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驍心想:得了,被人家弄了個清清楚楚,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靠看的就能看出來嗎?靠猜能猜得這麼準嗎?難道是靠傳說中的“推理”?
“我雖然姓楚,但卻並不是族長一脈,祖火的火種是我機緣巧合得到的,您一定是誤會了。”楚驍笑着打馬虎眼。
“別糊弄我,你別忘了,我是神獸九頭鳥鬼車,而且我能清楚的聞到你身上祖鳳血脈的味道。”鬼車直接戳破了楚驍的謊話。
“呃……不知鬼車大人讓無爭老先生帶我們來有何見教啊?不會是因爲那幾個武士和一個小偷的事情吧?這種小事豈值得您費心?”楚驍沒有承認自己身份的事,不管鬼車是不是真的掌握了實情,楚驍都打定了主意,死不承認。
鬼車笑了,他緩緩放下茶盞說道:“或許你不清楚,我當年和楚家族長楚耀天也算是有些交情,還曾去過楚府幾次,最後的一次便是去喝他兒子楚驍的滿月酒,那小胖娃娃在襁褓中吃着手,模樣可愛極了,我現在都還清楚的記得他身上的味道,今天再次聞到,還真是讓人懷念啊。”楚驍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彷彿是在聽什麼閒話一般,不管鬼車說什麼,他都打算裝傻充愣到底。“吃過那次滿月酒,沒過兩年就聽到了楚耀天的噩耗,也沒有了他妻兒的消息,當時所有人都以爲楚家族長一脈被滅門了,當時皇甫家和梅家還曾興師問罪,不過似乎那些楚家旁支的人背後也有大勢力支持,最後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你不用擔心。於私,我與楚耀天有交情,於公,我家主上祖龍神尊與楚家族長一脈的祖上祖鳳神尊情同兄妹,我沒有理由害你。”鬼車一張慘白的臉朝楚驍擠出了一個笑容。
楚驍一臉尬笑道:“鬼車大人,我想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我能理解您和族長的情意,錯把我當成他的後代,也讓我很是感動,不過可惜我真的不是,也幸虧我不是,不然說不定會被追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您說是吧?我叫楚明,只是楚家一個小支脈的子弟,因爲略有一些天賦,小時候便被送到下界位面歷練去了,一直到破界成神,方纔回到神界的。”楚驍不承認,就不會有把柄,此番話一說,如果鬼車真是父親的好友,就應該明白身份一旦暴露會有多麼危險。
鬼車眼神凝滯了一下,隨即恢復正常道:“是我有些欠考慮了,也罷,此事就不再提了。聽說你們已經買了傳送陣票,還有幾天就要離開了?”
楚驍點頭道:“正是,四天後啓程。”
“好吧,這次你們在傳送陣那邊鬧得動靜不小,先住在我這裡吧,別去住旅館了,保不齊哪個大勢力的眼線盯上了你們,在我這裡安全些。”鬼車就這麼自說自話的決定了,壓根兒沒有給楚驍拒絕的機會。
接下來便是一通閒聊拉家常,鬼車那張冰冷的臉也漸漸舒展不少。“我知道,外面傳說我是個心狠手辣、玩弄心機的陰險角色。這些傳言在下界來此的神靈中間廣爲流傳。你們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楚驍三人面面相覷,楚驍搖頭道:“願聞其詳。”
鬼車沉吟了一番,似乎是在考慮怎麼表達,然後突然開口問道:“楚明啊,你可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從下界來到我陷空島?”
“應該很多吧,具體數字不清楚,不過看身份登記大廳有那麼多窗口,就知道一定少不了。”楚驍回答道。
“每天登陸到陷空島的下界神靈有兩千人左右,一年就是七十萬以上,而像陷空島這樣的對外口岸,神界一共有八個,也就是說神界每年來自下界的輸入人口就有六百萬。離界大陸雖大,可資源畢竟是有限的,無奈的是,神靈壽命何其漫長,只進不出的情況下,億萬年下來,已經面臨着人滿爲患的危機了。一旦資源匱乏,神界的制度體系就將崩潰,離界大陸就會陷入混亂當中。我這麼說,你應該能夠理解吧?”
楚驍點點頭,繼而問道:“那神界是如何消化這些外來人口呢?”
“這話問到點子上了,我這裡雖然每天會來兩千人,但是每次傳送陣打開時,離開的人也就一千左右,知道這麼大的差額,人都去哪裡了嗎?”楚驍搖搖頭。鬼車繼續說道:“除了在城裡打工掙些小錢之外,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掙快錢的方式,他們在下界都是些有身份的人物,能夠放得下身段伺候人的畢竟是少數。其他人,能夠達到神境高階以上的,會加入傭兵團,進入虛妄海清剿海盜,如果不死,湊夠十顆人頭便能拿到一張傳送票。不過海盜可都不是弱雞,能夠在傭兵團裡堅持半年還不死的人僅不到一成,能夠拿到傳送票的連半成都不到。而更多的神境初階和中階的人則是去周邊島嶼上的礦山採礦,那些島嶼上環境惡劣,兇猛的野獸和毒蟲肆虐,工作配額又大,如果扛得下來兩年,掙的錢差不多也夠買票了,不過兩年下來還能活着的人也不足一成,賺夠錢買票的還會更少。反倒是那些願意花更多時間在城裡洗盤子、拉車、做服務員的,日子熬到了就能毫髮無損的掙夠錢坐傳送陣。然而,在傳送陣另一邊等待他們的卻未必是美好生活。也許你們知道,絕大多數的人,錢只夠勉強傳送到離界大陸邊緣,而那裡會有成羣結隊的強盜、土匪和地方豪強等着他們的到來。他們會被洗劫一空,大多數的男子會被殺死,實力強一些的會被留下一條小命,被強迫入夥。女人嘛,下場你們自己想吧。這時候反倒是傭兵團裡那些九死一生活下來的人,生存機率更大一些。每次傳送過去的一千多個人裡,能夠活下來的,有百分之三、四左右就不錯了。甚至有人計算過,每年來到神界的這六百萬人裡,六年後會只剩下十萬人不到,十年後大概只剩下三五千,到神界呆足了十年,才能算作站穩腳跟,成爲了神界真正的居民。如果你們也是買了去那裡的票,我可以幫你們安排換票,至少目的地要遠離離界大陸邊緣才行。”
鬼車的話說得輕描淡寫,就好像是在討論自己地裡糧食的產量一樣,可那血淋淋的內容卻是讓楚驍三人臉色蒼白的呆坐在了那裡。毫無疑問,這絕對是一臺神靈“絞肉機”啊,以前楚驍從來都沒有想象到,一個個在下界都是天之驕子的人物,到了神界就像是進了屠宰場中的羔羊一般,所有財富被合法或非法的掠奪一空,最後一個個的丟掉性命,即便是活着的,也是像行屍走肉一般在強盜窩裡,從事着最骯髒的工作。這就是神界,這就是無數下界神靈心心念念、心嚮往之的神界,那個在他們的幻想中,哪怕是呼吸到那裡的空氣便能讓自己突飛猛進的神界。不知道如果下界那些拼命修煉想着破界成神、飛昇神界的人知道這個真相,會不會信念崩塌、道心動搖。此刻楚驍覺得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噁心想吐,他知道神界不是什麼淨土,但也沒想到會是如此的齷齪。
“我知道你會覺得很不舒服,其實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勝者爲王,沒有實力就只能成爲別人眼中的螻蟻。神界,有許多神靈不是人族,即便是人族的神靈,也太久沒有體會過人類的生活,他們已經沒有了人性。其實,從凡人到神靈最大的轉變並不在身體和實力上,而是看待問題的視角和心態,正所謂有多大的能力就操多大的心,普通凡人考慮的是個人和家庭的生計,修煉到一定程度便會考慮門派、家族甚至是國家的事,當成神之後,便是站在整個位面空間的角度去思考了。在神尊們的眼裡,早已經沒有了什麼善良和邪惡,他們早就已經捨棄了憐憫和慈悲,在他們眼中,維護神界的平衡、穩定和可持續發展纔是最重要的事,爲了神界的永恆,犧牲再多的螻蟻都是值得的。而我這種人,作爲神尊在這裡的代理人,被拿下下界來到神靈詬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楚明,你剛剛成神不久,但你應該明白自己已經不是凡人了,凡人社會的道德標準已經跟你不再有任何關係,你要儘快習慣用一個神靈的角度去思考問題。”鬼車就像一個長輩一般,語重心長的給楚驍解釋着。
“就拿我安排的偷票小偷來說,可能之前你會覺得這麼做很可恥,對嗎?可當你知道了他們拿着票坐上傳送陣後會面對什麼,你還會覺得那小偷和那些武士可惡嗎?如果那小偷偷了你前往內陸的票,賣給了一個原本只能去離界大陸邊緣的人,對你來說,只是破費四十萬,再買一張票而已,而對那個人來說,卻是得到了一個生存下去的機會。你要不要重新的判斷一下你看待事物的標準?”鬼車的話讓楚驍三人都是啞口無言,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當中。
“照您這麼說,沒有看清事物的本質就沒辦法做判斷,更沒辦法做決策嘍?”楚驍很是疑惑,有什麼人能夠看透所遇到所有事情的本質啊?那豈不是什麼判斷都不能做?任何決策都不能下了?
“我更正一下你的說法,沒有看清事物本質,就無法百分之百的做出正確判斷和決策,但你看得越清楚,你最終的決策就越接近百分百正確。我們儘量努力去做正確決定,就要提高我們的視角,儘量看清事物的本質,對吧?”鬼車笑着說道。
楚驍像是醍醐灌頂一般豁然開朗,對鬼車深深一禮:“多謝前輩的開解和教導,晚輩受益良多。”
鬼車則是點點頭道:“孺子可教。好了,我讓無爭過來帶你們去安排一下住的地方,然後一起吃午飯。”
不得不說,鬼車給了楚驍他們極大的禮遇,除了不輸於旅店天字號房間的套房之外,中午還親自招待他們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然後一下午和楚驍坐在花園的藤椅上喝茶聊“哲學”,雖然哲學這種東西對人實力的增加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但作爲天才妖孽的楚驍小夫妻三人都非常明白,鬼車所講的東西會開拓他們的視野,提升他們看待事物的高度,從而徹底拔高三人感悟天道的能力。於是楚驍和鬼車聊,霖洛和宜蘭在一旁靜靜的喝茶旁聽,二人聊得越來越深,聽起來有些晦澀難懂,霖洛和宜蘭的眉頭也是深深皺起,她們開始有些聽不明白了。可楚驍和鬼車二人仍然興奮的聊着,鬼車那萬年冰霜的臉上竟然洋溢起了陽光般的笑容,幾乎聊到晚飯時辰纔算結束。鬼車嘆道:“誰也想象不到,一個神境初階的人,在天道規律方面能夠理解得如此深刻,怪不得實力能夠堪比半步主神,的確是個罕見的天才妖孽,我越來越確認,你就是楚耀天的兒子了。”
楚驍無奈苦笑道:“前輩怎麼又提到這上面了,想必您也知道,他如果出現在神界,怕是神界就得雞飛狗跳一陣子了,到時候怕是這位楚驍族兄,得遇上不小的麻煩啊,前輩應該不希望看到這種事發生吧?”
鬼車起身理了理他的飄逸長髮,笑着說道:“好了,不提了,我們去吃飯吧,晚上我帶你們去徹底顛覆一下對神靈和神界的看法。也讓你們體會一下,人性的弱點和劣根是怎麼在神靈身上得到體現的。”楚驍聽了很是好奇,帶着霖洛和宜蘭,跟鬼車一同走向餐廳方向。
晚餐比午餐還要豐盛,一直吃到天色發黑。飯後,鬼車叫人拿來兩套男式服裝,直接遞到了霖洛和宜蘭手上。“這是何意?”楚驍不解的問道,霖洛和宜蘭也是莫名其妙。
鬼車解釋道:“兩個姑娘相貌出衆,晚上出去太過引人注意,女扮男裝會方便很多,我的臉到時候也得僞裝一下,畢竟這裡見過我的人太多了。”
回到房間換好男裝後,衆人在客廳聚齊,鬼車獨自帶楚驍和便裝後的霖洛與宜蘭,瞬移離開了農莊。再一出現時已經在一個高檔娛樂場所門口了。這裡很熱鬧,衣着光鮮的人川流不息,空氣中都散發着一股紙醉金迷的味道。
“這裡是?”楚驍好奇的問鬼車。
“這裡是陷空島上最大的‘銷金窟’,叫做‘長樂宮’。裡面是有錢人消遣的地方。帶你們來體驗一下什麼是金錢和權利的力量,也認識一下,沒有道德捆綁的人性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鬼車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率先走了進去。
楚驍與宜蘭和霖洛對視了一眼,連忙跟了進去。這是一座五層樓的巨大獨立建築,一進大廳三個人就吃了一驚,這裡的豪華程度超出他們的想象,裝潢用富麗堂皇四個字都不足以形容。光滑的大理石石板鋪地,牆上都是精美的壁畫,大廳中央是個天井,直通樓頂,一盞長達兩丈有餘的晶石吊燈垂下,上面鑲嵌着無數閃光的螢石,將整個大廳照得如同白晝。吊燈之下是一座丈許高的假山噴泉,坐落在水池之中,潺潺流水自假山上蜿蜒而下,水池內養着一些不知名的觀賞魚,不知爲什麼,水池裡的水竟然閃爍着一層朦朧的金光,仔細一看才發現,水池底部居然鋪着一層一元或五元的金幣,並非簡單的鋪設,而更像是有人隨意丟進去的。最吸引眼球的是大廳中的五根高大立柱,用的竟然是漢白玉材質,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各種異獸,並且全部用金箔或是金粉填充顏色,看上去金光閃閃的甚是耀眼。
一個穿着華貴像是管事模樣的婦人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點頭哈腰的跟鬼車打招呼,並指引着一行人上了旋轉樓梯。鬼車一副有錢大爺般的模樣,倒揹着手很有氣勢,反倒是楚驍三人就像是跟班小弟一般。上了二樓,婦人將四人讓進一個豪華包廂,包廂內的桌子上放着琳琅滿目的酒水和小吃、水果,而吸引楚驍注意的是,包廂一側的牆壁竟然是一整面落地大窗,窗戶由一整片通透的水晶構成,如此大塊的水晶,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窗外是一片巨大的場地,從高度上判斷應該處於地下一層,場地中央有一座正方形的擂臺,擂臺周圍全都是看臺,此刻看臺上坐滿了人,還有許多人沒有座位,站在過道和座位的後面,所有人看上去都很亢奮,一個勁兒的大聲叫喊着,不過可能是因爲水晶落地窗的阻擋,包廂內卻是聽不到外面的嘈雜。一個衣着暴露的女子爬上擂臺,手中舉着一個牌子,上面似乎是寫着下一場比試的開始時間。鬼車從桌子上拿起幾張節目單一樣的紅紙遞給楚驍他們道:“上面寫着今天晚上所有的節目和比試情況,也有選手介紹和賭博賠率,有興趣的可以下注賭一把。”楚驍他們把紙拿在手裡翻看,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他們還以爲所謂的娛樂場所無非就是酒水、音樂和女人,充其量再來一些助興表演,沒想到還有拳賽和賭博。
“哦,今天第一場是鬥獸啊,‘犬牙獸’對戰‘影豹’,很有意思呢。等一會兒鐵籠上來之後就可以下注了,可以買勝負,也可以買平手。”說着,鬼車在落地窗前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端起茶几上的茶盞抿了一口,楚驍三人也只好在窗前坐下,看着下方即將開始的比賽。
不一會兒,兩個巨大的半圓形鐵籠被屋頂的鐵鏈吊杆吊起,緩緩移動道擂臺中央放下,嚴絲合縫的拼接在了一起,兩個鐵籠內各有一頭兇猛的野獸,不停的嚎叫着,撕咬着鐵籠,時而對着彼此呲開獠牙相互威脅着。看臺上的觀衆沸騰了,許多工作人員胸前掛着賭票盒子在看臺附近穿梭,人們紛紛將他們圍起來掏錢下注,眼中閃動的瘋狂讓楚驍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或許真正被關進了“囚籠”中的,並不是那些動物,而是這些醜陋、癲狂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