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兆新對於唐子風的話,多少有些將信將疑,所以在接過圖紙的時候,也帶着幾分漫不經心。他看了一眼圖紙,皺了皺眉頭,再認真看下去,臉上的表情漸漸有了變化。
“這是車牀,這是銑牀,……咦,居然用的是同一套支架,這是怎麼做到的?讓我看看,原來是這樣,這也太神奇了吧!”
趙兆新自言自語地評論着,忍不住就拍案叫絕了。
“趙廠長,是個什麼產品?”何文晶被趙兆新的表現吸引住了,忍不住問道。
趙兆新卻沒有把圖紙遞給她的意思,反而用手一指門外,說道:“小何,你快去把夏總工請來,還有徐廠長,讓他們馬上過來。”
何文晶屁顛屁顛地跑出去,少頃便領着夏珉和徐適二人回來了。趙兆新向二人招招手,把他們叫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然後把圖紙分給他們,讓他們觀看。
“這不是機牀嗎?這箱子是什麼鬼?”
“什麼,這機牀是裝在箱子裡的?這箱子得有多大?”
“咦,我看出點味道了,這應當是家用的小型機牀吧?”
“竟然是一機多用,妙,太妙了!”
夏珉和徐適二人越看越是驚奇,聲音也越來越大。何文晶湊在他們旁邊,踮着腳尖看他們手裡的圖紙,半天沒看出名堂,只是跟着傻笑,裝出一副一切盡在把握的樣子。
“這機牀,是臨一機設計的?”夏珉終於想到了圖紙的來源,他把頭轉向唐子風,狐疑地問道。
唐子風搖搖頭,說:“這是我們剛成立的蒼龍研究院的成果,最早的創意,是清華大學機械系的一位博士生提出來的,整個設計已經申請了實用新型專利,專利所有權也是屬於這位同學的,由蒼龍研究院代爲向各生產企業授權。”
“專利?”夏珉把眉毛皺成一個疙瘩,“你是說,這東西你們又想壟斷市場了?”
他用這個“又”字是有原因的。去年臨一機開發出了木雕機牀,箐機也動了仿造的念頭。相比那些鄉鎮企業,箐機要想仿造木雕機牀,障礙就少得多了,因爲機牀中涉及到的許多技術,對於箐機這樣的大企業來說,並沒有什麼困難。
但箐機最終也未能進入這個市場,原因就在於唐子風事先就讓人把幾項關鍵技術都申請了專利。箐機要想繞開這些專利,需要花費很大的精力,而且產品的造價也會大幅度提高,從而失去競爭力。
在那一次,箐機就認識到了臨一機專利壁壘的厲害,這次聽說唐子風拿出來的設計又提前申請了專利,夏珉就有一種氣不打一處來的感覺。
“這種機牀,沒什麼實用價值吧?”徐適在看完圖紙之後,猶豫着說道。
趙兆新看了他一眼,問道:“老徐,你也是開機牀出身的吧,我想問問,如果有人送一套這樣的機牀給你,你想不想要?”
“送給我?”徐適一愣,旋即笑着說道:“有人送,我當然要。這玩藝擱家裡也不佔地方,平時做個小玩藝啥的,還是挺好的。”
趙兆新和徐適都是會開機牀的,趙兆新讀過技校,徐適則純粹是工人出身,先是以工代幹,然後一步步提拔到了副廠長的位置上。這種小型的機牀,對於慣長於玩機牀的人來說,有着無法抵禦的吸引力,就像當兵的喜歡玩槍,老司機喜歡開車,商人喜歡玩心眼,作家喜歡玩梗,這與賺錢謀生沒有太大關係,主要就是個人的興趣愛好。
趙兆新在悟出這種機牀的妙處之後,便把自己代入了消費者的角度。他意識到,如果不考慮價錢的因素,許多人是願意購買一臺這樣的機牀的。他見過國內企業爲國外代工的那些家用小型機牀,從功能上說,自然是比這種工具箱機牀要強得多,但從觀賞性和情懷的角度來說,他更喜歡這種迷你機牀。
想想看,平時裝起來就是一個工具箱,放在任何地方都不扎眼。而拆開之後卻可以變成車牀、銑牀,一機多用,這是什麼樣的神器。他可以想到,很多消費者看中的,甚至並不是機牀的實用價值,而是那種拼裝變形的感覺,這簡直就是一個大人的積木,能把一干三四十歲的巨嬰迷得不要不要的……
“這樣一臺機牀,價錢不低吧?”夏珉在旁邊問道。
“不貴,只能加工木材的I型定價800,能夠加工木材和鋁材的II型定價1500,我們正在開發的能加工普通鋼材的III型定價3000,絕對是良心價了。”唐子風笑着回答道。
“才800塊錢?成本都不夠吧?”夏珉驚愕道。
“他說的是美元!”趙兆新恨恨地說道,他剛纔就已經被唐子風給唬過一道了,現在見唐子風又在玩弄這個話術,便忍不住要予以戳穿了。
“800美元,那就是小7000塊錢人民幣啊,這也太貴了!”夏珉像被踩着腳一樣叫起來,“7000人民幣,買620車牀都能買到了,誰會花這冤枉錢買一個這玩藝?”
徐適卻是回過味來了,他看着唐子風問道:“唐廠長,你不會是說,這東西是準備出口的吧?”
唐子風說:“徐廠長英明,你想想看,這樣的東西,除了出口還能有什麼銷路?”
“如果是出口的話……”徐適沉吟不語,琢磨着國外市場會是一個什麼樣子。
劉燕萍在旁邊插話道:“小唐他們搞的這個產品,我見過實物的樣子,的確是很漂亮,當禮物送挺好的。對於外國人來說,一兩千美元不算個事,趕上聖誕節,也就相當於咱們中國人過年了,買一個送人也是正常的。”
“的確,對於外國人來說,一兩千美元的確不算多,而且這種機牀還是挺實用的,能夠搞個家庭的加工中心了。”夏珉評論說。
這一干廠領導也都是出過國的,箐機此前也與國外企業有過合作,他們都與從國外來的專家、工程師和技術工人打過交道,知道“外國人”都是很有錢的,一個月就能夠賺好幾千美元。想想自己,如果花一個月的工資去買一臺這樣的機牀,或許咬咬牙也是會買的。那麼問題就來了,有多少外國人會買呢?
“我們的估計比較保守,從現在到聖誕節前,我們估計在美國市場大約能賣出2萬臺左右,按照I型和II型各一半來計算,大約就是2300萬美元的銷售額,摺合近2億元人民幣。我們假定分配給五家企業來做,一家能賺到4000萬的樣子。”唐子風說。
“2萬臺,也的確是咱們兩家企業吃不下的,拉四五家企業一塊來做,是比較合適的。”趙兆新後知後覺地說。
他現在開始明白,爲什麼臨一機沒有吃獨食,所謂大家好,其實不過是說得好聽罷了。2個月時間要生產出2萬臺這樣的小型機牀要,臨一機沒有這樣的生產能力。與其看着一個市場機會吃不下去,還不如拿出來與大家分享,還能落一個好名聲,併爲未來的聯席會議預做鋪墊。
雖然明白這一點,但趙兆新絲毫不認爲唐子風給他們的這個機會是空頭人情。人家能夠想到設計一臺這樣的機牀,這就非常了不起了,就像當初臨一機開發木雕機牀一樣,技術上沒太大的難度,難的是創意。
現在臨一機把創意拿出來,讓大家一起去國外市場上賺錢,箐機是得念着臨一機的人情的,未來搞聯席會議的時候,臨一機如果提出什麼提案,箐機輕易是不便予以否決的。當然,前提是這個提案對箐機沒有什麼明顯的損害。
“唐廠長,你確信這樣的機牀在國外市場能夠賣出去嗎?”徐適向唐子風問道。
唐子風一攤手:“我剛纔跟趙廠長說過了,市場的事情,誰也沒法保證。不過,我們目前正在開拓美國的市場,不久應當就會有迴音了。我現在只想問問,箐機有沒有興趣來做這個產品?”
“當然有興趣!”趙兆新果斷地回答道,“別說有4000多萬的產值,就算是1000萬,兩個月時間,我們也值得去做。對了,唐廠長,如果我們有興趣生產,具體的合作方式是什麼樣的?”
唐子風說:“很簡單,我們這款機牀準備用統一品牌進行銷售,品牌就叫‘蒼龍牌’,無論是哪家企業製造的,都用這個名字。機牀的銷售暫時由蒼龍研究院負責,我們按零售價的70%從各家企業收購,餘下的30%中間有20%是給零售商的毛利,另外10%就是研究院的銷售成本以及利潤留成。我們根據各企業的意願和生產能力來分配訂單。我們醜話也說在前頭,各企業要承諾保證質量,如果質量不合格,我們是不收的。”
“也就是說,我們只負責生產,銷售的事情不用操心。”徐適問道。
“正是如此。”
“如果是這樣……”徐適扭頭去看趙兆新,眼神裡的意思已經是很明顯了。他是廠裡分管生產的副廠長,沒人比他更明白廠裡現在是開工不足,如果有這樣一個訂單,未來兩個月的日子就非常好過了。
“我們願意加入,條件就照唐廠長說的辦。”趙兆新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