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定東夷(12)
卞喜和陳到早已經抽出了手中的兵刃,背靠背站着,他們心知肚明,是中了高句麗人的圈套了。
“是你?”卞喜見說話之人的身上穿着一件極爲華貴的墨色長袍,頭上戴着一頂王冠,多年來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他的身體變得極爲肥胖,惦着個大肚皮,愣是將那華貴的長袍給撐的變了形,正是高句麗王伯固。
伯固的肥嘟嘟的臉膛上一笑起來顯得十分的難看,兩個腮幫子被擠成了肉團一樣,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根本看不見他是在睜着還是在閉着。他哈哈地大聲笑過之後,便朗聲道:“卞將軍,我知道你有一手飛刀絕技,可是面對我高句麗最爲精銳的一百名弓箭手,我想你的飛刀沒有出手,就已經被射成刺蝟了。所以,請你自動放下自己手中的武器吧,我和你差不多有一年多沒見了,也該敘敘舊了吧?”
陳到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緊繃着,他環視了一圈,見房廊下和房頂上站滿了滿弓待射的弓箭手,只要他和卞喜有任何異常舉動的話,四面八方的箭矢就會立刻朝他們射過來,就算僥倖沒有變成刺蝟,也一定會深受重傷。他緊握手中的一長一短兩把鋼刀,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犀利的目光掃過面前的每一處角落,企圖尋找突圍的機會。
卞喜的雙手裡也已經取出來了兩把飛刀,緊緊地扣在手裡,隨時尋找機會將飛刀射出去。可是,伯固只露了一下臉,立刻就有十名高大的壯漢組成了人牆,將伯固肥胖而又矮小的身軀擋在了後面,密不透風的,絲毫沒有給他一絲出手的機會。
氣氛異常的緊張,空氣好像是靜止的,卞喜只覺得頭皮發麻,順着伯固的話說道:“我和你沒什麼話說,是你先違反盟約在先。如今我家主公帶領四萬大軍正駐紮在城外十五里處,你要是識相的話,就趕緊開城投降吧,省的到時候生靈塗炭。”
伯固只嘿嘿一笑,便沒了下文,過了好大一會兒,纔回答道:“別逞強了,如今你身陷困境之中,只要我一聲令下,你和你的同伴都必須得死。不過,我高句麗人一向寬宏大量,如果你們兩個能夠投降我的話,我或許會放你們一條生路。”
陳到在決定跟隨卞喜一起到國內城的一剎那便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他聽到伯固在勸降他們,便立刻喊道:“該投降的應該是你們,我軍已經兵臨城下了,我家主公還帶來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只要一開戰,一個時辰內你們的城池就會被攻破。如果你們投降的話,我可以勸說主公留你們一條活路。”
“哈哈哈!好大的口氣啊,卞將軍,你也同伴似乎很想讓你死嘛,可是我很想聽聽你的意見,畢竟咱們之前還算是朋友吧?”伯固從人縫裡探出了一下頭,看了一眼說話的陳到之後,便立刻將頭給縮了回去,彷彿一個縮頭烏龜一般。
卞喜也早已經將生死看的很淡了,他想都沒想,立刻答道:“你把我們漢人當成什麼了,我們漢人是有氣節的,怎麼可以隨便投降你們蠻夷?”
“看不出來,卞將軍倒也是一條漢子啊。我伯固最欣賞這樣的硬漢,可是今天例外,我的部下都已經箭在弦上了,如果不把箭矢射出去的話,他們會很難受的。兩位既然不願意投降給我高句麗,那我也沒有什麼辦法了。我身爲高句麗的國王,對你們也算仁至義盡了,我會給你們留個全屍的。”
卞喜看不到伯固的臉,只能聽到伯固的聲音,從說話的聲音來看,似乎很生氣。他見周圍的弓箭手又將弓朝後面拉了一下,依然保持在待射的姿勢,似乎在等待伯固的一聲令下。他小聲對身後的陳到說道:“陳將軍,我連累你了,一會兒我跳起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就趁機從地上翻滾過去,然後殺出一條血路。高句麗人近戰的戰士的少,只有遠程的弓箭手,只要你能貼近他們的身體,他們便沒有用武之地,以你的武藝要逃出這裡應該不成問題。”
“一起來的就一起走,我不會丟下你自己一個人跑的,你把我陳叔至當成什麼人了?我可不是貪生怕死的鼠輩!”陳到低聲吼道。
“你們不用吵了,今天夜裡你們誰也別想逃走,都要死在這裡,否則的話,伊夷模的妙計豈不是白設下了?”伯固道。
卞喜、陳到沒有吭聲,而是觀察着自己的周圍,在伯固下達命令之前,他們必須想出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來。
伯固藏匿在十名壯漢的後面,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在觀察着陳到和卞喜,見他們兩個人的神情很緊張,便笑了笑,張嘴便喊道:“所有人……”
“且慢!”一個身體瘦弱的年輕漢子突然從人羣中跑了出來,張開雙臂擋在了幾個弓箭手前面,大聲地喊道,“父王且慢動手!”
“伊夷模,你幹什麼?”伯固定睛看見自己的兒子伊夷模突然闖了進來,便立刻大聲喊道。
跑來的那個漢子正是高句麗的小王子,叫伊夷模,也是伯固現在唯一的兒子。伯固的長子拔奇在紇升骨城陣亡之後,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國內城,可讓最疼愛拔奇的伯固一陣傷心,並且發誓要爲拔奇報仇。伊夷模是伯固的小兒子,也是唯一的一個了,自小就有點懦弱的伊夷模並不受伯固的喜愛。可是被立爲王世子的拔奇一死,伊夷模就成了高句麗王唯一的繼承人了。
伊夷模穿着一件藍色長袍,張開雙臂擋在了許多弓箭手的面前,朗聲道:“父王,這兩個人不能殺,殺了以後,高句麗就會徹底成爲高飛的死敵,國內城也會在頃刻間毀於一旦。”
卞喜感激伊夷模,心中升起了一絲敬意。在他的眼裡,伊夷模雖然是個高句麗人,可實際上卻和漢人沒什麼區別,已經是完全受到漢文化薰陶的人了。他見伊夷模擋在了他的面前,便急忙道:“小王子,多謝你的好意了,我卞喜沒有白結識你一場。你趕緊讓開吧,我怕一會兒手中的飛刀會誤傷了你。”
“卞兄說的哪裡話,當初你出使高句麗的時候,我還向你請教過一些問題呢。分別了一年多之後,沒有想到我們會以這種形勢見面……”伊夷模說完這句話後,便停了下來,目光中頓時充滿了怒火,大聲喊道,“父王!這兩個人不能殺!”
伯固已經是惱羞成怒了,這計策是伊夷模獻的,本來打算引誘高飛帶着大軍來攻城,然後在城裡進行伏擊。可是高飛沒來,卻來了一個卞喜。他憤怒地道:“伊夷模!你給我滾回來,今天這兩個人,我非殺不可!”
“今天這兩個人我是救定了,父王也絕對不能殺。不但不能殺,還應該立刻放了他們。”伊夷模瘦小的身軀站在衆人面前,說話的底氣也越來越足了,倒給了人一種氣勢。
“放了他們?你開什麼玩笑?”伯固道,“來人,將伊夷模給我拉下去,全軍準備……”
“不能殺!要殺他們的話,就先殺我!”伊夷模向後靠了靠,整個身體,完全地擋在了卞喜的面前。
所有的高句麗弓箭手都面面相覷,加上拉滿弓保持一種姿勢的時間有點長,手臂上的力道有點吃不消了,便緩緩地鬆下了手中的弓箭。
伯固還從未沒有見過伊夷模如此勇敢過,但是勇敢的不是地方,居然幫着敵人來威脅自己。可是他也很清楚,伊夷模是他現在唯一的籌碼了,當初立王世子的時候,其餘四部的首領都反對立好鬥的拔奇,而一直公推伊夷模當王世子,他力排衆議,才立了自己最喜愛的兒子拔奇。如今拔奇已經死了,伊夷模是他唯一的兒子,將來是要繼承王位的,如果伊夷模死了,那他百年之後,桂婁部裡就不可能再選出第二個王了,因爲高句麗王是世襲罔替的,必須是王的兒子,才能挑起大任。
“你……你氣死我了!”伯固氣的不輕,可他不會笨到真的去殺自己的兒子,爲了桂婁部,也爲了他的家族,這個王位不能丟,“你到底想怎麼樣?”
伊夷模見伯固動心了,便道:“放了他們!”
“不行,我可以不殺他們,但是他們必須留下當人質。卞喜,你快點放下手中的武器,這件事就到此爲止了,如果高飛能夠攻破國內城的話,你自然會得救。如果攻破不了的話,那只有對不起你了。”
卞喜扭頭看了看身後的陳到,問道:“該怎麼辦?”
陳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先答應下來再說。”
卞喜點了點頭,隨之將手中的五個刀囊放在了地上,而他不餓後的陳到也丟下了自己手中握着的雙刀。
“伊夷模,這下你滿意了嗎?”伯固道。
伊夷模道:“我們的國家裡面沒有牢房,就由我看管他們兩個人吧。”
說話這句話,也不管伯固同意不同意,他便一左一右的拉着卞喜和陳到的手離開了。
出了院子的後門,門外兩個身穿虎皮裘衣的壯漢等候在那裡,看到伊夷模出來了,便立刻拱手道:“參見王子殿下。”
伊夷模道:“不必客氣,人我已經救出來了,你們兩個趁現在快帶着他們兩個走吧,再也別回來了。這是我的信物,到了城門那裡,守衛城門的人自然會放你們出城。”
卞喜、陳到都大吃一驚,還來不及開口問話,便見等候在那裡的兩個人牽來了馬匹,讓卞喜、陳到騎上,並且大聲道:“兩位將軍快上馬,城裡險象環生,請速速出城,遲則生變。”
伊夷模道:“施傑,李玉林,好好的保護好兩位將軍!”
被喚作施傑和李玉林的兩個漢子重重地點了點頭,根本不給卞喜、陳到搞清楚問題的時間,四個人四匹馬,便飛一般的朝城門方向駛去。
“再見了施傑,李玉林,希望你們能有個好的歸宿……”伊夷模看到離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地想道。
卞喜、陳到兩個人在施傑、李玉林的帶領下,迅速來到了城門邊,施傑拿出腰牌之後,守衛城門的人便放其通過了,四個人就這樣一起出了國內城。
城外的一棵參天大樹上,夏侯蘭還坐在苦等着卞喜和陳到,心裡也很着急。正當他等的不耐煩的時候,卻突然見到卞喜、陳到和另外兩個人從高句麗城的正門策馬而出,便有了一絲驚奇,很快便下了大樹的樹幹,朝卞喜、陳到迎了過去。
兩下相見,卞喜來不及細說,便讓夏侯蘭和他同乘一匹馬,五個人以最快的速度向遠處奔去,離國內城也越來越遠了。
十五里的路途不算遙遠,五個人一路趕來,只感覺沒有用多少時間,便看到了大營。
確定後面沒有追兵之後,卞喜、陳到、夏侯蘭、施傑、李玉林五個人便在大營的邊緣稍微休息了一下。
五個人坐在一起,陳到的心裡充滿了疑惑,便對施傑、李玉林道:“你們兩個是漢人,還是高句麗人?”
施傑身體健壯,魁梧有力,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個非常擁有力量的人。他聽到陳到的問話,便立刻回答道:“我們兩兄弟都是漢人,是遼東西安平人。”
陳到打量了一下施傑,便問道:“既然是漢人,爲什麼跑到伊夷模的手下了?你能解釋一下剛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李玉林也是個身體健壯的漢子,相貌英武不凡,看上去極有威嚴。他隨即回答道:“這事說來話長了,總之我們兄弟是被高句麗人虜劫過去的,幸有小王子殿下的照顧,才一直沒有成爲奴隸。”
施傑接着道:“剛纔的事情是我們兄弟一手策劃的,目的就是爲了救出兩位將軍。”
“我們好像是第一次見面吧?”卞喜問道,“你們爲什麼要救我們?”
李玉林和施傑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即道:“我們想投靠驃騎將軍的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