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君十煞

不忘生行了幾步,來到李川兒面前,淡淡道,“小公主,你要請那修羅十君出山麼?”

李川兒點了點頭,尊聲道,“不錯。”

不忘生想也沒想,擺手說道,“你們回去吧...”

“什麼?”李川兒聞言一愣,還未出口詢問,那不忘生已經自顧自的向山後行去。

“師叔祖!”蕭衍見着李川兒尷尬面容,趕忙搶上兩步,追問道,“你可是這朔水宮的主人?”

不忘生卻好似未聞,負手緩行,背影漸遠。

“老先生...”啞兒見着衆人被一語回絕,心有不忍,不禁脫口道,“還請留步...”

不忘生聽了女子呼喊,忽然身形一滯,立在了原地,嘆道,“小丫頭,喊我做什麼?”

“老先生。”啞兒行出幾步,焦急道,“姐姐她...她也是爲了百姓以後能過的好些,這才求賢若渴,唐突般拜訪這金山朔水宮...”

不忘生聽女子說的理由頗爲可笑,但想起那熟悉的面容,不免心頭一空,升起別樣情懷,過了許久,緩緩嘆道“罷了,左右你們也不死心。”言着,轉過頭來,對着啞兒笑了笑,“你和溶月這麼像,看來也是天意。”說着,他招了招手,“隨我來吧。”

“多謝老先生。”啞兒趕忙回了一禮,不忘生卻稍稍擺了擺手,示意不必。

“這丫頭面子好大。”蕭衍不免有些驚訝,“我和川兒兩人都喊不動這不忘生,丫頭一句留步卻能讓他轉了心意。”

“妹妹。”李川兒欣慰般拉着啞兒的手,眼神透着感激。

“別想的太好。”不忘生似看出衆人激動的心情,冷冷道,“小徒孫猜得對,我是那朔水宮的主人,而這修羅十君,我是定然不會放他們出世的。”

“這...”李川兒本以爲這不忘生轉了心意,答應引薦這修羅十君,怎奈後半句卻是“不會放他們出世。”

“川兒,左右先去看看,也可從長計議。”蕭衍低聲提醒道。

“蕭小子說得對。”楚羽生調息片刻,恢復血色,脫口道,“不如先入了那朔水宮,再以你皇子的身份請他們出山。”

陸展雙狄柔也是點了點頭,示作肯定。

“走吧。”李川兒心頭一定,“蕭衍說的對,不如先入宮看看。”

不忘生淡淡環視了衆人,片刻又轉過身去,往那山後行去。

約過了兩柱香的功夫,衆人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平地,約有百丈方圓。稍稍擡目望去,四周山崖峭壁,巨巖橫臥,灰白的石壁上稀稀落落長着一些草物,時不時有些說不出名的鳥兒駐足其上鳴叫幾聲,不遠處的巨巖後傳出潺潺緩流,應是那金山上的泉水,蜿蜒着山體流向北方的草原。蕭衍稍視左右,卻不見那夜上山的石階,不免心頭奇怪。

“奇怪...”蕭衍喃喃道。

“奇怪什麼?”李川兒好奇道。

“這兒向西十餘丈,應該有那石階,一路通向朔水宮。”蕭衍指着西邊道。

“你以爲這岔路是通往朔水宮的?”不忘生尋了塊巨巖,坐了下來,笑道,“這金山上的主道看似只有一條,可死路岔路不下數百,你還當整個山道只有一個岔口麼?”

“這...”蕭衍沉眉不語,雖然一路從王庭而返,是遇着了不少死路岔道,可唯獨這一個岔口旁有三塊兩丈方圓的巨石,勢成犄角,不易認錯。

“還不信麼?”不忘生笑道,“你昨夜日出之時返營的路也不是你來的路,你莫非沒發現?”

“什麼!?”蕭衍好不驚訝,一者是自己的確沒有發現這歸路不是原先那條,二者他一路上所爲竟然都被不忘生瞧在眼裡,自己卻絲毫沒有發覺。

“這金山的上路主道,其實一共有十八條,只不過岔口頗多,高低相似,道旁巨巖又是按五行八卦之數而成列,晚上看不出來也是尋常。”不忘生解釋道,擡手指着山下的殘垣斷壁,“你看這些古城的遺蹟,這地方的曾有人築城屯兵,應該是個懂得奇門遁甲的高人。”

此言一出,衆人不免四周觀望,可又瞧不出什麼端倪。

蕭衍恍然大悟,脫口道,“怪不得,我們剛入這金山古道就見着如此多的殘垣斷壁,古牆舊樑,而且形勢頗爲相似。”

“這地方的歷史,比我朔水宮的還要久,也不知是要回數到哪朝哪代。”不忘生嘆道,“那夜你能誤打誤撞尋見我朔水宮所在,看來也是天意。”

“前輩。”李川兒聽到這裡,明白不忘生根本不打算帶套他們入宮,當下沉聲道,“如今皇上龍體有恙,正值更替之時,我那二位兄長治國均不是大才,還望請那修羅十君...”

話未說完,不忘生冷笑道,“你那二位兄長不是治國大才,那你便是了麼?若是被天下愚民知道你是個女子,還當他們的皇帝,怕是百年之後,天下更亂。”

“我雖是女子,可論着心胸韜略,不在任何一個男子之下。”李川兒傲氣道,“如今皇上的大同之策,滅江湖,統商道,挑起鄰國動亂,雖然朝內一片太平,可民間早有怨言,說那不治貪腐,不懲奸惡,不念俠義。”女子肅穆言着“眼下的太平,只是表面的,便如漢代大賢賈誼說的那樣,如今的盛世猶如在柴火上睡覺,雖然暖和了,可有一天一定會招來燒身之禍。”

“說的不錯。”不忘生點頭道,“李世民這二十年來,是殺了不少人,武林也差點滅於他手。”

“前輩深明大義!”李川兒朗聲道,“所以...”

“所以現在還不是時候。”不忘生擺了擺手,淡淡道,“修羅十君每次現世,定然是天下大亂之時,他們的職責就是尋找一位明君聖主,帶給九州百姓短暫的太平即可。”

“短暫的太平?”李川兒皺眉問道,“前輩何意?”

“你以爲九州以後就只有你李家一朝了麼?”不忘生笑道,“當年的秦皇漢武,晉主隋楊,哪個不是這麼想的。他們問鼎九五之尊,麾下將士千萬,擡一擡手便九州風起,皺一皺眉就天地雲涌。”言者緩緩搖頭“可滄海橫流,聖賢也好,霸主也好,都只有百年光陰,如此這般只靠一人主事蒼穹,能傳幾百年?輪着哪一代後人不爭氣,這天下便又要易主了。”

“這話倒是有理,朝代更替在所難免。”李川兒點了點頭,深明其意“修羅十君每次現世都會選一位明君,那二十年前...”

白髮人拍了拍袖上塵土,接着道,“二十年前的孤龍君選中的人,便是李淵。這纔有了相無續長二君下山助他大破隋軍,攻取長安。而後黃白君引薦萬家給那李世民辦事,一舉豐足國庫,促成貞觀盛世。可人畢竟不是神仙,十分的事對了七分即可,後來李世民和萬宏宇滅江湖,統商道,也是意料之外,不過大唐只要還算太平,修羅十君就不能輕易出手。”

“如今大唐便是動亂前夕,還望前輩以天下蒼生爲重,請那十君出山。”李川兒聽了不忘生的回憶,知道那大內密卷所言不虛,這十君的確各個身懷絕技,怕是得其一就可匡扶天下。

“現在不是時候。”不忘生擺了擺手,“若是防微杜漸,就讓十君現世,定會引起更多爭端,如今貞觀年間,大唐依舊太平,雖有不如意的地方,可百姓到底能有口飯吃。”

“可若是李恪主政...”李川兒辯解道,“若是再行天下大同,俠義不存,商道枯竭,百姓的日子也會越來越難過。”

“到時候再說吧。”不忘生擺了擺手,“這朔水宮的十君一代傳一代,已有七百多年的歷史,這七百年間,每個朝代都有動亂,可若君主賢明,朝綱不亂,也沒必要讓外人插手,否則會引起更多的殺戮。”

“可...”李川兒焦急道。

“再者。”不忘生袖袍一擺,話鋒一轉“小公主只知道這十君是天下大才,卻不知他們另一個名字麼?”

“修羅十君的另一個名字?”李川兒不解。

蕭衍聽了而這對答,有些明白這不忘生話裡的含義,脫口道,“師叔祖可是說這修羅十君又被稱爲修羅十煞?”

“是了。”楚羽生暗暗點頭,“阿柔曾說過,這宮中密卷所言十人爲十煞。”

“十煞十煞,煞者,意爲不詳,衝九州而犯四方,古人云:煞星居頂,家宅不寧。”不忘生嘆道,“這十人通曉各類才學神通,命格特異,天生不凡,雖能匡扶天下,可也能禍亂天下。”

“願聞其詳。”李川兒擡手拱了一禮,沉言道。

“便說這止善君。”不忘生緩緩道,“止善君通曉墨家機關,不出十歲便能記全巧勁千圖,可墨家精髓爲何,非攻也。”說着,他搖了搖頭,“造出些許殺人利器,雖言非攻,可還是現世入俗,落得征伐戰亂者的手裡,千百年來,兵家運用這墨家機關殺人者,不下百萬。”

衆人聞言不免倒吸一口涼氣,心知這白髮怪客所言不虛,若是沒有那轆轤、滑車和雲梯,兵家也不能以一倍之兵,強攻堅城要塞。若是沒有連弩,轉射,霹靂車,霸主更難在短時間便屠戮幾州幾國。

“止善是個天生奇才,在墨家族內本是備受關注,早早被選定爲下一屆的墨主。可他十五歲悟透這非攻的缺陷,偷入墨家萬圖閣,放火燒燬了全部守城攻城的機關巧勁圖。”不忘生笑道,“墨家雖然饒了他一命,可還是革除了他墨者的名分,流放漠北,被衆人著書唾罵。”

“他是個英雄。”蕭衍點頭道,“東漢至今,若是這些機關巧勁都留了下來,天下不知多少人會做起皇帝夢。”

“不錯。”不忘生亦是點頭,“如今的他,在宮內演習那水利農耕的圖樣,還有鍛造建屋的法子,希望能著出一部書,爲後世積些福德,回報墨家對他的栽培。”

“沒想到,那個矮子還是個忠厚的人。”蕭衍感慨道,“以他的才學,若是想投奔任何一個君主討個大官,可是探囊取物。”

“若是如此,我也不能留他在世。”不忘生說到這裡,眼神一凝,片刻後淡然如常。

“老怪...老前輩。”楚羽生心急險些喊錯,“你剛剛說不放十君出宮,感情你是把他們困在宮內?”

“困是困了,不過不是在宮中。”不忘生淡淡道。

“那是在哪?”狄柔不解問道。

“在心中。”不忘生笑道,“他們若是淡泊於世,亦或造福蒼生還好。可他們若是心懷不軌,要亂天下,我就得殺了他們。這十人才學非同小可,得其一便可使天下生變。”

“刀能殺人,也能護人。”蕭衍點了點頭,“才學也是一般,用的地方好便是大善,用的不對便有可能生出大惡。”

“是也是也,若是孤龍亂政,慈鳳煉毒,相續無常殺伐四方,上清以人煉丹,妄夢迷惑衆生,黃白聚利苦民,止善成器屠戮,從惡諫言禍君,執往以武壓衆。那麼這天下,就生出**煩了。”不忘生望着黃沙彌漫的蒼穹,肅穆道。

“前輩所言有理。”李川兒點了點頭,可還是心有不死,“可如今百姓的日子已然越過越難,那江湖和商道已經...”

“好了。”不忘生擺了擺手,“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多陪了。”言罷轉身欲行,“對了,這信是執往所寫,給你們狄丫頭的。”說着,大袖一舞,信紙飄然而來,緩緩落入狄柔的手上,“還有,你們下次見着執往君的時候,最好勸她不要多生事端,若是有違宮規,我必然嚴處。好了,各位小友,後會有期了。”剎那,衆人只覺眼前一晃,那不忘生已然消失無蹤,好不駭人。

“我們下次見着執往君的時候?”李川兒聞言不解,“我們見過她麼?”

“勸她不要多生事端?”蕭衍亦然凝眉思索,“修羅十煞,各有千秋,執往君武藝神通,天下無雙...不要再多生事端...等等...莫非是!?”

“信?”狄柔趕忙拆開,看了眼署名,當下面露驚訝“怎麼是她!?”

“是誰啊?三妹?”楚羽生好奇般伸着脖子,偷偷看了眼,不免目瞪口呆。驚呼“是這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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