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牢依舊沒變,地上數不清的毒蟲毒蟻,而半空吊掛着的鐵籠子裡,依舊囚着許多連牲口都不如的奴隸。
阿照沒再被關進鐵籠,而是隨意找了個角落,安靜坐下。她衣物上有唐宋撒放的藥粉,地上毒物嗅到,都自覺地離她遠遠的,全都擠到了對面,沒一隻敢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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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很安靜,阿照也很安靜。
安靜得一坐,便是一動不動的一整天。
而這十日裡,唐宋每日都會抽個空閒過來。
有時,他會站在她面前,盯着她一言不發的看很久。有時,也會不嫌髒的坐到她旁邊,不厭其煩的問她:“還想逃嗎?”
阿照每回都不點頭,也不搖頭,只靜靜地坐着,望着黑暗角落的毒蟲蛇蟻,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布偶娃娃。
在這裡,螻蟻尚且還有自由,她卻連螻蟻都不如。
直到石牢中的第九日,唐宋再過來時,換了個衣衫的顏色。一襲大紅,襯得他神采奕奕,比起往日的俊逸出塵,更添矜貴。
外面好似已經開始在降飄雪,他進來時,肩頭髮梢,都落了些許雪花。
他見她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擡手撥掉肩頭落雪,沉聲道:“大婚之後,我來接你。”
大婚……
阿照沒說話,盯着他片刻,見他肩頭落雪撥乾淨,竟起身給她彈了彈,彈乾淨了又坐回了方纔的位置。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靠近他,唐宋微怔,眼底有些喜色,嘴角都勾起了明顯的弧度。他本就俊逸不凡,有副好皮相,這一笑,竟讓人微微晃了眼。
他並沒有過多停留,好似特意穿這一身大紅過來給她瞧瞧一樣,瞧完了就離開。
唐宋前腳剛離開,唐雅便偷偷跑了進來。
當初那三十鞭的仇,她可是記着的,想着今日唐宋成婚,定然沒功夫來管這女人,正是她出氣的好時機。
不想她剛摸到石牢裡,火燭都還沒來得及吹亮,迎面就被人砸了一悶石,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而將人打暈的阿照,似有夜視眼一般,快速扒下了她身上的衣物,離開石牢。
那日,唐家紅綢高掛,鼓樂宣天,熱鬧不已。而天啓除了帝王,文武百官皆到場賀喜。
這場婚禮,可謂是聲勢浩大。
因娶的是天啓唯一的小公主,唐宋不得不親自高頭大馬的去迎接她。
去迎親前,唐宋還在以爲,她在石牢中主動靠近自己,應是或多或少對自己有了在意,想着等迎親回來,他便去接她回靜心小屋。
卻不想,他唐宋這輩子難得天真那麼一回,卻還是自欺欺人了。
因爲這一天,她還是跑了。
阿照逃跑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了一個守衛。就在她以爲守衛會抓她回去時,那守衛好似看不見她一般,竟支開同行守衛,自己也轉身進了府中。
她愣了下,才突然間想起,那守衛是曾經血池裡對她滿眼厭惡的少年。
原來,良知竟可笑得還有一絲用處呢!
也不知是該悲?還是該喜?
唐雅從石牢跑出來大聲嚷嚷阿照逃跑了的時候,唐宋與葉千睸還差最後一個‘夫妻對拜’。
囍蓋下,葉千睸感受到紅綢那頭鬆了手,急忙扯下蓋頭,緊緊地抓着唐宋的手,卑微地祈求:“還差一拜,唐宋,與我行完這最後一禮你再去好不好?”
“她若走了,霜草於我何用!”
唐宋冷掃過她,毫不猶豫地甩開了她拉着的手,不顧參禮衆人議論紛紛,大步跑到後院馬廄,翻身上馬親自去追。
而被拋棄在喜堂上的公主,怒砸了鳳冠,在衆人面前哭成了淚人。
自知闖禍了的唐雅看到這一幕,害怕地藏到唐家主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唐家主也知公主的脾性,待她回過神來,唐雅這個破壞她婚禮的罪魁禍首,當然會首個遭殃,便趕忙給旁邊長老們睇眼色,讓他們快些掩護唐雅離開這裡。
……
另一邊,逃離唐家的阿照,選擇了一條較爲艱難的逃跑路線。混出城門後,她不知翻了多少山,越了多少嶺,終於逃到了盛涼的邊境。
就在離盛涼疆土只有幾步之時,一陣熟悉的藥香,隨着南起的寒風,讓她停住了腳步。
那個男人,終究還是追來了。
昨晚一夜飄雪,盛涼邊境迎來了百年來,最大的一場風雪。風雪覆蓋了一切,遠遠望去,天地已成一色。
阿照依舊那身從唐雅身上扒下的衣裳,有些單薄,鞋子也都不知何時都跑掉了,赤着的雙腳被凍得青紫,腳底更是被磨得血肉模糊。
追來的唐宋,在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目光冷冽,滿臉陰鷙,不難看出他此刻眼底的怒火。
“我說過,你逃不掉的。”他的聲音帶着溫柔,卻也透着狠厲。
阿照望着他,被凍青的面上露出驚恐,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盛涼的土地,激顫的心在一點點變成絕望。
唐宋垂眼掃過她踩在冰雪上的雙足,眉間不悅更顯,明明怒到了極點,卻強忍着扯出一抹溫柔的淺笑,只是那眼底的嗜血,比這寒風更冷冽。
“跟我回去。”
阿照搖着頭,在他的逼近下,不停地後退着,卻還是被他扣住了雙肩。
“唐宋,我求你……你放過我好不好?”
“不可能,除非我……”他話還沒說完,瞳孔卻驟然大睜,緩緩低頭,滿目震驚地望橫在他們之間匕首。
而那把匕首,已經毫不留情地刺進了他的胸口,穿透了他的心臟。
追上她的那一刻,他滿心憤怒,卻歡喜居多,甚至歡喜到了忘了對她的防備,讓她這一刀捅得輕而易舉。
鮮血,在兩人中間,一滴一滴地落下,染紅了一地白雪,如冥河上的曼莎珠華,紅得刺目妖嬈。
胸口的疼痛,讓唐宋緩緩鬆開了手,目光卻依然緊盯着她,嘴角的笑意漸漸斂下,能一擊將她置死的手掌也慢慢落下。
終究,沒捨得再傷她。
唐宋捂着胸口後退了幾步,就那麼靜靜地望着她,似要將他刻畫到靈魂深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