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城堡一片寂靜,棲息在樹枝上的烏鴉被一陣汽車引擎聲驚醒,撲着翅膀飛了起來驚擾了夜的寧靜。
在這樣格外寧靜的夜晚,深幽古堡裡依牆而建的盤旋樓梯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步伐十分沉穩,在經過兩間客房前他忽然駐步。
此刻的一間客房裡,傳來驚恐的喘息聲,還有聽不清的話語,大概是做了噩夢。
念念,我後悔了。
猛地一抽氣,何念念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每次從噩夢中醒過來,都像是抽光了她所有力氣。虛脫地她躺了下去,卻在門縫外的光線中看到了一道影子。
就在自己門外靜靜地站着,她想說話都覺得沒有力氣,閉上眼睛便沒有在意。想着大概是自己做噩夢又發出聲音,驚擾到靳楠了。她沒有說話,隨後便聽見關門聲。等她感覺緩了過來再睜看眼睛看,那影子已經沒有了。
看來,的確是靳楠。自己晚上總做噩夢,也不知道會不會吵到亨利那去,那樣的話可就太糟糕了。明天他要是問起,她要怎麼回答纔好?睡意全無,爬下牀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窗外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夜晚總是讓人容易產生恐懼,她趕緊拉上窗簾爬上牀去。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她只好找出陳醫生給她的一段音樂,每次他給她催眠的時候都會放這段音樂。非常輕柔,讓人容易放鬆下來。
正當她全身心放鬆下來的時候,玻璃窗上啪的一聲響,嚇了她一跳。她把被子捂得更加嚴實了,卻也在不知不覺中,音樂與那一聲響營造的氣氛總睡着了。
她又開始陷入自己潛意識給的夢境之中。在濃霧不散的樹林裡,黑漆漆一片。烏鴉在樹上慘叫,她踩到地上一枝枯枝,瞬間就感覺迎面而來像是一隻張大了翅膀的一團黑影。
她驚叫了一聲蹲下,她十分害怕,她找不到出口。慌張中左顧右盼,突然在遠處看到了一絲光亮,那光亮中好像有人在衝她揮手。他在說什麼,她聽不太清楚,只好朝着那個方向走過去。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終於聽清楚了,他說,他送她回去。她忙不迭地點頭,朝他跑了過去,可她卻看不清那張臉,明明已經快走到他跟前了,還是看不清他的臉。他對她伸出手,她剛想伸過手去,卻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拉住。
她緊張地低下頭看,卻是一個小孩,可爲什麼卻也看不清他的臉?
“你是誰?你爲什麼拉着我?”她低頭問那小孩,可那小孩突然擡起頭,那是一臉血肉模糊的臉完全看不到五官!
“媽媽,我好疼。”她驚聲尖叫,甩開他的手,這一退不知被什麼東西絆倒自己摔在了地上。那孩子,一步步向她走來,她轉臉向那對他伸出手的人求救。可是,那人卻過去牽住了那孩子的手。
她渾身癱軟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看着兩人一步步向自己逼近,她大聲叫着救命。後退無路可退,山林突然變成了懸崖。黑洞洞看不到底,再回頭她終於看清楚了那張臉。
是薛長華,他滿臉是血,向她伸出手了。她無法動彈,哭喊着,那手觸碰到她的發間,他的臉突然變了。
他說:“念念,我後悔了。”她忘記了呼吸,薛長華的臉,變成了薛以懷。他一聲聲叫着她的名字,念念,念念……
“念念,念念快醒醒!”靳楠聽見了聲音跑了過來,知道她又做噩夢了。這一次她做噩夢,好像比以往更加激烈。這難道是病情加劇惡化了?靳楠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念念終於在靳楠地呼喚中清醒過來,一晚上,她做了兩次噩夢,這次像是走過了死亡邊緣。好累,累得好想就這樣永遠睡下去。
她起了這樣的念頭,着實把靳楠嚇得夠嗆:“傻丫頭,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就是沒把當年的事情放下,所以纔會一直做這樣的噩夢。至於孩子,你從來不提,我還以……哎,終究是還沒放下。”
靳楠抱着臉色煞白的她,她這憔悴的模樣,怎麼看都心疼,可自己卻幫不上任何忙。
“本來是想帶你來這散散心看看新鮮事物的,沒想到古堡裡住,反而是讓你產生了更大的心理陰影。丫頭,天一亮,我們就回去吧!回市區,我們去找家華人開的心理診所。實在不行,我送你回國。”
念念搖搖頭,她好不容易纔邁出這一步,現在就回去不還是回到了以前的樣子?
“對不起,我……陳醫生說我逃避心理太重,這樣的心理陰影,只有直擊它面對它纔有可能打敗它。我每次下意識都只想逃避它,可越是這樣,我就是越是恐懼。我知道問題出在哪,可我……我沒有勇氣去面對。”
靳楠搖搖頭:“別說傻話,對我永遠都不要說這三個字。我會在你身邊,我們一起對面對它。”
念念點點頭,決定留下來,便是面對的第一步。歷史悠久的古堡,總是在無形中給人一種入夜恐怖幽深暗示,也難怪她會比以前做噩夢時的反應更大。
好不容易安慰她睡下,天已經快亮了。靳楠一直守在她牀邊,拉開窗簾,讓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進來照在她身上。潛意識裡若是感受到了陽光,也許就能驅散陰暗裡的噩夢。
亨利喜歡晨跑,靳楠推開窗戶的時候,他正好望了上來:“念念沒事吧?”
靳楠有些抱歉地點點頭:“很抱歉,她做惡夢了,吵到你們了吧!”
亨利聳聳肩:“沒有沒有,我只是有些擔心她。她醒了嗎?我讓女傭煮了安神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跑步去?”靳楠回頭看念念已經穩定了下來,點點頭回房換了一身運動服。
“做噩夢,從心理學角度講,這是在個人生活中有跡可循的。說說看,她經常做噩夢嗎?”亨利在念警校之前,的確是學醫的,學的還是臨牀心理學。不過半途就廢了,大概是性格問題,太過活躍的他實在是難以靜下心來背那些枯燥乏味的醫理知識。
靳楠知道他算是個半吊子的心理學科班,可這是畢竟關乎着念念的個人隱私。雖然知道亨利不是會到處亂說的人,可還是覺得不妥。
“偶爾會,估計是壓力太大。”這理由,合情合理。亨利也沒有多心,完全沒有看出來靳楠是在敷衍他,反而是順着他的話想着要如何給念念減減壓。
兩人這晨跑跑得有些遠了,念念雖然安穩睡了一會,卻很快就醒過來了。外面太陽特別好,青青草地上奼紫嫣紅開了一大片,蝴蝶翩翩蜻蜓也在嬉戲,完全沒了晚上那般幽深恐怖。
自己這情況的確是不太好,昨晚的噩夢,讓她背脊都溼透了。放棄治療果然是不對的,她翻出了一張名片,撥了過去。
嘟聲響了很久,那頭傳來一道慵懶地聲音:“這個時間點不再我的工作時間內,再見!”
念念懵了一下,這聲音聽起來的確是好像還沒睡醒,她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請問您是易澤醫生嗎?”那頭過了好一會,才嗯了一聲。
確定是他就好:“不好意思,我能再問一下您,我什麼時候再打電話過來……比較合適?”她小心翼翼的問,就怕惹惱了這個還沒睡醒的心理醫生。
那頭又是沉默了半天,結果就吐了兩個字:“再說。”電話傳來了忙音,他竟然就這麼敷衍地打發她了。
這一句再說,她怎麼知道是什麼時候?
這醫生架子可真大,她無奈地換了身衣服下樓。女傭捧着一杯安神茶過來,說是亨利特意交代的。她紅了臉,想來昨晚她一個人鬧出的動靜,怕是驚醒了整個古堡的人。
還真是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實在是沒臉見人了。在她各種苦惱中,晨跑的兩人回來了。
“嘿,念念,心情好一些了嗎?怎麼不多睡一會?”亨利抱着兩瓶紅酒回來,他說晚上喝醉了,就不會做噩夢了。所以今晚的派對,要不醉不歸。
念念那酒量,的確是很適合不醉不歸。
亨利張望了一下,對女傭問了一聲他的朋友起牀了沒有。念念這纔想起住在她隔壁的還有一個人,聽說是亨利的同學。可是那人什麼時候回來的?
難道第一次她做噩夢醒過來的時候,在門縫裡看到的那道黑影不是靳楠而是亨利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