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卻恩仇(一)

“道長好興致啊。”海浪滔滔,冷風呼嘯,船頭立着一位白袍人,雙手負後,玉帶錦冠。

“王爺也好興致啊,這麼早就出來看海。”蕭衍拍了拍身上,打趣道。

陸展雙看了眼蕭衍,也不出聲,靜靜佇立在船頭,似一方石礁,如如不動。

“王爺?”白袍人轉過身來,只見他臉上戴着一白紗面具,識不清模樣“道長可別亂喊,我在這只是少主罷了,這王爺的身份,道長還請給我保密。”

蕭衍聞言一愣,明白過來,這李泰私下劫銀,定然和手下隱瞞了皇子身份,此番透露了真實名諱給自己,便是爲了斷去他一切回洛州的路。

“果然陰毒,如今和這四皇子有了瓜葛…以後如何再回中原?”蕭衍不禁一嘆,方纔賭桌上的豪氣少了大半。

“道長莫非是賭錢倦了,來吹吹海風?”那李泰又打趣一句,語氣模棱兩可。

蕭衍也不答話,靜靜站在船頭,見那巨浪翻騰相比這茫茫大海只不過行如漣漪,“如今馬叔去了,血案未查,我又深陷此地,啞兒雖然孤零零流落在了洛州,可至少還有萬家庇護。”

“若不是,莫非道長是來陪我吹海風麼的?”李泰笑了笑,話鋒一轉“還是說改變了心意?”

蕭衍淡淡搖了搖頭,心中似有所悟,緩緩道“我本意幫萬家護銀,再去尋那離凡。一則還收留之恩,二則了卻多年前的誤會,可老天爺不作美…”他輕笑兩聲“一位老先生說的對,天有天道,人行人事,之前的世事無常讓我疲憊不堪,卻也大多因爲我心性懦弱而起…每每行事之後,都會想如若這般又會哪般,猶豫不定。做便做了,敗便敗了,我若一直走下去,定然有我的路。”

李泰聞言一愣,深深望着男子,不解道,“哦?道長此番自省說於我聽,卻是何意?”

“沒什麼意思,那日被你問急了,也想出些感悟。”蕭衍笑道。

“是麼?看樣子道長不和我置氣了?”李泰大笑,“那**問言語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置氣?呵!這大海茫茫寸步難行,況且我也回不了洛州,你這有吃有喝的,養養傷倒是不錯,和少主您置什麼氣。”蕭衍打趣道。

“是麼?”李泰聽得一愣,片刻摺扇大開,笑了三聲“有趣,有趣,道長苦中作樂啊。”

“少主想奪這天下?”蕭衍淡淡道。

“不錯,天下之大,萬物各異,老頭子一個大同之策,治標不治本,我若取而代之,定然還蒼穹一個四季。”李泰肯定道。

蕭衍那日聽了李泰的滔滔大論,雖然明白幾分道理,可對這治國之事卻是難以上心。對蕭衍而言,眼下重要的幾件事,一是了斷離凡的恩怨,二是查清這不得道門的案子,還有便是希望洛州的啞兒安享太平,以及自己心頭記掛的倩影。

船頭海風呼嘯,大浪幾陣拍打,蕭衍經過幾番波折,也明白今後的路須主動一些,當下心中定定,開口道“李世民的大同之策的確有些瑕疵,我在玉門關外也見到客商不像往日那般好做生意了,還有那武林也是慘案難書,你若真還天下一個新生,也是一大好事。”

“現在還有武林麼?”李泰搖扇輕笑,“江湖上如今還剩個殘缺的青山派,算是最後的俠義之火了,這兩年玉門關外的馬賊也吃了他們不少苦頭。”

蕭衍嘆道,“的確,當年那離凡也曾有恩於我,可朝廷不分青紅皁白,把武林殺了個遍。”

“看來道長還是個俠客。”李泰笑了笑,“道長想聽故事麼?”

蕭衍愣了愣,不知道對方賣得什麼藥,“願聞其詳。”他淡淡道。

李泰摺扇一閉,雙目生寒,沉聲道“你可聞江湖八大門派?”

蕭衍點了點頭,“我和啞兒師妹從長安一路行來,倒是聽了些許見聞。”他想起道衍也曾提過那八大門派之事。

李泰雙手負後,嘆道“貞觀二年,冬,靈袖宮宮主南宮念得知青山派被滅,遂入朝伸冤求見李世民,然不得。半月後被官兵埋伏於晉州荒野,生死未知。次年後,靈袖宮內部生亂,朝廷藉機而入,抓捕亂者七百餘人,盡皆斬首。數月後,蘇州龍牙寺論佛大殿,不料言中朝廷國策紕漏,引來殺身之禍。同年末,金海幫,快刀門因被朝廷誣陷與關外馬賊來往甚密,慘遭滅門。”

“這些都是江湖不傳秘聞?”蕭衍眉色一沉,他本來就對這朝廷滅江湖俠義之事頗有怒意,誰知今天又被李泰提起。

李泰似未聽聞,接口道“唐貞觀三年,春,朝廷下旨招安,設宴款待八卦門主紀問情,當夜暗中調兵五千攻入八卦門,門派上下九百餘人盡遭屠戮。同年,獨劍嶺抗旨招安,朝廷出兵一萬,圍山設營,絕水斷糧。兩月後,獨劍嶺不得已下山突圍,激戰半日,少有生還。還有那司空派與五儀山,均被朝廷誣陷罪名,滅於莫須有。還有你不得道門,滅派原由怕和朝廷也脫不了干係。”

蕭衍聽到這裡,大袖一揚“夠了!”他雖然受迫於李泰麾下,可對這江湖門派慘遭屠戮之事,卻也難以忍受,“我一路行來,早已對這江湖不抱希望,匪患無人顧,冤案四處起,朗朗青山派,都逃不過朝廷屠刀,今日你又說起這八大門派的仇恨。”他眉色一沉,寒聲道“如今的江湖,便是那日在將軍府羣雄宴的所謂好漢,現在都給朝廷做了鷹犬,哪有俠義。”

“道長,你可知道我說與你聽的原因?”李泰言罷笑着打量對面男子。

蕭衍冷笑一聲,對着李泰說道“你無非要激起我的仇恨,讓我幫你做那謀反之事,奪取皇位!”他也不傻,竟一語點破對方心思。

“沒錯!”李泰卻出人意料的點頭承認,“凡行事者,均須利害一致,你若嫌棄這江湖污濁不堪,儘可與我一起改變這天下!”

“哼。”蕭衍冷冷看李泰一眼,擺了擺手,“不錯,我的確是個見不慣惡人的道士,而且也瞧不起如今的江湖。可我卻不是個天生的大俠。”他說着行了幾步,“讓我殺殺土匪強盜是可以,不過讓我改變江湖,自己做這俠義典範,我還沒那心思和氣量。”

“什麼?”李泰一愣,他本想利用不得道門的仇怨,激起蕭衍對朝廷的敵視,好收爲己用,“道長便一點抱負也沒有?”

蕭衍淡淡一笑“我不得道門的事情,我自己定會查清。你想借萬家劫銀一事束縛於我,不就是賭我不能洗清冤屈,回那洛州麼?”

蕭衍自出九天洞後,性子久經磨練,如此這般不自在,不如破之,所謂不破不立,索性開口道,“那我就揹負着冤屈,走我的路,名聲清譽我便都不要了,你又能如何?”

李泰聞言一愣,心頭三分肯定,七分驚訝,片刻拱手大笑,言道“哈哈,道長是看破俗物了,不虧是不得道門的傳人。既如此,李某留不下道長了,船尾有些許小舟,道長請自便吧!這江湖路荊棘不斷,保重!”

“四皇子到底是權謀之人,一旦失了挾制的把柄,也不想留下我成爲絆腳石,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放我回中原。可此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蕭衍想了想,現在走是可以走,大不了受朝廷通緝罷了,何況一年前西州州府的慘案也與自己有關,以後隱姓埋名就好。

可蕭衍沉眉想了片刻,又覺不妥,揮手道“且慢”,他躊躇片刻,回了一禮,“少主大人過譽了,這何時走且不急,可如今我有一樁買賣想與你談談。”

“看來道長今天心情不錯啊,平日裡對我都是愛見不見,誰料今日贏了賭局,破了俗世,不走也罷,還找我談起了生意啊…”李泰面色一變,狐疑般打量起蕭衍,“願聞其詳。”

蕭衍過了片刻,開口道,“這生意便是一物換一物。”

李泰摺扇一開,想了想“哦?這生意可有什麼利頭?利頭不誘人,我可不想聽。”說着他拍打紙扇看着蕭衍。

“利頭自然不小。”蕭衍想起以前的舊事,索性此番一道了了。

“說說看,我有什麼好處?”李泰聞言也來了興趣。

蕭衍指了指自己“我。”

“你?”李泰一愣,繼而拍手笑道“道長啊道長,你莫非喝了酒?不走也罷,怎的盡說胡話?”

“少主聽得沒錯,我就是這樁買賣的利頭。”蕭衍正色道。

李泰沉默片刻行了過來,語氣嚴肅“說清楚,我可不聽廢話。”

“你不是想讓我幫你辦差麼?”蕭衍手中擲着賭桌上的黃豆,也不再賣關子。

“嗯,這倒沒錯,道長不僅這身功夫了得,再者…”李泰想了想“怎麼說來着,那句話…嗯,對,重情義,哈哈。”

蕭衍聽了一愣,擡頭看了看對方“重情義?怎麼說?”

“人家萬家收留你師妹,你就給人家護銀,這不是重情義麼?”李泰說道。

“呵,我只是不喜歡欠別人罷了。”蕭衍淡淡道。

“好,好,恩怨分明,不錯不錯。”李泰讚道,“那就直說吧,我的確想把你收入麾下。”

“既如此,我問你。”蕭衍脫口道“那離凡恐怕也不是你麾下的人吧。”

“哦?你很關心離凡?”李泰好奇道。

“嗯,算是半個故人。”蕭衍說着,嘆了口氣“他是個磊落的漢子,曾經救我一命,不辱青山之名。”他雙眼盯着李泰嚴肅接道“所以肯定是你拿了什麼東西在要挾他。”

李泰聞言一愣,雙眼轉了兩圈,皺眉道“羽生同你說的?”

蕭衍搖了搖頭“在賭桌上,令人行其不願,要麼是欠債了,要麼就是受了威脅,如此簡單的道理我又怎會不明白,這離凡定然受了你的脅迫。”

“好啊!”李泰雙眼一亮,“道長雖然心中顧慮甚多,可也是獨具慧眼,聰明!”說着他豎起拇指讚道。

“少主不用取笑我,我也不與你繞圈子,你放了離凡,他的差事我幫他辦。”蕭衍淡淡道。

“哦?”李泰故作嚴肅,沉聲道“道長啊,不是我不放他,只怕我放了他,他還得自己回來呢。”

蕭衍聞言冷笑,“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我的意思你還不懂麼?連那脅迫的事物一同放棄。”

李泰斟酌片刻說道“這倒不是不行,不過你現在重傷未愈,那離凡也有要事得辦,這筆買賣現在看來還不划算。”

“你也不傻嘛。”蕭衍想着對方也不可能一口答應,繼而言道“他要做什麼事?我和他一同去,算讓你驗驗貨。”

“不傻?那道長可是誇我聰明?”李泰捂着肚子笑了幾聲“道長啊道長,還沒有人和我這般說過話,有趣有趣。這驗貨嘛,好說,三天後我們到了流球,有一事至關緊要,你如若辦好了,這買賣就板上釘釘。”

“一言爲定。”蕭衍點了點頭,起身回去“對了,那個叫丁三的下人,是個本分的人,以後他若是被欺負,你可得喊楚白臉幫他。”

“丁三?”李泰皺了皺眉,“哦!是那個笨呼呼的胖子啊,道長也欠他恩情麼?哈哈,好說好說,事情辦好了,一切如道長的意。”他拍手笑道。

蕭衍也不答話,拱了拱手,緩緩行去。

忽的李泰又開口問道“蕭衍,我不是聽說你現在對這離凡恨之入骨麼?可是他害你歸不得這洛州,怎的又想幫他?”

蕭衍停下冷冷回道“恩是恩,怨是怨,我這命是他救下來的,不還不行。等他得了自由,以後若再碰上,該如何便如何。”言罷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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