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諸位看官,上回書說到這哈乞薩隨了童子出得側院,行過幾間小屋轉身就看見前頭兒一座茅屋。端的秀麗清雅。

哈乞薩看着這茅屋不由皺眉,暗中緊緊握了腰刀,心裡道,這趙壑十分狡詐,這次說是叫他來見人,誰知屋子裡會不會暗藏埋伏,還是小心爲上。

前頭兒童子引他到了屋前,回身施禮:“王子請。”說着推開茅屋的門。

哈乞薩不由提着刀柄,慢慢踏進去。

才進去就聽見裡頭兒咳嗽一聲道:“你不要說話,我曉得你要說甚麼,你先聽我說。”

哈乞薩不由大奇,這便小心翼翼循着聲音所來之地而去。便見背身面窗坐着個道士,正運筆如飛寫着甚麼。這便不言語,只聽他說些甚麼,隻手上的刀捏得更緊些。

那道士慢舒長袖:“你是甚麼身份不用我提點你,你便也是聰明人,更不用我教你。趙大人,如今既已回了京城,你便好自爲之吧。甚麼兵不兵的我早就不管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哈乞薩忍不住咳嗽一聲:“你說的趙大人…是趙壑吧。”

那道人聽着聲音不對,這便轉過頭來,看着哈乞薩微微一愣:“你是何人?”

哈乞薩見他清俊端正,不由收了些警惕之心,這便緩緩放開腰刀:“你不知道我是誰,卻和我說話?”

那道人左右打量他一下,突的想到甚麼:“你爲何在此?”

哈乞薩聳聳肩,自顧坐了下來:“我怎麼知道?便是你說的那個甚麼趙大人叫我來的。”

那道人微微一怔,隨即苦笑,自言自語道:“原也是,我竟忘了。他那樣兒聰敏的人,何用我多事兒教他怎麼做…”

哈乞薩聽不明白不由一皺眉:“喂,你這個牛鼻子裝神弄鬼的到底想說甚麼?要是你不老實點兒,我一刀劈了你!”

那道人哈哈一笑,傲然道:“大王子,在京城的地界兒上,還由不得你胡作非爲。”

哈乞薩眯眯眼睛:“趙壑說你上過戰場,當年制勝之法還是你教他的,可是?”

那道人微微一笑,打個躬道:“當年多有得罪,還望大王子海涵。”

哈乞薩哼了一聲:“你們漢人太狡猾,海涵甚麼的還是免了。你和趙壑玩甚麼把戲,這就爽爽快快的說出來!”

那道人起身,上前給哈乞薩倒了杯茶:“這裡地方淺窄,怠慢了王子,還望贖罪。”

哈乞薩皺着眉頭喝了一口茶放下:“說吧!”

那道人看他一眼:“大王子,請恕貧道多口。敢問此番進京,真的只是爲邊境榷場之事?”

哈乞薩扭了一□子:“自然是爲着榷場。”

那道人呵呵一笑:“王子,貧道說的是‘只爲榷場’。”

哈乞薩哼了一聲:“我來這裡做甚麼,爲甚麼要和你一個臭道士說?”

那道人淡淡一笑:“大王子此來,榷場不過是個幌子,貧道以爲…您來這兒無非是想求個幫手。”

哈乞薩一愣:“幫手?笑話,我堂堂王子,有甚麼好求人的?”

道人微微一笑:“王子殿下,若是您勝券在握,邊境榷場這等小事兒何勞您大駕光臨?”

哈乞薩面上微微一緊:“我不懂你說甚麼。”

那道人擺擺手:“不懂也沒甚麼。反正都看着呢,貴國有兩位王子,您是長子,且征戰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但是這些年,貴國的大王似乎更屬意小王子些,不知我說得是或不是?”

哈乞薩挑挑眉毛,沒有回答。那道人又道:“便說上回子,給皇上慶壽時收到貴國賀儀。上頭署的可不是您的名字,反倒見着貴國大王與小王子聯名。這本也不是甚麼稀罕事兒…這不過,明眼人一看便曉得是甚麼了。”

哈乞薩低頭看着刀柄:“你這個道人瘋瘋癲癲的,我不懂你說甚麼。”

那道人淡淡一笑:“不明白也沒甚麼要緊的。只不過大王子,您再想想,上回貴國惜敗之時,小王子曾來京訂條文,那時候兒也沒說不待見他。照理說,戰敗之國有甚麼可傲氣的,便是不待見他又如何?只不過,似乎不眼目下看來不受待見的,不是小王子,而是大王子您啊。”

哈乞薩心中不悅,但也曉得這說的是實情,不由緩了口氣:“那依法師所說,該當如何?”

那道人看他一眼,眼中似有笑意。哈乞薩不由大窘,這便起身要走,道人上前拉住他,口中忍着笑道:“大王子稍安勿躁,且聽貧道慢慢道來。”

哈乞薩這便回身坐下,那道人過去關了門窗,小聲道:“大王子,若是貧道沒猜錯,趙大人該是安插了個人在您身邊吧。”

哈乞薩不說也就罷了,一提這就滿腦子火氣:“可不是?莫名其妙就塞個人進來,當我傻的麼?”

那道人看着他怒氣衝衝反而更加想笑:“大王子,便是你都曉得硬塞個人進來有古怪,旁人又怎會看不出來呢?可大王子請仔細想想,趙大人何以這般大膽呢?”

“他就是看不起人嘛!”哈乞薩抓着頭皺眉,“趙壑這小子,以爲贏過我一次便看不起我,我非叫他知道我的厲害不可!”

那道人苦笑一聲:“大王子啊…若是您仍舊這般想,那貧道無話可說。大王子這就請離去吧。”說着拂袖起身。

哈乞薩揚聲道:“道長,你話說一半不說了,這可不是草原上的規矩。有甚麼,明明白白的說不來不是更好?”

那道人轉身笑了:“大王子,這便是你的毛病了。恕貧道多口,您要是還當這是草原,那您求的事兒必然不成。在別人的地界兒上,萬事單單小心還是不夠。您是聰明人,曉得該怎麼做。”

哈乞薩見他分明不想再說,這就起身道:“那好,你且告訴我,你是誰?”

那道人呵呵一笑,雙手合十行禮一躬:“貧道法號菽華,願大王子求仁得仁,無量壽福。”

大王子盯他一眼:“你和趙壑分明是一夥兒的,又何必來誑我?”

菽華道長嘆口氣,過去拉開門:“大王子請回吧,煩勞大王子轉告趙大人一聲,知足惜福,方得萬年長青。”

哈乞薩這便離去,回頭見那道人徑直去了門前松樹下打坐,淡淡陽光灑在他身上,通身一片橙黃,彷彿仙人臨世,這便呆了一呆。順着原路折返,路上細細揣摩起他這幾句話來。

諸位看官,菽華道長卻是沒說錯。這哈乞薩此番進京,不過是藉着榷場之事,來朝裡打望的。他身處草原,每日與父王小弟相對,怎會不知情形之兇險,這才萌生尋找盟友之思。至於這邊兒皇上會不會答應,這倒是另一回事兒。簡而言之,只要見到皇上,萬事皆可商量。眼下忍氣吞聲卻也是權宜之計,只待登上王位,再揮師南下,一舉踏平這囧朝,也非難事。

這麼想着,哈乞薩便又尋思。囧朝中他唯一談得上又交情的,只得趙壑與王太師。趙壑曾贏過他,心底裡總是忌憚。至於王太師,前幾次磋商曾打過交道,便也曉得是個老奸巨猾的漢人。這就頗有些躊躇。再想方纔那老道說的話,趙壑把王弗居送到自個兒身邊是個甚麼意思?王?

哈乞薩一挑眉頭,莫非這個小子是王太師的人?可是爲何趙壑把王太師的人送到自個兒身邊呢…就以前,便是看不出這趙壑與王太師是否一黨。近日裡爲着自個兒大事方纔細細體察,覺着他們又不像盟友。既非盟友,又何故替對方安插眼線?

慢着,眼線…哈乞薩眯眯眼睛,好你個趙壑,便是你與王弗居一夥兒,和在一起欺瞞我不成?哈乞薩咬牙切齒刷的拉出刀來,恨不得飛進去一刀砍死趙壑。衝到側院外,卻又停步。趙壑不像是不精明之人,那他光明正大把王弗居安排來伺候自個兒,究竟是個甚麼意思呢?

哈乞薩這就放慢腳步,皺眉細想。想來想去一時想不明白,這就狠狠將刀放回鞘中,心道,橫豎問趙壑或是那老道也沒用,不如直接去問這個王弗居!

這般想着,也就轉入房中。卻不見王弗居人,只見趙壑單手撐着頭,歪在椅子上,似是睡着了。

哈乞薩本以爲他裝睡,這便冷笑幾聲過去坐了。久之不見他言語,也無動靜,這便皺眉探頭一望,才聽見他鼻息隱隱,當真是睡過去了。只得無奈抓頭,這個趙壑,也當真膽大,竟不怕自個兒砍了他麼?

轉頭看着趙壑,只覺着他臉小白皙,分明是個文弱書生的樣子,倒是比起上回見羸弱了幾分。再暗暗一想,這廝今年也該三十老幾了,怎的看起來倒像個小孩子似的。與那王弗居看來不相上下…但若他睜開眼睛,便曉得終有差異。

王弗居的眼睛裡明明白白清清亮亮的,便是如山澗溪水,活潑歡騰。這趙壑的眼睛,便如一潭深泉,只見清泓一片,不知幾許深。

哈乞薩這麼想着,便見趙壑似乎動彈一下,想尋個舒服的位置睡下一般。哈乞薩這就嘆口氣,轉頭四下打量一番,見旁邊榻上有塊巾子,這就起身過去拿了來蓋在趙壑身上。

不想靠近些卻見趙壑脖子上似乎有甚麼青紫痕跡,哈乞薩覺着奇怪,這便伸手拉下他頸上衣服,便見白嫩嫩的身子上紅腫青紫,深深淺淺一片綿延下去。哈乞薩只覺着觸目驚心,忍不住哎呀了一聲。

“大王子,你這是想做甚麼?”

哈乞薩回過神來,便見趙壑已然醒轉,伸手拉起衣裳,冷冷瞪着他道。哈乞薩嘴脣一動,滿腔的話竟是一字也說不出,好半晌方道:“你…這是…”

趙壑卻攏了攏頭髮:“大王子,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是與非。”說着起身道,“你見過季頎了吧?想來已有所想,咱們這便回了吧。”

哈乞薩上前拉住他的手:“你等等——”話音未落,卻聽趙壑倒吸一口冷氣,甩手要躲開他。

哈乞薩見他捂着手腕退到一邊,忍不住上前拉緊他:“給我看看!”不由分說便拉起他的袖子解開他的腰帶。

趙壑哪裡是他這個武夫的對手,便是退到牆角還是躲不過。哈乞薩見他雙手手腕紅痕累累,分明是叫人用繩捆住,那如玉似璞的胸攤上更是…這就擡起頭來瞪大眼睛看着趙壑。

趙壑卻滿臉懶洋洋的笑,反手將衣裳拉落,赤着身子道:“大王子,看夠了麼?接着您想做甚麼呢?”

哈乞薩只覺着面上一陣火辣辣的燙起來,趙壑的笑臉如同亮堂堂的油潑下來,心裡熊熊的燃起股子邪火。這便猛地轉過頭去,奪路而去。

趙壑冷笑一聲,拉上衣裳。門外有人淡淡道:“趙大人,好手段。”

趙壑頭也沒擡:“王弗居,你要學的還多着呢。你要用心,日後學得比我好。”說着便整衣出門。

王弗居跟在後面冷笑:“便是脫了衣服張開腿的麼?那我可不一定學得——”話音未落,便見趙壑過來扼住他的喉嚨,兩眼只見趙壑深邃眼眸。

“王弗居,我不殺你,是因爲你還不該死。但不意味着你有資格來說我。”趙壑淡淡說罷,才鬆開手,若無其事道,“走吧,別叫大王子等急了。”

王弗居腳一軟,趴在地上不停咳嗽,心裡只道,這個趙壑,分明是豺狼虎豹,怎會長着個人畜無害的臉,真是可恨!

諸位看官,預知後事如何,咱們下回“少年策馬揚鞭 人生自古多很”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