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諸位看官,上回書說到這眼看蒙託不達神的祭典漸入□□,可這趙壑依舊不見所蹤,綏靖王齊瑞儒心中焦急,王弗居看不過去,這便悄悄與他言語,正說到這趙壑苦心孤詣,老早便埋下伏兵,齊瑞儒只覺滿心疑問,這就忍不住開口。

王弗居只輕道:“我也只曉得那些道士還了俗,便是去了何處甚是難料。而季大人有否去兵部、得了何職便是皇家隱秘,皇上不曾說,太師自然也不曉得,但想是有大用。故此太師多加留心…便查得他們陸續出關了。”

齊瑞儒一愣:“這…”

王弗居嘆口氣道:“王爺明白了?”

齊瑞儒心頭震動又豈是一點兒半點兒,半晌方道:“你意思是…這回子是太師與皇叔聯手…”

“這也不是甚麼稀罕事兒。”王弗居苦笑道,“起初我便也想不明白。爲何太師要力挺哈乞薩,便是我跟在這人身側如此久,也只覺着他…便是個粗人罷了。雖是英武,卻不善權謀,於人心之道便是直來直往,壓根兒不懂迂迴試探,心裡想甚麼便說甚麼,真不知他腦子怎麼長的。…也罷,便是如此我方纔容易動作。”

齊瑞儒皺眉道:“可三皇叔分明是…支持蒙托爾的。”

“這便是他們高明的地方。”王弗居嘆口氣,“大王子哈乞薩以爲得了太師的助,便安心候着,且有我在側,便如替烈馬戴上轡頭一般。而蒙托爾得了趙壑之助,更是自以爲是洋洋得意,這便多的是空子了。僅以趙壑來這兒的事兒說,我原也沒想到他真來了。可趙壑與北戎一族影響可見一斑…自他來了,哈乞薩便是心神恍惚,總覺得太師一端不牢靠;而蒙托爾更是對你百般示好,恨不能把你捧上天上去…這便是趙壑與太師的手段了,讓他們各自覺着勝券在握,卻也變數頗多。王爺您想,若您是北戎大王,會如何?”

齊瑞儒這便如醍醐灌頂頓時愣住:“好傢伙,原來…一開始便不是爲了甚麼狗屁不通的大王子還是二王子繼位,便是衝着老傢伙來的!”

王弗居這就笑了:“王爺說的是呢…”

齊瑞儒這便忍不住打個抖。感慨這趙壑分明是與太師勢同水火,然於朝政一事卻是公私分明,爲着西北安寧,不惜與太師共謀。他自然是曉得太師別有居心,故此先叫父皇曉得這事兒,擺明了要在西北用兵,卻又不能大張旗鼓。而秘折一事婉轉告之太師,便是不認同他趙壑,也要賣皇上三分薄面。太師自然不能如何,只得默許了這個點子。皇上看明白這一點兒,纔將王弗居交給趙壑要他發落,而趙壑這便心領神會立時尋個因由將王弗居又給了哈乞薩…如此綿延不絕,便是有了茬子立時補回,當真是因勢利導,三人智謀之較可見一斑。然太師又怎會心甘情願,故此王弗居到了哈乞薩身邊,他定有自個兒打算。若是趙壑之計不成,便可趁機進言,將之置諸死地!

齊瑞儒忍不住打個抖,如今方想明白爲何三叔在病中尚要他出使,甚至悄悄出宮隨了他來。原先以爲他是擔心自個兒,心中還竊喜。如今再想,分明是他不放心太師與王弗居,更擔心此計不成反倒叫北戎有了可趁之機。三叔三叔,你心裡想的還是這囧朝江山,想的還是父皇能安穩高臥,你心頭便當真一點兒都沒有我麼?枉費我如此敬重你,你卻連實話也不肯說…罷了罷了,你連自個兒都狠得下心來,又怎會在意旁人呢?

齊瑞儒這就無聲苦笑,王弗居見他這個模樣,當他還是不懂,這便着急。卻又不能明言,只得輕道:“王爺莫要着急,上次送趙大人離去的那個我識得他,便是叫做穆薩江的千戶長。他亦是王太師的親信,在北戎埋伏多年…”

“你說甚麼?”齊瑞儒這就瞪大眼睛,“穆薩江?”

王弗居便有些驚異的望着他:“王爺,認識他?”

齊瑞儒這就急得差點兒跳起來:“你可曉得,當年便是這個穆薩江殺了三叔的父親!”

王弗居一愣,齊瑞儒連連跺腳:“穆薩江當年是姑父手下一名降將,姑父爲人謹慎小心,對他多有提防…估摸着便是如此才叫他投降王太師一邊兒吧…”這就搖頭,“姑父戰死時,就是他投敵,引兵圍住姑父所在…事後先帝斬殺他在京妻子奴僕一百餘人…”這就苦笑,“好吧,如此真是血海深仇。”

王弗居一愣:“你這意思是王太師明知他投敵了還與他私下聯絡,這,這可是叛國啊!”

齊瑞儒看他一眼:“你以爲你那個世叔是甚麼好人不成?”

“不,這不可能。”王弗居嘴脣一哆嗦,“太師便是天下最正直之人,怎麼可能…”

齊瑞儒看着他道:“他救了你,你自然感激他。可他亦是利用你,想你孤身在此,若有不妥,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誰來救你?別指望那些所謂他的眼線。既是看着北戎的眼線,亦是看着你的眼線,若你有不妥,只怕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王弗居這便面上青白,瞪大雙眼:“不,這不可能…”

“便是要我告訴你麼?”齊瑞儒面上冷笑,“原先他送你進宮是做甚麼?是做我父皇的男寵。父皇不要你,太師不會殺了你?若不是我三叔將你送至哈乞薩身側,你有命活到今日?”

王弗居皺眉道:“這不過是趙壑他順水推舟。”

“便是順水推舟又如何?”齊瑞儒亦是皺眉,“正因三叔想到哈乞薩忌憚他不敢輕易對你下手,你在京中方能留下命來。待得太師再見哈乞薩,定下相助之計,你又成了哈乞薩的男寵,可他說過甚麼?便是女子亦有名節一事,王太師可有替你想過?這便不說了,倒是他送你到此,好歹哈乞薩看在這份上才處處維護你,不然你以爲你能平安到如今?”

王弗居腦中顯出的是在京師,趙壑幾番言語,不由心內絞痛,這就喃喃道:“難怪太師一定要我命穆薩江送他…”

齊瑞儒大驚:“你說甚麼?這是太師的意思?!”這便急得跳起來,拔腿想跑。

諸位看官,這便也曉得內裡乾坤了。太師分明是不願趙壑獨佔聖恩,但迫於當下情勢不得不與趙壑同謀,但心底更加憤恨。藉着大事要成,一心一意要置趙壑於死地。便是趙壑死了,亦是於大事無礙。縱然日後皇上追究起來,他亦可推脫得一乾二淨,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甚至還會落下兩滴清淚來說甚麼天妒英才云云。橫豎趙壑明面上是私自出京,皇上再如何也不能昭告天下,這趙壑便是死了亦是連名都留不下!

齊瑞儒想的正是如此,心頭只覺悽苦,三叔,三叔,爲着這天下,你便明知太師會有殺招亦是甘願赴死,可值得麼?無論先帝或是父皇,當真只得你拿命來換麼…難怪先帝死前一直跟你在一處,難怪父皇如何被你忤逆亦是不願放手…只爲無論如何,你總將這家國天下放在第一的。也就無怪人說,壑三郎之於囧朝,便如第二個皇帝一般。

可憐可嘆可悲,這趙壑便是叫齊瑞儒心急如焚,王弗居見他如此連忙按他坐下,顫聲道:“王爺不可大意!如今趙大人命懸一線,若你有不妥,只怕…只怕…”

齊瑞儒見他面如死灰,卻還勉力相勸,這就只得定下心來:“我便無妨,你速速拿我令牌,調令…”

王弗居苦笑道:“真有王爺令牌,那些士卒可會聽我的尚未可知。便是聽我的,都中了藥手腳酥軟,又有何用?反叫北戎有了口實,當心他們拿你祭旗!”

齊瑞儒這就皺眉:“難道坐以待斃?”

王弗居眼咬牙道:“我且試試找哈乞薩。”

“找他?”

“哈乞薩雖是魯莽,但光明磊落,若他曉得這些曲折,定會嫉惡如仇…況且,他眼裡心上甚麼時候兒少得了趙壑呢?”王弗居苦笑道,“我這個男寵只怕是有辱使命了。別說寵了,哈乞薩連我的手都沒碰過。”

齊瑞儒看着他臉上隱忍之色,便也感嘆,這也是個苦命人。這便柔聲道:“你且不要多想…眼下最要緊是救三叔。”

王弗居便起身望哈乞薩而去,行了一步卻又笑了:“真想不到,我竟也會有救趙壑的一天。”

齊瑞儒看着他背影,便又皺眉,細細思量對策。便是三叔當真遭遇不測…不,不會,定然不會!三叔福大命大…

只心底裡叫苦,眼下便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龍遊淺灘遭蝦戲。這個北戎王,莫非他早已瞭然於胸,這纔對自個兒拉攏蒙托爾一事不聞不問,對王太師與哈乞薩之事不理不睬,甚至是裝着一概不知的模樣裝聾作啞?齊瑞儒這就恨恨一捏拳頭,擡頭望見王弗居面色鐵青行過去與哈乞薩而與數言。只見哈乞薩臉上亦是數度變色,最後一咬牙,回身吩咐自個兒親兵幾句,王弗居似鬆了口氣,哈乞薩這就拍拍他肩膀,卻也無言。

齊瑞儒正胡思亂想之時,臺上蒙托爾的大戲卻已唱完,接着便該血祭蒙託不達神。一般而言都是以俘虜或是特定之人爲祭品,綁住那人手腳放在祭臺上,生生以利刃割開胸膛,將熱氣騰騰猶自跳動的心取出獻於神靈。原先三叔給他講到這段時曾笑言自個兒雖是打贏過他們的大王子,卻從未見過那祭臺。便是有生之年定要看看那祭臺,定要親自躺在上頭看看是否真如戎族所言可聽得蒙託不達神之神諭。

越想越覺悽苦,這便眼中氤氳,忙的擦擦,就見蒙托爾一擺手,下頭就有兩個戎兵架了個人上來。齊瑞儒心道,不知是哪個倒黴鬼。那蒙托爾又嘰裡咕嚕唸了一串咒語,一圈人爲着這祭品且歌且舞,最後將這人擡上祭臺,用繩子牢牢捆住。蒙托爾這就舉起利刃,一刀將將那人胸前衣襟挑開。

齊瑞儒哪兒心思看這個,只管看着哈乞薩那邊兒有何動靜。卻見一個親兵匆匆躬身而來,貼着哈乞薩的耳朵耳語幾句,哈乞薩立即變了臉色,不顧一切就往祭臺上衝。齊瑞儒這就不由跟着立起來往上跑。下頭兒頓時亂了,卻看見哈乞薩衝在上頭一刀隔開那祭品繩索將他抱起,撫開他額前散發。齊瑞儒一望之下,便如五雷轟頂!

諸位看官便都看出來了,這祭品便是趙壑壑三郎無疑,可他怎的又成了祭品,如此混亂之下,這幾人又如何逃出生天?咱們下回“爭不爭只在朝夕來不來只在早晚”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這回就是貼不上,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