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什麼要和那些我並不感到仇恨的人爲敵呢?楚驍被這個問題搞得有些心浮氣躁。對啊,突然一道靈光在楚驍腦海中閃過,我並不是一個人,我周圍有許許多多的人,他們期盼着我,依靠着我。楚驍眼前浮現出一張張鮮活的面孔,霖洛、宜蘭、梅朵、嵐歌、嵐亭、阿瑤、玎玲、茹薇、小草、楚家各位家主、狼王山各位狼將、恆域聯盟各位兄弟、皇甫家的皇甫義、梅家的梅春波,乃至在恆界大陸時的師父清陽子,爲了依蘭解憂而跟隨自己的“酒癡”和“酒狂”,無怨無悔跟着自己的煉丹宗師千里雪、父親的把兄弟將臣、自己從恆界大陸帶來的七條小天狗……
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人,自己之所以能夠修煉得這麼快,並不是因爲自己的天賦有多麼了得,而是自己如果不強大,周圍對自己來說重要的人就都會有死亡的危險。就如同自己帶兵打仗,縱橫沙場萬骨枯,從來就不是因爲自己喜歡打仗、殺人,而是如果不這麼做,自己在乎的人便得不到保護。
對有些人來說,放棄自己的生命並不難,生在一個末世,死亡並不那麼可怕,有時反倒是一種解脫,有很多人都是不怕死的。可若是看着自己在乎、珍視的人由於自己的無能而死,不知別人怎麼樣,但楚驍是萬萬做不到的。他一直以來拼死前進的動力,就是爲了保護身邊所愛、所在乎的每一個人,爲了他們楚驍願意犧牲自己,再苦再難又算得了什麼呢?就好比如今身處這無邊之海,苦苦的尋找着“心之彼岸”,爲的不也是出去以後能夠有力量保護楚家和恆域聯盟所有跟隨自己的人嗎?這就是自己義無反顧的選擇,自己生命的意義所在。
楚驍在甲板上已經枯坐了好幾天了,“希望號”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張滿風帆筆直的航行着,彷彿是要駛向天際的盡頭一般。梅笑雨百無聊賴的在船幫邊釣着魚,楚驍是在忙“正經事”,她不敢打攪,在潮溼的海上她的布裙上彷彿是凝結了一層皁蠟一般,穿着黏膩膩的很不舒服,脫下來用水狠狠洗了兩遍,然後掛在桅杆上晾曬。反正楚驍現在閉目枯坐,即便是醒着,對自己的身體也是不屑一顧,所以也便大着膽子只穿着清涼透亮的小衣,在甲板上“放飛自我”了。
正愜意着,就聽“希望號”“咚”的一聲,似是撞到了什麼東西,梅笑雨大驚,伸頭往船下一看,一隻比桌面還要大上幾圈的“棱皮巨龜”漂在海面上,一條後退被扯了下去,鮮血淋漓,顯然是受到了什麼動物的攻擊。梅笑雨雖然是女子,但也沒愛心氾濫到去阻止弱肉強食的自然規律,而且她看到巨龜的鮮血已經染紅了大片海面,就算她對海上航行的事再不懂,也知道血腥味會引來更多兇猛的食肉魚類。
想到這裡,梅笑雨便想讓“希望號”遠離這塊是非之地,無奈楚驍還在入定,她一個人又對操縱船隻不甚在行,手忙腳亂間反應速度便沒那麼快了,“啪嗒”一聲,一根猩紅的觸手便從海中伸出,搭在了船幫之上。觸手黏黏滑滑,上面滿是吸盤,一看就知道,不是烏賊就是章魚了。這僅僅伸上船來的一小節觸手便趕上梅笑雨腿粗了,天知道這水下的怪物究竟得有多大。
梅笑雨有些慌神兒,便想喚醒楚驍,可剛想張嘴,背後一根觸手悄無聲息的伸上船纏住了她的腳踝,一拉之下,梅笑雨立時站立不穩俯身栽倒,還沒待她爬起,又一根觸手便已經卷住了她的腰腹,觸手巨大的力量立時便讓她喊不出聲來了,情急之間她翻手取出自己的一對短梭,照着觸手上便是一通亂戳,對方吃痛,一下縮了回去,梅笑雨這才大喊楚驍救命,然而此刻的楚驍在深層入定當中,早已“神遊太虛”,哪裡還叫得醒?
那海中巨獸也被戳得惱怒了起來,纏住梅笑雨腳踝的觸手猛然擡起,硬生生將她倒吊了起來,隨即用力向下一甩,可憐的梅笑雨如同鞭稍一般被猛然抽下,狠狠的拍在了甲板之上,饒是她主神境具有強大的肉身,這一下也讓她鼻血長流、五臟翻轉,差點昏了過去。
“敢傷姑奶奶的臉?我讓你不得好死!”女人的憤怒是不能用常理來判斷殺傷力的,瘋狂的梅笑雨腰部一用力便挺起身來,一把抓住了纏住她腳踝的觸手,一口便咬了上去,直接便將手胳膊粗的觸手咬斷了半邊,脫困而出。落上甲板後,她拿起楚驍剖魚的尖刀“撲通”一聲跳入水中,她這是要直截了當的去結果船下巨獸的性命。
然而兩息過後,梅笑雨又“嘩啦”一聲跳回到了船上,整張臉都是慘白一片。原來巨龜的血水已經引來了大羣的鯊魚,羣鯊早就被血腥味刺激的狂性大發,在紛紛爭搶龜屍的時候,變得更加的瘋狂,海面上被它們翻騰得就像開了鍋似的,這時候梅笑雨跳下去,饒是她有天大的本事,被上百頭瘋了的鯊魚圍攻,那也得慫啊,於是連那不知是章魚還是烏賊的東西長什麼樣都沒看到,便逃回到船上了。
此刻那海怪更加變本加厲了,又有幾條觸手伸上了船,有一根竟然向盤坐的楚驍捲了過去。梅笑雨手握短刀衝上去護住楚驍,一刀將伸過來的觸手削掉一截。疼痛讓這海怪徹底的憤怒了,“希望號”周圍的海面“咕嘟咕嘟”冒起了大量的氣泡,“咚”的一聲,船被猛然間頂起老高,八條巨大的觸手自船的四周同時伸出,瞬間將船捲住,眼見着稍稍再使些力,“希望號”便會被絞成一堆碎片。
“楚驍!”梅笑雨大喊,她眼見船隻傾倒,楚驍便要頭朝下栽入鯊魚羣中,如果正在入定的他真的掉進海里,怕是頃刻間連骨頭渣都剩不下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天空雲層中一道強光直射而下,大白天的竟然刺得人睜不開眼睛,那光束直直的照射在楚驍身上,竟然讓大頭向下墜海的他在空中懸浮了起來,一個碗大的綠色胎兒形狀印記出現在楚驍背部,隨後隱沒於其身體之中。
“這,這難道是生命天道的天道符印?他竟然將生命天道修煉到了天道極限?他纔剛主神境中階吧,竟然能夠達到天道極限?!這是什麼怪胎?”梅笑雨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楚驍緩緩睜開了眼睛,身體也隨之正了過來,飄浮在空中。水面“嘩啦”一聲響,一個龐大的腦袋從海面下探了出來,兩隻巨眼猶如兩個燈籠一般,正是一隻巨大的八爪章魚。楚驍與章魚對視着,然後微微一笑道:“你誤會了,我們沒有要搶你食物的意思,只是船隻不小心撞上了而已,剛纔傷到了你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生氣,再磨蹭一會兒,你的大海龜就要被鯊魚吃光了,還不去搶回來嗎?”
梅笑雨目瞪口呆的看着楚驍對一隻章魚講話,更讓她崩潰的是,那章魚似乎聽懂了似的,緩緩將“希望號”放回海面,然後一隻觸手猛然捲住還剩一半的龜屍,沉入海底去了。鯊魚們自然不願放棄,也蜂擁追了上去,海面瞬間恢復了平靜,就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荒古域深處的神殿內,蓮盆旁的七彩長裙女子驚訝的長大了嘴,然後看向一旁的祖鳳神尊道:“姐姐,我沒看錯吧?這小傢伙竟然悟透了生命天道?這說明在規則領悟方面他已經完成了在成就神尊之前應該做的所有一切,剩下的也就是能量的積累了。我記得當年炎冥做的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是主神巔峰了,而這小子如今還只是主神中階,他可是破紀錄了啊。”
祖鳳神尊也有些愣神,隨後才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道:“確實不錯,也不枉費我和炎冥對他的期望了。”
七彩長裙女子道:“不過得提醒他低調一點了,這孩子既然已經摸到了這條界限,難保以後不會受到那小心眼兒人的覬覦,一旦被那人盯上,我們怕是都保不了他的。”
祖鳳點點頭道:“你提醒他吧,我和炎冥現在還不想讓他知道我們已經恢復了,不然他覺得身後有了靠山,萬一不好好努力了怎麼辦?既然他已經找到了你的那個什麼‘心之彼岸’,我也就不在這裡多待了,這就回去,我和炎冥的事情你可要保密啊,其他幾位兄弟也別告訴,我不想過早暴露,到時候又橫生枝節。”說完,便如一陣清風一般,消散在了原地。
“你……”梅笑雨看着眼前的楚驍,有一肚子的疑問,卻不知道從何問起,一時竟然語塞了。
楚驍朝她微笑道:“你什麼?剛纔謝謝你護着我,看樣子我必須得做頓好的來答謝一下你了。”說着,他從甲板上撿起兩條被梅笑雨斬斷的章魚觸手,這兩節觸手都有胳膊粗細,兩尺來長,六七斤重是足夠的。
“你將生命規則修煉到了天道極限?”梅笑雨問道,楚驍若無其事的點點頭,一邊收拾着被打翻的廚具。
“你不是在參悟‘心之彼岸’嗎?怎麼又開始修煉生命天道了?”
“我想,我已經知道什麼是‘心之彼岸了’。”楚驍淡淡的說道。
“那就是說,我們可以上岸了?”梅笑雨頓時興奮了起來。
“該上岸時,我們自會上岸。你章魚打算怎麼吃?烤着還是切片炒?”楚驍自從生命天道突破後,性格似乎也有一點變化,變得雲淡風輕、高深莫測的樣子,讓梅笑雨有些摸不着頭腦。
接下來的幾天,海上風平浪靜,二人過得都很愜意,面對梅笑雨豪放的穿着,楚驍彷彿視而不見一般,完全沒有了過去的矜持和牴觸,梅笑雨還以爲對方是習慣了呢,殊不知楚驍之所以無視,是因爲楚驍突破之後,在認知方面與梅笑雨之間已經產生了極大的差距,就如同成人與孩子之間的世界觀差異一般,甚至是生命級別上的巨大差距。用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來說明,神是不會在乎面前一個人類究竟是什麼穿着,人類也不會去注意到一隻螻蟻身材比例是否具有美感,因爲有些本能類的感覺只會產生於同類之間。
更邪門兒的是,二人似乎再也不用爲吃的而費神了,楚驍靠在船幫上朝海中招招手,便會有大魚主動躍到船上,而且是想吃什麼魚,就有什麼魚。梅笑雨不禁感嘆生命天道的神奇,楚驍能夠做到這一點,必然是和他將生命規則修煉到天道極限有關的。
忽然有一天,海平面上浮現出了陸地的影子,梅笑雨歡呼雀躍,好好地梳洗了一番,找出一身乾淨的衣裙穿上,而楚驍也同樣洗漱、刮臉,收拾頭面,丟掉自己身上的蟒皮軟甲,洗淨身體後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沒多久,船便靠岸了,這裡已經不再是叢林,雖然也有山巒,但山巒後卻是大片的農田,河流蜿蜒,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二人在這片陸地上信步閒逛,既然有農田,那必然就是有人的,有人就會有村落,甚至是城鎮。沒多久,他們便遇到了這裡的第一個人,這是一位拎着竹筐,扛着鋤頭的中年男子,標準的老農民外形,然而楚驍二人卻是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對方主神境巔峰的神威。
“新來的?”中年男子打量着二人問道。
“是的。”楚驍微笑着點點頭。
“恭喜你們找到了自己的‘心之彼岸’。”中年男子露出了笑容:“沿着這條小路一直走,前面便是‘花溪鄉’,你們可以到那裡去找鄉長步煙飛,她會安排你們的,有什麼要求和問題都可以向她提。”說罷,中年男子便走了,留下楚驍和梅笑雨面面相覷。
“果然這裡主神境巔峰的都是普通人啊,這步煙飛你可曾聽過?”梅笑雨拉了拉楚驍的袖子問道。見後者搖頭,她便繼續說道:“步煙飛可是神界傳奇般的人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是半步神尊的強大存在了,不過在數萬年前便銷聲匿跡了,都以爲她已隕落,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若是她還在外面的話,主神榜上絕對是毫無爭議的排在第一。”
“這麼厲害?!”現在的主神榜第一將臣有多厲害楚驍是見過的,一位數萬年前便比現在將臣厲害的強者,到如今那得厲害成什麼樣子啊?即便說她已經成就神尊了也一點都不讓人意外。
二人沿着一條鄉間小路快步前行,剛纔見那主神境巔峰的中年男子都是步行的,在這種高手雲集的地方,他們可不敢隨隨便便到處亂飛,萬一惹到哪位大佬不爽,直接被一巴掌拍死豈不是冤枉?
沒多久,前方炊煙裊裊,一座比較大的村落出現在眼前,楚驍二人的到來頓時吸引了村民們的注意,一個個停下手中的活計看了過來。楚驍和梅笑雨心中惶惶然,這些村民們最低水平都是主神境巔峰,隨便一個到了荒古域外面都是一方大佬,這裡簡直就是神界超級高手的一個隱居之地。
就在這時,一個盤着長髮,一身藍色布裙的年輕女子,手裡拿着半截黃瓜,邊走邊啃的向楚驍他們走來。行至近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楚驍二人,然後“嘎嘣”一下又啃了一大口黃瓜,邊嚼邊問:“新來的?”楚驍二人一臉懵逼的點點頭。那女人彷彿變魔術一般又拿出兩根黃瓜,遞過來道:“來一根嚐嚐不?我自己種的。”梅笑雨更加懵逼的搖搖頭,倒是楚驍非常誠實的咧嘴一笑,接過一根擼吧擼吧便咬下一大截。見到楚驍的吃相,那女子笑了,朝二人招手道:“跟我走吧。”說着,大搖大擺的轉身就走。
“請問,我們這是要去哪?您是……”楚驍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叫步煙飛,叫我飛姨就行了,我自然是帶你們去見神尊嘍。”女子頭都沒回,輕描淡寫的說着。
楚驍二人頓時目瞪口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大名鼎鼎數萬年前的絕世強者步煙飛,竟是眼前這樣一個農村婦女的樣子,楚驍此刻才主意到,這步煙飛的實力已經達到了半步神尊的巔峰,和楚天風比起來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前輩,我們要見的不知是哪位神尊啊?”梅笑雨小心翼翼問道。
“到了你們就知道了。還有,不要叫我什麼前輩,都把我叫成老太太了,稱呼我飛姨就好。”步煙飛強調着說道。絕世強者的性格一般都有些怪,這步煙飛也不例外,楚驍不禁心中無語,這不是“叫成老太太”的問題,從年齡上講,她怎麼說都是個老太太麼,不知道她是誰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其身份,這“飛姨”的稱呼的確是讓人有些彆扭。
很快,三人便穿過了“花溪鄉”,然後騰空飛行了一段距離,在一座煙氣繚繞的山谷中看到一大片宮殿羣,這些宮殿的形制並不富麗堂皇,反倒是古樸莊重,更像是神廟一般。步煙飛帶着楚驍二人在最前面的一座宮殿前落了下來,宮殿石階的前面有一尊巨大的石像,這是一支振翅欲飛的神鳥,高冠、長尾,身上羽毛赤紅,尾羽卻是七彩斑斕,異常的絢麗。楚驍還以爲是鳳凰,可梅笑雨卻是震驚的開口道:“這是朱雀,難道我們要見的是朱雀神尊?朱雀神尊竟然還在?”
“對,正是本尊,神界應該已經沒有本尊的傳說了吧?”一個身着七彩長裙的雍容女子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神殿前石階的盡頭,正一臉微笑的看着楚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