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很快就落山了,泗水城中又亮起了點點燈火,城中歡樂的人羣久久不肯散去。十皇子看着街道上的人羣問道:“救回來的那些孩子如何了。”身旁師爺答道:“皇子放心,都已經請郎中看過了,大多隻是受了些驚嚇,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十皇子轉身看着他輕輕說道:“累了一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朱師爺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十皇子站在樓臺上靜靜地看着城中的燈火越來越暗。夜深了,泗水城終於慢慢安靜下來。“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思若輕輕走上樓臺,看着十皇子問道。十皇子笑了笑:“如此美景佳人我怎麼捨得睡。”
思若一陣臉紅有些不好意思,過了許久她又輕輕說道:“今天看到那些父母見到自己丟失的孩子時高興的樣子真好。他們又能團圓了。我從小父母就不在了。真的好羨慕這些父母照顧長大的孩子們。”十皇子一言不發,靜靜地看着泗水城的風景。
“你恨他嗎?”
“誰?”
思若猶豫了片刻:“你的父皇,我聽說過你母親的事……”
十皇子輕輕嘆息道:“不知道,我想不明白爲何當初他會那樣選擇。母親說父皇一直很愛她,可這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的……”
思若接着問道:“你不怪他將你遣送到這裡?”
“他是在保護我。”思若疑惑地看着他,十皇子接着說道:“你不是皇族之人你不瞭解。歷朝歷代哪個天子都踩着人頭坐上皇位的,手足相殘的慘劇比比皆是。像我這樣沒有後臺的皇子,在宮內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只有在這邊境荒野之地,不會威脅到別人,更不會有人來算計我。這比過那提心吊膽的生活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思若怔怔地看着他說道:“原來當皇帝也不是什麼好事。”
十皇子淡淡一笑說道:“那要看誰來當。手上沾着同胞的血,若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誰又能得到這天下。無情之人盡行無情之事,在他們看來與皇位相比親情也不過是婦人之仁罷了。”
思若有些失望地說道:“看來你是沒法幫我找聖器了。”
十皇子淡淡一笑看着思若問道:“那若是我當了皇帝,你當我的皇后可好?”思若一聽羞得臉都紅了。輕輕地說:“你這人看着相貌堂堂,心裡卻壞的很……”轉身便向樓下跑去,剛跑出去幾步,又小聲說道:“我不要你當皇帝,你只要安好便好了。”說完便匆匆跑下樓。
十皇子看着天空中皎潔的月光,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客房中晴天疑惑不解地自言自語道:“那天遇到的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人,法術實在詭異,之前從未遇到過。那股陰煞的法力完全將我體內的力量牽制住,讓我一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一不旁的天佑緩緩說道:“那幾個施法的是無影神僕……”
晴天一怔不解地看着他。
天佑接着說道:“他們是對天神無限忠誠的人。這些人用自己近乎瘋狂的忠誠換來的是天神的法力。傳說他們都沒有影子,所以被叫作無影神僕。但那天我們看到的那些人卻沒有那麼簡單,他們施展的法術好像出自一個早已消逝的遠古種族。”
晴天吃驚地看着天佑:“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還有你是怎麼破解那個法陣的,那個黑衣人突然開口說話是不是也是你弄的?”
天佑被晴天問得不知如何回答,他撓着頭說:“我是都知道,不過這事說來話長……”
兩人正說着,門外一陣嘈雜。一個很大的影子正從窗前掠過。
晴天打開屋門一看,一個很大的紙馬正從門口經過,兩人被這紙馬嚇了一跳。那紙馬落到地上,他們纔看到它後面的柱子。
晴天看着柱子不解地問:“柱子,你這是要幹什麼?”
柱子說道:“朱師爺讓我們把這些紙人紙馬拿到後面的山崖上。”晴天接着問:“府裡有誰亡故?”
柱子想了想搖頭說道:“師爺不讓問。”
晴天點了點頭,沒多會後面的許多紙人紙馬又跟了上來。柱子忙說:“晴天公子,我先走了。”說完擡起紙馬匆匆離開。
晴天和天佑看着這許多祭奠的東西,想來這過世之人肯定也不一般吧。
太陽慢慢落山了,天色變得越來越暗。山崖上許多祭奠用的紙人紙馬看上去有些嚇人。山風吹過山崖時一堆火燒得更旺了。
十皇子站在火堆旁,默默地將那些紙人點燃。他輕輕坐到一旁,將酒杯倒得滿滿的,端起酒杯輕輕地倒在火堆前:“怎麼說也是個皇子,不能走的太寒酸。下輩子投胎再也別做什麼皇子,做個普通人就好了。”
十皇子又端起酒爲自己倒上一杯。
火堆中的紙錢快燒盡了,十皇子還未去添,思若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邊,默不作聲地添着紙錢。
十皇子喝盡了杯中的酒,輕輕地說:“他是我的七哥,七皇子。論才華人品在十六皇子中沒人可以比得上他。正直善良,誰見了他都說是人中龍鳳,天子之相。從小我們一起長大,誰欺負我他都幫我出頭。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到現在還沒抓到兇手。他就躺在那裡,死了都不能入土爲安。”十皇子又端起酒灑在火堆前:“若是他當初和我一起來這泗水也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思若靜靜地看着火堆中燃燒的紙錢,說道:“之前一直聽你說京城兇險,沒想到會是這樣。”
十皇子輕輕嘆了口氣:“之前我也勸過他,京城兇險讓他早做打算。他卻一直說都是同胞兄弟,怎麼會下得去手。可他下不去手,不代表他們做不出來。”
思若呆呆地看着那火堆說道:“人人都羨慕你們這些皇子,生來便衣食無憂。卻不知道你們兄弟之間竟是如此無情。”
兩個人靜靜地在山崖上迎着山風燒着紙錢,夜晚是這樣安靜。
思若看着十皇子問道:“是誰害了七皇子呢?”
他擡頭看着天上的星空思量了許久:“十六皇子中最有實力的莫過於三皇子和五皇子。三皇子的舅父爲平西大將軍,手握西路兵權。他平時就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常常以太子自居。
五皇子爲人低調隨和,也頗有人緣,其母親是鎮南將軍之女。雖然現在已經有了新任大將軍,但南方的軍權一直被他們家族牢牢握在手中。七哥雖沒有什麼後臺,但自幼能文善武深得父皇喜歡。若說是他們兩人所爲,我倒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以他們的實力七哥還影響不到他們,兇手應該另有其人。”
思若看着沉思的十皇子問道:“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還有其他這麼多的皇子不都有可能嗎?”
十皇子沉思許久,緩緩說道:“大皇子早已厭倦了這些爭鬥不問世事,已經在龍隱寺出家。二皇子貪色好玩也不可能。四皇子自幼在西部大漠練兵,前些年聽說出了事,從那以後就沒有半點消息。其他皇子有的實力不夠強,有的則像我一樣安居一城便心滿意足了。”
這麼多的皇子,思若都聽得有些暈了。她想了想說道:“反正你父皇還在,這事肯定會查個水落石的。”
十皇子冷冷一笑:“查?十四弟夭折時還不到四歲,生得那般乖巧。他能得罪誰?不一樣是查無下文……”
思若默默聽着,慢慢將手中的紙錢投到火堆中。在這深深的夜裡,冷冷的山風不知吹涼了誰的心。
天漸漸亮了,一大堆紙錢終究全都化成了灰燼。思若呆呆地看着那眼前的灰燼說道:“天佑是來和我們會合的。我們要去尋找聖器了,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說完她慢慢起身往回走去,走出幾步又停下來輕輕說道:“等我救回爺爺再來找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十皇子傻傻地看着那堆灰燼默然無語。
陰沉的天空中烏雲密佈,沉悶的天氣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一切都如暴雨來臨前那樣安靜,這安靜讓人有些躁動不安。
思若回到府裡。天佑跟他打招呼,她卻理也不理,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天佑有些意外,他詫異地看着晴天問道:“思姑娘這幾天是怎麼了,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晴天看着她緊閉的房門:“我也不知道,她怎麼了……”
天空中的烏雲如同要壓下來一般,觸手可及。隨着幾聲驚雷大雨傾盆而下。暴雨中一個身披蓑衣的侍衛,騎着馬匆匆趕往皇子府。
暴雨如注,泗水城如同進入黑夜一般。不時閃過的閃電,將這無邊的黑暗撕裂。
侍衛跳下馬立刻跑進皇子府,他來到十皇子面前,單膝跪地喘息着說道:“十皇子,急詔。”
十皇子看着侍衛遞上來的詔書,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猜不出會是什麼事。
朱師爺接過詔書,讓侍衛退了下去。他慢慢打開層層包裹的詔書念道:“朕知息七子亡故,深感痛心,日日感傷,積憂成疾。現詔諸位皇子回京赴命,早定太子之位。”
朱師爺話音剛落又一聲驚雷,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兩人的身影被那閃電映得清晰可見。
“太子之位早已爭得你死我活,父皇這道急詔只怕又要有幾個兄弟賠上性命了。”十皇子看着那門外的暴雨輕輕說道。
朱師爺看着十皇子道:“皇子,您真的要去這豺窩狼穴?”又是一道閃電亮起,映在十皇子棱角分明的臉上。他緩緩說道:“父皇之命怎敢違抗,我要查出害我七哥的兇手……”
朱師爺暗暗點了一下頭道:“那我先去準備。”
十皇子靜靜地看着這門外的風雨,自己也將要步入這風雨之中。
暴雨一直下到午後才停下來,十皇子看着山坡下的泗水城心裡久久無法平靜。
晴天看着他問道:“皇子,想什麼呢?”
十皇子緩過神來,笑了笑說道:“都是些往事。”
晴天也淡淡一笑:“我今天是來與皇子道別的。這段時間一直在府上打擾實在不好意思,如今我們都聚齊了,還有要事在身,所以就此告辭了。”
十皇子聽着晴天的話並沒有什麼意外,笑了笑說道:“那明日我給各位踐行。”
“不必不必,我來此還一事想麻煩皇子。”
“但說無妨。”十皇子說道。
“我們此次去京都有要事要辦,這兩頭獸騎帶在身邊實在不方便,可否暫時寄存在府上。”
皇子笑着說道:“這點小事,公子放心便是了。”
晴天點頭說道:“那我先告辭了。”
皇子目送晴天走後,朱師父走進來對十皇子說:“皇子,此次去京都危機重重,家裡只留幾個看家護院的。其他人都帶去吧,以防不測。”十皇子點了點頭。
朱師爺又略顯憂慮地說道:“別的倒是好安排,就是這瘋六不好安頓。”
十皇子想了一下說道:“帶上他吧,把他留下也沒人能顧得上他。”朱師爺點了一下頭,十皇子又接着說:“吩咐下人,照顧好晴天和思若的獸騎。明日一早我們出發。”
翌日,晴天、思若、天佑三人來向十皇子辭行。皇子府中卻空空如也,除了幾個下人,其他人都不在了。
天佑找了半天說道:“不是要爲我們踐行嗎?怎麼一個人都看不到了……”
晴天輕輕說道:“十皇子可能有急事,不要在意了,我們走吧。”說完三個人便出了府院。
騎上馬思若回頭看着十皇子府,久久不願離開。眼看晴天和天佑就要走遠了,她才匆匆跟了上去,沒多久三個人便出了泗水城。回頭遙望,十皇子府都已經看不清了,再過了前面的山頭,就出泗水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思若回頭看着越來越遠的泗水城,如果不是因爲爺爺,她或許會一輩子留在這裡吧……看完這一眼,她也像下了決心一般,向前面的山頭奔去。
正當三匹馬跑過山頂時,山坡下忽然出現一隊人馬。三個人慢慢靠近那隊人馬,發現前面的幾個人竟是柱子、趙登、範武還有朱師爺。
晴天和天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只見朱師爺笑呵呵地看着思若說道:“我家皇子說,姑娘這樣去京城他實在不放心,只能親自護送你們去了。”說着十皇子慢慢從這隊人馬中走出來。
思若又驚又喜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爲什麼要這樣?”
十皇子笑了笑:“我要送你去做皇后啊。”
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往京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