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康城血流成河,二十三家本地豪紳被滅門,雞犬不留。
密集的槍聲一直響到了臨近半夜才漸漸停息,而清理屍體的工作,一直做到了第二天清晨才結束。
次日一早,馬邦德恢復本名和縣長身份,以調查康城不法豪紳的理由簡單解釋了一番自己和陸恆爲何會對調身份後,隨即向百姓宣讀二十三家豪紳一條條駭人聽聞的罪狀,並承諾在一一覈對清點之後,會將豪紳們所侵佔百姓的土地和店鋪歸還苦主。同時,每家百姓只要付出很少的代價,就能得到原本屬於豪紳的土地。
而隨着這些豪紳的死,原本老百姓所欠下的高利貸,簽訂的賣身契,自然就此作廢。
陸恆給楊克難上了一課,百姓的確是最好哄的,只要讓他們看到切身的利益,知道當官的需要他們,這就足夠了。
鄉紳們爲什麼能煽動百姓?
就是因爲他們將百姓的利益和他們緊緊捆綁到了一起,讓百姓們產生一種和鄉紳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錯覺。而且,幫鄉紳辦事,是有賞錢的。
可現在,鄉紳們能給百姓的,陸恆也能給;鄉紳們給不了的,陸恆還能給。
最關鍵的是,以前領導他們的豪紳們都死了,他們羣龍無首。
而滅了豪紳的陸恆並沒有要繼續殺戮的意思,反而要把豪紳們的土地和家產分給他們,擺明需要他們的支持。
利益和被重視的需求都被陸恆滿足了,他們有什麼理由不支持陸大帥呢?
七日後,隨着康城血夜的風波漸漸平息後,陸恆的新軍整編終於結束了。
三萬新兵,被分成了三個混編師,張亦任第一師的師長,其他兩個師師長之位空懸,由原先張亦的手下暫時督辦軍務,馬邦德掌管軍需處。
軍成之日,陸恆走馬上任,成爲了名副其實的陸大帥。在這民國,他總算有了自保的實力,暫時站穩了腳跟。
二十多家豪紳的家產也被張亦一一清點出來了。
四百六十萬大洋,四百根金條,古董字畫無算。
二十多家豪紳的錢加起來還不足劉成的一半,由此可見,劉成的錢的確不是他自己的,這讓陸恆心裡的危機感更加重幾分。
這筆錢陸恆依然沒有獨吞,他拿六成,出力最多的張亦佔三成,馬邦德佔一成。
楊克難在這次的事件中沒有出力不說,其所作所爲反而讓陸恆很失望,所以這次楊克難不但沒有得到一塊大洋的利益,包括新軍整編後的職位調整也沒他的份。
陸恆暫時也沒搭理楊克難,主角這種生物向來都是“全世界都是錯的”,當他和楊克難的思想觀念發生衝突後他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他並不覺得自己能夠說服楊克難,而且也不需要說服。
以楊克難的性格,想通了他自然會來,想不通,說什麼也白搭。
好在收服楊克難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此人無論以後是否爲陸恆所用,他都不會覺得有什麼遺憾。
陸恆這個大帥雖然打定主意要做甩手掌櫃,但新軍初成,千頭萬縷的諸多雜事都得他親自拍板,所以着實於案牘之間埋頭苦幹了幾日。
雖然這讓陸恆苦不堪言,但幾日下來,在張亦的悉心教導之下,他對軍務也逐漸熟悉起來。
這一日,陸恆、張亦、馬邦德三人齊聚由劉府改造而成的“大帥府”商談軍事,三人都眉頭緊皺,顯然是遇到了極爲棘手的困難。
張亦滿臉疑惑地道:“熊司令這是什麼意思?既不說要收編我們,也不提要怎麼安排我們,反而讓南方軍在城外三十里紮營,他到底想做什麼?”
“這擺明了就是威脅!”馬邦德皺眉道,“可是他和劉存厚打得熱火朝天的,爲什麼跟我們這點人馬過不去?我們也沒得罪他呀。”
“要不是我們,他南方軍李蔚如能那麼輕易吃掉曹瑛的三個師?張亦憤然道,“現在他兵逼康城,這簡直就是恩將仇報!”
“跟軍閥講恩仇?”馬邦德嗤笑,“太幼稚了!康城原本就是南方軍的地盤,哎,你們說會不會是李蔚如想收回康城,擅作主張?”
砰!
突然,陸恆一拍桌子站起來,嚇了兩人一跳。
“劉成!”陸恆緩緩吐出兩個字。
“劉成?”馬邦德也是聰明人,一點就透,立刻面色一變,喃喃道:“這就說得過去了……”
民國初年,各地軍閥籌集軍費的來源一般有三種。
一是借外債,二是寅吃卯糧,三是苛捐雜稅。
這其中,第一種就不必多說,地方軍閥基本沒什麼信譽度,借錢不還的事情常有發生,所以這個來源只是應急用。
第二種就是壓榨百姓,徵收田賦。竭澤而漁,不恤民困。正稅不足,便行預徵,有一年預徵五六年糧賦的。甚至在鵝城,預徵田賦已到民國一百多年,何其荒謬!
第三種苛捐雜稅,據統計,民國年間的賦稅超過1萬種!
僅僅“附加稅”名義的雜稅,據統計,各式各樣的附加稅不少於673種,另外有田賦附加、攤派等等,名目繁多。
但這還不是最離譜的,很多軍閥爲了籌集軍費,除了預徵田賦就是普種鴉片,徵收煙款,還有設勾欄煙花之地,抽收紅燈捐,設賭館,收賭稅。
大煙館和煙花之地這些地方當然不能由軍閥親自出面來做,於是就有了各地的代理人,爲他們做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牟取暴利。
很顯然,劉成就是這樣的軍閥代理人之一。
從熊克武意味難明的舉動來看,劉成一千萬家產,一定就是屬於這位南國最大的軍閥頭子的!
“這下糟了!”馬邦德面色蒼白,“原來劉成是熊克武的人,他可是薩南康省的督軍兼高官,麾下二十萬大軍,我們怎麼擋得住?”
“只是一個李蔚如的南方軍,我們就抵擋不了。”張亦皺眉道,“我軍雖然整編完畢,但目前武器只能裝備三千人,絕大部分兵都是兩手空空,根本沒法打仗。”
“另外,第二師和第三師只是我手下的那幾個營長暫管,我們帶兵的軍官根本不夠!”
“馬鋒已經走了十來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該不會是出事了吧?”馬邦德面有憂色,眼巴巴看向陸恆。
“大帥,我們怎麼辦?”張亦也看了過來。
馬鋒必然是出事了……
陸恆心裡嘆了口氣,整個南國都是熊克武的地盤,那麼康城這點事情根本瞞不過他。馬鋒帶了一百根金條去上海聯繫武器,不被熊克武的人扣下纔怪。
武器,軍官,還有南方軍的威脅,這是陸恆作爲大帥,避不開的三座大山。
怎麼解決?
陸恆內心雖沉重,但表面卻不露分毫。
他風輕雲淡地坐下喝了口茶,緩緩道:“別急,天塌不下來。事情沒你們想得那麼糟。”
聽陸恆這麼一說,馬邦德和張亦兩人頓時鬆了口氣。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陸恆已經真正成了他們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