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小楠起了個大早,阿風哐當一腳踢開房門的時候,她已經整理好了,手裡抱着一本英文課本,轉過頭來說:“你來了,走吧!”
阿風的臉上有些錯愕,往日這時候她還在牀上躺着,縮着腦袋裝死呢,今天這是怎麼了?他把手覆蓋在她腦門上,“你沒事吧?”
“沒事啊,我已經吃過飯了,你吃了麼?”
“……”
十分鐘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學校,同學們對於班長突如其來的早到感到驚訝,窸窸窣窣地收拾沒吃完的零食,以爲要上課了。
同桌捅了捅她的手肘,“怎麼回事?班長今天怎麼這麼早?難道今天是世界末日了麼?”
詹小楠甩給他一個白眼,默默地掏出數學筆記本,開始專心致志地記公式。
同桌一把搶過來,翻了翻, “你今天怎麼這麼想不開?有什麼事你跟哥說啊,哥幫你!”
“我就不能學數學啊?都快考試了,我害怕不行啊!”她一把又搶回來。
同桌推了推鼻樑上面的大眼鏡,手臂縮到校服裡面,長出來的袖子一甩一甩的,陰陽怪氣地說:“孩子數學老不好,多半是腦殘。孩子得了腦殘,不要喪失信心……”
“……”
詹小楠抄起手邊的課本,往他後背拍了一把,他疼的嘶嘶地叫,正好上課鈴響了,他壓低了嗓門說了句:“下次調座位,我再坐你同桌我就是小狗。”
“幼稚鬼。”詹小楠白了他一眼,對於這種智商和情商完全不對稱的孩子,她向來是給予一百分的同情,可是這貨似乎不太需要同情這玩意兒。
“班長,你這話可就不對了,什麼叫……”他看了看詹小楠掏出來記錄違反紀律的小本子,默默地閉上了嘴,掏出草稿本,撕了一頁,刷刷刷寫了幾個字遞給詹小楠。
【還有個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說。”小楠看了看講臺上的老師,不耐煩地小聲說了一句。
【我是寫還是說?你不會又給我記一筆吧?】他又寫。
“寫。”怕他一張嘴就說個沒完。
【其實,你那個筆記裡面的好多公式記錯了。】
“……”
【把本子給我,哥給你改改再背,千萬不要崇拜哥,哥只是個傳說。】後面還有一個塗鴉,歪歪扭扭的,仔細辨認才能看出來是個黑墨鏡。
詹小楠把本子扔給他,兩手食指交叉,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一節課他都沒再說話,她瞄了他幾眼,他趴在桌子上,一隻手墊在下巴下面,另外一隻手捏着筆幫她改筆記。
突然覺得自己剛剛不該打他的,畢竟不說話的時候也不是很討人嫌。
放學的鈴聲敲了一會兒工夫了,教室裡的打掃衛生的同學都走了,只剩下詹小楠一個人,手裡的筆轉來轉去,正忙着和數學作業作鬥爭。
突然,外面不知道什麼東西,發出喵嗚一聲,聽着像是學校裡的野貓,詹小楠沒怎麼在意,結果又叫了好幾聲。
“竹竿,你無聊嗎?”詹小楠無奈地翻着白眼。
一個瘦高個從門口走了進來,臉上的大眼鏡摘了下來,穿的歪歪斜斜的校服,雙肩包的帶子太長,一走路書包就在屁股上面啪噠啪噠的響,嘴裡還嚼着泡泡糖。
“怎麼又回來了?”每次看着自己同桌這幅德行,詹小楠腦子裡就會浮現一個詞:吊兒郎當。
他在幾步之外站定,瞄了瞄準,啪的一聲,一個方塊泡泡糖砸在詹小楠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差點掉下桌子,停在桌子邊兒上。
“……”已經習慣了他這種惡作劇,詹小楠懶得發作,也不去撿那塊糖。
“哥的文具盒忘拿了。”他站在課桌旁邊,伸手從抽屜裡掏出文具盒在她面前搖了搖,又把泡泡糖撿起來放在她面前, “哥說你還真是奇葩,怎麼突然這麼用功,不就是數學差了點麼,至於麼?”
“我等人呢,再說了,您當然不擔心啦,我可是在錄取線上掙扎的人好麼?”詹小楠擡眼看着這個清瘦的人,他眯着散光的眼睛瞅她放在一邊的數學題。
“等人?等誰啊,不都放學了麼?”每次一放學他就跑的飛快,根本沒有發現她其實每個週五都是最後一個走的,就算是值日的時候看她還在,也一直以爲因爲她是班長嘛,盡職盡責是應該的。
“高中那邊放學比我們晚半小時。”詹小楠低頭,看了看手錶,差不多到時間了,她該去叫阿風一起回去了,“不說了啊,我走了!”
詹小楠把書往書包裡一塞,跑到門口又回頭,“你把班門鎖好,要是忘了你就……”
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yes,班長!”他咧着嘴笑,斜斜地靠着課桌,歪歪斜斜地敬個禮,影子拉得老長,顯得更加滑稽。
下巴枕着手背放在欄杆上,站在阿風班旁邊的樓梯口等着,耳朵裡塞的耳機正在歌,泡泡糖吹了一個小小的泡泡,破了。
鈴聲響了幾秒鐘,一羣人衝出來,整個校園變得熱鬧起來。
突然耳機被扯掉了一隻。
“走了。”
小楠屁顛兒屁顛兒地跟在阿風后面。在學校裡他們兩個其實很少說話,一般走路也都是隔着老遠,各走各的。進了巷子她就像是開了話匣子一樣,開始巴拉巴拉嘮叨班裡的事情,這種默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形成了。
就好像回家了,纔可以隨意。
“大風,昨天那個筆記,我還沒寫完,明天再給你行麼?”一個高個子男生從後面衝上來,一隻胳膊搭在阿風肩膀上。
兩個人就像一堵牆擋住了去路,她想從左邊繞到前面去。高個子男生好像並沒有發現在他們身後的某人正在兩座山之間找個穿過去的縫隙。
“大風,週末打球你來不來?就在學校籃球場?”她想從左邊繞過去,那個男生也走到了左邊,詹小楠差點撞到他身上。
“好,上午下午?”
詹小楠轉到右邊。
“都可以啊,你什麼時間有空。”後面來了個自行車,那男生讓開,又換到了右邊。
“喂!”這個傢伙一定是故意的!
前面的兩個人回頭,低頭看了看後面的女生,她怒氣衝衝地瞪着他們,因爲仰着頭,細碎的劉海從中間分開,露出了白皙的額頭,黑漆漆的圓眼睛似乎表示她自己的不滿。
“咦?小不點!”那個男生咧着嘴笑,裝出一副無辜以及興奮的樣子朝着她招手“好巧啊。”
“今天週五,好麼。”阿風以一種近乎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這個和自己一樣高的傢伙。
詹小楠懶得解釋,氣沖沖地加快腳步,從他倆之間走了過去。
阿風看着她的腦袋超前衝的樣子活脫脫像個快要炸的手榴彈,低低地笑了。
那個男生咧了咧嘴,小聲在他耳邊說:“完了完了,好像真的生氣了,小不點兒的脾氣好像越來越大了。”
阿風嫌棄地後仰身子,儘量讓自己的耳朵遠離他的臉,一臉的嚴肅:“跟你說了幾遍?她有名字。你每次都逗她,也不知道有什麼樂趣。我先走了,打球時間你定吧,到時候叫我一聲就成!”阿風抖了抖手裡的校服,掛在手臂上,上前去追趕。
留下那人獨自凌亂,“不就是喊個外號麼?這麼嚴肅幹嘛?難不成還是你專用的啊?切。”
誰知道生氣的傢伙走路還挺快的,一轉眼竟然都走了老遠了,阿風小跑了幾步,進了巷子才追上。
“喂,腿那麼短怎麼走這麼快?”
“別小看人啦,我八百米就跑了三分鐘好嗎?”詹小楠贈送他一個大白眼。
“喏。”阿風攤開手心,一個巧克力。
“又是哪個女同學?”詹小楠愛吃甜食這毛病從小就落下病根兒了。
“不知道,放在抽屜裡,找不到人還,不能扔了吧!”聳肩,順手拍了拍她腦袋,“你吃了好歹還能長點兒個兒。”
詹小楠一腳踢在他小腿肚子上,“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別嘚瑟了,昨天我跟你說的事你還記得麼?”阿風摸了摸自己小腿,把校服扔在她頭上頂着。
“什麼事?”
“今天晚上我媽煮雞翅給你吃,就這事。”
“真的嗎?”她高興地眨巴眨巴眼睛,真心不想吃自家老媽做的飯。
“假的,吃了那麼雞翅也沒見長長點。”
“……”
“回去把三年的數學書全拿來,還有筆記和作業,我先回去了。”一晃眼已經到家了。
詹小楠瞬間萎了,低着腦袋,雙手垂着回到家裡。
一進家門,就看着自家兩位貌似是拉開了吵架的架勢,一見她回來老媽趕緊叫她:“小楠啊,來,你來評理!”
“又怎麼了?”
她就想不明白,爲什麼每次他們吵架,最後受傷的都是自己,左右爲難,評理什麼的……
“你媽,想了這麼久,你知道給小狗起了個什麼名字麼?呵,我都不好意思說!”
詹小楠看着自家老爸那氣的通紅的臉,簡直覺得哭笑不得。詹洪同志可是怕老婆出了名的,一般來說是不會和裡李鳳仙女士爭執的,結果現在是鬧哪樣?爲了一隻狗的名字?
……
“怎麼了?虎妞不好聽嗎?小楠,你說,虎妞這個名字好不好?”自家老媽一向兇悍,詹小楠知道自己不能說實話。
“我,我還要補數學,要不,你倆自己商量?”詹小楠抱着書包往房間裡溜。
“不行!”
詹小楠嚇得一個激靈,立馬站住了腳步。
“咱們說好了,當初你給閨女起名字,我說一個字了麼?現在我起個名字,你還挑三揀四的。”
“我媽說得對!”
“你說我整天伺候你們容易麼?你們一個二個整天不是說我這不好,就是那個不好,那一年……”
“我媽不容易!”她趕緊阻止老媽從那一年開始說起,不然今天晚上誰也別想消停,“要不,這樣,我爸也取一個,一個大名,一個小名,成嗎?”
“不行!”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誰也不看誰。
詹小楠擺擺手,算了,這事兒自己還是別管了。
她抱着課本離開的時候,自家爸媽還在吵。
上樓梯上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所以,要是當初是自己的名字是老媽起的話……
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