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治長擡頭一望,一男子身着倭人服飾,右手戴一精鐵手套,眉頭談談,冷眼看着自己。還未開口,忽的空中掉下了一個人頭,他低眼一看,“石川麻呂!”。
“楚白臉,你來的還算及時!”蕭衍奔出帳外只見楚羽生已然斃了那賊首石川麻呂。
公治長眉頭一緊,再聞身後久禪已至,容不得耽擱,“死了也罷,不成器的傢伙!”他想了想,趕忙腳下生風,人影幾晃,逃了出去。
“臭賊!哪裡走!”蕭衍大喝道,可到底慢了兩步,眼見公治長人影沒入黑夜之中。
“阿彌陀佛,施主且慢。”久禪在他身後開口道。
蕭衍聞言一愣,不免回頭看了看和尚,當下行了一禮“多謝大師出手相助。”
“施主不必多謝,今日你這內功突破翠竹之境,已可煉神返氣,步入清風。那公治長要殺你談何容易。”久禪淡淡道“不過你這內功似乎從於道法,起於心意,所以你如何催動,還需多加思量。”
蕭衍聞言一愣“不愧是高手,剛剛他說他小徒弟叫道衍…”他趕忙開口問道“大師可是道衍和尚的師父?”
久禪聽了也是一愣,片刻點了點頭,“你也認識小徒。”
“這和尚頗有趣,功夫也好的緊,比我厲害多了。”蕭衍讚道。
“阿彌陀佛,施主過譽,如今普天之下這道家武學,除了廣涼師,就屬施主這身功夫了,又何必自謙呢?”久禪笑道。
蕭衍搖了搖頭“我連這個叛門逆賊都鬥不過,有何面目談道家武學。”
“非也,施主,你這內力雖然已化爲無形,可招式卻依然有形。再者,心中何念便有何行,不要拘泥外界。”久禪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今後施主只能自己領悟,和尚再說就壞了這無爲大道了。”
“大師也懂道?”蕭衍聞言一奇。
“善哉善哉,佛道皆脫不得天地。”久禪淡淡道。
蕭衍再思久禪所語,不免心中一明“原來如此。”當下足下生風,身形轉到帳旁旗杆處,衣袖淡淡掃出,力大勢沉,旗杆應聲而倒,“原來如此…”蕭衍眉頭一皺,似有所悟“心中何念便有何行…我究竟唸的是…”
“可喜可賀,施主已成大道。”久禪點頭笑道。
“多謝大師指點!”蕭衍回頭行了一禮。
再過片刻,營中喊聲四起,腳步聲沉沉而來,一瞬間天色被上千個火把照的通亮。
“定是剛剛那個臭道士通知了衛兵。”楚羽生立於帳頂,冷冷道。
“楚白臉,我還當你不來了呢!”蕭衍擡頭看他一眼。
“哼,臭小子,我不來這石川麻呂不就跑了麼?”楚羽生見到蕭衍平安無事,也鬆了口氣,再看那久禪和尚,不免眉頭一皺“臭和尚,阻我殺人,還點我穴道,自己還不是幹起了取人性命的勾當!”
“阿彌陀佛,上次在福州劫船,你手上少說也有百十條人命,如今又來這島上爲非作歹。”久禪淡淡看他一眼。
楚羽生呵呵一笑,“哼,福州萬家船隊欺凌其他臨海小船商販二十餘年,劫他們又如何?只准萬家的點燈,還不許我楚某人放火麼?”
久禪搖了搖頭,身形一模糊出現在楚羽生身旁,左手起於腰際,淡淡一掌揮出。
“誰怕你!”楚羽生第一次見這久禪,也不知深淺,竟然右手鐵掌一緊,也迎了上去。
“當心!”蕭衍呼喊不及,二人掌風已觸,他趕忙身形一晃,趕了過去。
可不到片刻,楚羽生僅僅對過一掌,身子離弦般向後飛去,口出鮮血直流。蕭衍看得大驚,立刻足下發力飛奔而去,眨眼趕到帳下,右手一託,接住來人,頓覺小臂發熱,內力入體剛猛無比,“好深厚的內力!”蕭衍心中一凜,專心引導久禪內息竄動在體內,過了片刻才全部化解,對比之前化去公治長陰陽內力,時間卻短了一些,“咦?莫非這內功隨心意快慢而定?!”
蕭衍剛剛鬆了口氣,再楚羽生,後者面色發青血流如注,“大師,你這一掌怕是傷了他七分,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此行也是來這寇島除這海寇之患,爲流球百姓除害。”
“不必求他!”楚羽生唾了血沫,逞強哼聲道。
“阿彌陀佛,我知道你們此行的目的,不過這白衣人實在作了太多惡。”久禪搖頭道。
“作惡?大師,到底何爲善惡?從剛剛話來看,如若楚羽生真的劫了萬家貨船,消息一傳開,這福州其他船運商家必有生意可做。如今萬家獨大,其他小商又要抽成賦稅,哪來的活路?這就是善麼?”蕭衍嘆氣道“無論何人當政,哪家富貴,如若百姓苦了,如若看不到希望,那纔是惡。”
“施主到底什麼意思?”久禪沉聲問道。
“如今大唐雖然繁花似錦,可平民百姓的日子依然不好過,萬家統一商道,還抽取小商販的利頭,否則便封店罷業,我在萬家的鑑寶大典上也是聽聞一二。當今聖上統一華夏,卻又要把江湖大小門派都除個乾淨,順他生,逆他死,這都是善麼?我不得道門就是因爲朝廷一念之差,數百年的山門毀於一旦,現在江湖上哪還有人敢站出來行俠仗義。”蕭衍說到這裡苦笑搖頭“所謂世間大同,難道就是除一而止麼?”
久禪聞言眉頭一沉“阿彌陀佛,施主這番道理我從來沒聽過,不過聖上的天下大同之策…哎…”他再瞧楚羽生,後者面色蒼白“也罷,今日既然你們是來除這倭寇之患,我也不爲難你二人,不過今後如若再隨着你家少主胡作非爲,老僧定然還會再來。”
“嗯?”蕭衍聽了一奇“你也知道那李泰?”剛要再問,楚羽生擺了擺手“不可說太多,走吧。”言語間,衛兵哨聲大起,已然舉着火般圍了過來,“哎…這少主大人,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蕭衍苦笑搖頭,趕忙扶着楚羽生逃出營去,向南而行。
“阿彌陀佛,聖上,你所說的國之大道,怕是有些紕漏了。”久禪笑了笑,人影片刻模糊,去了蹤跡。
蕭衍在營外尋了馬,帶着楚羽生一路疾馳,過了半個時辰,二人來到一座荒山腳下“楚白臉,你等會。”蕭衍把馬兒拴在路邊,扶起楚羽生右手一託,左手緩緩度入自身內力,化解久禪剛猛內勁。
“蕭衍,沒想到…此番卻被你救了…”楚羽生喘着氣,淡淡道。
“別說話,氣行神闕而下,護住丹田,那老和尚內力至剛至沉,你若不專心療傷,以後怕是身法連陸黑臉都不如。”蕭衍知他心高氣傲,故而說出一番歪理誆騙起來。
“哼,我知道這傷很深,老和尚內力當今世上沒幾個人可以對敵,展雙的武藝也出自那古禪寺,咳咳。”說着他深咳兩下。
“別做聲了。”蕭衍漸漸引導內息遊走在對方氣海,堪堪護住心脈,“行了,你休息一會,我去找點水來。”
“沒想到我楚羽生竟然落得如此這般不堪。”楚羽生嘆了口氣,搖頭道。
“打不過就打不過,有什麼丟臉的。”蕭衍面色嚴肅,一語回道“我師父還被那廣涼師逼的自廢武功,我就算現在去找他,也難佔幾分便宜。”
楚羽生聞言一愣,也不再說什麼。
“對了,你怎的託了如此之久?便是遇上這久禪和尚了麼?”蕭衍問道。
“我本一路隨着傳信兵向大營而去,路上忽然發現一和尚被幾個倭人圍在路旁,我本也不想停留,可聽那老和尚言語間竟然說的是漢話,咳咳…”
楚羽生被蕭衍送氣護住心脈後,臉色好了一些,他接着道“我想定是這倭賊爲難那位僧人,於是下馬殺了兩個倭人,誰料那和尚卻趁我不備,點了我的穴道。他怪我草菅人命,還說認識少主,要問我來此做什麼,我冷笑不答話,誰料他竟然一掌劈來,想取我性命,此時我不得已開口,說出這番目的是爲流球島民除害的。”
楚羽生說着看了看蕭衍“那老和尚將信未信,可也撤去掌力,答應我隨我一同去,可不能傷及無辜,只能抓住首惡問個究竟。哼,出家的禿驢,整日想着不殺生,你不殺倭人,我們流球十幾個村落就死了幾百人。小善止殺,大善滅族,這人也是假惺惺的奇怪。”
“也不能這麼說。”蕭衍搖頭道“這大善滅族,根本就是勝者寫的,人都殺完了,他想怎麼說都可以。”言罷,他側目看了看外面“那和尚定然和你一同到了這大營,誰料你問也不問,唐突般殺了石川麻呂,故而一氣之下要取你性命。”
楚羽生聞言不悅,淡淡點頭。
“這和尚有些意思,如此固執之人,卻能教出道衍這個徒弟。”蕭衍想着不免發笑。
“你認識他徒弟?”楚羽生好奇開口。
“嗯,打過一架,他勝我一分。”蕭衍點頭。
“那也沒什麼厲害的,你還不是輸我一分。”楚羽生傲氣道。
蕭衍看了看他,也不答話“此番破了最後一層樊籠,竟然能和公治長鬥個上下,如若我現在返回洛州萬寶樓,不論這萬家還是這官府也治不住我…”他思索片刻,又覺不妥“如若這般,以後我還得帶着啞兒流浪麼?再者萬家恐怕也懷疑我和劫銀頗有瓜葛,萬一再給那丫頭帶來不測…”他想着眉頭又擰了起來。
“臭小子,想什麼呢?”楚羽生看他不說話,好奇道“你今天這功夫我在門外看的一清二楚,敢情你還藏了私,早知這神通如此了得,我在那洛州怎會和你動手。”
“不。”蕭衍搖頭“我是剛剛悟透此道,纔有所成。”
“哦?竟有這般功夫?能一夜之間精進千里?說來我聽聽。”楚羽生笑道。
“我以前功夫本就不壞,只不過被廣涼師內力所傷,經脈受阻,只剩三成內力,如今…”他說着想起剛剛經歷,也不知從何提起“罷了,左右不是什麼好故事,你聽了也無趣。”
“哎…你小子的機緣造化真是奇了…”楚羽生內傷不輕,此刻竟有些困了“小子,給我找些水去吧,我跑了一晚上,有些渴了。一會天亮,這倭人必定會傾城而出搜尋我二人,我先睡會。”
蕭衍點頭,“我看來時路上有條小河,你稍等片刻,我一炷香左右便回。”話罷,拍馬而行,向大路行去。
一炷香後,蕭衍果然找到水源回到荒山腳下。剛剛行至休息之處,卻不見楚羽生人影,再見地上竟有一灘血跡,“不好!莫非倭人找到此處了?”他眉頭一緊,下了馬來,躡足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