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一處蒼茫死寂的虛空,被漆黑如墨的濃霧籠罩着。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所有意義,因爲亙古悠悠,這裡從來都沒有任何變化。
也許是有的,只是都被淹沒在濃霧之中,永不被人所知。
直到這一天,一抹金光突然自遠方激射而來,這金光最初只是一點星光,但隨着距離越來越近,它變成一輪熾烈而奪目的驕陽。
彷彿過了幾百年,又好像只是一瞬間,這金光驅趕着翻騰的濃霧,逼近了這方死寂的虛空。
這是一道金色的巨大身影,莊嚴、偉岸。
他是如來佛祖,諸天萬界之有情衆生,無不知他姓名。
他是大神通者,他是——佛門之祖!
但他現在卻在逃跑。
他已經逃了四百七十年。
他那飽滿寬廣的額上,爬滿了數百年都難以抹平的愁緒,高朗舒展的雙眉也緊緊蹙成一團。淨如滿月的舒泰顏貌,略顯幾分狼狽,億萬年來不散的慈悲笑容,早已不知所蹤。
滾滾濃霧在金光的照耀下如雪消融,隨着如來佛祖不斷深入,前方一團奇幻瑰麗的小宇宙逐漸在濃霧中顯露出來,如來停下了腳步,眼中佛光閃現,瞬間就將這方宇宙所有一切都瞭然於胸。
“觀音的道場……”如來在這方宇宙的天界,發現觀音菩薩穩居九重天之上,當然,這只是觀音菩薩於諸天萬界中的一縷化身而已。
如來眉頭皺得更緊:“我佔得這裡會讓我擺脫那瘋猴的追殺,只是這小小虛界,最高果位不過二轉羅漢,道門在此也不過元嬰,如何能助我脫困?”
“咦?”就在這時,如來突然眼眸一閃,眼中金光暴漲!
他看到這方宇宙中,突然一道金身暴漲,幾乎與天地同齊,這金身伸出手掌,向一顆星球鎮壓下去!
而那手掌之下,一頭巨大的黑猿正向天不屈咆哮,眼神中充滿暴戾和不甘。
“瘋猴的惡屍!”如來眼中閃過一絲訝然,“居然被我打到了這裡……”
他露出思索之色,心神一動,一道聲音頓時在這方宇宙九重天之上的觀音菩薩心中響起。
觀音猛地睜開雙眼,看向天際,身形一閃,向這邊飛速而來。
就在這時,變故又生!
只見一抹虹光如流星般迅速劃過天際向那方宇宙降落而去,以如來神念之磅礴,居然也只能勉強捕捉到其一抹痕跡!
說時遲那時快,如來猛地一指點出,那道虹光陡然被凝固在那方宇宙之中,轟然爆開!
隨着虹光爆炸,一道宏偉之門、一根古樸鐵棒還有一隻赤色的猙獰生物頓時噴射而出,而虹光的最中心,一名身體修長,長髮如瀑的少年道人本來眼眸緊閉,處於一種似醒非醒的狀態,突遭變故,陡然睜開雙眼,眼中赤色光芒一閃而逝!
這少年反應極快,伸手顯化出一隻巨大手掌虛影,將激射而出的赤色猙獰生物一把抓在手中,只是古樸鐵棒和宏偉之門卻距離過遠,少年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兩件寶物被滾滾濃霧所吞沒。
少年向如來看了過來,然而下一刻,虹光掙脫如來的束縛,繼續向那方宇宙激射而去。
“嗯?”如來眼中露出訝然之色,就要再度一指點出,但就在這時,一股讓他毛骨悚然的殺機陡然鎖定了他!
如來頓時渾身一僵,不敢再有半點動作!
過了良久,這道殺機才緩緩消散而去,如來心有餘悸,依然沒敢輕舉妄動,他小心翼翼放出神識感應四方,確認沒有任何異常後,眼中露出後怕的神色。
他伸手一招,原本被濃霧所吞沒的無門之門和古樸鐵棒頓時落在他的掌心之中。
“時間之寶,金箍棒……”如來有些訝然,他臉上表情陰晴不定,伸手突然往前一抹,頓時,四道金光激射向蒼茫宇宙的四方,不一會兒,四副畫面在如來腦海中一一閃現。
畫面中的主角正是剛纔那個少年道人,如來也知道了這少年的名字——陸恆!
第一幅畫面,是陸恆站在一棟高樓前面,身後的馬路上車流如梭。
第二幅畫面,是陸恆騎在馬上,身後是整裝待發的數萬軍隊。
第三幅畫面,是陸恆站在少林寺山門前,他前方遍地僧人的屍體。
第四幅畫面,是陸恆手持無門之門立於虛空,在他前方,孫悟空的身體正化作點點星光風華消散。
“瘋猴的善屍!”如來眼中再顯驚色,他當真沒想到,少年居然和那瘋猴還有如此因果!
那少年對他來說,不過螻蟻一般,只是以如此微末實力居然可以橫跨四個虛界,現在儼然向第五個虛界而去,再聯想到剛纔鎖定住他的那股凜冽殺機,如來哪裡還不明白,這少年定是某個恐怖存在佈置下的一顆棋子。
饒是以如來萬事皆空的心性,此刻也不禁頗爲無語。值此天地肅殺之際,莫名其妙和一個不知名的強大存在結下因果,莫非天數指引自己來此,就是爲了讓自己明白,第五次天地量劫中佛門註定要應劫?
亦或者剛好相反,此乃這不知名的強大存在幫助佛門脫劫?
如來若有所思看着手中的無門之門和金箍棒,一時竟難以抉擇。
這時,觀音趕來了。
她在如來面前緩緩凝實顯化,單掌一禮:“世尊駕臨,有失遠迎,罪過。”
如來道:“我見此方道場我之神通法身顯化,潑猴被鎮壓,可是那潑猴已鬧過天庭了?”
觀音頷首:“稟世尊,第五次天地量劫,正是推演到這一步。”
頓了頓,觀音又疑惑道:“說來也怪,此界不過小虛界,可那悟空竟修成二轉羅漢,弟子這具化身竟不敵,幸好臨來前請了世尊一具神通化身,不然還鎮壓不住他。”
“你道如何?”如來嘆了口氣,“此非潑猴的虛界化身,乃是其真身惡屍,好在被我所傷,不然,只怕你這化身凶多吉少。”
“惡屍?”觀音動容,“悟空道人竟斬三尸證道?世尊,洪荒界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來道:“潑猴得知成爲應劫之人,想要死中求生。我前去阻止,此獠自知不敵,竟強行陣前斬屍。其每斬一屍,實力便增強幾分,如今,已是三尸全斬,若非我流放其三尸於萬界,此番非被這瘋猴拉下果位不可。”
“竟斬了三尸……”觀音震驚莫名,“好個驚才絕豔的猴子!莫非他已證得大道?”
“未曾。”如來搖頭,“天發殺機,本源混亂,此時證道無異於自尋死路。只是這瘋猴窮途末路,不得不搏,不想真被他拼出一線生機。只是我佛教……”
如來苦笑搖頭……
觀音立刻了然,悟空道人本就是天生石胎,資質非凡,又得大能者暗中培養,此番應劫之人,便是他和世尊二人,二者只能活一個。
換句話來說,悟空道人乃妖王之王,世尊乃佛教之主,此番量劫,便是有復興跡象的妖族和佛教之爭。
原本悟空道人實力比世尊略遜一籌,如今其率先斬三尸,想來已能力壓世尊。世尊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被追得上天無門了。
觀音的心情頓時變得沉重起來。
洪荒界已有過四次天地量劫,第一次乃開天量劫,混沌被盤古所開,三千魔神戰死;第二次乃龍漢量劫,龍、鳳、麒麟三族大戰,幾乎死傷殆盡;第三次是巫妖量劫,巫族徹底覆滅,妖族因女媧之故得以苟延殘喘;第四次是封神量劫,人教、闡教、截教三教混戰,仙神隕落無數。
西方佛教,正是在第四次量劫中得以壯大,如今第五次天地量劫來臨之際,這劫數卻是應在了佛教身上。
每一次量劫,都有無數修行者應劫而死,每一次量劫之後,天道就會虛弱幾成,直至徹底步入末法。
諸天萬界之中,有唯一的一個真界,其餘全是虛界。洪荒界是諸界中最強大的虛界之一。洪荒中的聖人早已算出,洪荒界只有經歷五次量劫後才能涅槃重生,凝虛爲實,併入唯一真界之中。
所以每一次天地量劫來臨之際,各大神通者無不選擇弱小的虛界爲棋盤,預演劫數,觀音便是得了如來法旨,來此虛界來推演第五次天地量劫,以期佛教能夠將劫數轉移,安然度過這次天地殺局。
除了此界之外,還有無數虛界,都在發生着同樣的故事。
原本如來針對這次量劫想出了偷樑換柱之局,設計悟空道人拜入佛門,西行伏妖,將劫數轉移到妖族身上。但現在看來,不等計劃實施,悟空道人便有了率先掀桌子的實力,難道佛門註定躲不過這一劫?
觀音是如來麾下菩薩,和如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如來當真應劫,那她的下場也必然好不到哪裡去。
想到這裡,觀音沉聲道:“世尊,你且先行,我擋上一擋。”
“不行!”如來搖頭,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小宇宙,道:“你這道場推演到這一步得之不易,不能輕易毀去。況且那猴子已瘋魔了,連我都要退避三舍,你如何能擋得住?”
“莫非世尊已有了計較?”觀音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原本是沒有的,不過現在倒是有了。”如來嘆了口氣,“只是不知,是禍還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