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大哥?”
昏黃的光線裡,他垂首,滾燙的淚水落在她手臂上。感覺好像分別了很久,閆飛的臉她都覺得有些陌生了。可這樣的閆飛,她沒有見過,也想象不到。他哭了,一個看起來透着狠勁的男人哭了。
她想,大概是因爲除了她再也沒有人能救洛山雅了吧!
“對不起,我幫不了你。”她淡淡說到。閆飛一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她是說,她不能救小雅。
他誤會了自己的想法,這感覺並不好,有些刺疼:“念念,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何念念愣愣地看着他,她不太懂閆飛的意思,也沒有力氣去想這話的意思。疲憊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她偏過頭去:“我累了,你走吧!”
閆飛站起身應到:“好,那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來看你。念念,你要照顧好自己,我……我先走了。”
閆飛剛出門,沒想到靳楠就在門口等着他:“抽菸嗎?”
走廊的盡頭,閆飛吐了一圈菸圈:“二老還不知道這裡的事?”
靳楠點點頭:“這事對念念打擊很大,今天之前她又還是那個模樣,我怎麼敢讓二老知道。”他頓了頓,反問道,“洛山雅的情況怎麼樣了?”
夾着香菸的手頓了頓,臉色的表情有些憂鬱:“不太好。”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單了,大概也就這幾天的事了。
靳楠頭一次沒有任何敵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反倒安慰了一句:“這事本來就由不得人,你無須自責。我真慶幸,你在關鍵的時候還是做了正確的選擇。我後來想,如果你當時猶豫了,那等我們找到念念的時候,她的心可能已經在洛山雅身上了。”
閆飛頓了頓,那時候他沒法多想。顧南攔着他,他不顧一切,車摔下了路底。雖然都撿回了一條命,可有些事情卻也回不到以前了。沒有何念念的心,洛山雅命不久矣,顧南也將永遠無法原諒他。
左右爲難之間,他已經衆叛親離,這大概就是他的命。
“我對不起念念,我也對不起小雅,我對不起全世界。我有時候也想着,我活着是爲了什麼?”顧南說,他們這樣的人就不該去思考這種問題。其實他說得對,不過是自尋煩惱。
靳楠掐滅了菸頭,忽然十分嚴肅道:“那你可有想過,結束這樣沒有意義的生活?配合警方,這將是你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事。”閆飛就知道,他找自己聊天,最後一定會是來遊說自己。
閆飛輕笑了一聲:“你知道我童年是怎麼過的嗎?同樣大年紀的孩子,他們還在玩着丟手絹的時候,我們在玩着怎麼殺人怎麼存活下來。我查過你的資料,你的身世雖然也不幸,可比起我來,你真是太幸運。”
靳楠點點頭:“是啊,因爲我遇到了二老,還有念念這個整天跟在我身後甩都甩不走的跟屁蟲。”他說着,輕笑,回憶在眼前鋪展開來。比起閆飛,他的確幸運很多。
可不管過去如何,幸運也好,悲苦也罷,那都是無法回去的。人能把控的,是以後是將來。自我救贖,纔能有以後。
閆飛擺擺手:“我明白你想說的,給點時間給我,我需要好好想想。你也無需說什麼大道理,我這樣的人不愛聽那些。如果我真的爲警方做了什麼,那也不是因爲正義,只是爲了我的家人平安。”
靳楠點點,閆飛掐滅了菸頭。走了幾步,他回過頭來對靳楠擺擺手:“你這煙,太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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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南撞到了頭部,目前還處在昏迷之中。
清晨,閆飛在樓下買了一束新鮮的百合,回到病房的時候愣住了。小雅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換了一身淡粉色的長裙就坐在牀邊。即使化了妝,可還是看得出來她臉上的異樣。
“你傻在那做什麼?這花好漂亮,給我吧!”她站起身,笑盈盈地看着他。閆飛卻一動不動,連笑容都沒有。
“小雅……你終於醒了。”與其說醒了,還不如說是迴光返照。
小雅點點頭,挽住他的胳膊撒嬌道:“我突然好想吃街頭的小吃,你帶我去吧!”
閆飛搖搖頭:“你還病着,不能亂跑。再說了那些東西太髒,對身體也不好。聽話,等你病好了,你想吃什麼我都帶你去。”
小雅耷下臉來:“我就要去,我真的好想吃那些小吃,你就帶我去吧!以後,我怕是沒有那個機會了。”
閆飛面部一僵,隨即嗔道:“胡說什麼!我們還有大把時間,你想吃什麼我都學了,以後我來做給你吃。”小雅笑彎了眉眼,明知道這只是他哄她開心的話,她卻句句當真。
小雅偏着腦袋笑道:“那好吧!那我不出去了,可是我還是特別想吃城南的豆腐腦,城北的煎餅果子,老城的鉢仔糕。你都幫我買回來好不好?一樣都不能落下,我都好想吃。”
閆飛點點頭,將她抱上病牀,帶着寵溺的語氣笑道:“好,我都買回來。你趕緊把妝卸了,把衣服換了,醫生看到你穿成這樣會罵人的。”
小雅哼了哼:“醫生要是罵我,我就告訴他,我老公都沒罵我,你憑什麼罵我!”
閆飛無奈地笑了笑,揉揉她的頭髮道:“我老婆真是彪悍!”他轉身之際,小雅光着腳從牀上跑了下來,突然抱住他。
“老公……”帶着一絲鼻音,泛着苦澀,她在他背後輕輕叫了一聲。這機會,不多了。
看着閆飛離開後,小雅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崩了:“我不准你忘記我……”
一劑鎮定劑下去,念念睡到現在還沒醒。也是因爲那兩天兩夜都在崩潰邊緣,她終於鬆懈下來,睡得也算安穩。靳楠還是守在牀邊,見到門口的小雅時,他愣了一下。
洛山家做的事情,跟她並沒有什麼關係,他不該對她帶着恨意。
“你……醒了?”
小雅點點頭,看了一眼何念念道:“我……我想跟念念姐說幾句話,可以嗎?”
靳楠有些爲難:“很抱歉,她精神不太好,到現在也還沒醒。你要是有話要跟她說,不如晚一些再來吧!”
小雅有些失落的點點頭,準備離開的時候,何念念終於醒了過來:“哥。”這麼多天,她終於跟他說一句話了。
靳楠興奮得不行:“丫頭,你可算是開口了!你哥這幾天,魂都丟了一半!”
何念念蒼白地笑着,轉過頭去小雅還站在門口:“念念姐,你好一些了嗎?”
何念念點點頭,轉過臉看着靳楠:“哥,你先出去吧!”
“對不起,爲我也爲我哥哥,對不起。我知道,再怎麼道歉,都無法彌補對你造成的傷害。念念姐,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但是……閆飛他從來都沒有參與進來,你不要因此怨恨他。”
何念念點點頭:“放心,我並沒有恨他。只是我想,你可能還是誤會了。我和他之間,真是隻是單純的朋友關係,沒有別的感情。”
小雅自然是知道的,顧南已經告訴了她:“你不怪他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念念姐,你保重,我走了。”剛站起身,她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沒過多久,靳楠臉色有些奇怪地回來:“念念,洛山雅她……”
何念念以爲他要問的是她說了什麼:“其實她也是無辜的,我並不怪她。”
靳楠點點頭:“她……她走了,走得很平靜。或許就是因爲你的不責怪,所以她走得很安心。”靳楠樓過她笑道,“我家妹妹就是心善,所以以後一定會幸福的。”
終究還是去了嗎?有些人有些事,終究是留不住的……
“閆大哥他,很難過吧!洛山家的人都已經落網,能送一送她的人不多。哥,我想去送送她。”人死如燈滅,再多的恩怨情仇也該消了。
靳楠點點頭,在他心裡只能暗歎,洛山雅其實是她大嫂,她去送送也是應該的。
喪禮在三天後舉行,那天下着毛毛細雨。墓園裡一派肅穆,閆飛親手將骨灰盒埋下,在墓前擺着她還來不及吃的小吃。靳楠摟着身形顯得十分單薄的念念,醫生並不讓她離開醫院,可她還是執意要來送洛山雅一程。
細雨濛濛,她恍然間想起了過去。薛以懷第一次帶她去薛長華的墓前,也是這樣的濛濛細雨,那時候他說起薛長華她卻懵懵懂懂。如今回憶起來,他當時可真是恨她。
她咳了幾聲,閆飛回過頭去:“念念,你能來送小雅她已經很高興了。你吹不得風,還是早些回去吧!”
她搖搖頭,身後卻聽見一道凌厲的聲音:“回去?她回哪去?她就該陪小雅一起下去!”靳楠立馬護着念念退了幾步,顧南還穿着一身病服頭上還纏着紗布,手中拿着一把刀,那架勢是真的要念唸的命。
“把刀放下!放下!”閆飛怒吼,聲音迴盪在寂靜的墓園裡。
顧南紅了眼,轉過身看着閆飛:“是你,是你親手要了小雅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