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啞兒收拾好行裝,戀戀不捨般再回頭看了幾眼這小院子,便隨着蕭衍行出了青雲村。本來這長安到洛州幾百裡的路,若是蕭衍一人前往,不出十天便到。可如今他帶着一女子,後者又不會騎馬,這何日才能到那洛州,蕭衍自己心裡也沒個着落。
一路風塵僕僕,啞兒從沒騎過馬,就算有蕭衍護着,也不能行得太快。可到底多了個人說話,這路途倒是多了些趣味。五天後,二人來到這藩州邊界處的一座小鎮,蕭衍扶着啞兒下馬,尋了一戶人家問路,這才得知二人剛剛進入這洛州與藩州的交界處。
“原來這五日才行了百餘里。”蕭衍搖了搖頭,回頭看着啞兒。女子不知他看自己幹什麼,也只是淡淡笑着。
“罷了,左右老先生對我有恩,必須給這丫頭找個安生之處。”蕭衍點了點頭,準備轉身回去。
忽然,不遠處的集市上響起腳步聲,急促慌亂,怕不止數十人。片刻又吵鬧般傳來人語,一人一句,似乎生出事端。
“啊…”蕭衍本已回頭向啞兒走去,卻見後者“咿咿呀呀”指着自己身後,“怎麼了,丫頭?”蕭衍愣了愣,不免回頭看去,只見不遠集市口聚攏不下百人,人聲鼎沸,似在看什麼熱鬧。
“嗯?丫頭想看熱鬧?”蕭衍笑了笑。
啞兒卻連連擺手,口中咿咿呀呀。
“什麼意思?”蕭衍覺得有趣,此刻又回頭看了集市口,原來一個黑衣女人頭戴斗笠,面有黑紗,卻是一直在向自己招手,“這女子是誰?”蕭衍不免喃喃道,啞兒亦是搖着頭。
“罷了,不去管他…”蕭衍眉色一凝,“此刻我帶着啞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想了想,轉身欲行,忽然背後勁風破空,蕭衍一驚,趕忙擡手擋去,只覺虎口發熱,內力驟斷,擡掌一看,竟然是一粒小小石子。“有高手?!”他一驚,再擡眼看去,那黑衣人已然去了蹤跡。
“奇怪…”蕭衍不免有些背脊發涼,“這人武藝高我太多,便是沒有剩下三分內力,怕也取勝不得。”他搖了搖頭,左右不見那黑衣人的去向,索性轉身欲行,想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啊啊..啊”啞兒此刻卻是大叫起來。
“怎麼了?”蕭衍有些驚弓之鳥,眉色皺起,他回頭一掃,只見那黑衣人已然立在自己和啞兒中間。
“好傢伙,這身法連我都察覺不出…”蕭衍眉色緊緊,目光不離啞兒,心中有些沒有着落,開口問道“閣下是什麼意思?”
“別擔心,我不是那黑風山的人,更不想爲難你們二人。”那黑衣人口音清脆,身段分明,不用猜也知是一女子。
“黑風山?”蕭衍一愣,想起自己剿匪的經過,皺眉道“你莫非跟蹤我?”
黑衣女子點了點頭,接着道“你殺了黑風山上下三十餘人,我都看見了。”
“既如此,閣下有何指教?”蕭衍不解問道,雙手卻暗暗運起內勁,只怕此人向啞兒出手。
“我要你救一個人。”黑衣女子笑了笑,語氣從容,似不把蕭衍看在眼裡。
“救人?”蕭衍聞言一愣,只見那黑衣女子離開啞兒,緩緩行來。
“我要你救一個人。你要是沒聾,該聽的清楚。”黑衣女子冷冷道。
“你跟了我五天,就是讓我救人?”蕭衍也是覺得有趣,當下笑道。
“嗯。”黑衣女子淡淡回道,絲毫不覺有趣。
“那我要是不救呢?”蕭衍想知道原由,所以故意試試。
“我就殺了這丫頭。”黑衣女子指了指身後,冷笑道,只把啞兒聽得一驚。
蕭衍亦是額頭生汗,心中一凜“你武藝高超,怕是幾倍強於我,怎麼還讓我救人?”他聽這女子說了幾句,也覺奇怪,“不救人就要殺人?是什麼鬼道理?”
“我不想和你多費口舌。就一句,救還是不救?”黑衣女子冷冷道,左手一擡,三個石子夾在指尖,眼角看着啞兒。
蕭衍一愣,想到剛剛接到手中的石子,力道詭異不堪,心裡一沉“慢!這人我救,不過你須讓我明白,這事的原由。”
“救了你自然明白。時辰快到了,我就在這等你,若是你失手了,就可以給這丫頭收屍了。”黑衣女子寒聲回道。
“你…”蕭衍沉沉看了黑衣女子幾眼,也明白對方不是說假,他只能點了點頭,“左右也打不過你,竟然是救人,不是殺人,那也好。”他看了看啞兒,稍微點頭示做安慰。
“快去吧!”黑衣女子催促道,“就是集市口刑場上的那人。”
“我去救人,可你不能傷這丫頭。”蕭衍冷冷看着黑衣女子,對方卻不答話。他回頭瞥了一眼那刑場,心有忐忑,“雖然不知道這受刑之人,是好是壞,總之先救下再議。若是好人,救了自然是好,若是惡人,我再趁這黑衣人離去,送他見官。”
片刻,蕭衍催起輕功,趕到刑場,四周觀者怕有百餘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多是冷漠般瞧着那刑場。蕭衍擡頭一瞧,不由呆住,“這…這個女人…是她?!”
“爹…女兒就來陪你了…”那受刑女子慘笑一句,咳了片刻,嘴角落紅,面色蒼白,身上五花大綁,一方刑牌負於身後,上書“斬”字。
“這人不是五年半前…沙州那王掌櫃的女兒麼…”蕭衍看到這裡卻是呆了,忽然只見行那刑人沉步行來。法場上,一侍衛拿着官府判書朗聲道“樑家王氏,原沙州人士,謀害親夫,十惡不赦,藩州府衙判死罪,今日伏法!”
判書唸完,四周百姓免不了指指點點,都說這王氏不守婦道,不知好歹,害人性命,如今伏法受誅也是因果報應。其餘不說話的人,似知道些原由,他們雖覺這女子有些可憐,卻也不敢妄自擅論,更別提那出手相助。
那侍衛看了看日頭,擦去額間汗水,不耐煩道“時辰差不多了,老海,動刀!”
那叫老海的行刑人點了點頭,一口烈酒飲半,噴灑在砍刀之上,片刻寒光立起,舉於首上,只等那侍衛一聲令下,便叫這女子身首分離。
蕭衍瞧得心頭疑慮,“這王掌櫃父女被那姓樑的商人搶去酒樓也罷,爲何今日落得如此境地,謀害親夫?還是樑家王氏…”他還在思索,只見那侍衛喝道“斬!”
行刑人聽了號令,寒光舉起,沉臂而下,刀影駭人。
“管不了那麼多了!”蕭衍眉間一凜,右手遮住面容,身法急轉,眨眼到了行刑人的面前,二指凝氣,迅疾點出。
“什麼?”那叫老海的行刑人一愣,只覺周身僵硬,使不出力。
蕭衍點中前者穴道,拂塵一掃,甩開砍刀,又見身邊十餘名侍衛奔了上來,他趕忙足下再轉,斜出兩步,拂塵取得三分力道,收了七分不出,掃、點、突、刺,不出片刻就把十餘個侍衛統統封住穴道。頓時人羣炸開了鍋,看熱鬧的百姓紛紛逃走,只怕惹禍上身,落得這女子的下場。
“你…你是…”那女子本是神情木訥,已無生念,可這關頭卻被面前男子所救。
“我是誰不重要。”蕭衍遮着面容,取過那行刑人的砍刀,斜劈而下,斷了女子繩索,“走吧,待會怕是官兵回來。”
女子點了點頭,緩緩起身,卻是跪的麻了,無法站立。蕭衍眉色一沉,心知此地停留不得,趕忙右臂沉下,抱起女子發力飛奔,逃出人羣。
蕭衍回道啞兒所在之處,只見馬兒尚在,人卻沒有蹤跡“什麼?!”他當下大驚,“人…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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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身上有個字條。”王氏指了指。
蕭衍一愣,趕忙掃了掃周身,只見腰間多出一張字條,不免眉色沉沉,“是剛剛那黑衣人塞進來的麼?她神出鬼沒,武藝高超,便是放個字條我也發現不了…萬一啞兒被她…”他有些擔心,可也不得不打開字條,看個究竟,“問所救之人。”蕭衍唸了幾句,還未明白,卻聽那王氏道“向南半里,有棵榕樹,那黑衣人或許在那。”
蕭衍聞見四周人聲雜亂,也不敢耽擱,趕忙攜着女子上馬,向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