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眺望遠處,蘇小青看着奇異壯美的景色,腦中浮現出這兩句詩。她站在平地上,固然沒看到落日低垂於河面的景象,只是遠處莽莽黃沙,似乎延伸到天邊,與天際相接。整個天地間渾然一體,身後不遠處傳來士兵們操練的口號,在此等情景下,更添一種悲壯色彩。
蘇小青有閒情欣賞邊塞風光,是因爲幾日來軍營中的平靜。她倒是不着急,每日裡和靖智說說話,四處轉轉玩玩,日子過的風平浪靜,頗合她的心意。只是,生活就像大海,暗涌其中。亦或是表面的平靜過後,真正的風浪來臨。
蘇小青欣賞了風景回來,正趕上軍中開飯。蘇小青本欲回到自己的帳篷吃,因爲她軍師的身份,因爲靖智的特殊關照,會有專門的士兵把飯菜送到她帳篷中。看着士兵們排隊等飯,她心血來潮,在一個士兵那拿了一隻碗,盛上飯菜蹲在一個角落裡吃。蘇小青吃着飯,眼睛骨碌碌亂轉,看着士兵們狼吞虎嚥的樣子,不時輕笑出聲。
士兵們就集中在一個寬闊的空地上吃飯,蘇小青蹲着的所謂角落,就是在一大羣士兵中不起眼的地方。她慢悠悠吃着,耳朵捕捉士兵們談亂的隻言片語。
突然,蘇小青表情一凝,擡眼瞥一眼自己左前方的兩個士兵,悄悄向他們的方向挪了挪,儘量把頭低下。
兩個士兵談論的聲音刻意壓的很低,士兵們吃飯的時候沒有拘束,談話的聲音很大,蘇小青並不能清楚地聽見兩人的說話聲。不得已,蘇小青挪到了兩人背後,幾乎要和他們貼上了,然後迅速背轉過身,和兩個士兵背對背。蘇小青見沒人注意到自己,稍稍偏過頭,豎耳傾聽。
“誰敢說什麼,大家只得忍下了。”
“可不是嗎,沒辦法,誰讓人家是王爺跟前的大紅人呢。”
“哎,今天的菜不錯啊,有不少肉。”
“多吃點兒,一會兒再去盛。”
不會吧,說完了?蘇小青鬱悶的真想撓撓腳下的土地。她沖天翻了一個白眼,就要起身。驀地聽到一個聲音插了進來:“你們剛纔說什麼呢?”
蘇小青立馬蹲下,勢頭太急沒穩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因爲是背對着說話的士兵,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引起幾人的注意力,她趕緊把臉埋進碗裡,大口大口地往嘴裡扒拉飯菜,直到身後的聲音響起,蘇小青才悄悄鬆口氣。
事實上蘇小青太小心了,士兵們並沒有注意到背後的動靜,也許是談話的興致正好,沒空去注意。姑且稱前兩個談話的士兵是士兵甲、士兵乙,後來的士兵爲士兵丙。
士兵甲道:“嗨,拓木將軍不是改變了作戰計劃了嗎,你沒被重新安排?”
士兵丙接口道:“怎麼沒有,本來我是編到衝鋒隊裡的,後來將軍把我調到了伏擊小組裡。怎麼了?”
士兵乙的聲音神秘兮兮的:“你知道爲什麼將軍改變計劃嗎,因爲咱們新任命的軍師。”
“嗯?就是蘇小青
嗎?關他什麼事?”士兵丙明顯是不知就裡。
“軍師被北國人抓了,又從北國人手裡逃出來了。回來後,他說偷聽到了重要的軍情,就是北國軍要偷襲我軍。”士兵甲說。
士兵丙的聲音裡滿是驚訝:“真的啊?這都過去了多少天,也沒見北國軍來偷襲。”
“可不是,現在大家都在猜測,蘇小青謊報軍情!”突然另一個聲音插進來,他明顯也聽到了士兵甲乙丙三人的談話。
士兵丙顯然不是隻有勇氣的匹夫,他說:“精英小組都被派去伏擊了,準備抵抗北國軍的偷襲,如此一來,前方的實力銳減,一旦北國軍從正面來襲,那我軍豈不是要吃虧了?”
“咱們只是小小的士兵,靖智王爺是地位最高的,他都發話了,誰敢質疑軍師的話?聽說,副參軍曾經質疑軍師的話,被王爺斥責了不說,還冷淡了不少。”又一個人參與這場談話中來。
蘇小青聽到這裡,再也待不住了,她低着頭起身,迅速遠離士兵們。倒不是蘇小青怕被士兵們發現自己,而是不想徒勞惹的雙方尷尬。士兵們的懷疑無謂是因爲北國軍沒有來偷襲,也許敵人正是在準備偷襲呢。
什麼謊報軍情,動不動就把這個帽子扣在自己頭山。算了,清者自清,沒必要解釋吧?話說,北國軍不來偷襲不好嗎,難道士兵們盼望着敵人來偷襲?蘇小青走的遠了,回頭看一眼,見士兵們還在圍着交頭接耳,她拍拍衣服上飛土,聳聳肩,捧着手裡沒吃完的飯菜回了自己的帳篷。
副參軍的帳篷裡。聽完一個小兵的報告,張齊仰頭大笑了幾聲,連道了幾個好字。笑過之後,張齊的聲音變得陰測測的,眼中射出忌恨的光:“蘇小青,這下,看誰還能護着你,看你還怎麼逃脫罪責!”
原來這個小兵把其他士兵們私下裡對蘇小青的懷疑和不滿告訴了張齊,張齊本就因爲蘇小青搶了自己的軍師之位在心中記恨,再加上靖智對蘇小青明裡暗裡的維護照顧,更是視蘇小青爲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偏巧小兵來告訴他這個消息,有了由頭懲治蘇小青,他怎麼能不高興。
張齊拍拍小兵的肩膀,和顏悅色道:“不錯不錯,我會給你記功的,下去吧。”
小兵一聽會記功,忙趁機又奉承了幾句,把張齊哄的更開心,這才唯唯諾諾地退下。張齊想了想,去找拓木將軍。
靖智正趴在桌上小憩。這幾天一直繃緊神經,時時刻刻防備着北國軍來偷襲,就在剛纔他還在研究作戰計劃。實在太累了,這才枕着胳膊休息會,不過他還是保持着警覺,才聽到帳篷外響起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靖智就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裡滿是血絲,顯得很是疲憊憔悴。
拓木和張齊打頭進來,後面跟着幾個將領。靖智掩去眉宇間的疲憊之色,挺直脊背問道:“拓木將軍,副參軍,你們找本王有事嗎?”他的聲音沙啞,卻更富磁性。
拓木和張齊對視一眼,兩人齊齊跪下:“請王爺公斷。”
後面幾人見將軍和副參軍跪下了,也跟着全部跪下,嘴裡重複道:“請王爺公斷。”
靖智忙站起,扶起拓木:“將軍何須行此大禮,你們都起來吧。發生了什麼事?且說來,本王自會決斷。”
拓木看了張齊一眼,張齊開口說道:“王爺,是關於軍師的事。”
“嗯?”靖智一聽是關於蘇小青的,心下一跳,他慢慢坐下,強忍着突如其來的緊張,面上依舊淡淡的。
張齊小心看了一眼靖智,見靖智的表情沒有變化,眼底深處卻顯露出緊張,他心裡冷笑一聲,語氣裡卻是無比的懇切:“稟告王爺,前幾日軍師說到,北國軍預備偷襲我軍,由此王爺和將軍等各位連夜更改了作戰計劃,拓木將軍親自做了部署,爲的是抵抗北國軍的偷襲。可是……”
語調一轉,張齊的聲音裡透着幾分毫不掩飾的心寒:“幾日過去了,北國軍並不曾來偷襲。士兵們私下裡的議論越來越多,說是軍師是故意散播謠言。”
靖智的眼睛眯起來:“哦?本王倒是沒聽到士兵們如此議論。”
張齊一聽靖智冷淡的話語,重又跪下,簡直是痛心疾首地說話了:“王爺,軍師的情報確實不符實,說是謠言也不爲過。現在軍中流言四起,軍心不穩,對我們以後的作戰部署有很不好的影響。還請王爺,給軍中將士一個合理的交代。”
拓木沉穩地應和了一句:“爲了穩定軍心,請王爺迅速做出決斷。”其餘幾個將領紛紛應和。
靖智眸光一沉,冷冷地瞥一眼張齊。兩人的話把軍中將士擺在前面,這讓靖智不能小而化之。看着其餘幾個將領們,他頗感頭疼,一時無語。
見靖智不說話,張齊倏地擡頭,跪直身子,盯着靖智說道:“王爺,作戰豈非兒戲?這一個情報,關乎的是數十萬將士的生命!難道王爺因爲看好蘇小青的才能,就不顧大義,棄衆多將士的生命不顧嗎!如果王爺執意維護蘇小青,末將無話可說!無外乎是陪着衆將士們殉國。”
張齊的話說的頗爲無禮,雖然軍中等級制度尤其森嚴,不過軍隊中大多是不拘小節的勇士,不會過多的拿語言處的禮節約束將士。靖智此刻也沒有心情來挑剔張齊的話語怎樣冒犯了他,他現在想的是,事情牽涉到蘇小琴,關乎到蘇小青的名譽和安危,他該怎麼辦。
拓木沉聲說道:“王爺,軍中自有制度,不可爲了一人而妄廢,請王爺,嚴懲散播流言的蘇小青。”
靖智看着面色堅毅的張齊和拓木,看看趨之如騖的幾個將領,劍眉皺起。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定要保護蘇小青,他又怎能親自下嚴懲蘇小青的軍令!一想到蘇小青將要受到的處罰,他就不寒而慄,他心裡有抑制不住的煩躁,他想要要護得蘇小青周全。
靖智站起身,對拓木和張齊說道:“你們下去吧,這個事情,不用在議了,我不會處罰軍師的!”
拓木還想上前說什麼來着,靖智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先出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