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兒,這張紙師父留給你,你此去切記這紙上的話,休要有誤。”將收拾好的行囊和一柄劍遞給徒弟,做師父的又額外遞上一張疊好的紙,“師父要陪着你師姐,便不送你了。”
上山時沒有轟轟烈烈的歡迎,下山時依舊只有來自師父一句算不上送別的叮囑。無論是道士的身份,還是阿耶自小的教育,都讓年僅十二歲的晏亭鶴自然擁有一種不在乎這些華而不實形式的灑脫。
眼看就要從師父的丹房撤步出門,師父的琴音已然貼到耳邊——一如往昔,似乎沒有絲毫對於送別徒兒的不捨,那琴音如水卻也錚錚,似風卻達春意。
“師父,徒兒什麼時候能回來?”小時候在莊裡面的時候,晏亭鶴也不是隻知道學武。身邊總有人會說一些外面的事,而且從來不會是小事。
所以晏亭鶴自然也知道,皇宮裡面有很多人,而人多的地方,就會像是莊裡面,總有人要到你面前來展示一番,無論善惡與圖謀,顯然不如山上的歲月來的自由。
可是師父並沒有迴應晏亭鶴的話。就像那一牀琴正靜靜的伏於琴案之上,震動的共鳴在天地柱之間迴旋,終於龍吟鳳鳴,流淌到另一處天地之間。
“師父?”晏亭鶴不知道師父是不是沒有聽見自己的話,還是像平日裡一樣,又因什麼起了顧慮,有不好說破的……
可是這一次下山,對於晏亭鶴來講,和那一天送別親弟弟,離開一直朝夕相處的父親一樣。在晏亭鶴心中,有一道化不開的鬱結,這道鬱結的名字,是思念,也是不捨。
琴音終於停了下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氣從簾子裡傳了出來:“你我師徒緣分未盡,自會有相見之日。”
晏亭鶴早慧,又跟着師父學了這五六年,自然能夠聽得出這話的言外之意。
“師父,難道國師的身份也出不來宮苑麼?”
早就聽聞那深宮是吃人的地方。只是晏亭鶴以爲這話是對於皇帝的妻子來說的。卻想不到朝廷內外,就算是方外之人,也逃不過這句話。
“這國是之多,你不得閒的。”沉默了片刻,晏亭鶴的師父再次開口。這一次的話顯然是爲了寬徒弟的心,“天地之大,你要去做的事情更多。”
“去罷,再留你,你也不得不去這一遭。”
師父不再說話了,晏亭鶴便知道自己現在應當離開了——山下據說有皇帝大批的人馬,專門來請自己進宮赴宴。
“師父,可是徒兒學術不精,怎敢……”
一聲說給自己聽的呢喃,其實終究在晏亭鶴離開山門的時候讓做師父的心頭一亂,琴音也隨之凝滯。
再轉身,是從未有過的熱鬧與恭維。十幾歲的孩子,還會是偏愛一口師父做的茶點的年紀,若說對這些燈紅酒綠的‘盛世’半分不入眼,晏亭鶴自問還是做不到的。
會三杯酒醉,會誠心開笑顏,會垂眸爲別離神傷,也會擡眼看盛世清平——少年人愁別離,更會爲了自己可以守護這份盛世而自豪。
“小神仙?”
“小神仙保我天下清晏!”
“國師大人……”
告醉辭行,晏亭鶴在宮人的指引下,往皇宮一牆之隔的皇家神殿歇息。適才那些上至帝王,下也不低於三品大員的言語聲聲入耳,晏亭鶴心中稍亂,想起了臨別時師父給的字條。
展開來,藉着宮內徹夜通明的燭火,看見上面的文字。短短一句話,只讓晏亭鶴心魂震盪:命來守安泰,不負天地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