是說,如果執着正邪執念,就算想入三義門,掌門也不會收容。老夫雖然不才,倒也是做到了十大堂主之一。況且當年令堂之身世公開江湖,很多人傳言正是掌門匿藏了令堂。當時此事的確讓人難以置信,但既然今日確認了。別人不敢說,但老夫一家人心裡公子便是掌門嫡子,令堂不論是誰,自然就是夫人!”
若未央微微頷首道:“多謝賀老,未央深感情意!”
賀天仇微笑道:“哪裡!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不過公子,恕老夫直言。按肖兄弟說公子是想在武林中開闢出一己之地,可現在公子身份是必須保密的,因爲公子所處必定是內憂外患之境!如果有朝一日花迎狗急跳牆,武林中人怕是絕不容公子生機的。所以就算老夫一家不懼生死,但畢竟還是勢單力孤,恐怕也難護公子周全啊!”
若未央聽了點頭道:“賀老所言極是!所以我在身份公開之前,必須先做到兩件事……!其一、樹立自己的名聲!其二、瓦解月影門和三義門的江湖聲望……”
幾人聽了都不禁一愣!若未央看着他們緩緩又道:“的確,我說過不會殺莫家人報仇,至今也沒有改變!不過我必須說明一點,無論是月影門還是三義門,其實他們都已經無力維護武林,更何況天下蒼生?我要瓦解他們的勢力並不是爲了報仇,因爲我不會殺人,我這麼做是爲了消除江湖中人一直以來心目中假象的精神領袖!簡單說,幾十年來的江湖各門派都已經習慣了以莫流香爲中心團結。但畢竟他已經老了,而且武功早已全失。再經過少林寺一役,今後江湖上會怎麼看待他也就不難想象了!而三義門,也更加是不值一提!所謂武林正道的滅頂之災,只是早晚問題罷了!”
“公子分析不錯!但以我們今日實力,恐怕仍不足與其相抗啊?”
若未央點頭道:“沒錯!所以我才說首先要樹立自己的聲望,然後逐步取代月影門!直到江湖人不會再一味依賴月影門或者三義門,到時候就算我身世大白天下,面對江山以及江湖重重危機,誰又會來追究我是什麼人呢……?”
五人面面相覷,都不禁驚訝他已經把事情都設想如此周到!
半晌,賀天仇沉吟問:“老夫敢問公子一句,日後會如何處置月影門和三義門的人?”
若未央看着他微微一笑道:“這一點賀老大可放心!我已經說過,我不會殺人!而且我從來沒殺過人,如果我真要殺光莫家人未必需要用的了三天,這一點幾位應該可以想到!”
幾人聽了都知道他說的也是事實,當下肖克風拱手問:“公子!那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麼?”
想了想,若未央從懷裡掏出塊玉佩道:“稍後我會親筆寫封信,勞煩賀二叔和嬸嬸跑一趟北邙山,去密見王重生……”
幾人聽了都不由大驚!肖克風當先阻止道:“公子萬萬不可!此人決不能信,還請公子三思……!”
見幾人都是滿臉憂慮,若未央微笑道:“各位不用擔心!事實上,我在上少林寺之前已經去見過他了,而且……,我所以會懷疑花迎居心叵測,也正是因爲他的提醒……”
“竟有此事……?”
若未央點頭道:“所以至少目前,我確信此人可靠!另外,肖伯伯兩位可以繼續如此行動。至於賀老,請派可靠幹練之人去幫我監視一個地方!但要切記,此處的人絕非泛泛之輩,千萬不可草率大意!”
“老夫遵命……”
轉天一早,若未央就帶着葉靈往杭州的方向走回。因爲他必須去保護那些實際上心裡很厭惡的人,他明白,阿里王絕不是自己以前所遇到的那些對手能比的。他不僅勢力龐大,更加身負絕世奇功!至少在自己還沒能完全掌握母親傳授的功力之前,和他翻臉絕對不是一個聰明的做法!
所以雖然無果表面沒明確表示什麼,但自己卻不得不防備他的釜底抽薪!就算他會擔心自己對他生疑,但有朝一日遭遇腹背受敵卻也不是自己願意的!
不久,兩人終於回到了杭州城,但若未央還是避免去接觸到莫家人。他認爲自己還需要一個相對牢靠的位置,才能確保看清大局!但他沒想到的是,才住進了客棧,居然就來了不速之客!
一見到朝陽公主,若未央心裡不禁感到發毛!很明顯,現在的杭州甚至可能是整個江南,乃至更大的地方都已經被朝廷嚴密監視了。所以她才能在自己一進城,就立刻找了來。
葉靈對朝陽公主是很有好感的,一見面對朝陽公主極爲親熱,似乎就把若未央以前的提醒都忘到九霄雲外了!但若未央開口讓她回自己房裡,葉靈也只能不情不願的出門。
若未央心裡此時大爲煩惱,才一坐下,朝陽公主便拱手笑道:“恭喜若公子!日前少林一役公子大顯神威,縱觀百年武林,能有公子如此聲望的也只當年莫流香和莫仙穎父子兩人了!”
聽她提起兩人,若未央微微皺眉道:“公主言重了!在下一介布衣,豈敢相比江湖兩位威名赫赫的前輩高人?再說了,當日在下兄妹只不過是聽說有熱鬧可看,適逢其會出手只爲救人罷了……”
朝陽公主聽了淡淡一笑道:“哦?果真如此……?哼!就算是這樣,可公子可還記得?當日公子曾說過無意江湖,且從無武林交往?”
若未央淡然道:“公主!如果在下沒記錯的話,在下原話是自己無意世俗紛擾,卻並沒說過從無武林交往……”
“你……”
愣了下,朝陽公主又冷冷笑道:“好!就算你說得對,是我自己會錯意了……!不過若未央,你也別把別人都當傻子!你在少林顯了身手,力保武林正道,這一戰足以令你名揚天下。而且憑你的聰明,怎會不知當日必會有大亂髮生?如果你真的毫無名利之心,對這樣的事情自然會避而遠之。再說,碧雲巔雖然極少涉足江湖,但威名赫赫,高手如雲,你居然和碧雲巔交情極深,這又如何解釋?”
若未央聽了淡然看着她反問:“公主讓在下解釋什麼呢?就算少林一行在下事先有所疏忽,不慎之下惹了是非!可不知大名律例中,是否有不許人交朋友這一條麼?”
朝陽公主聽了一時不禁無言以對!可若未央又接着道:“公主!你乃萬金之軀,在下兄妹不過貧寒草民,彼此身份懸殊,在下兄妹自問實在高攀不起。而且俗語云: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在下閒雲野鶴,向來自在慣了,實在不敢招惹公門中人,還望公主見諒……”
朝陽公主心裡此時又氣又酸,好半天說不出話。見他始終對自己一臉的漠視,朝陽公主終於忍不住氣的跺跺腳,轉身推門跑了出去。
若未央當然不會去管她怎麼樣,獨自坐在房裡盤算。如今的江南可謂:龍蛇混雜!不僅武林各門派彙集,連朝廷都深入進來,加上阿里王不知還會如何行動,今後自己在這必定是步步都要小心再三!
不過,正所謂:亂中取勝!凡事太平之下往往都很難找到好機會,但如環境混亂,卻反而會屢有良機出現!縱觀古今成敗,又有哪個成功者不是擅用時勢?
若未央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怎麼樣,而且也懶得去想象!在他心裡,只有兩件事是自己必須做的,哪怕不能成功!
第一件就是盡全力爲父母補償生前的遺憾,無論他們究竟是對是錯,但傷害的人確實真真實實存在的。所以身爲人子,至少在沒有更重要的事之前他都希望能盡力去做些彌補!
另外一件,他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做到所有人都滿意!但他會去盡力把事情平衡下來,雖然的確不會有任何好的轉變,但至少不會更糟!事實上,他有一點想法是和父親完全一樣的,那就是人世間永遠不會真的存在所謂的正義或者善良……
走在街上,回想起自己遇到若未央以來的種種。朱朝陽不禁發覺,寥寥的幾次見面,他居然已經深印在了自己心裡,再也抹不去了!
的確!若未央年輕俊美,清秀脫俗,加上才華橫溢,武功蓋世。也許任何一個女子見到他,都難以不動心!
但作爲當朝最有威望的公主,朱朝陽絕不認可若未央憑任何事能強行霸佔自己的真心!
何況她從小就立志,這一生必定要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豐功偉績,讓天下男子都爲自己汗顏!爲了這個夢想,她捨棄了自己與生俱來的榮華富貴,混跡於大羣渾身臭汗的江湖豪客之間!
但現在,她突然發現在自己心裡突然有個人地位已經開始超越了理想!她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也不敢深想。可擋密探回報發現兩人進城的時候,自己還是忍不住心裡的喜悅和衝動,丟下一切跑去見他。
但結果,自己得到的仍舊是毫無改變的冷漠,還有那咫尺天涯的痛心!
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朱朝陽心裡感到了無助和失落!她沒辦法從心裡把若未央這個人抹掉,也無法下決心讓自己放手。
天曉得,朱朝陽心裡真的是一點都不希望若未央真的投靠了朝廷,因爲她絕不希望這個世間獨一無二的純潔心靈沾染官場的污濁!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縮短彼此的距離?
自己是公主,而他只是個草民,但每次相見,卻反而都是他總是更加的高高在上!在他面前,自己皇族的優越,公主的威儀都會蕩然無存!那些藉由譏諷的撒嬌,也不過只是換來一盆盆的冷水!
若未央這個人,他的心難道真是冰做的?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放過他!原諒他!難道他就連一點感恩都沒有?
越想越氣,朱朝陽無論如何也感覺忍不下他對自己的漠視,決心已定要出口氣,讓他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可以隨便他無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