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一無戶籍,二則看起來還像是個傻的……公子何苦給自己尋這些個煩惱?”
被換作公子這人笑而不語。有些事,即便是再親近的人,總也不好盡述:“傻的纔好,能端茶倒水,少聽些閒言碎語,也能獲得長久。”
下手站着的人,知道自家公子說得無錯。京城極富盛名的酒樓,來往的人多了,話也自然不少。這道理,即便是那些想着往朝廷裡專門唱大麴,演參軍戲的,也是懂的。
“去休息罷。”擺擺手讓下手的人回去休息,剛纔這位公子站起身來,靠着桌案的一隻手撐在桌子上,盯着剛纔被關上的門,目光卻已然穿透薄薄的一扇門,順着長街,來到某一處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真正的壞人從不會把“沒有戶籍”幾個字寫在臉上,就像嘴上說着爲了你成才的人,又做了多少事情是隻爲了自己的!
換下衣衫,從暗格裡取出一套已經洗薄了的粗布蘆絮短衣,輕車熟路的順着側門走上大街,李平安臉上沒有任何額外的情緒。
“這麼晚纔來?”小店的主人和眼前的人很熟,習慣的指摘起來後者的錯處,“平素來我是太好說話了些,慣的你懶怠的毛病!”
話是這麼說,可面前這二十來歲的少年郎,莫看悶悶的不怎麼說話,做起事來比旁人賣力得多——屠夫都要多砍幾刀的硬骨,他一下便能劈開!
這樣的“人才”,店主人說什麼也是不可能輕易放手的,好話壞話要摻在一起說,一句是爲了自己,一句就是“爲了你好”。
“今日裡有位夫人來,嘗過這裡的饅頭只說好。”似是有意提點面前的少年郎一番,店主人特意向店內借了半步說話,“我也看見她家那跟着的人了,哪一個不是穿的上好的衣裳?你要是被她選上,去府裡面當差,平日裡做做飯,那豈不是神仙生活?”
話說得好聽,李平安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在那夫人府上來人之前,倒是現來了個裴鳴月,一擡頭,目光撞見進進出出的李平安,到底有些錯愕。
“姑娘?”李平安搶佔先機開了口,這下哪怕裴鳴月更確定了前者的身份,也自然不會再聲張,“姑娘可是將小的錯認了他人?”
“確是。”畢竟那牀蕉葉式的否泰琴,正是自己面前這位看上去早被生計磨掉了滿眼光亮的少年郎所定,裴鳴月也樂得給對方這份面子,不戳破李平安想要掩蓋的一切。
“許是緣分,姑娘倒也同我一位故人相像。”
一來一去這自稱上也是極有文章,裴鳴月當然知道李平安口中這故人是誰:是裴府的裴鳴月,不是斫琴的鶴引閒人。
包好了饅頭,交過了錢,二人一個回店內繼續忙裡忙外,一個再上大道,惦念着這幾日來頭一次有人明裡暗裡提起的,自己那份怕是這輩子也不可能放得下的身份。
官府上,自己是京郊一處敕賜道觀的觀主,裴家滅族也好,天下易主也罷,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自己頭上。
可裴鳴月這個身份,厭之莫及,惜之莫及,卻到如今成了留之不住,不爲人知……
原以爲放下了,卻發現到頭來什麼也沒放下,原以爲命盡卦盡,原來纏繞在心頭的事根本不可能有盡。
路上來來往往都是人,裴鳴月眼看着李將軍夫人到了那饅頭鋪子,李平安倒也不避諱的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