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刺骨的寒冷掩蓋了喧囂,人們大都窩在家中不願出門。風煙府邸後院的曲徑旁有片梅林,梅花竟開了兩三成,早上還是枯枝,晚上便綻放了梅香點點,爲這個冬日夜晚添了幾分麗色。
漣漪湊上前,細聞之下,撲鼻的梅香沁人心脾,背後一雙手順勢折下高處幾支綻放最豔的梅花遞到面前,漣漪欣然接過回首處是風煙颯然潤朗的笑容和眼底毫不掩飾的喜歡。
“梅花香自苦寒來,自有一般花草沒有的風骨,我很喜歡。”漣漪兀自把玩着手上的臘梅,笑意融融。
“豈不知這梅花的風骨都不及你的一顰一笑”風煙望着漣漪此刻的容顏心中暗道。擡首對上她明媚的容色,月明風清,淺笑道:“我屋裡正好有個空置的白玉瓶,你若喜歡便拿去,插這臘梅正好應景。”
“若得滿室清新梅花香甚是享受,只是若每隔兩三天便採一回梅,這梅林不大,且花期又短,你可捨得?”漣漪輕挑眉眼,眼底閃爍着一絲狡黠的調皮和靈動的神采。
風煙俊逸的臉上,笑容肆意而溫暖,溫柔道:“若然你喜歡,便沒有什麼捨不得的,更何況區區幾支梅。”
漣漪眼中流光一轉,淺笑道:“竟這樣大方,當真什麼都捨得?”
風煙輕撫她如絲的秀髮,眸光中水光瀲灩,似一譚幽虹,寵溺的道:“不要質疑我的誠意,這世上我能騙任何人,卻絕不會騙你!”
送走了風煙,房中恢復了寂靜,漣漪輕輕摘下頭上“流霞”,在手中無意識的把玩着,“流霞”的光華並未因她的經常佩戴而減弱,反有越來越璀璨的趨勢。
漣漪望着銅鏡中的自己,長髮隨意披散下來,清魅的面容中,更添了幾分慵懶的嫵媚,白日裡有風煙和風笛陪着,她雖擔憂家人,尚能被他們寬慰和輕鬆的話語吸引過去,可當獨自一人時,那種隱隱的擔憂會一下子浮上心頭。家人尚在獄之中,而案件似乎並沒有突破性進展。她微皺眉頭,輕輕點揉着太陽穴,無意中,忽覺鏡中多了一個人人影,恍然間,大聲道:“什麼人?”
“姑娘,別慌,是我!”略有些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個藍衫老者出現在漣漪視線中。
“司馬睿!你好大的膽子,侍郎府便罷了,連二殿下府邸你都敢來?!”漣漪微眯着眼,仔細打量面前的司馬睿,他不是第一次在“聚賢樓”見面時的衣衫襤褸、滿臉溝壑;更不是上次在侍郎府見面時的一身黑衣,讓人肅穆;這次的一身藍衫,到多了幾分洞察世事的敏銳和睿智。風煙的府邸確是不同於侍郎府的,府中侍衛中高手如雲,她所住的地方更是戒備森嚴。單憑司馬睿能知道她身在何方並能在偌大的府邸中準確找到她所在的房間,並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來,可見此人的背景和武功都不容忽視。
司馬睿斂手一禮道:“沒有事先通報,確是失禮,請姑娘海涵。”
漣漪沉吟半響,緩緩開口道:“說吧,這次所謂何事,若還是爲“明月堂”堂主一職,還請三緘其口,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漣漪在司馬睿開口之前,搶先表明態度,不想再在那件事上糾纏不休。
“如果我說,是爲了慕容侍郎的案子呢。”司馬睿容色恭敬,眼中清明的銳光閃過。
漣漪心中微動,面上卻很沉靜,只等他繼續說下去。
“慕容侍郎的案子,到今天這個地步,皆因柔然主公函上的印章,纔會定案。‘明月堂’可以派出人手,到柔然探訪一番,只要此事確不是慕容侍郎所做,我相信定能找出其中蹊蹺。”
“你可知此去柔然路途遙遠,往返間時日頗多,只怕漣漪等的了,皇上及衆臣卻等不了。”漣漪秀眉輕揚,想起上午,風笛對風煙所說的話,方有此一問,若是連堂堂乾朝皇子之尊都無法做到的事,一個“明月堂”又如何能做到。
司馬睿聽聞此言,笑道:“姑娘會這麼想也無可厚非,那是因爲姑娘尚不瞭解‘明月堂’,此事如果“明月堂”辦不到,恐怕便沒有其他人可以辦到了。”
漣漪微有些驚訝,做了個請他繼續說下去的手勢,如果能夠找到給家人洗清罪名的證據,不管用什麼方法或是代價她都願意嘗試。
“‘明月堂’總堂雖設在乾都城郊,但其三十個分部,卻分部在華夏九州,多個城市中,掌控着這些個國家的漕運樞紐,更有一條自己的消息鏈,能以最快的速度將所需信息通過個個關卡傳遞,這些年來各國不論是國家政變,還是硝煙瀰漫,“明月堂”的消息從來沒有中斷過,只不過“明月堂”目前爲止只參與商業交易,並不願涉足各國的政事和紛爭。也從來不會對外泄露所知的任何消息。姑娘可以仔細想想,不然您到這裡纔是昨日之事,我又怎能如此迅速的找到您呢。”
“自信往往來自兩種原因,一種是確有過人之處,而另一種是過分高估自己的實力,而司馬睿,我希望你是後者。”漣漪眼波一轉,語氣略帶了絲清冷的犀利,繼續道:“你的交換條件是什麼?”
“明月堂主之位!”司馬睿見漣漪問的乾脆,也不再敷衍,一語說出要害。
“好,我答應你!”漣漪啓口道,既然有機會救出家人,所有的嘗試她都不願意放過。
“那就請您後日一早到青雲鎮姚家一聚。‘明月堂’向來都是隱遁於世事的,其總部所在除了堂中之人並不對外公開,還希望您不要對其他人提及這件事。”司馬睿見漣漪首肯,臉露喜悅之色,躬身道。
乾都城郊,羣山連綿,遠處是成片的茶田,而青雲鎮便隱於這遠山近水間,雖是再普通不過的小山村,卻給人一種世外桃源的超脫感。
司馬睿口中那個遍佈華夏九州的“明月堂”便將總部設在了這裡,誰能想象到一個龐大組織的權利中心會隱在這樣一個恬靜的小山村中,又有誰能想象到漣漪這樣一個穿越而來的靈魂有朝一日會和這樣的組織拉上關係。只能說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論,人在其中,也只能隨世事沉浮。
鎮口的古道上,司馬睿和一衆人在守候。見漣漪到來,司馬睿緊走幾步躬身失禮,道:“您隨我來,大家都在內堂恭候多時。”
漣漪輕輕額首,舉止中自有一番恬然氣度。除了司馬睿,在場衆人皆驚訝於她是個年輕女子,但見司馬睿對其極其恭敬,亦恭敬行禮,默默跟在兩人身後。此刻的漣漪,白衣廣袖,頭上一隻彩蝶姍姍起舞,出塵肆意,柔美非凡。那種與生俱來的清麗脫俗和纖塵不染,於無聲之中拉出了距離感,讓人不敢輕易造次,而臉上的隱隱光華更加令人不敢逼視。
四四方方的大院,看起來和鎮內普通人家無異。門口種植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和果樹,門口柱石上的“姚家”兩字頗爲醒目,從門口的鎮院石獅和門欄的裝飾程度看,這戶姚姓人家應該是鎮裡數一數二的大戶。
門口幾個莊稼汗打扮的人,在晾曬各種穀物,與普通農家看不出有何不同。但院落頗深,在進第二和第三道門的時候,各有幾個幹練的青年人把守兩邊,見到漣漪一行人皆躬身恭敬行禮。
再往內走便是內堂,堂內佈置的古樸雅緻,各式的雕花楠木桌椅、櫃子,透露出年代的厚重和久遠,堂中一張匾額頗爲矚目,上書“明月堂”三字,蒼勁有力、筆走龍蛇。
堂中早有衆人在守候,司馬睿躬身請漣漪先行,漣漪順着他的手勢邁入內堂,轉身站定,目光一掃已將堂內諸人盡收眼底。
衆人只覺得面前的女子,容色明豔動人,雖不言語,但行事間自有一番沉穩氣度,目光盈盈間的波光一掃,衆人皆覺得心中一凜。爲首三人包括司馬睿在內忙上前躬身道:“明月堂青龍使司馬睿、白虎使陳琳、朱雀使鳳婉見過姑娘。”
漣漪打量着身前三人,三人中以司馬睿年齡最長,其餘兩人均和自己年紀相仿,陳琳年輕利落、神采飛揚,而鳳婉卻是一位溫婉漂亮的女子。漣漪見三人所站位置便知他們在“明月堂”的身份尊貴,不敢怠慢,忙依次還禮道:“漣漪初來乍道,各位客氣了。”
接着又有四個黑衣人過來行禮,司馬睿介紹說是“明月堂”的玉麟、玉璃、玉持、玉靜四大護法。而後一衆人等紛紛前來拜見。漣漪都一一回禮,暗暗在心中將各人的名字記憶仔細。
見禮完畢,司馬懿上前一揖道:“慕容姑娘!“明月堂”堂主還需幾件事物方算正式得到大家的認可,請您隨我來。”見漣漪額首,他轉身朝衆人示意,讓他們守候。
轉過一個雕花屏風,便到了二進屋子,司馬睿在一面掛着字畫的牆前停步,用手指輕輕在牆面或敲或按,牆體輕顫了幾下,如門般朝內轉動,裡面竟是別有洞天。
漣漪感嘆原來一座看似頗爲尋常的農家院落,竟有這一方玄機。大隱隱於世,小隱隱於林,可見“明月堂”的創始人是個頗有膽識和遠見的人,在鄰近乾都的小村莊,靠近乾都的經濟命脈和政治軍事中心,誰也不會想到,還會隱遁着這麼一個龐大而有力的組織的領導核心。
牆後是狹長的甬道一眼望不到邊,司馬睿搶先一步將燈火點亮,光滑的石道,在火光的照亮下,隱隱有了光華,大約走了半盞茶的光景,眼前豁然開朗,一間寬敞的石室出現於甬道的盡頭,室內的擺設均是石制的,乾淨整潔,一塵不染。漣漪打量着室內的佈置,用探究眼神望向司馬睿道:“先生帶我來此又是爲何?”
“姑娘不知,這裡便是“明月堂”密室所在,歷來只有堂主纔可以入內,只因這些許年來,堂主之位虛懸,我因怕堂中貴重物件有所損耗才時常進來查看打掃一番,此舉實是有違堂規,也是一時的權宜之舉,還望姑娘恕罪!”司馬睿容色肅靜,說到此處,單膝點地跪下恭敬道。
漣漪輕蹙眉頭,對他這種誠惶誠恐的態度敬謝不敏,忙起身相扶,道:“先生並沒有錯處,也不必如此客氣,總是這樣的話以後還如何相處,況且我初來咋到對於堂中事務還不甚瞭解,以後還要先生多多提點。”
漣漪懷抱一個白玉盒子,徐步走進堂中,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大堂,因漣漪的走入而靜寂無聲,白衣女子將透着光華的玉盒放在桌上,緩緩取下頸項中的“流雲”,素手將玉佩放在白玉盒雕花處,微微向右用力,咔嚓一聲脆響,盒蓋應聲而開,盒中赫然放着五枚印章,一大四小,皆是上好的白脂玉製成,色澤清透無暇,以漣漪對玉石和古董上的造詣,一看便知是百年不遇的佳品。
漣漪拿起那枚最大的印章,託在右手掌心,剛要開口,衆人早已肅穆的起身,單膝跪下恭敬行禮道:“屬下參見堂主!”此時聲音和動作數十人仿若一人,一掃剛見時的遲疑和打量,恭敬至極。
漣漪此時方瞭解司馬睿對她所講“明月堂”的規矩和信仰。衆人見她用“流雲”開啓寶盒,又見她頭上“流霞”熠熠的光彩,纔算真正認定了她堂主的身份。
漣漪示意衆人起身,落座,方開口道:“這盒中還有四枚印章,是歷代堂中四使所有,代表着四人所掌管的權利。青龍使負責中樞事務的協調和管理,白虎使負責堂中賬務和生意的管理,朱雀使負責消息鏈路及緊急事務的處理,玄武使負責外部分堂的管理。今日既然我接手了“明月堂”便不能再向以往那般閒散,恢復每週一次的堂主議事,如果有什麼突發狀況難以處理,可以通過青龍使報予我知。所謂的國無法不立,蛇無頭不行,平日裡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親如手足,那是無可厚非的,可日後若有無視堂規,影響堂中利益或是正常事務處理的,不要怪我堂規處置!”
衆人心中皆是一凜,均覺得新任堂主雖是個女子,但行動和言談間所帶出的氣勢卻能影響到周遭每一個人,絕不是尋常女子所能比擬,忙躬身應道:“謹遵堂主吩咐。”
漣漪見衆人的神色,滿意的點點頭,道:““明月堂”的設置依舊照舊例,希望大家同心協力,四使接印吧。”
司馬睿、陳琳、鳳婉依次將印章接下退到一邊,玄武使趙延因在外巡查,並未在乾都,漣漪便將那枚印章收好,以便日後取用。
漣漪飲了幾口茶,見大家都紛紛落座,才展顏微笑起來,堂中的氣氛也因她的溫婉明媚的笑容,輕鬆起來,一緩剛纔緊張肅穆的氣氛,大家紛紛敘談起來。
漣漪誠懇道:“其實於堂中事務,我還有許多不懂的地方,需要大家多多提點幫忙。這次有一事要麻煩大家,我爹爹尚在獄中,想必這件事青龍使也已經和大家提過了,我希望無論用任何手段和方法,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找到柔然主公密信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