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王勝想起了陸祥明,在重新改組濟南的原有官僚系統以後,陸祥明並沒有辭職,而是選擇留在濟南政府裡工作,由於他熟悉濟南的情況,因此在濟南政府裡還是能夠發揮不小的作用,而且在清查犯人的工作中,陸祥明表現出很不錯的實幹能力,於是王勝將陸祥明安排在行政辦公室裡,主要是擔任顧問的工作。
而陸祥明是濟南府的通判,當然熟悉官場的潛規則,而且又能理解這個時代的思想觀念,因此是一個最好的諮詢對像。於是王勝立刻叫周惠去把陸祥明找來。
時間不長,陸祥明來到辦公室裡,向衆人見禮以後,王勝也將剛纔衆人討論的事情說了一遍,問陸祥明能不能估計一下,這幾個仕紳到底是怎麼想的,一定要和濟南政府爲敵。
聽了王勝的講說之後,陸祥明想了一想,才道:“幾位首長,據下官所知,當初王首長和濟南鄉紳會談,言明將會在濟南推行貴衆的土地改革,濟南的鄉紳們就有意與各位爲難了,不過此次事件,下官猜測,應是徐昌、蔣明義、趙平河、張彥安、那伍等人大約是還不瞭解幾位首長的真正實力。”
衆人聽了,也都不禁有些不理解,王勝道:“陸通判,你能不能說得詳細一些。”
陸祥明點了點頭,道:“王首長,雖然你們初到濟南府,就查辦了10餘名官吏人員,但在徐昌、蔣明義、趙平河等人看來,威攝力卻是不足,他們背後都有強大的勢力支撐,這些官吏人員或許可以制約一般的知府,但卻沒有被他們放在眼裡。”
姜峰道:“他們的背後都是什麼力量支持,你知道嗎?”
陸祥明笑了一笑,道:“下官到是略知一二,徐昌曾與原朝中的大學士徐桐認作同族人;蔣明義的父親原來是江蘇總督鬆壽家的包衣出身,趙平河是軍機大臣、刑部尚書趙舒翹的遠房親屬;那伍是旗人,本是原軍機大臣、兵部尚書剛毅的舊部,後來又和前任山東巡撫,現任山西巡撫毓賢拉上了關係;就是安羅堂的堂主張彥安,以前也爲現任兩江總督劉坤一做過事。”
姜峰聽了以後,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道:“乖乖,果然都是大靠山啊,怪不得這麼牛的。”
張正傑道:“這些靠山在我們眼裡什麼都不是。”
王勝道:“看不出來這濟南府到是藏龍臥虎啊,居然是幾方勢力彙集的地方。”
陸祥明笑道:“王首長誤會了,徐昌、蔣明義、趙平河等人雖然和這些朝中大員,地方督撫扯上些關聯,但實際卻並非是有多深厚的關係,只是效投借勢而己。就像徐昌和徐桐本無關聯,只因都姓徐,因此才認作同族,徐昌每年向徐大學士進奉一些銀兩,討得一張徐大學士的名貼,算是效投到徐大學士門下,在地方上自然高人一等,這樣雙方各取所需而己。其他的人,也都大體相同。”
衆人聽了,這才明白,原來這就是一種鬆散的依附關糸,這樣一來徐昌、蔣明義、趙平河等人等於是和朝中大員,地方督撫拉扯上關係,有了一張保護傘,在有麻煩的時候,也可以託這些大員出面周旋化解;而徐桐、趙舒翹等人則是通過接納他幻的效投,並幫他們解決一些小麻煩,讓自己多了一條財富的來源,也可以算是資源共享,各有所得。和現代社會裡建築行業中的小公司掛靠在大公司的名下,利用大公司的資質接大項目,而大公司則可以從中抽點提成是差不多的道理。
姜峰道:“這不就是狐假虎威嗎?”
陸祥明苦笑了一聲,雖然姜峰的這個比喻雖然不好聽,但也差不了太多。不過總歸不是好話,也就沒有接下去。道:“雖說是如此,但若是要針對知府,這些靠山還是可以發揮一些作用。各位首長自然不是普通的知府,但徐昌、蔣明義、趙平河等人卻並不知曉這些,只拿王首長當普通知府看待。自古以來,賭館、妓院、當鋪、煙館這些營生都離不開官府的照應,無論背後有多大勢力支持,只要和地方官府不和,生意就難以做下去。這麼多年以來,徐昌、蔣明義、趙平河等人早己將濟南府衙的上下官吏人員都打通關節,被幾位首長辦掉的人都己是他們的同黨,每年都有定額的銀子奉上,而平時衙門也關照他們的生意,互相照應,大體相安無事。”
“但王首長出任濟南知府以後,立刻就將蔡義、楊懷遠、馮四平、劉金風等四人處決,又連抓了6名吏員,這些人都與徐昌、蔣明義、趙平河等人關糸密切,等於是破壞了他們與府衙的關係,加上先前貴衆堅持土地改革,已是犯了衆鄉紳之忌,若是秦巡撫在此,他們或許還不敢輕舉妄動,但王首長只是位添知府,而徐昌、蔣明義、趙平河等人又不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因此才與各位首長爲敵。”
王勝呵呵笑道:“看來還是我的官太小了,震不住他們。”
陸祥明陪笑道:“這些人的目光短淺,不曉得其中的利害。”
聽了陸祥明的這一番解釋之後,衆人也基本明白其中的緣由,一方面是原來的濟南府己經形成了一個利益平衡圈,地方鄉紳、官吏互相勾結,利益同享,而穿越者到來,不僅是打破了這個平衡,顯然是受到鄉紳們的敵視;而在另一方面,這些鄉紳畢竟不是官場中人,並不淸楚穿越者擁有自己根本無法對抗的實力,而且穿越者並不僅僅是打破了舊有的平衡,更是將濟南府的各方勢力來了一次徹底的洗牌,重新建立一套新的體系,是不拆不扣破壞者加重建者,而還是將穿越者當普通的清廷官員一樣看待,而正是這種認識的錯識,導致這些鄉紳們釆取了在穿越者看來是自尋死路的行動。
這時陸祥明又道:“幾位首長,下官還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來。”
王勝道:“有什麼話儘管說吧,在我們這裡沒有那麼多規據,每個人都可以暢所欲言。”
陸祥明道:“徐昌、蔣明義、趙平河等人不知時務,不曉得首長們的利害之處,如果知曉,斷不會與首長們爲敵,不過這怨仇畢竟宜解不宜結,若是幾位首長允許,下官到是願意去做一個說客,找他們陳明利害關係,說服他們向首長們認錯道歉,全力支持配合首長們的施政,他們畢竟也是濟南的地方鄉紳,如果首長們收服了他們,則濟南自可安定下來。”
陸祥明畢竟是在官場混了多年的人,見識眼光當然要比鄉紳們高得多,這夥海外華人初到濟南,就以鐵血手段震攝濟南的官場,陸祥明就明白放眼整個山東,根本找不出能和海外華人對抗的勢力,而且他們誰的帳都可以不買,甚致連朝廷都不放在眼裡,因此想要在濟南繼續混下去,最好是順着海外華人的意思來。而且將來這山東還屬不屬於朝政,海外華人是否還甘心安於山東一隅都不好說,只看海外華人在濟南根本就沒有按照朝廷制定的那一套官員體系來,而是另起爐竈,自搞一套,這分明就是有不臣之心嘛。
不過陸祥明並沒有選擇辭職,一來是他還捨不得這個官位,畢竟在這個位置上每年都有幾千兩銀子的收益,而且海外華人畢竟還蒙着一張朝廷命官的皮,因此陸祥明也不算從逆;二來陸祥明也想看一看,海外華人到底能夠幹出什麼明堂來。
陸祥明是正經八百的舉人出身,年輕的時候也還有些理,上報君王、下安黎庶,但現在他對朝廷己經並不抱什麼希望了,儘管陸祥明的官職不高,但卻對時事看很十分清楚,這麼多年以,朝廷看似做了不少事情,什麼辦洋務、建學堂、購兵艦,建水師、練新兵,看似熱熱鬧鬧,但都是做的表面文章,內囊裡面卻是一點也沒變,太后一直把控着朝中大權不放,清流派、洋務派又互相內不止,所有的弊政一點未除。
在戊戍變法時,陸祥明到是興奮了幾天,認爲朝廷總算是走上了正路,但維新派急功近利,全無盤劃,今天一個束令、明天一道詔書,令地方上就是支持維新也無所事從,把好端端的維新弄成了一團亂麻,而且不過區區百日,太后就發動政變,囚禁了皇帝,誅殺六君子,新法盡廢;後來竟然信了拳匪的妖術,攪得烏煙瘴氣,結果造成了庚子國變。老實說,如果大清亡國了,陸祥明的心裡一點都不覺得惋惜,只是不想大清亡在洋人的手裡。
海外華人雖然己經改俗易服,但畢竟是前朝的後裔,又是華夏一脈,何況他們初歸中土,就屢敗洋人,確實是大漲華夏之威,在陸祥明心裡,還是認同他們的,而且陸祥明也十分清楚,華夏的舊制也確實到了非改不可的時候了,也想看一看,海外華人到底能夠做到那一步,在內心深處,也未償不希望海外華人能夠讓中國富國強兵,從此不再受西洋諸國的欺負。因此陸祥明才留在府衙裡,並盡力幫海外華人作事,連稱呼都改了過來。
不過陸祥明畢竟是本地人,不希望山東的地方勢力和海外華人對抗下去,而且知道山東的地方勢力是鬥不過海外華人的,因此才希望從中周旋,促使兩方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