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恆雖不入長安城,但卻再次見識到了長安城的熱鬧。
昨夜,長安城東興善寺大火,寺廟被燒了個乾淨,好在寺裡的和尚都逃了出來,倒是無一傷亡。
只是眼前斷壁殘垣、佛像坍塌的景象讓僥倖逃脫的數十和尚悲從心起,紛紛坐地痛哭,更有甚至捶胸頓足。
長安人喜看熱鬧,一大清早,長安城裡的百姓就紛紛跋涉山路,前來圍觀,裡三層外三層把這裡圍了個水泄不通。
陸恆遠遠地看了一眼,本打算繞路離去,卻不料一個俊俏女道士不知怎的和和尚們起了衝突,十幾個和尚圍着這個女道士,神情激動地衝她叫罵着。
女道士看起來文文弱弱,似乎不善言辭,被和尚們說了幾句難聽的,頓時面紅耳赤,不禁拔劍就刺!
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和尚們頓時圍着女道士打起來,但見人影翻飛,人羣中女道士左右支拙,顯得極爲狼狽。一會兒被這個和尚踹一腳,一會兒又被那個和尚打一拳,氣得女道士銀牙緊咬,眼中蘊含着淚珠霧氣,當真是我見猶憐。
趕來看熱鬧的長安百姓有福了,沒趕上火燒大佛,卻來個羣僧戲女,好麼,這幾里路沒白跑!
喝彩叫好聲紛紛,和尚們有意發泄,再加上佛道相爭常有,在百姓們的起鬨聲中,不但不覺得丟人,反而更加得意,變本加厲起來。
人太多,他們倒也不好太過分,只是誠心要給這女道士難堪,不讓這女道士離開。
女道士幾次想逃出重圍,都被和尚們擋了回來,心急之下,招式又亂了幾分,反而被人連劍都搶了去。
這下,百姓們起鬨聲更大了,女道士眼中強忍半天的淚珠子終於掉落下來。
美人垂淚,常使英雄折腰。
好在陸恆不算英雄,他已經在繞過人羣,往去路走了。
就在這時,終於有人來英雄救美了。
走出來的是一個年輕士子,頭戴黑色襆頭紗帽,身穿白色圓領袍衫,看起來倒也風流倜儻。
這士子站出來把雙手往腰上一叉,先做足了氣勢,然後氣沉丹田,一聲大吼:“呔!兀那惡僧,光天化之下,爾等……”
但他話音未落,就被一個粗壯和尚提小雞兒一樣提了起來。
“你哪兒冒出來的?”粗壯和尚喝道。
士子雙腳凌空蹬了幾下,見掙扎不脫,頓時氣得大叫起來:“簡直大膽,大膽!我乃新任益州新都尉是也,你敢對我不敬?”
“新都尉?”粗壯和尚一臉不屑,“在俺長安,這也算個官兒?”
此言一出,頓時全場百姓與有榮焉,紛紛鬨笑叫好!
不到長安,不知道官大官小。
粗壯和尚更加得意,把這士子高高舉起,故意嚇唬他道:“想英雄救美?小子,就你這小雞崽兒一樣的身板兒,掂量掂量再來吧!”
說罷,便將這士子拋了出來。
粗壯和尚也不敢往人羣裡拋,所以專門把他從人羣上方拋了出去,足有一丈多高。
這士子在半空駭得哇哇大叫,這要是砸到地上,豈不是半條命都沒了?
所以人們常說無巧不成書,
陸恆恰好從人羣之後走過,這士子竟不偏不斜,徑直向陸恆砸了過來。
陸恆剛要躲過,就聽這士子在半空大叫:“兄臺讓開啊!”
聽到這句話,陸恆反而不走了。
他最討厭麻煩,也從來不認爲自己是個好人。可對這種寧願自己摔個半死也不願砸到別人的好人,他還是滿心尊重的。
就衝他這句話,陸恆決定順手救下他。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士子即將砸在陸恆身上時,陸恆突然輕飄飄拍出一掌。
這士子只覺身子像是撞到一團棉花上,然後不知怎麼,自己竟安然無恙地站在地上了。
他一臉茫然地擡頭,就見陸恆笑吟吟看着自己,頓時一個機靈,哪裡還不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
頓時,這士子面色一肅,整理衣冠躬身一揖,道:“多謝閣下搭救,在下盧照鄰,有禮了!”
盧照鄰?
初唐四傑?
我小時候背過你的詩你造嗎?
那首《長安古意》賊特麼長……
陸恆不禁有些感慨,隨手救個人,居然是個大詩人!
旋即他一個機靈,突然想到李淳風給自己的身份——李榮。
記得盧照鄰這貨寫過一首詩,叫《贈李榮道士詩》……
不是吧?
宿命?
因果?
陸恆突然心中一凜,對這兩個字有了全新的認識。
陸恆深深地看了盧照鄰一眼,轉身就走。
然而就在此時,場中的女道士也看到了陸恆的樣貌,頓時滿臉激動之色大叫起來:“李師叔!可是李榮李師叔?李師叔救我!”
又認識?
陸恆無語回過頭來,面無表情看向場中女道士。
此時和尚們聽女道士叫師叔,一時驚疑不定,反而紛紛停下手來,女道士趁機跑了出來,一臉驚喜加委屈。
“青羊觀下王靈妃,見過李師叔!”女道士倒是不忘禮數,緩了口氣,立刻行禮。“弟子接黃冠子師叔符信,特在此等候李師叔,恭迎師叔回益州青羊觀。”
“你怎麼知道我樣貌?又怎知我會自此地經過?”陸恆問道。
王靈妃眼中閃過敬佩之色,道:“是黃冠子師叔告訴我的,他說讓我來興善寺,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看到的人,就是師叔你了。之前,我還以爲是他……”
王靈妃瞥了眼盧照鄰。
盧照鄰頓時訕訕一笑:“慚愧,慚愧……”
“仁兄有心搭救,便是大善。”王靈妃卻面色一肅,對盧照鄰躬身一禮。“靈妃在此多謝仁兄了!”
盧照鄰此時反而鬧了個大紅臉,手足無措地道:“姑、道長客氣了,客氣了……”
陸恆此時在心裡把李淳風李神棍已經罵了三遍,心情總算好了點。
心裡記下“宿命、因果”這兩個詞,便再不去想它。
看了看王靈妃道:“既然是師兄派來的,那就有勞了。”
王靈妃忙道:“只是弟子的本分,師叔不用客氣。”
“嗯。”陸恆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可這時,那個之前拋出盧照鄰的粗壯和尚卻突然一聲大喝:“不準走!”
他大步向前,邊走邊喝問道:“你是這女道的師叔?哼,我問你,我寺着火,爲何她卻在一邊發笑?你們師門,就是這種……”
話未說完,就見陸恆突然怒目圓睜,胸膛鼓起,口中突然發出如穿金裂石般尖銳的聲音:“滾——”
“滾!滾!滾!滾!滾……”
這和尚只覺天雷陣陣,雲層中滿天神佛都對他怒喝着讓他滾,體內氣血真氣蒸騰亂竄,頓時一口鮮血噴出,如遭重擊倒飛出去!
而陸恆前方的其餘和尚也遭了秧,各個捂着耳朵痛苦嘶吼,面目因扭曲而猙獰,七竅流血,倒地打滾。
其餘百姓和圍觀之人雖未遭到陸恆針對,但見此情景,都凜然不已,統統閉嘴不敢言語。
見此情景,陸恆心情更加好了起來。
“走!”他招呼一聲,大步一邁率先轉身就走。
王靈妃看着羣僧仍痛苦不堪,滿臉快意,只覺心中聚結鬱氣頓時一掃而空。
她看向陸恆離去的背影,眼中露出敬佩之色,忙追了上去。
盧照鄰見狀,從目瞪口呆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奇人,奇人也!”他激動嚷嚷着,撒腿向二人離開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