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爲……”撲進楚驍懷裡的不是別人,正是莫家的大小姐莫瑤。她抱着楚驍,將頭埋在對方胸膛,不停地抽泣着。奇怪的是,莫家人似乎並不感到尷尬,反倒是搖頭唏噓着。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完完整整的回來了麼。”楚驍拍着莫瑤的背,輕聲的安慰着。
哭了好一會兒,莫瑤才停下,鬆開楚驍,用一塊手帕擦拭他被自己哭溼的衣襟。不經意間,看到了楚驍身後的玎玲。
“這位是?”莫瑤上下打量着玎玲,語氣耐人尋味。
“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阿瑤。這位是剛在南旗城結識的玎玲。”楚驍站在兩個女人中間,他那人畜無害的招牌笑容,此刻好像有點僵硬。
“我們還是進去聊吧。”莫央族長解圍道。
“知道你要來,剛纔一回來義父就安排大擺筵席了呢。”莫瑤帶着久別重逢的欣喜,拉着楚驍的手向正廳走去。
正廳內果然擺着宴席,仍有一些侍女在不停的上菜。大家分賓主落座,莫央先舉杯站了起來。
“自楚驍少爺離去,莫家人無一日不在掛念,阿瑤更是整日牽腸掛肚,這下好了,終於回來了。莫某今日高興,敬楚驍少爺一杯。”
“族長太客氣了,不要叫我什麼少爺了,聽着豈不顯得生分。”楚驍還是很有禮貌的,莫央畢竟是長輩,豈能讓長輩給自己敬酒,忙站起來回禮。
“話不是這麼說,沒有少爺的幫助,莫家說不定早就不復存在,更別說有今日的氣象了。您對莫家有着再造之恩,我莫家世世代代不會忘記。”莫央說着激動起來,莫家如今能成爲南旗城一霸,全賴楚驍所賜。
“義父,楚驍哥哥又不是外人,咱們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如何說兩家話。好了嘛,我想聽聽他這一年多都去哪了,幹了些什麼。”莫瑤發起嬌嗔,她急着想知道楚驍一年多來的經歷,誰要聽莫央的嘮叨。
“對對,一家人,一家人!哈哈……”衆人都笑起來。
“我這一年多的時間,去了東邊。一邊修煉,一邊尋找仇人的線索。”楚驍回憶着,娓娓道來。
“恆界大陸真的很大,我真正走過才知道,我們所在的大陸中間的中州,就有方圓十萬裡。南旗城算是中州比較靠東的地方了,我走了十五天,到了中州東邊的‘紫菱州’,那裡是恆社總部的所在地,也是恆界大陸的東北角。我本來打算自這裡出海的,可惜紫菱州的海岸封鎖了,我只好轉而向南。”
“出海?你見到離恨海了?美嗎?”玎玲突然激動起來,她聽說過無邊無際的離恨海,浩瀚美麗,一直心嚮往之。
“你聽我說下去就知道了。我轉而向南,才知道爲什麼紫菱州要封海,是要打仗了。在大陸東邊,離恨海的沿岸,除了紫菱州之外,更加廣袤的地區,崛起了一個新興的帝國,叫‘雅安帝國’,據說那雅安帝國的大帝是個魂境高手。當時紫菱州和雅安帝國的邊境已經封鎖了,我好不容易纔混過去,到了雅安帝國境內。然後從那裡出海,航行了七天,纔到達了我的目的地‘忘鄉島’。”
“忘鄉島?那是什麼地方?你爲什麼要去那裡呢?”莫瑤不解的問。
而玎玲也眨動着大眼睛一臉疑惑,她心裡不明白的東西就更多了,她發現她對自己的楚驍少爺還真是一無所知,少爺的仇人到底有多少?是什麼樣的仇呢?少爺和這莫大小姐還有莫家,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少爺到底經歷過什麼?十幾歲的年紀,卻有着匪夷所思的身手,手上又操縱着如此龐大的財富。自己的這個少爺,到底是什麼人?她有些難過,對楚驍少爺來說,也許自己只是一個不值得信任的外人,雖然就坐在楚驍的身邊,但她感覺她和楚驍之間的距離真的好遠好遠。一時間悲從中來,只好一杯杯的灌着酒。
“我要尋找我的殺母仇人,可我沒有任何線索,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家所擁有的,恆界大陸上絕無僅有的八塊‘離碭’,除一塊在我身上之外,其他七塊在母親被害時,與其他一些寶物一同被搶走了。所以,誰有‘離碭’誰就和兇手有脫不開的關係。可‘離碭’是珍奇之物,又是贓物,要想讓‘離碭’浮出水面,就需要有足夠分量的釣餌。正巧,我偶然認識了一個人,他是著名陣法宗師謝無涯的後人,他和我講了他的祖上謝無涯多年前便獨自在忘鄉島隱居的事。現在的恆界大陸,精通陣法的人,已經是鳳毛麟角幾乎絕跡了,強大陣法對各大勢力來說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這就是吸引‘離碭’出世的最佳誘餌。我要去拜師,學習陣法一道,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到忘鄉島去。”
“忘鄉島,真是島如其名啊。一座方圓十幾裡的小島,周邊海域環繞着幾十道渦流,順着渦流可以輕鬆上島,但是想要離開,就要在強大的逆向渦流中長時間的前進,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最可怕的是水下,成羣的黑鱗蛟,我曾見到一頭誤入渦流的龍王鯨在不到盞茶的時間裡被它們啃成一具骨架。踏上忘鄉島,就意味着只能忘掉家鄉,忘掉過去的一切,因爲你被困在這裡根本回不去了。我在這裡,找到了謝無涯前輩,你們肯定想象不到,這樣一個前輩高人,在島上獨自過着野人般的生活,你們也想象不出他看到另外一個活人出現在島上會激動成什麼樣子,因爲常年沒說過話,他用了好幾天的時間來習慣與人交談。傳授我陣法的事就更簡單了,多少年枯燥孤獨的生活,使這件事成爲了謝無涯前輩那段時間最有興趣的工作。而且,能夠讓他畢生的絕學得以傳承,也是他最後的願望。一年的學習和修煉,他把他所會的一切都傳授給了我。可畢竟他已近百歲高齡,島上生存環境又惡劣,大悲大喜之下,加上勞心費神,也讓他油盡燈枯。最後,我在島上爲他立了一個冢,這是我這個做弟子的當時唯一能爲他做的事。”楚驍說到這,將一大杯酒灌進喉嚨。衆人聽到此也不禁唏噓不已。
“那後來你是怎麼離開那座島的?”想到那是一座困住一代宗師幾十年的島,莫瑤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想要活,就得不怕死!我發現天空中偶爾會有大型飛行兇獸路過,或盤旋覓食,島附近海里大量的黑鱗蛟吸引着它們。我剝光衣服,將自己吊在樹上,吸引它們來吃我。終於,我逮住了一頭獨角雷雕,靠着它,我纔回到了恆界大陸。後來我利用所學,製作了‘七星盤龍鎖天陣’,回到中州開始我的計劃,在南旗城邊緣收留了走投無路的玎玲。後面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楚驍說得很平淡,但大家都想象得出,這一年來他吃了多少苦,經歷了多少危險,一次次九死一生,他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啊。
“莫家這一年倒是順當得多,楚驍少爺走之前,留下的那頭‘赤睛金猊獸’屍體,內丹被我吃了,讓我功力上升到地境九階。血液我提供給家族中一些天賦高的子弟,讓家族的武力大幅度提升,甚至產生了十幾個地境高手。皮毛我們帶到其他城市悄悄拍賣了,莫家自此有了足夠的家底。一年來爭鬥、吞併、聯合恆社,現在隱隱成爲南旗城的第一大勢力。這一切,都是拜楚驍少爺所賜,再造之恩,莫家無以爲報……”莫央激動的說着,又開始感謝起來。
“莫央族長,‘赤睛金猊獸’的血要慎用啊。我當初跟您說過,不論是內丹還是血液,雖然可以短時間大幅度的提高一個人的脈氣,但是後遺症就是,以後再想進步就難上加難了。這也是爲什麼我不用也堅決不讓阿瑤用的原因。”
“我知道,不過對我們這些莫家人來說,當時不這麼做就面臨着滅族啊,我們這些族中的長老和年輕的核心,都清楚這樣選擇的後果。在這個末世,一個家族要想生存下去太難了,我們如此選擇,並不是爲了眼前的風光,而是要爲莫家的後代爭取一個未來。現在家族興旺了,有了很多資源和好的功法秘籍,子弟們要想有成就比過去要容易得多。將來,他們纔是莫家的希望,我們願做他們的臺階、鋪路石。一切,爲了家族的未來。”莫央說着也狠灌了一口酒。
一時間,大家相對無言,話題實在是有些沉重。
席後,莫瑤給楚驍和玎玲各自安排了住處。安頓下來後,楚驍和莫瑤在花園的涼亭裡輕聲聊天喝茶。玎玲在席上喝了不少酒,此刻也晃悠悠的來到這裡。看着涼亭中二人親密的說笑着,她感覺自己的胸膛中有什麼東西突然間碎裂了一般,好痛。她自嘲的一笑,是啊,自己算是個什麼東西,就如同外面廢墟中的一件垃圾而已。少爺心善,將自己從垃圾堆了揀了出來,讓自己衣食無憂,保護自己周全。而自己呢,貪心不足,竟得寸進尺的有了非分之想。看看人家莫瑤小姐,謫仙般的女子,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少爺吧。而自己這樣的垃圾,連留在少爺身邊伺候都不配。
“少爺。”玎玲輕輕叫了一聲,楚驍和莫瑤停下談話,朝她走了過來。
“少爺,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雖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幾天,不過卻是玎玲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我會永遠記在心裡的。”說着說着,玎玲的眼睛溼潤了。
“你這是唱的哪一齣啊?剛纔席上就看你喝了不少酒。過來坐會兒,我給你到點茶喝。”楚驍極不擅長處理這種情況。
“不用了,玎玲要走了。我只是你路上撿到的,你不殺我,給我吃的,帶我見世面,已經待我夠好了。可畢竟你沒有義務一直照顧我啊,而且我跟着也挺累贅的。”玎玲語氣平靜,只有眼淚無聲的自臉龐大顆大顆滑落。
“傻丫頭,我沒有嫌棄你累贅啊,你怎麼會這樣想呢?”楚驍有點慌了手腳。
莫瑤似乎明白了什麼,輕嘆一聲,掏出手帕拭去玎玲的淚水,拉着她的手走進涼亭,將她摁坐在石凳上。
“是孤獨啊。我也是這一年來才明白的,孤獨並不是從來的一無所有、孑然一身,孤獨是得到了卻又失去,孤獨是就在身邊卻感覺很遠,孤獨是看得見卻無法去抓住。我說得可對?”莫瑤拉着玎玲的手,笑盈盈的看着她。這話卻彷彿說到了玎玲的心裡,讓她不由得瞪大雙眼。
“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故事有點長,楚驍哥哥可以在一旁補充啊。聽過了這個故事,相信那種距離感就沒有了,你也就真正的認識你的楚驍少爺了。”
玎玲聽得俏臉一紅,她當然想聽,可又不好意思回答。
“故事從哪說起呢?就從十五年前楚驍和我三歲時說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