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回憶,我就陪着回憶。
夾了一根青菜放進嘴裡,好似想起了什麼,也不顧傅夜擎陰沉的臉說:“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你過生那酒,還是我從我爸那裡偷來的,他存了幾瓶好酒,從來不捨得拿出來喝,其實啊,他知道我偷了他的酒,卻從來沒說過我,你知道爲什麼嗎?因爲那酒啊,我爸本來就是要拿出來跟你一起喝的,他說這輩子沒有兒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跟女婿喝兩杯,下下棋,出去釣釣魚,你看我爸對你多好,我都快吃醋了。可惜啊,就是沒得到個好下場,死的太慘了。”
傅夜擎目光沉痛的喊了我一聲,眉心緊擰着:“安安……”
我一手撐着下巴,歪着頭看他,一隻手裡捻着酒杯,仰頭灌進喉嚨裡。緩緩地說:“別打斷我,我還有好多話要說呢,對了,我爸媽的墳前,你去過沒有?你最好還是不要去,否則我爸媽在地下都不安寧,說不定半夜真爬出來找你索命呢。我記得我走的那天,那一輛大卡車撞過來,我差點就沒命了,傅夜擎,你說我要是死在那一場車禍中多好,死了,就沒人給你添堵。大家都解脫了是不是?”
傅夜擎手中的酒杯一抖:“車禍?”
見他這驚訝的表情,我笑了:“對了,你不知道,我瞞着你偷偷走的,那車禍沒能要了我的命,你知道爲什麼嗎?是我媽,是她將我護在身下,我的命是我媽拿命換回來的,但是你知道嗎?我多想就在那一場車禍中死了,因爲我看着你很噁心,很心痛,悔不當初,我愧對我爸媽,每天都是活在愧疚中,活在仇恨中,傅夜擎,你說你可惡不可惡,你還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晃悠,還說什麼要我回去?你說我還可能回去嗎?我現在活着,只有一個目的。”
我們都心知肚明的目的。
他緊蹙着眉頭,面色十分難看,他本來是想好好讓我陪他過生日,沒想一些回憶一旦被勾起,生日就變成了喪事似的,緊抿着薄脣,連喝了三杯,藉着酒,起身雙手搭在我的雙肩上,我沒動,任由着他,爾後他扣着我的肩膀,將我攬入懷中。
這下我緊張了,來不及將他推開,他已經將腦袋埋在我的肩窩處,聲音低沉暗啞:“這輩子我沒虧欠過誰。唯有你……”
我怔了怔,隨即笑了,是冷笑:“傅夜擎,你虧欠多少人,恐怕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不過都不重要,我初安給你生了一個兒子,你害了我爸,我媽的死也跟你脫不了關係,這輩子,我是你最大的債主,就算要了你的命,都不足夠償還,不過今天我倒是可以先拿回點利息。”
他沒有因我的冷嘲熱諷鬆開我,反而摟得更緊了,嘴脣貼在我的脖頸處,那酥癢感比剛纔輕咬耳朵還讓人心神盪漾,氣息沉重,在我耳邊模糊道:“安安,有我在,不會再讓你……”他頓了頓,聲音好似更加沙啞了:“若你要恨,那就恨我一個人吧。”
這句話,有點雲裡霧裡,我本來就是隻恨他一個人啊。
我心中略有異樣,只是當時我沒懂傅夜擎當時的話,後來我懂的時候,卻是晚矣。
想着心中的盤算,我沒有推開傅夜擎。
傅夜擎的話音剛落,包廂的門如我所預料的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沈映蓉面帶怒容地站在門口,我那短信就是發給沈映蓉的。
我側頭看了眼沈映蓉,只是面帶着微笑,哪怕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胸口,看見傅夜擎緊抱着我。變成沾了劇毒的冰渣子,我一樣是笑着的。
傅夜擎沒多少意外,或許在我進洗手間的時候,他多少還是猜到了我要幹什麼,他只是緩緩地鬆開我,聲音清冷,好似不悅:“你來這裡幹什麼?”
沈映蓉那個氣啊,臉色都氣白了,夾着怒火走了進來,站在我們兩人之間,目光似刀子一樣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最後面對傅夜擎,目光便變得悲慼,聲音悽切:“夜擎,今天你的生日,我在家裡做了一桌菜跟瑤兒一起等着你回來,你跟我說去應酬,晚點回來,爲什麼最後會跟這個女人在一起?你還惦記着她嗎?她都已經是霍思慕的未婚妻,三年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放下啊,你要我接受佳佳,我拿他當親生兒子對待,可你爲什麼這樣對待我,對待我肚子裡的孩子?”
傅夜擎已經不高興了,我沒有留下來看戲的愛好,起身裝模作樣的對傅夜擎抱歉說:“傅總,我未婚夫還在外面等着我。就不打擾你跟沈小姐兩人了。”
我起身抓着手提包要走,出口攔我的不是傅夜擎,是沈映蓉,她可能真是氣的失去理智了,扯了我一把:“初小姐,我想今天我們三人應該把話說清楚。”
我本剛站起來,被她這一扯,跌回了椅子裡,手肘磕到椅背,神經末梢立刻傳來疼痛,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咬了咬牙忍回去,趕在傅夜擎出聲之前搶白笑眯眯地說:“沈小姐,不好意思,我早就退出了你們的遊戲,我已經退場了,現在你纔是臺上主角,沒什麼好說的。”
傻子纔會留下來跟沈映蓉撕逼,我還是把這頭疼的事讓給傅夜擎。
揉了揉手肘,我起身離開,這次沈映蓉還想攔住我。卻被傅夜擎阻止了:“映蓉,你鬧夠了沒有。”
沈映蓉字字質問:“我鬧?現在是我在鬧嗎?最開始對不起我的是你,是你欺騙我在先,現在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你卻一點表示也沒有,你到底還要我怎麼做?”
我提着包走出包廂,他們爭吵的聲音漸漸地遠去。最後一句響在耳邊的是傅夜擎的怒聲:“這個孩子怎麼得來的,你心裡清楚,你要想生,你就生,但別拿孩子作爲籌碼來威脅我。”
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得了傅夜擎的,若他能心軟。當初就不會在我懷着六個月身子的時候對初家下手了。
傅夜擎這話落在我的耳朵裡都是難受得很,沈映蓉面對着,聽着,那心估計要碎了吧。
鄧助理是瞧着沈映蓉進去的,聽見了裡面的爭吵,見我出來,擔心地問道:“初經理。你沒事吧?”
“沒事,你先回去吧,有什麼事,禮拜一再說。”
明天就是週末,不用再去公司,每次跟傅夜擎見過之後,都倍感疲憊,幾杯酒下肚,雖然不至於讓我醉,臉頰卻有點微紅,鄧助理有些不放心:“初經理,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我擺了擺手:“不用了。”
鄧助理也不自討沒趣,先走了,我先去了一趟洗手間纔出去。不知何時下起了淅瀝小雨,被風一吹,飄飄灑灑的,在路燈照射之下還有點像雪花。
我不知道會下雨,當然也就沒有帶傘,本想衝進雨幕攔一輛車,一輛熟悉的轎車卻映入視線,我剛纔在包廂裡說思慕在外面等我實則瞎編,沒想到思慕還真來了。
他的轎車就停在路邊上,見到我,下車撐着一把傘走過來,我甚是訝異:“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故作神秘地說:“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在這裡。”
這蓉城酒店不少,這掐指一算還算的真準。實則我看是早就在路邊上一直等我了。
我踏進他的大傘裡,笑說道:“你這掐指一算的功力真強,霍大仙,幫我算算姻緣,看我什麼時候能再覓良緣。”
他輕笑道:“有我在,還用得着算嗎?”
“思慕,你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霍氏那些小秘們都對你暗送秋波吧。”
“我只去過一次,不知道。”
他爲我拉開車門,我坐了進去,他繞過車頭坐進主駕駛,抖了抖傘上的雨水,對於他剛纔的話,我甚爲疑惑:“你沒去霍氏上班嗎?”
他說:“沒有。被我媽嘮叨得煩了,去走了一個形式。”
我還真不知道說什麼了,只能豎起拇指,說了三個字:“真奸詐。”
霍家二老一直盼望着思慕接管家族企業,前些年跑去法國開酒莊,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只是到公司裡走了一個形式。那二老估計不知道怎麼氣呢,空歡喜一場。
思慕一笑,發動了車子,霍家兩個兒子,霍思誠還在國外留學,二老指望不上思慕,估計會將主意打在霍思誠身上。
至於思慕怎麼知道我在金座大酒店的已經不重要。他在這裡肯定是等了不短的時間,那就一定看見沈映蓉進去,想起這茬,我扭頭看着思慕說:“你怎麼沒有進去?不怕我被沈映蓉給欺負了嗎?”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帶着淺笑:“你不需要我進去。”
我一愣,拍了拍他的肩膀:“知我者,莫過於你了。”
我確實不需要思慕進去,如果他真進去了,我纔不好做呢,本來就是讓沈映蓉來給傅夜擎添堵的,思慕再進去,就顯得有點小家子氣了。
這一場雨不大,卻一連下了好幾天,延綿不絕的,就像是女人哀傷的眼淚,本來打算帶佳佳週末出去玩,也泡湯了。
週日這天傍晚,雨還下着,我只能帶着佳佳在客廳裡玩積木,劉嬸在廚房裡準備晚飯,思慕在樓上視頻會議,法國那邊的事他總不能撒手不管。
王琳打着傘忽然過來了,手裡還提着一個保溫桶,我笑着打趣:“你家傅總是怕我餓壞了他兒子嗎,還讓你送吃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