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彩霞滿天。
何以琛站在十樓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奇怪自己怎麼會有了欣賞夕陽的心情。
也許,因爲她回來了。
美婷推開門,就看到何律師背對着她站在窗前,手裡夾着煙,一身落寞的樣子……落寞?美婷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了,這個詞能用在從來都是自信沉着的何律師身上嗎?
以琛聽到開門聲,轉過身問:“什麼事?”
“哦。”美婷這才從自己的迷思中驚醒,快速地說:“何律師,紅遠公司的張副總來了。”
“請他進來。”以琛收起雜亂的思緒,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瞥了一眼壁上的鐘——五點,她還沒來。
好不容易送走了張副總,以琛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猛的一隻巨掌拍下來,以琛無奈地睜開眼。“老袁。”
大學畢業後他拒絕了研究生保送,直接來到現在更名爲“袁向何”的“袁向”律師事務所裡工作,現在已經是合夥人之一。老袁和另一個合夥人向恆都是C大校友,向恆比他早一屆,老袁則已畢業多年。
形象更接近劫匪的魁梧大漢悠閒地在他對面落座,囂張地蹺起二郎腿。“接下來準備幹什麼?”
以琛頭也不擡地說:“加班。”
“不會吧!”老袁怪叫。“今天是週末哎!”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老袁重複他的話,搖搖頭。“這的確像是冷血無情工作狂何以琛說的話。”
以琛眯起眼。“我倒不知道你修辭學學得這麼好。”
“NO,NO,NO。”老袁搖搖手指。“這是所有認識何以琛這個人的女性同胞們的共識。”他賊兮兮地湊過來。“以琛,我一直想問你,你到底是同性戀還是有隱疾?”
對這種無聊低級分子,理他就是神經病。美婷進來送上兩杯咖啡,以琛叫住她問:“今天有沒有一位趙小姐來過?”
美婷想了想搖頭說:“沒有。”
以琛嗯了一聲表示知道,對美婷說:“我這裡沒什麼事了,你早點回家吧。”
美婷搖頭說:“我不急的,何律師你什麼時候走,要不要我幫你買點吃的來?”
“不用,謝謝。”
美婷哦了一聲,滿臉失望地出去了。
老袁嘖嘖出聲:“喂,美婷美女對你有意思哦,要不要來段辦公室之戀?”
“人家是正經的女孩子,你別胡說八道。”以琛警告他。
鐵石心腸!老袁暗暗搖頭,以琛對待女性的態度一向有禮周到,但從不逾越,這些年來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在“何以琛”這個名字下壯烈成仁。
也不能怪那些女人趨之若鶩,就算以老袁男性的目光看來,何以琛還是太優秀了。撇開他英氣逼人的外表,光這幾年他在律師界裡逐漸崛起的名聲和堅毅正派的形象就足以吸引任何驕傲或者美麗的女人。
“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那麼多女的你就沒一個心動的?那個外企的美女總監,身材很辣哎!那個電視臺的女主持,你們合作那麼久難道沒擦出點火花?還有咱們精明能幹的同行許霹靂,今天在法院遇到她,她還旁敲側擊地問起你……”
老袁越說越興奮,以琛聽而不聞,隨他胡說八道。
獨角戲有什麼好唱的,老袁沮喪地停住,一會兒又兩眼放光。“我知道了,一定是咱們的小妹以玫,你對她總算還有點人性。”
以玫經常到事務所來,老袁對她是極熟的。
“她是我妹妹。”以琛沒好氣地說。
“少來,你們又沒有血緣關係。”老袁一副熟知內情的樣子。
“那也不能改變什麼。”
以琛語氣頗淡,但其中的絕對老袁還是聽出來了。老袁搖搖頭不再多說什麼,以琛的固執他是領教過的。
“何律師。”美婷進來,手裡拿着一個信封。“剛剛有位小姐送了這個來。”
以琛一摸就知道是什麼。“那位小姐呢?”
“她留下東西就走了。”
“走了?”以琛臉色一沉。“走了多久?”
“不到一分鐘。”
以琛沒有細想,拿起車鑰匙和外套就往外去。老袁跟在他後面叫:“你去哪裡?”他彷彿沒聽到似的。
在門口老袁恰好碰到剛剛從法院回來的向恆。“他是怎麼回事?”
向恆看着他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我想我知道原因。”
“你知道?快說,快說。”
“剛剛我在樓下看到一個人,我還以爲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她。”
“誰?別賣關子了。”老袁不耐煩地說。
“你覺得以琛是個什麼樣的人?”向恆不答反問。
“冷靜、理智、客觀。”老袁中肯的評價。
“那麼這個人就是他的不冷靜、不理智、不客觀。”
老袁好奇心起。“女的?”
“對,他以前的女朋友。”向恆雖然比以琛高一級,卻是一個宿舍的,對以琛的過去很瞭解。
“女朋友?”老袁一副聽到天方夜譚的表情,“他有過女朋友?”
“對,後來她女朋友因爲去美國和以琛分手了。”
“你是說……”老袁瞪大眼睛,“以琛被人甩了?”
“對,而且是不告而別,他女朋友去了美國他才知道消息。這件事在學校傳得很廣,以琛很頹廢了一陣子,那時候他抽菸喝酒全學會了。”
“不會吧……”老袁實在想像不出什麼樣的女人會拋棄何以琛。怪不得他不近女色,原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默笙不急着回去,隨着擁擠的人流無目的地亂走。
直到剛剛,她纔不得不承認,自己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樣了。以前的她絕對不會這麼退縮,明明很想很想見他,卻不敢。
那時候不管以琛多麼冷漠,多麼拒人千里,她都可以端着一張笑臉跟前跟後,現在卻連說兩句話的勇氣都沒了。
以琛曾經說她是sunshine,是他想拒絕也拒絕不了的陽光,可是現在她連自己心中的陽光都消失了,又拿什麼去照耀別人呢?
一輛銀白的BMW突兀地停在她跟前,默笙頭也沒擡,繞開。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上車。”
她驚訝地擡頭,是他!
以琛見她愣在那裡,皺着眉頭又說一遍:“這裡不能停車,上車。”
默笙來不及考慮這是怎麼回事,車子已經沒入下班的車流裡了。
“中餐還是西餐?”以琛注視着前方的交通狀況,開口問她。
“中餐。”她反射地回答,說完才發覺不對,什麼中餐西餐,他要請她吃飯嗎?
以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還會拿筷子嗎?”
默笙假裝沒聽到他的冷嘲熱諷,小心翼翼地問:“你要請我吃飯嗎?”
“你撿到了我的皮夾,於情於理我都該謝謝你。”
“其實不用這麼客氣。”默笙訥訥地說,一陣沮喪涌上心頭,什麼時候他們到了說這種話的地步了呢?
晚餐是在著名的秦記吃的,優美的環境,美味的菜餚,周到的服務都無法改善默笙的用餐心情,對着對面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註定要消化不良。
悅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餐桌上的沉悶,以琛接起手機。“喂……對……我在秦記……不是,還有趙默笙……恰好遇見……好。”
他突然把手機給她。“以玫想跟你說話。”
默笙一呆接過。“喂。”
“喂,默笙。”輕柔的嗓音從彼端傳來。
“以玫,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兩頭都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後還是以玫說:“默笙,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還不錯,簡直要樂不思蜀了。”默笙故做輕鬆地說,沒注意到對面的以琛動作突然一滯。
“嗯。”又是一陣沉默,以玫說:“你可以把聯繫方式給我嗎?我們找個時間見一見。”
“好的。”默笙報上手機號碼。
“嗯,那再見了。”
“再見。”
收了線,她合上手機還給以琛,他卻沒接。“把你的手機號碼輸進去。”
默笙一怔,低頭輸入號碼,卻在輸入姓名時犯了難。
“你是用什麼中文輸入法?”
“筆畫。”
“哦。”
還是打不出來。“默字怎麼打?”
以琛伸手拿過她手中的手機。“我來。”
默笙尷尬地看着他修長的手指在銀灰的手機上優雅快速的跳躍,幾秒鐘時間就打好,合上收進衣袋。
“你連中文名字都忘了怎麼寫了?”
“不是,你的手機我不會用。”默笙訥訥地解釋。
他看了她一眼,不再說話。晚餐就在這樣沉默的氣氛中度過,甚至一直持續到他送她回家。
默笙下車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他點點頭,開車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