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追了多久,球終於停了下來。只是被一個人從地上撿了起來。
畫黛也不管對方是誰,她撲騰撲騰的跑過去,揚起小臉看着對方,這是她第一次見楚君桓。那時候她才五歲,楚君桓十二歲。
畫黛看着陽光下的楚君桓,一席暗金祥雲圖案的長袍,紫金冠束髮,雖只有十二歲,但他似乎沒有一點其他官家孩子的稚氣,顯得分外的沉穩,帶着一絲的壓迫感。
兩人四目相對,相對不語。
畫黛賭氣小嘴,心中不禁暗暗猜想他是誰。
看着對方這般嚴肅,心中還是有些害怕的,“你……能把球還給我嗎?”畫黛的聲音有點小,有點怯懦的看着面前的楚君桓。
稍稍沉默了片刻後,楚君桓旋即面色變得柔和了許多,他的脣角微微揚起一絲的笑意,他拿着手中的球,將球遞過去,“還你。”
接過楚君桓手中球,畫黛立刻露出了一抹燦爛的,如同陽光一般笑容,伸出手,抱起她的球,“謝謝你。”
只是畫黛孰不知,就是她這抹笑容,如同一抹永不熄滅的陽光照進他的心底,一點點的融化了楚君桓心底堅硬寒冷的冰山。
“你叫什麼名字?”楚君桓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問道。
“我叫畫……”
“殿下。”只是這時候,有人就在後面催促道,“殿下,原來您在這裡,皇上找您,讓你立刻去君政殿。”
“知道了。”楚君桓看着面前的女孩兒,而後轉身便匆匆轉身的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看着楚君桓遠去的背影,畫黛崛起了小嘴,似乎有些不高興,輕聲嘟囔了一聲,“我叫畫黛呢,”
“黛兒,你怎麼一個跑到這裡了來了。”這時只聽父親沉穩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畫黛轉身,甜甜的喚了一聲,“爹爹……”然後跑過去伸出自己的手要抱抱。
沈莫清很寵溺瞪了一眼畫黛,而後便伸出手一把抱起畫黛,點了點畫黛鼻尖,“怎麼就一個人跑了出來,害爹爹到處找。”
“對不起嘛爹爹……”畫黛雙手環住沈莫清的脖子,小頭歪着靠在他的肩頭上。自小就愛對着沈莫清撒嬌,一朝丞相的沈莫清手握重權,權傾朝野,卻獨獨對他兩個女兒無能爲力。
“姐姐呢?”畫黛看着沈莫清,撅着小嘴問道。
雙生子或許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若是她們沒有見到另一方就會很不自覺的去尋找。
沈莫清看着畫黛不由淡淡一笑,“姐姐的香囊丟了,正在哭呢。”
畫黛努了努小嘴,“那我把我的香囊給姐姐吧。”
沈莫清挑眉,笑道,“爲什麼呢?”
畫黛隨即笑道,“這樣姐姐就不哭啦。”說着她就掙扎着要從爹爹懷中下來,徑直的跑到前面盧娘面前,看着哭着眼睛通紅的姐姐,畫黛很大方的把自己身上的香囊遞給姐姐,“姐姐,不要哭了,我的香囊給你吧。”
畫鳶揉着自己哭紅的眼睛,看着自己妹妹遞過來香囊,抽抽搭搭的鳶兒終於止住了哭泣,“那黛兒就沒有了。”
“高是我有姐姐呀。”畫黛眯起漂亮的眸子,笑了。
鳶兒也跟着一起笑了,兩個孩子笑的那麼美,就好似是一副美麗畫一般……
大殿上,畫黛和姐姐並排的坐在父親身旁,她又一次看到了那個花園中撿到她球的大哥哥。
只是……最後的最後畫黛記不清楚了,她只記得,大哥哥走到她們面前,看着姐姐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畫鳶看着楚君桓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而後羞澀垂下眼眸,“我叫畫鳶。”
再後來,她們都長大了,楚君桓也封爲了王爺,他陪着她們一起長大,看着她們從稚童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清楚的記得,在她們及笄的那天,楚君桓帶着聘禮走進了丞相府,向她父親提親,說要娶畫鳶姐姐爲妻。
那天也是陽光燦爛的,刺目的陽光下,畫黛垂下了眼眸,默默地落下了眼淚。
因爲她知道,她愛上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這個男人即將要成爲自己的姐夫……
畫黛垂着眼眸,手中握着那個帶着薄荷香氣的香囊,獨自一人回了房間。
她垂着眼眸,推開了房間的門。
而思緒也在推門的時候拉了回來……
……
擡眸,畫黛看見楚君桓正靜默的站在窗前望着窗外。
他知道畫黛回來了,恍惚間,他收起了自己思緒,只他微微的側眸看向站在門口有些怔愣的畫黛,“回來了。”
畫黛聞言,一愣,今日的他,很奇怪,哪裡奇怪,一時間也說不清楚,而後垂眸,“我,我實在呆在房裡有些悶,就出去坐了一會兒。”
楚君桓看着畫黛,而後淡淡的揚起脣角,“是該出去走走,這麼好的太陽。”說着,楚君桓走到畫黛面前,“別站着,來去牀榻上靠一會兒,先喝藥,好麼?”
畫黛點點頭。
藥已經送來很久了,只是楚君桓卻沒有到處尋她,任由畫黛,他不想去強求她。對她,他早已經不忍心了。
扶着畫黛坐下,他認真的看着畫黛,“今日感覺如何?”他太忙了,畫黛的身體情況,他也只能從太醫口中和伺候她的紫英和冬梅口中知曉一點。
這半個月來,他每天早出晚歸,根本與畫黛說不上話。他從外面回來,畫黛早已睡下,的待他清早離開,畫黛還未從夢中醒來。
每天他只能坐在牀榻旁看她一眼而已,今日難得空閒,他只想好好的陪陪她。
畫黛垂眸點點頭,道。“嗯,好多了,太醫說,傷口癒合的很好,只要好好調養,身體很快就能復原了。”
楚君桓聽聞點點頭,隨手端過來藥碗,畫黛欲要伸手去接,卻被楚君桓制止了,“本王來餵你吧。”
畫黛看着楚君桓,今天他不同於往日,深沉的叫人有些心疼。
楚君桓小心翼翼將藥放在脣邊吹了吹涼,而後遞到畫黛的脣邊。
畫黛並不習慣楚君桓這般的親暱,只是她也沒有理由去拒絕,只得乖乖的張開口去喝藥。
兩人再沒有別的話高說,房間內安靜的只剩下湯勺和碗碰撞的聲音。
一碗藥,就在這樣靜默叫人窒息之下慢慢的喝完了。
楚君桓放下碗,卻沒有擡眸看着畫黛,而是垂眸看着自己手中那隻空空的藥碗,靜默了許久。
“對不起。”許久許久之後,只聽楚君桓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從喉嚨間淡淡而出。
什麼?微微一愣,畫黛擡眸看向楚君桓,想去辨認他話中的意思。爲什麼……突然道歉?
楚君桓被畫黛的眼神看的驀然有些不知所措,竟是一時間有些尷尬的稍稍低下頭。心中卻是在不停的忐忑着。要……說麼?
不知道她聽了之後會有何反應。會諒解嗎?還是——會嘲笑我的錯誤,然後自此再也不想見到我這個連人都分不清楚的……無用之人。
楚君桓這樣想着,竟然是越發的張不開口了。一瞬間裡,巨大的恐懼竟然無休止的向他襲來。害怕……真的很害怕。如果她就此離開,如果她……再也不回頭看他一眼,那……該怎麼辦?
一時間,楚君桓的心被無數的酸楚和刺痛所包圍着,不知所措。
而畫黛則是目光更加疑惑。怎麼了?看樣子是有話要說,高如今爲什麼又不說了呢?
感受到畫黛探究的目光,楚君桓脣邊突然露出一絹苦笑。罷了,罷了。這麼多年的時間,繞了那麼大的圈子,從得到她至失去她,再到失而復得,其中的酸辣在這短短几個時辰裡又反反覆覆的在心中重複了千萬遍。不想……讓自己的錯誤再繼續延伸下去。不想……讓她自己再認爲她不過是個替身。
楚君桓擡起頭,眸光中是畫黛從未見過的溫柔神色。就算,就算這一次我說出口,你會離開,我也一定要告訴你,這麼多年以來,我……愛着的人……
“本王……很抱歉沒能第一眼認出你。呵,想來真是高笑。這麼多年以來,本王居然一直以爲那天在御花園中遇見的是你姐姐……居然一直認爲,是她……”楚君桓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似是在自我嘲諷一般,輕呵了一聲,緩緩閉上眼睛。
畫黛聞言眼睛稍稍睜大,眼中倒是毫不掩飾的驚訝,並沒有刻意去壓抑什麼。“爲什麼……”驚訝之後,便是疑惑。畫黛的柳眉輕鎖,雙眼滿是迷茫的望向楚君桓。爲什麼會突然說起這個?
明明……明明已經過去許多年了,不是嗎?曾經什麼時候,她好容易才告訴自己,這個男人不愛她。她才真正的有勇氣去面對她不過就是一個替身的事實。明明……她已經將這些都忘了的——爲什麼?爲什麼要突然說這些,要突然告訴她這些。爲什麼要來擾亂她本就已經平復了的心……
心底裡那些熟悉卻又陌生的澀意是什麼——
“原來那薄荷的香味還有那隻球都是你的。本王真是糊塗,這麼多年來……怎就從來沒有想到過,那熟悉的薄荷香怎麼會一直在你的周圍出現,讓本王覺得如此親切和熟悉……你、你是不是覺得,我真是個很沒用的人?連誰是誰都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