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前線最高指揮官的宋彪親自抵達戰場上視察,他並不是爲了指揮軍隊作戰,而是想要進一步的準確的確認日軍和東北軍的戰鬥力。
戰爭纔是檢驗軍隊作戰力水平的唯一實踐標準。
在春泥嶺高地上,宋彪仔細察看了日軍的所有工事,大約是因爲遼陽會戰吃了重虧的原因吧,比起日俄戰爭時期,日本陸軍在防禦工事的建設理論上顯然有了長足的進步,在春泥嶺和整個清城防線的工事都具備着明顯的點線面的縱深體系。
日軍在春泥嶺高地大約七百米長的斜嶺上修建了多層溝壕和二十餘座土壘,並且有幾座用水泥修建的堅固碉堡,鐵絲網拉的非常寬,用超過二十挺重機槍的火力佈防來絞殺大面積的進攻。
進攻與防守永遠是現代戰爭的一對矛與盾,如果用工事進行更強的防守,又如何進攻更強的工事體系,這兩點是考驗部隊陣地戰水平的重要指標。
春泥嶺高地戰剛結束,山坡上到處丟棄着東北軍的屍體,被炸斷的屍骸散落各地,鮮血染紅了土地,而在日軍工事周邊也被火炮轟開了一層層的新土和碎岩石,烈火依舊在燃燒,餘煙滾滾。
經驗告訴宋彪,這場攻堅戰並不算殘酷,日軍的防禦工事確實是有一定的水平,但在防禦設計上還是未能有效的針對大規模炮襲做出充裕的準備,其溝壕相對較淺。土壘太多,碉堡太少,特別是缺乏貓耳洞這樣的設置,使得步兵在榴散彈的覆蓋式打擊中很容易受傷。
在這個高地上,東北軍大約死了六百多名士兵,可還是依靠炮步協同作戰的方式,在炮火和機槍的掩護下不怕犧牲的快速壓上。用波普寧衝鋒槍和霰彈槍解決溝壕中的敵人,對較爲堅固的水泥碉堡採用炮擊和榴彈筒爆破的方式,甚至用上了37mm速射機關炮。對準洞口打磷煙彈,壓制敵軍的機槍,最終的解決方式還是要靠士兵衝上去用手雷殺傷裡面的敵人。
在一個被爆破開的碉堡旁。士兵們正在搬運那些戰死沙場的戰友們,當他們看到皇帝出現在戰場上,每個人都特別的高興而又悲傷。
有一些士兵迫不及待的想要跑過來,士官們紛紛起身阻止他們,而宋彪則隔着很遠的距離和他們擡起手打招呼,示意他們繼續工作,不用在意他的到來。
戰爭是一個可以預判的經驗主義,通常需要消耗多少人和彈藥才能攻下一個高地,一個碉堡,這都是較爲穩定的數字。除非對手在後期的士氣大幅跌落,或者彈藥補給殆盡。
當宋彪視察了春泥嶺,他心中對於東北軍和日軍的戰力水平就有了一個更爲貼切的估算,總是到了真正開戰的時候才能估測出對手的水平,才能證明自己的水平。按照這一戰的表現來評估,宋彪大致猜想要完成他的作戰規劃,整個東北軍近五十萬士兵之中大約要犧牲5萬人左右。
如果他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日軍的五個師團基本就要交代在鴨綠江和圖們江南側一百公里的範圍內。
聽說宋彪過來了,陳武和第十四步兵師的師長孫樹林匆匆也敢來,兩人都是騎着馬一路衝過來的。到了宋彪面前就敬禮,孫樹林的情況還好,陳武顯然又是在前線親自指揮,一身的泥土灰塵,臉上也是滿是灰,顯得頗有些狼狽,可那高興勁兒是真的不假呢。
宋彪挺高興的和他們握手,讚揚道:“這一仗打的很不錯,繼續加把勁,我看是不給福田雅太郎好日子過啊。”
陳武哈哈笑道:“陛下,咱們這真是殺雞用牛刀啊,兩個師的兵力圍攻他們一個旅,輕鬆拿下啊。”
宋彪嗯了一聲,道:“兵力多是一方面,你們確實也打得不錯。”
說完這話,他和孫樹林問道:“十四師那邊的情況還穩定嗎?”
孫樹林點着頭,道:“穩定,十四師的訓練水平還是不錯的,調整了裝備和編制後,再換一批軍官,包括將參謀處的制度建立起來,目前算是整編的比較好呢。我用一個步兵團和日軍第21旅團的一個聯隊打了一場,咱們佔優勢,一直將他們壓在158嶺外圍。”
宋彪讚道:“好,十四師穩定就行了,如果十四師是穩的,十五師和十二師也沒有道理不穩,東北軍、新軍和巡防軍都能穩紮穩打的執行命令,向前推進,日軍沒有道理不輸。”
孫樹林道:“陛下聖明。”
第十四步兵師就是從第四鎮改編過來的,這是袁世凱的嫡系部隊,爲了將它改編過來,陸軍部首先將它和二十鎮、二十二鎮互換了一批部隊和軍官,又從東北巡防軍大量抽調新兵和士尉官進行補充,師長則由原第一騎兵師的教導長孫樹林擔任,派遠東系出身的郭玉遲擔任教導長。
此時的宋彪還不是很確定日軍的作戰水平,就和陳武、孫樹林兩個人問道:“你們現在覺得日軍目前的水平如何?”
陳武當即就道:“差,比日俄戰爭的時期還要差,皇上,咱就這麼說吧,如果換了我來守這個春泥嶺,同樣是一個步兵聯隊在這裡,就算別人是三個步兵團攻打過來,我至少也能死守三天。日軍這一次不僅裝備水平比咱們差,士兵也不如上次那麼能打敢拼。咱這麼說吧……!”
他大咧咧的比劃着,從日軍留下的戰壕指向前面一段臨時工事的位置,道:“從那個點到日軍的這條防線有三百米的距離,先是炮軍打了六千發炮彈,將藏在中間的兩個碉堡炸了,我親自調了一百一十挺輕機槍、兩百多支波普寧衝鋒槍和二十多挺重機槍壓制對手,而對手一個步兵聯隊只有不到10挺重機槍。我不僅有機槍和衝鋒槍,還有榴彈筒、迫擊炮和機關炮,壓着他們打,打的日軍根本不敢開槍,結果被咱們兩個衝鋒連輕鬆從兩側撕開口子,我這一波壓制過來只有二十分鐘,日軍全然沒有反應的時間。要是擱在以前。就算咱們衝上來了,日軍還不全體上刺刀和咱們硬拼啊?沒有,什麼都沒有。直接就投降了,所以我說日本陸軍沒有以前那麼能打了,要不然就是被咱們給打懵了。”
宋彪微微點頭。他也感覺此次進攻是很順利的。
在他的分析中,他一直覺得日軍將校尉三級軍官的軍事素養還是很不錯的,有戰爭積累,也有嚴格的訓練和理論,東北軍在這個方面有較大的差距,主要是靠聘用俄軍顧問和實施參謀本部制度來彌補。
在士兵方面,雙方的素質、精神和戰鬥水平都差不多,但在士官這邊,日本的老兵在日俄戰爭中損傷慘烈,後續補充不足。而東北軍因爲有大量的士官速成教育機制和不斷的剿匪戰進行磨練,相對要好於日軍。
至於在裝備、理論方面,東北軍顯然要高於日本陸軍很多。
真正交手之後,孰強孰弱,究竟又強多少。弱多少這樣的問題纔會真的顯現出來。
宋彪轉而問孫樹林道:“那你覺得呢?”
孫樹林顯然沒有陳武那麼張揚,答道:“強弱都是相對而言的,對第十四師而言,日軍也真的不弱,關鍵差別只有兩點,一是我軍的進攻和行動的速度快。二是我軍的兵力多,其他都還是其次的原因。”
宋彪不置可否的答道:“或許吧,快進猛攻是我軍這些年來的一貫要求,日軍目前還不適應這樣速度,在他們整理出思路和對策之前,諸軍一定要繼續加快進攻,不惜一切代價不斷快速圍殲對手,要不斷的進攻,不斷的合圍。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回去繼續指揮部隊,夜裡也要乘機向前推進,爭取在明天中午12點之前徹底殲滅日軍第五師團,三個師團再將第六師團和朝鮮義軍的援軍合圍殲滅,穩固朔州,南下進攻泰川郡,爲和日本滿洲陸軍第三軍在泰川決戰做準備。”
“是!”
陳武和孫樹林同時聽令,一起離開春泥嶺。
宋彪繼續在春泥嶺研究了一段時間,仔細查看日軍在工事上的一些細節之處,並且讓翻譯員儘快的整理出日軍第9旅團的文件資料,讓參謀部能更爲精確的估計日軍的作戰水平。
從上午7點至晚上7點,12個小時的時間,宋彪就用三個步兵師和7個新編步兵團,加上東北炮軍圍殲了日軍第9旅團和第五師團直屬的第5野炮兵聯隊,以及三千餘人的朝鮮義軍,靠的就是“快進猛攻”四個字。
這種快和猛是在訓練、裝備的調整中逐漸形成的穩固慣性,就像一個手腳急快的人做什麼事都快,當東北軍按照這種慣性快攻起來,日軍一上來就被打懵了。
日本滿洲陸軍總司令官大島義昌大將的水平也確實不如大山岩之流,如此分散佈置看似面面俱到,遇到東北軍這種追求快猛機動和速攻圍殲的部隊,真是怎麼打都打不過的。
確定日軍暫時根本無法適應東北軍的作戰特點後,宋彪整個人也顯得輕鬆很多,回到前線臨時指揮總部之後也沒有做過多的調整,還是讓全軍按照原有的規劃強行推進。
爲了避開日本海軍的優勢,宋彪和總參謀部進行了大量的分析,決定將東北軍的進攻主方向設在朔州,從朔州一路向南進攻泰川,利用朔州、龜城、泰川之間的多個盆地貫通的通道做文章,在這條線上建立一個百公里長的補給線。
在太平灣和九連城鎮之間的鴨綠江段,東北軍會鑿沉多艘汽輪堵住江道,不讓日本海軍的小軍艦溯江而上,在河口島一帶乘機建立多條橋樑,完善整個東北軍的補給線。
奪取泰川之前,第四步兵師同樣會繞道朔州南下,只留下第一步兵師和第十二步兵師夾擊駐守在義州至新義州之間的日軍第三師團,圍而不殲。避免日本滿洲陸軍第三軍在大勢已去的情況匆忙撤退。
等主力部隊將第三軍分割開後,第一、第十二步兵師要在第二炮兵旅的支持下儘快殲滅第三師團,全軍匯合南下和日軍第三軍在泰川決戰。
宋彪所有的戰術規劃都立足於一點,那就是充分利用東北軍的裝備好、補給大、速度快、進攻猛的特點,不怕犧牲和損傷,以快決戰,不斷實現以數倍兵力圍殲敵軍的作戰目標。
……
衆所周知。蘇沃洛夫的軍事理論直到20世紀纔在蘇聯得到真正的重視,而真正將這一理論發揚光大,並且在20世紀50年代以前有效解決“快”與“猛”的平衡的軍事將領是粟總。粟總的辦法也很簡單,就是突破傳統軍事編制的思維慣性,將各個縱隊大幅度的擴編。強調快速機動作戰的能力,用人數優勢解決“快”和部隊裝備輕型化的制約。
東北軍基本就是在貫徹這一方針,並且在此基礎上強調三個大特長,一是炮步協同作戰的基本功抓的很紮實,堪稱是無炮步成軍,有炮則必勝;二是大範圍的大部隊機動突襲作戰和包抄能力強;三是小範圍的小股精銳部隊的突進突防和滲透作戰能力強。
三個大特長之外,東北軍同時強調輜重部隊的擴大化,注重通過招募、宣傳、強徵等方式組織民兵參與戰爭,充分利用中國的人力優勢,大量增加補給運輸能力。
日本陸軍的實力並不弱。相比東北軍在很多方面還要更強一些,但它在最初的階段裡極度不適應東北軍這種作戰風格和新理論之下的新戰術,各支部隊的指揮機構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部隊就已經被包夾分割,不斷被多於自身四五倍的兵力幾面合圍。這種情況恰如解放戰爭中的國軍,以及抗美援朝戰爭的美軍,實際上,東北軍在朝鮮戰場上所作的總戰略規劃和淮海戰役、抗美援朝第一次戰役也有極大的相似性。
日軍一個旅團通常要負責三公里左右的防線,按照日俄戰爭時期的經驗,特別是遼陽會戰的那種經驗。這樣的防禦態勢即便是面對四五倍的敵軍也可以守住陣地三到五天的時間,足夠總部派兵增援,但在實際的戰鬥中,通常只需要兩個小時,整條防線就會被不斷突破、滲透,最終被分斷切割,整個防線部隊被包抄圍攻,增援部隊被攔截,還必須頂着數百門,甚至是上千門火炮的壓力面對東北軍兩三個師的圍攻。
面對東北軍這樣的特殊攻勢,日軍從上至下都缺乏足夠的理解和對應的經驗,原先覺得能擋住三天的攻勢,結果一天就被殲滅,原先覺得還能撐住,結果幾個小時之內就被打到了指揮部,原先覺得援兵很快就能到,結果自己還沒有被殲滅,援軍半道上就被擊潰了。
在這樣的複雜情況下,日軍所有的將校官都不知道該如何指揮和調度部隊,如何猜測和評估對手的進攻,中下層軍士官和士兵也不知道自己的部隊究竟怎麼了,他們自己覺得是無比勇敢和精銳的鋼鐵部隊,一上陣就被打成爛泥,任人宰#性*小說 *WWw.*class12/割,到處都是八面埋伏,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糕,部隊已被擊潰,軍官還不明白到底錯在哪裡。
從東北軍於1911年4月5日主動發起進攻,短短三天時間裡,東北軍就將朔州的日軍第五師團和義州的第三師團,以及前來增援的第六師團擊潰,第五師團、第三師團和第一炮兵旅團直接被多股部隊圍殲,四千多名日軍官兵和朝鮮士兵投降當了俘虜,僅有第六師團的一個旅團狼狽撤回博川郡。
東北軍這種不合常理的大規模而大膽的快速穿插、突進讓日軍狼狽不堪,大島義昌和日軍陸軍本部同樣感到不可思議,駐守在平壤、安州、介川的日本滿洲陸軍第三軍來不及做出任何調整,第三步兵師就快速突進到寧邊,第四步兵師則推進到定州,形成兩線夾擊之勢。
大島義昌的軍事部署又一次讓日軍陷入極其尷尬的狀態,駐守在介川的朝鮮義軍和駐守在安州的日軍第五預備旅團都不能撤退,駐守在平壤的日軍主力第二師團又不能輕易提上前去。形勢一如此前在鴨綠江線的佈置一般尷尬。
東北軍的進攻速度太快,而日軍陸軍的潰敗又超乎此前的一切預估,以至於日本海軍完全沒有準備,此時才姍姍來遲的從旅順港和南浦港趕到定州,意圖用軍艦的火炮協助定州的日軍陸軍殘部死守。
日本陸軍在西線是一路潰敗,在東線則同樣遭到了多次快速圍攻,損傷慘重。潰敗速度之快,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甚至連宋彪都沒有預估到日軍潰敗的如此之快。
……
東線圖們江戰場。
1911年4月4日的晚上9點。東線集團軍的第五、第六、第二十七師、第三炮兵旅和延吉、吉林巡防軍的12個新編團,總計37名團長和團教導員集體抵達東線戰區前線指揮部。
蔣雁行以中央陸軍東北國防革命軍副總司令的身份兼任東線總指揮和東線集團軍的司令官,也是本地最高軍事指揮官。對他來說,這顯然是一個沉重的考驗。
第六師的吳元澤師長,第三炮兵旅的單啓鵬旅長同蔣雁行都是第一屆日本陸士留學生畢業,同學之情誼,此時兼任東線副總指揮,在第五步兵師擔任了多年教導長的沙俄陸軍少將馮.艾斯克將軍擔任東線軍事最高顧問官。
馮.艾斯克將軍並沒有參加此次會議,一等內侍官蔣作賓帶着皇帝陛下的親筆手諭秘密抵達延吉,代表皇帝召開此次秘密的戰前總動員會議。
在西線戰區,這樣的會議在兩天之前由皇帝親自主持。
東線戰區的指揮官和參謀官們也雲集於此,可以說是東北軍的精銳盡出。蔣雁行、吳佑貞、常萬春、吳元澤、單啓鵬、章亮元、萬庭獻七人位列第一排,代表戰區正副總指揮和正副參謀長一級,而李富貴、李兆韞、朱兆熊、張策平、劉立鰲、劉庭武、黃本璞、夏佔魁、袁宗翰、高奎恩等74名團長、教導長又站在後面幾排。
作戰廳裡氣氛肅嚴。
蔣作賓身穿着一等內侍官的黑色軍禮服,神色莊嚴的手持着印有赤朱三龍奪珠紋的鎏金*信封走進大廳裡,轉身之後面向諸位將領。
他將信封拆開。從裡面抽出信箋提醒諸位道:“諸軍將領,此乃聖上親筆手諭,由我代替聖上在此地宣讀。”
聽到這番話,諸位將領當即在總指揮官蔣雁行和參謀長吳佑貞的率領下,集體以面聖之禮儀向蔣作賓躬身行禮。
蔣作賓這纔開始朗讀皇帝的手諭,道:“諸軍將士在延吉辛勤報國。朕深以爲國之幸事,因在西線指揮三軍,不能親至東線,唯有書此手札以做宣諭,望諸君觀信思君,悉知朕和國民之心意。如今之勢乃英日勾結欺辱我國,妄圖使我國不能統一,民族分裂,持久衰弱,予其所奪,任其凌辱剝削,事以至此,非兵戈不能以化解,唯有證明我國軍人之威信,方能使英日承認我民族之尊嚴,唯有我等中國軍人犧牲性命,方能保衛中華民族之尊嚴。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民族更不可奪尊嚴。五千年之前有炎黃結盟,自此有我中華民族,繁衍生息,屢創輝煌,雄圖萬里,自夏周而有文字歷史,自春秋戰國而有中華文明之根基,五千年之歷史,三千年之輝煌,傳承不息。以一民族,我中華民族當冠絕天下,如今卻爲外賊所欺辱壓迫,實乃我等大丈夫之屈辱,生命固然寶貴,家庭固然重要,父母當要奉養,子女當要撫育,可若是爲此而忍辱偷生,任由國家被人分割,任由民族被人欺凌,任由外國踐踏我同胞,屠殺我同族,我等丈夫者生於世何愧爲人乎?更況我等軍人乎?民族之歷史,過去有一萬年之久,未來亦當還有一萬年之久,豈可毀於我輩之手,因我輩人人自私怯戰,而使民族亡於蕞爾小國日倭之手,假若真是如此,我等何必爲人,兩萬萬中國男子都當自殺以謝先祖後人,自朕開始,人人都當自裁,何必苟活於世,圖浪費米粟而已。”
一直唸到此處,蔣作賓稍作停頓的看了衆人一眼,等了片刻才繼續念道:“故此。望諸君同朕共征戰於沙場,與日本決一死戰,不惜一切代價,縱然使得全軍上下屍橫遍野,諸軍將士死盡兄弟叔伯,也當殲滅日軍。”
各部將領聽完這番話,內心都是激憤不已。又是激昂萬分,終於知道皇帝御駕親征的消息果然屬實,真的是要和日軍一決勝負。
蔣雁行並不知道這封信到底有多長。但見蔣作賓並沒有將皇帝的手諭正式交授給他,估計還有後文,心裡則是忐忑不安。
追隨皇帝已經有六年之久。一直深得皇帝之栽培和教導,屢次有機會率領各團部參與圍剿土匪的戰鬥,在東北軍中,他的才能一貫並不顯眼和突出,唯有穩重之名而已,卻總是能得到最多最好的機會和栽培,這讓他感激不已,時刻都有爲皇帝誓死效忠之決心。
只是在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能否承擔起皇帝授予他的重任。
他真是擔心自己戰敗,那真是既害了國家。又害了民族和皇帝,屆時,他便是自殺一千次也無法原諒自己,更無法挽回自己給國家和皇帝所造成的損失。
聽着這份手諭,蔣雁行心裡只是更加忐忑。
就在諸軍將領等待皇帝對於東線戰場給出最後的總指示時。蔣作賓卻將手諭收起來,繼續摺疊回信封裡,道:“保密起見,陛下對於東線戰區的最後叮囑並未書寫在手諭中,由我代爲口述,請各位同仁牢記。”
蔣雁行等人再次行躬身禮。道:“有勞蔣內侍官閣下!”
蔣作賓則道:“陛下說,自反法戰爭至日俄戰爭以來,過去百年之中的陸軍軍事作戰理論並無大的突破,尤其以日俄戰爭爲例,雖然在戰爭中出現大量的新作戰方式,比如溝壕戰和機槍封鎖壓制等戰術的進步,但在整理作戰理論上,還是同過去一樣以線式被動佈防爲主體,交戰雙方都效法拿破崙時代之作戰思維,在前線佈置防線,將部分主力部隊收縮在後側作爲總機動兵力,無論是雙線作戰,而是三線作戰,都側重於強調正面的推進和主力部隊的對決原則,軍事思想強調現代軍事的推進和多兵種的配合,以及炮兵優勢的壓制和反壓制打擊。日軍目前還在貫徹這一思維,無論是在西線,還是在東線佈防態勢中,都完整的保留了這種古典軍事作戰理論的基本原則,而我軍在東線和西線戰爭的進攻則是突破了傳統作戰理論的束縛。以東線戰場爲例,此次戰爭的總指導思想就是‘多點進攻,重點突進’,此八個字乃陛下最爲側重強調的一點,也是諸位同仁務必要牢牢謹記的總方針,並且要對新的作戰思想有絕對之信心,絕不可在半途因爲傷亡大而喪失信心。”
稍作停頓,蔣作賓繼續補充道:“此外,陛下口述,東線戰場事關延吉和所謂的間島之爭,事關重大,不容有失,而東線各師團都是臨時組織,各部爲了適應本次作戰,都有裝備上的大規模調整,新戰術的大規模集訓,因爲時間倉促,恐怕各部都還未必能夠有效的適應,而在‘多點進攻,重點突進’的總方針之下,各部強行突進,強攻日軍各高地和要害,犧牲再所難免,所以,諸位將領要有作出重大犧牲的準備,同時要嚴格遵守西線戰區集團軍參謀部和最高指揮官的一切命令,不得有任何之私心,相互要絕對信任,也要做值得其他各部信任之師。同時,陛下口諭,此次戰爭勝利後,凡表現合格之各部,即便是巡防軍各新編團也將正式轉爲中央陸軍正式編制,望望各位轉告下屬,要有勇氣敢於和日軍一較高低。最後,陛下請我轉述,預祝各位在西線戰區集團軍總指揮部的率領下,勇奪勝利,一舉殲滅日軍的兩個師團,我們的最終目標是不讓一個日本軍人活着離開中國的領土,此也爲陛下之決心。”
“謹遵聖諭!”
所有在場將校官們聽到最後這一番話,心中意志力也都變得更爲堅決。
宋彪作爲東北軍的軍事思想理論最高決策者,他在這場戰爭中的東西兩線作戰規劃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說東線是淮海戰役的翻版,那麼西線就是一戰中俄軍在德俄戰場的布魯西洛夫攻勢的翻版。兩種戰術規劃背後的指導方針都是截然不同的。
西線戰區中,從茂山到琿春的山地區域,日軍、朝鮮軍和東北軍各自控制着幾十個重要高地相互對峙,彼此的軍事部署犬牙交錯,很難採取大規模和大範圍的軍事調動。
所以,宋彪從去年9月份開始就考慮在這一帶打一場“多點進攻,重點突進”的布魯西洛夫攻勢戰。從去年3月份到今年3月份,瀋陽兵工廠、本溪兵工廠總計生產了14000萬支波普寧衝鋒槍,其中一半都列裝到了西線戰區。爲的就是讓西線戰區更可靠的打這場布魯西洛夫攻勢戰。
考慮東北軍在將官層面的素養、資歷、威信、經驗和能力都低於日軍,而蔣雁行也缺乏調度各師的威望,宋彪實際上也只能採取這種戰術規劃。將基礎的作戰單位降低到團一級,組織十四個精銳步兵團擔當主力,各團匹配一個二級團和一個新編團,以及一個炮兵營和民兵隊,在十四個點分開時間段組織多點進攻,在天佛指山北側的鶴洞嶺和柳洞溝打兩場重點突進,分兵兩路將茂山和會寧的日軍鉗制住。
從反法戰爭到日俄戰爭,現代軍事愈發向着更爲科學的方向發展,特別是在普法戰爭中,德軍所貫徹的層層推進作戰體系。早已成爲世界軍事的主流,就如同象棋中小卒在前,馬跑在中央,軍相在後一般,一切講究體系化和按部就班的整體推進。
東北軍在此次的戰爭中。東線和西線都使用了完全超出常規理論的作戰思想,擺脫了《戰爭論》的束縛,在東北軍傳統堅持的快速猛攻的基礎原則上,西線戰役採用粟總的機動圍殲論,東線戰役採用布魯西洛夫上將在一戰德俄戰場中的全面攻勢論。
布魯西洛夫攻勢是俄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最爲成功的戰術創新,也是俄軍在一戰中最有創造力和攻勢最堅定的一次大規模戰役。如果不是德軍的主力插入,奧匈帝國所構建的450公里防線都將被俄軍迅速撕成碎片,這一理論首先是抓準傳統《戰爭論》軍事思想中強調保留機動主力的後發優勢論的缺陷,通過大規模的軍事強攻使得敵軍無法分辨具體的主攻方向,無法調動預備兵力有針對性的支援前線,進而在重點區域實現突破,擊潰敵軍的多個防禦口,撕開防線,插入敵後指揮和物資中轉等重點區域,迫使敵軍全面潰敗。
在這一攻勢中,火炮部隊不再要求集中的大規模攻擊和縱深式攻擊,而是將火炮部隊分散到各個步兵團,每個團控制少量的火炮,採用更靈活、精準和短小的炮擊,和傳統的大規模持久性炮擊所不同,因爲長期的大規模炮擊總是可以輕鬆的偵察到,使得敵軍有充裕的時間實施針對性的工事建設,以及破壞交通、戰場等行爲,而短小靈活的炮擊則是難以防禦的,步兵部隊則要求組織大量更爲精銳的小型突擊隊,以連爲基礎單位,集中火力和機槍,在戰場中尋找對手的薄弱區域。
這一戰術實際上就是德軍的滲透戰術(胡蒂爾戰術)的前身,德軍也是在布魯西洛夫攻勢結束後,吸取這一攻勢的很多優點,提出了滲透戰術理論,改變了此後步兵作戰思想上的很多基礎原則。
相比於布魯西洛夫攻勢,東北軍在西線戰場首先就加強了滲透戰術的訓練和裝備改良,全軍上下大規模減少身管火炮的裝備,甚至連重機槍的數量都被削減,每個班列裝一挺麥德森輕機槍、一支波普寧衝鋒槍,每個排列裝一門60mm迫擊炮,每個連列裝M1910型新改進的80mm迫擊炮,營一級同樣用迫擊炮更換身管火炮。
在主力突擊部隊,每個班通常擴編到20人的規模,列裝三支波普寧衝鋒槍,同時列裝榴彈筒,或者是擲彈筒,加上一挺麥德森輕機槍,部隊突防能力大爲增強。
各團額外編配的炮兵營中,身管火炮也都更換成M1908式75mm輕野炮,第三炮兵旅都被分拆開編入各部隊,僅保留第六炮兵團維持32門M1898\1909型105mm克虜伯輕榴彈炮和部分9釐青銅臼炮、加農炮,歸屬軍部直轄指揮。
雖然宋彪不能親自前往東線戰場鼓舞士氣,一等內侍官蔣作賓還是圓滿完成了這一任務,在西線戰役爆發後,1911年4月6日凌晨6點10分,蔣雁行指揮東線集團軍正式向日軍和朝鮮軍發起多點攻勢。
同東北軍在過去六年間的軍事理論、裝備和戰術訓練上的大幅度進步不同,日本陸軍還不如六年前的日俄戰爭時期,在軍事理論上也一直未有任何進步,在此次中日辛亥戰爭裡,日軍還是和過去日俄戰爭時期一樣採取了相同的部署,其顯著的共同特徵就是將兵力沿防線部署,在本部保留大量的預備兵力等待敵軍主力的攻勢暴露,第三軍是第一軍、第二軍的預備,各師團編有預備步兵旅團,總部還設有總予備師團、旅團。
這種後發制人的作戰部署就是典型的靜態防備,從拿破崙時代出現,在普法戰爭時期被德國發揚光大,又在一戰時期被德軍用胡蒂爾戰術撕碎,在一戰之後逐步被淘汰,而法國在二戰時期還繼續延續這一傳統,結果在主力部隊還沒有反應之前就被德軍擊潰整條防線,所有戰爭底力都還沒有爆發就滅國了。
在現代戰爭中,理論的進步和裝備的進步是同步的,新式的裝備產生新式理論,新式理論誕生新式的裝備,這是一個相互促進的過程,停滯發展就會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