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繼續,梅家人和皇甫家的人都來到了楚驍周邊,此刻要塞裡所有人都知道了楚驍是誰,保不齊有誰心懷不軌,萬一趁亂偷襲,楚驍一人是很難防範的。不時有人慘死,而老鼠死得更多,圍牆上滿地是血,走路都有些粘腳,所有人都殺紅了眼,見着帶毛的就痛下殺手,不過大家也都快到極限了,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握着兵器的手都直打哆嗦。
天邊已經泛起一抹魚肚白,獸潮的攻勢也在逐漸減弱,隨着第一縷曙光照耀而來,一道尖銳的鼠鳴響起,鼠羣如退潮一般瞬時而去,轉眼間跑了個乾乾淨淨,只留下數萬具屍體鋪得滿視野中到處都是。
梅甜拍了拍楚驍的肩膀笑道:“怎麼樣?昨晚飛身下牆救美,無疑讓你成爲了全場最靚的仔。你也是運氣夠跩的啊,這種獸潮至少三四個月纔會來一次,沒想到你剛到就趕上了。不過讓你驚訝的事情纔剛剛開始,古戰場沒有糧食補給,你眼前這些帶毛的東西,便是我們接下來的吃食了。打起精神來,一會兒還要下去搬屍體呢,不積極一點,到時候扒皮、除內臟、燻肉幹、醃鹹肉的活兒可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一旁的梅春波和皇甫義頓時臉色大變:“有沒有搞錯!吃老鼠?”
梅甜幽幽嘆了口氣,鄙視的看了他們二人一眼道:“我剛來時也是你們這副表情,不想吃你們可以不吃,不過相信我,雖然我們在外面可以辟穀不吃東西,不過古戰場環境特殊,不吃東西不行,三天餓下來,別說老鼠肉了,老鼠屎你都會吃。你們應該感到知足了,老鼠也算是野獸,這麼大個,身上的肉也是五花三層,若是遇到了蟲潮,野雞般大小的螞蚱,鍋蓋般巨型的狼蛛,小狗似的大蟑螂,你們要不要吃?”頓時,連在山裡長大,自信絕對“吃過見過”的楚驍,臉色也難看了起來,而另外兩位已經臉綠得跟苦膽一般,一個勁兒的作嘔了。服了,古戰場上的這些個“爺”,全都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物啊。
皇甫孝這時從衆人身邊走過,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不去搬屍體也好啊,一會兒就專職開膛破肚好了,這些大耗子愛整吞,說不定肚子裡還能翻出些完整的胳膊腿來,能得幾個儲物戒指作爲附帶贈品也不錯。”聽到這話,皇甫義拉着楚驍和梅春波便往圍牆外跳,楚驍從戒指中翻出幾個陳年的空儲物手環,三人暫時就拿這個當做運送工具,反正用完以後也不打算再要了。
要塞外面到處是人,不斷的將鼠屍收起,“賣相”實在太慘的,就直接扔得遠遠的,免得過幾天發臭。數十位水系的強者被梅涵竹組織起來沖洗圍牆,要不然過些日子整個要塞都得爬滿蛆蟲。十幾個跑得慢的倒黴蛋被執法隊逮住,每人發一個大皮圍裙,直接在要塞外面的樹林裡轟出一個大土坑,圍着土坑用巨石做工作臺,開始了剝皮去內臟的作業,廢物直接都扔進大坑,最後一起掩埋。成堆的鼠屍丟在他們身後,看上去實在是讓人有些不忍直視。
“楚驍,可還記得你我有約?”楚巖不知何時來到楚驍的身後。
“當然記得,我們走,找個背靜點的地方。”說着楚驍便打算和對方離去。
“走什麼走?沒看到這麼多活沒人幹嗎?還是你們打算天黑之後繼續留在這裡幹完?大木盆和鹽全都搬出來了,所有處理出來的肉都砍成大塊,用鹽醃漬。搭起火堆,能熏製的便開始燻肉了。誰敢亂跑,便讓他三天沒飯吃!”執法隊的火千舞姑娘一聲嬌喝,直接按着二人的脖子把他們推了回來,楚驍和楚巖都是滿臉的黑線,他們發現自己被當做小孩子一般對待了,不過誰也不敢吱聲,這位姑奶奶可是神獸畢方啊,畢方的脾氣那可是在上古傳說中都有名的,暴虐,絕對的暴虐。於是乎,楚驍和楚巖二人只好繫上圍裙,將洗好的肉用刀砍成兩扇,抹好鹽在大盆中碼齊。不到一個時辰,心裡的那點爭鬥之氣便已經醃漬沒了,只剩下滿手的油膩和生無可戀。好在這些大老鼠比豬還大,處理好了看上去跟豬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吃起來應該沒有多大的心理障礙。數萬只巨鼠,所有人忙到了黃昏,總算是勉強將這些肉處理完,全員撤回了要塞。
在要塞內,有一片小小的街心廣場,此刻這裡點着一堆堆的篝火,有的篝火上架着鐵釜,裡面煮着大塊的鼠肉,有的篝火邊直接用樹枝插着鼠肉炙烤了起來。廝殺了一夜又疲勞了一天,所有人都幾乎累脫了力,大家拿着碗圍在廣場邊席地而坐,等待着肉熟了開飯。楚驍掏出一個小酒罐,挨個給衆人倒了一碗“依蘭解憂”,也有剛來古戰場不久的識貨之人,曉得此酒的名貴,所有人對楚驍多少都有了一些好感。
楚巖接過楚驍遞過來的酒碗猛灌一口道:“別想着用一碗酒就能收買我,明天天亮後我們要塞外面見。”
楚驍則是笑道:“開玩笑,一碗酒就能解決的事情,還用收買嗎?不過你不怕我在酒裡下毒,倒算是個磊落的漢子,明天早上,我必赴約。”
一旁的楚邀月看着兩人似乎有些惺惺相惜的樣子,又想起楚驍爲了救素不相識的自己甘願跳入獸潮之中,她繼而又想起了自己因楚驍父親而死去的姐姐楚憐星,心裡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滋味複雜。
第二天一早,楚驍走出房門洗漱,梅甜、梅凌霜、梅春波和皇甫義、皇甫忠都已經站在院子裡等着了。楚驍驚訝的問道:“你們這麼早就來了?不會是怕我怯戰跑了吧?”
皇甫義笑道:“別人不瞭解,難道我還不知道你嗎?這楚巖在主神境初階中也就不過爾爾,豈能奈何得了你?”
“那你們這是打算都跟我去嗎?把人家嚇跑了怎麼辦?”楚驍眼睛一瞪。
梅甜撇嘴道:“得了吧姐夫,如果這都能嚇跑,那他就別出來混了。”
“不行,這是楚家內部的事,不論是打是和,我要知道他們內心真實的想法,不希望他們在受到任何外界壓力的情況下做出決定。你們都別跟着,我自己去就行。”楚驍堅決的擺了擺手。洗漱完,他便獨自徑直出了要塞。
要塞外面四五里有一座小山崗,楚巖此刻懷抱長刀站在山崗之上,白衣飄飄,甚是俊朗。楚邀月也來了,就坐在不遠處的青石之上,手託香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楚驍揹着手緩步走來,一臉的輕鬆愜意。“哦?邀月也來了啊,昨晚休息得可好?”楚驍微笑着跟邀月打招呼,卻是並沒有跟楚巖說話。
“楚驍,你的確算個人物,居然真的獨自前來了。”楚巖冷聲說道。
“我們楚家曾經可是八大神族的翹楚,楚家的事何曾需要外人插手?”楚驍一臉自豪的說道。
“那好,我們就來打一場,即分勝負,也分生死的那種。”楚巖緩緩握住了刀柄。
楚驍莞爾一笑:“先把話說清楚,你我前天晚上才初次見面,你立刻便要與我分個生死,可是我有得罪你之處?”
“你雖未得罪我,可是我的祖父卻是死在你父親手中,包括我身後楚邀月的姐姐楚憐星,楚家所有分支,有幾個的前任家主不是死在你父手中?”楚巖眼中騰起一股殺意。
楚驍臉上依舊帶着笑容:“可是我父去到你們各分支加罪於那些家主,然後殺掉他們的嗎?”一句話說得楚巖有些語塞。
楚驍抱了抱拳道:“楚巖兄,我自記事起便已經在下界過着流亡的生活了,對我父沒有什麼印象,對當年的事情也只是知道一個大概,想必一直在神界的你,知道的必是比我清楚。既然你要以當日之事爲由向我尋仇,可否回答我的幾個疑惑,哪怕隨後我死在楚巖兄的刀下,也算是個明白鬼。你可敢讓我問嗎?”楚驍眼睛死死的盯着楚巖,後者臉色微變,似乎是有些什麼顧忌,不過他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楚驍沉聲道:“既然你不吭聲,我就問了。據說當年在楚家大宅,楚家數位分支的家主包括一位葉家的強者與我父同歸於盡,可是事實?”楚巖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可是我父設了什麼鴻門宴想要誘殺他們,結果因爲準備不周全而失敗身死的麼?”楚巖沉默了,而楚驍又問:“那姓葉的是什麼角色?去楚家大宅何爲?衆分支與我父之間到底是什麼矛盾?”
“你父不顧家族利益,胳膊肘向外拐,竟然向着翔羽族,他沒有資格做楚家的族長!”楚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然後各分支族長便帶着葉家高手逼我父退位?最後弄了個同歸於盡?既然你提到了家族,想必當時各分支的族長們還是記得自己姓楚的。我且問你,楚家大宅內楚家族長一脈從侍衛、侍從到侍女、僕婦,從垂垂老者到襁褓嬰兒,除了我和我娘逃走之外,爲何全被屠滅?他們可是犯了什麼當死之罪?”楚驍的眼睛漸漸紅了起來。
“這裡是神界,斬草除根也是平常操作,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楚巖知道自己有些強詞奪理,所以眼神都沒有直視楚驍。
“斬草除根是平常操作,那弱肉強食是不是?砍一羣利令智昏、以下犯上的蠢骨頭算不算平常操作?又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你爺爺想算計誰,想殺誰便都是合理的,別人一怒之下拉他墊背便是不可饒恕了是嗎?”楚驍喝問道。楚巖沉默,他竟然被楚驍問得無話可說。
“不是說誰拳頭大誰有理嗎?來吧,是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楚驍陡然抽刀在手。
楚巖也是眼神一凝,一刀《撼天訣》之“地獄”劈出,濃重的血腥氣帶着滔天的兇戾氣息如山洪暴發一般涌向楚驍。楚驍的眼中陡然閃過一抹殺意,瘋狂的借勢之下,《撼天訣》之“修羅”怒劈而出,那無邊的殺意化作血紅刀光直接衝散了楚巖的血腥氣勢,所過之處空間炸裂。楚巖鋼牙一咬,一腳狠跺地面,讓自己不至於被楚驍的殺氣衝飛,一刀橫削而出,正是《撼天訣》的最強一招“一笑誅天”,此招強橫無比,直接淹沒了“修羅”刀光,繼而砍向楚驍。楚驍嗤笑,渾身肌肉猛然隆起,在“玄武真身”的加持下,也是一刀“一笑誅天”劈出。硬碰硬!“玄武真身”釋放出的力量何其恐怖,“轟隆”一聲,小山丘炸裂,周圍百丈內的空間直接湮滅。楚邀月暴退躲出數百丈,胸口兀自起伏不停,而楚巖則是鮮血狂噴,翻着跟頭倒飛而出。楚驍將刀交到左手,手腕一轉,長刀反持,右手拳頭緊握,追了上去。
楚巖氣血翻涌,撞斷數棵大樹後纔算穩住身形,鮮血不停從口中溢出,而楚驍卻已經出現在他面前。楚巖豈願引頸就戮?他強壓體內傷勢,揮刀便砍向對手,然而近在咫尺的戰鬥,他的刀術就沒法跟楚驍相比了。後者左手一擡,反握長刀輕輕向旁邊一引,他的刀便被格擋開來,緊接着楚驍手肘一伸,刀尖便已抵在了楚巖的咽喉。《狂刀》近戰的優點就在於進攻距離極短,動作幅度儘可能的小,所以速度奇快,讓人防不勝防。“完了!”一瞬間楚巖萬念俱灰,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他會敗在一個神境高階之人的手上,自己引以爲傲的《撼天訣》刀法,對方使起來竟然完全碾壓自己,而這近戰刀術更是讓他覺得自己完全是個用刀的門外漢。就在此時,他感覺腹部猛然一疼,楚驍攥着老拳一記黑虎掏心便搗在了他的胃口之上,楚巖倒飛數丈,身體拱起,像個大蝦一般,跪在地上大口嘔吐。此刻他所有的自信、高傲全都被楚驍打了個粉碎,恨不得對方現在就殺了自己。
一陣冰涼的鋒銳觸感自後頸傳來,楚巖知道,楚驍的刀已經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我再問你,你可有子嗣?”楚驍聲音冰冷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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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尚未娶親,何來子嗣?”楚巖怒了,你要殺就殺,瞎問什麼?
“那你可有祖先?”楚驍怒吼問道。
“我楚家先祖乃炎冥神尊,你又何必明知故問!”楚巖也開始怒吼。
“原來你也知道你有祖先,若炎冥神尊他老人家知道你們各分支聯合外族殺害族長,讓楚家四分五裂、名存實亡,不知他會作何感想,還會不會認你們這些楚家子孫。我聽說,你們鹿原分支不願投靠任何大勢力,結果被各家族排擠,連一個小小的上官世家都敢在路上搶奪你們的商隊了,可是事實?這就是八大神族翹楚的楚家?這就是當年你爺爺還有現在的你想要的嗎?楚家八大分支,小分支無數,有哪一家過得比我父活着時更好的?你們垂涎翔羽族的礦山,殺了我父,那礦山便是你們的了嗎?再這樣下去,在神界還能有多少人知道楚家這個曾經的八大神族之一?你們這些分支還能再生存多少年?”楚驍咆哮着,而跪在地上的楚巖卻是啞口無言,就連趕過來想要救楚巖的楚邀月也是停下了腳步。突然間,楚巖感到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了自己的後頸,他詫異的擡起頭,脖子上的刀早已不見,映入他眼簾的則是楚驍滿臉的淚水。瞬間,他震撼了,不遠處的楚邀月也驚訝的張大了嘴。楚家所有分支這些年全都憋屈的活着,曾經高傲無比,在神界縱橫無忌的他們,這些年來一下子淪爲了神界的三流勢力,受盡了白眼和羞辱,所有人都說他們是自作自受、自毀家族,事實上他們自己也都知道,他們那些死去的家主必定是豬油吃多蒙了心,可他們不能承認,也不敢承認啊。他們只能將仇恨都轉嫁到楚耀天和楚驍的身上,一條道走到黑的繼續錯下去,要不然他們就沒臉活着了,這些年不知有多少楚家各分支強者在外受了委屈之後,回到族內在炎冥神尊的神像前自刎而死。他楚巖的親叔叔便是其中之一。
楚驍臉上的都是些什麼眼淚啊?他是在爲自己而流還是爲他父親在流?亦或是爲了這個即將死亡的古老家族而流?這是無力還是悲哀?是恨己無能還是怒其不爭?楚巖和楚邀月都覺得自己內心中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酸酸的。楚驍從戒指中拿出一個大碗,裡面倒上清水,然後長刀割破手掌,一縷鮮血落入水中,然後他就這麼看着楚巖和楚邀月,二人沉默了半晌,也將自己的血滴入了水中,三縷鮮血驟然相融。
“我們身上流淌的血可是能夠相融的,我要讓楚家重新奪回曾經的輝煌和榮耀。楚家因爲自相殘殺已經流了太多的血,作爲楚耀天的兒子,我明白家族的利益高於一切,所以我不想讓自己的手上再沾染楚家人的鮮血了。以往的那些仇恨,可以放下的我都會放下,如果你們還想繼續像喪家之犬一樣活着,我也無話可說,不過如果哪天你們擋住了楚家重塑榮耀的道路,我的寒影寶刀將不會再留情面。”說完,楚驍長刀歸鞘,轉身向要塞的方向走去,只留下楚巖和楚邀月呆坐在破碎的山崗上,怔怔的盯着地上大碗中那一團融合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