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卻是過謙了!”張昀呵呵笑着擺手道,“你的成就是你自己掙來的,爲師不過是助力罷了。怎敢貪功?只不過,仗着資歷老些,尚且還有餘力替你與栩兒等籌謀鋪鋪路罷了。你心裡能念着我這個老師,我已心滿意足。”
“近來事務繁忙,也未能前來探望恩師與師母,恩師此言,真令學生羞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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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綬說着把頭也低下了。
張昀一臉和善:“說這些做甚,你師母與我身體硬朗,能吃能喝,你只管忙你的,不必掛念。再者,近日因爲首輔之爭,我也沒有多少時間留在府裡,你只怕來了也是白來。”
蘇綬略默了下,望着執茶輕抿的他道:“這內閣之事,也不知如何了?聽聞王閣老的呼聲也不低。不過恩師履歷輝煌,加上新近兩江災情上的突出表現,首輔之位應當是已如囊中之物。”
“哪有那麼容易啊?”張昀輕笑了下,而後把茶放下:“今日下晌,皇上傳了除靳閣老之外的我們五位入宮吃茶,席間就挑明瞭此事。皇上言明,樂見我朝賢才輩出,爭相爲相效力,但是眼下常蔚一案橫在眼前,不給出點交代給皇上,怕是也難以定論啊。”
說到這裡他又輕聲嗐道:“想老夫循規蹈矩了一輩子,老來老來,若不是想到我張家子弟單薄,何至於還去淌這趟渾水?如今倒要叫人笑我晚節不保了。”
“恩師言重。父母爲子女則爲計之深遠,此乃人之常情,恩師多年不涉足漩渦,已然強過了滿朝無數人。”
蘇綬俯身說畢,又直身道:“只不知恩師對此有何安排?”
“我正頭疼着,可巧你來了,方纔正想問問你,如今這案子已查至何種地步?目前又掌握了哪些線索?怎知你這邊尚無進展,看來也只能再謀良策了。”
蘇綬即道:“但請恩師心安,若有眉目,定然會稟知恩師。便是有需要裁決之處,學生也會先來叨擾恩師,請恩師相助。”
張昀頷首:“方纔我已說過,你我情同父子,榮辱與共,我自然信你是我的心腹。只是皇上這話一出,只怕王閣老那邊也會立刻思謀這樁案子,他不會尋你,但卻有可能會自鎮國公那邊下手。”
蘇綬擡首,稍頓道:“莫非王家與韓家交情匪淺?”
“你近來因與韓家父子共事而過從甚密,你不清楚?”張昀看過來。
蘇綬俯首:“學生愚駑。盡忙着公務,並未與韓家父子建立特殊的私交。再者,韓家是權臣,那鎮國公世子太過張揚,總歸不是不符我蘇綬風格,我與他們,不過是公事公辦罷了。不過……”
“不過什麼?”
蘇綬坦言:“今夜鎮國公突然邀請學生過府赴個小宴,卻還不知何故。”
“哦?”張昀手肘置於扶手之上,沉吟道:“這倒罕見。那韓家雖是重臣,但平素與朝臣中有深交的人家也不多,更是極少會宴請不相干的官員。”
“所以說,學生也正疑惑。”
張昀想了下之後看向他:“這也無妨,既然國公爺盛情,你自去便是。興許只是因爲審案之事而尋你探討一二也未可知。”
“學生遵命。”蘇綬端正領命,後道:“那學生此去,便去探探鎮國公的口風,看看他與王家是否有牽扯。”
張昀“唔”了一聲,看到門外暮色,忽道:“你既要去,此刻便該動身了。爲師便不留你。”
“那學生先告退。”
張昀目送他離去,良久後緩緩把眉皺起,蓄起一眼的幽沉,離了花廳。
蘇綬出了張府,乘着馬緩慢地行駛在街頭。
天邊最後一抹餘暉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長,長到似乎去了久遠的十七八年之前。
鎮國公府。
回府已換了常服的韓陌放下筆,拿着剛寫好的一封便箋給護衛:“去交給蘇姑娘。”
竇尹正好與宋延自外頭進來,見狀取笑起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這麼難分難捨,怎麼不趕緊把人給娶回來?”
“你們懂什麼?這事得循序漸進,潛移默化,潤物無聲……”
“喲喲喲,還一口氣堆了這麼多字,讀的書還挺多!”
宋延這把嘴從來就沒委婉過。
韓陌橫着眼:“你倆吃飽了撐的吧?跑來我這幹什麼?”
“我倆來告訴你,你未來的岳父大人已經到府了呀。”
韓陌聽到這聲“岳父”,耳朵根子立刻一紅,瞪他們道:“八字沒一撇,瞎說什麼?讓人聽見!”
宋延湊過來:“你不去陪陪客,獻獻殷勤?我看這位蘇大人,不是那麼好說話,國公爺請他多次,他今兒才肯賞臉。難怪你遲遲不肯提親,是擔心這一關難過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哇!叫你當時不打聽清楚就闖人家耍威風去。”
韓陌更羞慚了。
竇尹道:“你就別招他了,看他今夜又該睡不着了。”完了他面向韓陌:“你是對的,不要急於求成,蘇姑娘聰明智慧,你的好她遲早會看得到的。”
韓陌神情鬆軟了些,順帶又瞪了眼笑眯眯的宋延。
竇尹接着道:“蘇大人已經入席,菜也上桌了。夫人親手打點的,還教我來囑咐你沒事不要過去晃悠。我來是爲了你日前交代之事。——宋延你不是要去陪客嗎?你先去,咱們國公爺那酒量我可信不過,別回頭喝多了壞了夫人的好事。”
“行!”宋延起身,“我去替杯!”
這邊廂韓陌正色:“你說的可是黃家之事?”
竇尹微頜首:“我照你的吩咐安排人查了查黃家,結果發現,蘇姑娘的二嬸那位突發意外過世的繼母,好像死得有點不尋常。”
不談情說愛時的韓陌極之沉靜而敏銳:“什麼情況?”
竇尹斟酌着用詞:“怎麼說呢,黃家那位填房夫人,死的時候很多細節,跟蘇姑娘母親之死有多處相像。比如,同樣是發生在雷雨天,同樣是死者情急出門而遇險,同樣又是事發當時身邊沒有可以立刻醫救之人。當然,最關鍵的是,她們遇難之時,都與蘇姑娘那位二嬸居住在共同的宅子裡。”
睿智的青年目光灼灼,那裡頭浮動的是一抹清澄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