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爲自己這輩子也不會再走到的地方，可此時若未央卻不得不再重新走進來！
這裡一切依舊，和當天來的時候幾乎完全沒有區別。而若未央的心情，卻比當時有了很大的變化。
他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爲什麼會回來，只是有個似乎很清晰，但卻又怎麼都抓不住的念頭。
走進最後的跨院，天井中正有個少女坐在臺階上雙手托腮呆呆的注視着虛空。
感到身邊有人，葉靈很快回過神，看到眼前的人不僅一愣，好半天才吶吶開口：“你……你真的……真的回來了……？”
若未央淡然一笑道：“看來前輩早知道我會回來的……”
“嗯！一大早師父就讓我在這等你，說你一定會回來……！哦！對了，先什麼都別說了，師父恐怕都等急了呢……”
被葉靈推進禪房，若未央感到這裡依舊非常的平靜祥和。走進這禪房裡，若未央發現自己就算想提起半點戒心都做不到。
站在門口若未央一動沒動，而坐在蒲團上唸經的老尼，似乎也沒發覺禪房裡突然多了個人，但若未央知道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良久，老尼終於緩緩開口輕嘆：“哎！孩子，你終於回來了……”
“哼！全拜前輩所賜，讓在下今日才明白究竟什麼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微微一笑，老尼緩緩睜開雙眼，站起來坐到邊上的一子裡，上下打量着他點頭道：“你能不能想象一下，當不可能發生的奇蹟一次又一次發生，作爲見證者的話，你會有什麼樣的感觸？”
若未央心裡微微奇怪，淡然道：“所謂：奇蹟！只不過是人們心裡所向往的美好。但這個人世間其實並沒有什麼是真的不可能發生的。與其說所謂的處變不驚是什麼人生境界，倒不如說只是已經把一切的變化都早已瞭然於胸……”
“就像你一樣？或者說，你現在心裡不甘的我對你一樣……？”
若未央聽了臉上微現不快，但也沒有說什麼，算是默認了！
輕輕嗟嘆了聲，老尼似乎有點有氣沒力道：“哎！這人吶，一上了年紀身子骨總是經不起折騰！古往今來那麼多人尋求長生不老仙術，可歸根結底的願望無非只是保持青春的活力！否則成天如果只能躺着動彈不了，讓你活百歲，千歲又有什麼用，對嗎……？”
聽老尼的話中顯然深含玄機，若未央緩緩做到對面椅子上問：“以前輩所言，是也希望可以長生不老嘍？”
“呵呵……”
笑了笑，老尼緩緩道：“爲何不想呢？如果可以一直快快樂樂的暢遊名山大川，豈非比坐在這裡成日渾渾噩噩強得多？若是能到處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難道不也比在這對着泥胎木雕唸經好……？”
若未央聽了微微皺眉，老尼又緩緩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表面上看來似乎極有玄機，但事實上又有什麼區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追名逐利，造反不也都會厭倦嗎？”
“但人生的精彩也未嘗不正是來自不斷的追逐……”
“那然後呢？追到了，又還有什麼？而追到的，又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聽了老尼的話，若未央心裡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陣痛！不知道爲什麼，但就是非常的痛，那麼痛！那麼痛……
良久，若未央始終也想不出該說什麼，但他很希望老尼能說點更有意義，至少自己可以容易明白的話！
可想不到老尼卻開口問他：“你希望自己能活多久？”
“我……？”
雖然這個問題讓若未央覺得非常沒有意義，但卻又感覺是真的沒辦法回答！
深深看着他，老尼又問：“或者說，你希望自己的人生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
又是個毫無意義的問題，但若未央仍舊無法回答！
“名利！對你而言，或者說人世間一切的功名利祿對你來說，可以說都只是唾手可得的東西！因爲你天生具備了讓其他人類無法企及的力量，想做什麼不過只是你一念之間的事而已！情義？你從小孤苦，但你難道會否認，其實自己也得到了很多人的關懷麼？那麼，當你得到了一切，或者在擁有之前就已經厭惡了那些人世繁華，一切又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半晌，若未央感到心裡一片茫然！他只是依舊很心痛，因爲自己過去那麼努力不希望去想的事，如今卻被人毫不留情的說了出來。而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在對面的老尼眼裡好像透明一樣，連一塊的遮羞布都不知道該往哪放纔好……
“前輩的意思，是想告訴晚輩我已經沒有必要活下去了，是嗎？”
老尼輕輕嘆了口氣道：“如果你覺得你娘犧牲了她自己的性命，還把近三百年的真元苦功留給你，只是爲了讓你這麼沉淪。我想，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微微皺眉，若未央看着對面問：“按前輩看來，晚輩的人生又究竟能有什麼意義？”
“人生的意義不是由別人去給你設定的，更加不是去走別人的舊路，而是該你自己去發掘，去創造！也就是說，你該考慮的是自己能爲後世留下什麼，而不是去猜測以後的人需要什麼，因爲那不是你可以想到的！太多人追逐名利，但之前他們中沒有人想到擁有名利的人會活得多辛苦！他們只是看到了自己所希望的一面，卻把其他苦難都看做不該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麼你覺得，那些人真的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義了嗎？”
沉吟片刻，若未央緩緩問：“前輩的意思，是說我還沒有找到自己人生的意義？”
老尼微微搖頭道：“我說過，如果在你去看過，感受過了這個世界之後還是執意要殺莫流香，我不會阻止你。現在也一樣，如果你認爲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的，我仍然不會想去改變什麼……”
“可是，前輩又究竟想對我說什麼？”
“這是我要決定的！只有我覺得可以對你說的時候，纔會對你說……”
“那前輩希望我怎麼樣呢？”
“我來問你，如果你決定不殺莫流香了，原因是什麼？”
微微皺眉，若未央沉吟道：“從感情上講，他逼死了我爹孃，害的我從小受了那麼多苦，我自認絕對有足夠的理由去殺他。可是，他畢竟是我爺爺！而且他當年原本是可以殺我的……！但如果從理智上說，他的存在實際上雖然的確是在拖武林後腿，阻礙人們的發展。但偏偏武林中人都甘心這樣，也許他們都只是早已經習慣了而已。反正如果莫流香一旦死了，江湖必定打亂，後果不堪設想！而且我發現朝廷也已經開始向江湖下手，到時候莫流香一死，武林勢必成了一盤散沙，還可能會釀成一場人間浩劫，生靈塗炭，我不希望那樣……”
欣慰的點點頭，老尼微笑道：“好孩子！你的確很善良，我也果然沒看錯人！”
“前輩，我還是不明白您究竟爲什麼問我這個，而且這些究竟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
看着他臉現錯愕，老尼搖搖頭傷感問：“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孃的身世……？”
想了想，若未央點頭道：“紅姨告訴過我，娘是外婆唯一的女兒。而外婆，原本是三百年前武林邪派魔窟的首領。至於那魔窟，好像是曾經吐蕃一些流亡貴族所組成的！”
老尼點點頭道：“沒錯！昔日吐蕃國破，王孫貴胄流亡各處，而其中便有一支隱藏在了唐古拉山一代。那些人中除了吐蕃的裔孫，還有很多武林頂尖高手，以及不少的奇人異事。經過他們很多年鍥而不捨的研究，付出了無比慘痛的代價，終於創出了一種絕世神功！而那種神功的修煉，勢必要犧牲無數無辜人的生命。可練成之後卻可以無敵天下，而且永葆青春……”
對這些，若未央並不陌生，但他卻仍舊不明白老尼的意思！
“哎！說起來，你娘倒也真是人世間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雖然她一生殺人如麻，但卻真的練成了那神功。只不過她身爲女子終究還是過不了情關，並且爲了你她甘心捨棄了不老不死的生命，最後還把畢生的修爲都留給了你！也就是因爲這樣，你生來雖然體弱卻有足夠的內力支撐生命。也就是說你從生下來就已經具備了你娘苦練兩百多年的功力，所以無論學什麼都會非常的容易！但也正因你擁有這種奇異的能力，做什麼都太容易，纔會對什麼都難以提起興趣，用心去琢磨……”
若未央緩緩點頭道：“前輩所說的，我都可以瞭解！但……”
“別急！今天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頓了頓，老尼好像陷入了沉思中！遙遠的沉思……
在數百年前，吐蕃國因種種原因滅亡。而當時的一些王孫貴胄，帶領着各自的族人流落四方。其中的一直就走入了青藏高原，在許許多多能人異士的苦心鑽研中，他們爲了復國而創造出了一種奇異的神功。
一旦練成那種神功，不僅可以擁有天下無敵的力量，而且可以得到長生不老的生命。當然，既然有這樣的奇異力量，想要練成這種神功過程也必定非常的困難。首先，要修煉這種至陰武功，必須要用難以數計的少女元陰作爲輔助。
經過了幾代人，當時的族長一生生下了兩個女兒。雖然是一奶同胞，但兩個姐妹性格卻非常不同。一個性格堅毅，雖然資質極高，但卻生性正直。因不恥族中的行爲，最終與父親翻臉，遠走天涯。
另一個雖然資質較差，但生性軟弱，絲毫不敢違背父親的命令。只能強忍着心裡的痛苦，去學習那逆天之術。
可是經過了很多年，被創出的神功卻一直沒有人可以練成。也因此，那神功一度被族人極大的懷疑！
直到江湖上出現了魔窟，武林中成日成夜死傷無數。各門各派中，人人自危。而那位遠走的公主，也在臨終前把一身武功傳給了弟子，並且囑咐後人一定都要以找出剋制魔功之法爲畢生志向！
就這樣，一代又一代人堅持不懈的努力着。可遺憾的是，人大多有理想，但擁有將理想實現能力的人卻並不多！
聽了這些，若未央點頭道：“我想，當年那位遠走天涯的公主，應該就是前輩這一派的祖師！”
“哎……”
輕嘆聲，老尼點點頭道：“不錯！數百年來，本派人才凋零，但歷代祖師從來沒有人放棄過先祖的遺志，畢生鑽研剋制魔功的方法。說起來仙師窮盡畢生心力也算有所建樹，只可惜卻始終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這個……，前輩，難道您認爲我是合適的人選！不過家母已經去世近二十年，天下間再也沒有人會那魔功了，究竟爲什麼還要……”
老尼深深看着他截口問：“魔功出於何處？”
“魔窟！”
“魔窟源於何處……？”
若未央聽了一驚問：“前輩的意思，難道當世還有人會那魔功？”
老尼正色點頭道：“就算並未真的練成，但正在努力修煉的人卻絕非一個！因爲魔窟雖已滅亡三百年，但吐蕃遺民卻並未滅絕。當年你外公帶人攻打魔窟，仍有不少人逃出生天。而且這幾百年來，吐蕃的所有遺民都從未放棄過復國的志向！”
想了想，若未央沉吟道：“就算這樣，那些人中也未必有人能練成魔功！而且，請恕晚輩直言，這一切和晚輩都並沒什麼直接關係吧……？”
老尼看着他緩緩道：“也許你可以坐視天下蒼生塗炭，也許你可以不去在乎任何人的生死。但如果你認爲這些事和你無關，恐怕就大錯特錯了……”
“前輩何意？”
“你不用懷疑，我並沒有勉強你去爲拯救天下的意思。只不過，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當年爲什麼那麼湊巧正好救下了你……？”
若未央呆了下，緩緩道：“前輩既然如此說，那想必當年也就並不僅僅是巧合了？”
老尼緩緩點頭道：“沒錯！因爲自從昔日魔窟滅亡，那些人就從來沒放棄監視你的外婆。接下去，直到你娘終於練成了魔功，他們更是從不間斷想找到機會可以把你娘從新帶回去。但最後，沒人想到你娘居然爲你爹放棄了一切。可是他們卻仍舊不敢罷休，自然而然就把主意打到了你這個從孃胎裡繼承了你娘畢生功力的嬰兒身上。原本當年我正是因爲聽到了消息，才暗中尾隨你父母，想及時消滅那些人。只可惜，我終究是沒能趕上救下你爹孃。可如今那些人終於又出現，而他們的目標，就是你……” ＿тт κan＿Сo
“我……？哼！找我又有什麼用？反正我不會做任何人的傀儡，殺了我也沒用！”
“不，有用！因爲你與生俱來繼承了你孃的畢生功力，所以你的血脈中所流淌的，就是一個武學奇才兩百多年艱苦修煉的精華！如果……”
若未央聽了不禁渾身一顫！他當然明白，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是母親臨終賦予的。換言之，自己的生命就是母親生命的延續。也就是說，凡是自己可以藉由母親生命所擁有的一切，如果被別人奪走同樣可以擁有！那麼無論是爲什麼，那些人就都絕對不會放過自己！
“他們……是誰……？”
“阿里……”
若未央聽了心裡終於忍不住開始發慌了！“阿里”，這十幾年來傳遍了武林每個人耳朵裡的名字，那隱藏在青海草原深處，無比神秘，又無比可怕的存在。
只用了一天時間，就把當年白蓮教重兵月餘都無法觸及的青海幫殺得片瓦不存！十多年來，死在阿里高手手下的武林高手不計其數！而曾經走進青海草原，無論是想報仇，還是想爲武林除害的人，再沒有一個人能走出那片無邊無際的綠色！
“現在，你大概可以瞭解事情的嚴重性了！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阿里的高手已經暗中潛入了武林，甚至我始終沒辦法查到他們到底是怎麼發現你行蹤的……”
驚訝的看着老尼，後面的話不用說，若未央也能想明白。
這十八年來，除了老尼和自己那些一直隱藏在雪峰山腹中的人，從來沒有任何外人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更不用說行蹤了。也就是說，可能讓自己被別人發現的原因，就只有內部出現了問題！
看着他，老尼緩緩又道：“我想你現在也已經瞭解問題所在了，可現在卻不是你去追究的時候。因爲你如今勢必已經逃不脫了……”
“我沒想過要逃，因爲我從來沒怕過誰！”
“也許！但就我所知，阿里中的頂尖高手數不勝數。甚至已經可能練成魔功的人，可能也不只一個，充其量只是功力尚還不如你深厚而已！你雖然厲害，但在這種情況下，你又能有多少把握呢？”
默默思索了半天，若未央沉吟道：“不久之前，我無意中聽人提起魔窟！如果把前輩所說的聯繫起來，我現在或許可以想到些了……”
老尼點頭道：“不錯！阿里目的是復國，但要復國就必須先除掉最大的阻礙，同時擁有最強的力量！阻礙無疑就是武林，而力量可想而知就是你。如果阿里重新建立魔窟從而蠶食武林，你的情況必然不容樂觀……”
沉吟片刻，若未央擡頭看向老尼問：“那前輩，您莫非是想讓我繼承貴派祖師的武功……？可令師和前輩兩代數十年也沒找到個合適的人選，前輩又何以斷定我可以？”
老尼微笑點點頭，反問：“那在你看來，這世上解決問題的方法，哪種又是最好的？”
呆了下，若未央沉吟道：“天下間的事林林總總，很難有個概論！不過從感性的角度出發，像莫流香以爲的以德服人，未免太過迂腐。而從理性的角度說，先父認爲的大破大立雖然未必真的有效，但用力量終結一切卻也算是更加實在。但我個人覺得，天堂也好，地獄也罷！都不足以改變人性中的慾望！只有讓人們真正瞭解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才能迫使他們做出正確的選擇！”
老尼聽了欣慰的點點頭道：“很好！很好！就是這樣，人們往往做錯了選擇，無非就是沒有看清事實，或者不願意面對真實的情況。一個有能力看清現實，卻又有仁愛之心的人，並且懂得把握自己，才能做好真正該做的！而武學之道，多數時候本身並沒有正邪之分，無非是使用的人心裡是怎麼想的。當然，最後用力量去起到決定性作用也往往是不可避免的！”
點點頭，若未央沉吟道：“這麼說的話，我的武功也算不用多說，可按前輩所說當今阿里的實力，單我一個人恐怕也做不來什麼……”
老尼點頭道：“沒錯！只你一個人當然不可能阻擋那麼大的危機，但如果你願意去擔負重責大任，也必須先擁有讓所有人心服，並且可以振奮人心的力量！魔功雖然是一種超脫人類極限的武功，但就算這樣，也沒辦法超脫整個自然！”
“自然……？”
“對！你天生所擁有的力量，已經足以讓你擁有一切！而你的能力也不僅僅是深厚內功，更有那種可以天生與自然界相融合的能力。所以你可以隨意控制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甚至每一寸肌膚，氣血的運行，再強的高手也沒辦法看出你會武功，就是因爲這一點！而且，你同時還可以運用自己的功力和對手的行動相貼合，自然而然用身體附着，讓對手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你，更加無法碰觸到你，對嗎？”
若未央聽了點頭道：“的確！我從五歲開始一個人生活在山裡，那是我突然發現自己可以隨意調整呼吸，還有身體的形態。那時我正在追趕一隻野豬，可是我的力氣沒有它大，所以我就騎在了它身上。那時我突然發現，我可以緊緊貼着它，完全不用力氣，可它卻甩不掉我，更加咬不着我。本來我一直以爲是因爲孃的內功……”
“當然有關係！因爲你身負那種絕頂內功，可以應付任何環境。不需要努力去適應，就可以自然而然跟上任何對手的行動。但你這種天賦，倒也不完全是因爲你娘傳給你的內功。也許，真的是你天賦異稟！總之，你的這種異能，正好與本門絕學相符合，以強大的領悟力與自然界相融合，包容並主宰一切。當然，那必定需要很強的力量。換言之，百十年的人生是無法擁有那種力量的。而你卻偏偏繼承了你娘兩百多年的功力，再加上那種天賦。我想，你的降生也許就是爲了這一刻吧……！”
此時若未央心裡非常的迷惘，因爲他還是第一次發覺自己竟然也會有看不透的事！就算被人說明了，好像也不是能容易理解。
不過他並沒有因此感到害怕，因爲他知道自己無法逃避！而且心裡似乎還感到有點奇怪的竊喜，因爲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終於開始有點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