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個月日子過得像是死水一樣寧靜，兩點一線的生活是高中生活的主色調。
虎妞也躥高了不少，現在跳起來都能從小楠手裡搶走她的食物，頭一次覺得長得矮真不好，連狗都能欺負自己……
寒假很快就來了，廠裡年假短，過年經常回不去，詹小楠提前打包了行李自己一個人坐大巴去了姥姥家，裝的都是爸媽給老人家買的東西。
她下了車，正好下了雪，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倒黴，她揹着大書包，感覺自己凍得快找不着北了，走了一段路，天都擦黑了，她看見遠處好像有一個矮小的身影正朝着這邊移動，眯着眼睛看了看，是姥姥。
她總是穿一身灰色的夾襖，自己做的，她是當地有名的裁縫，不過可惜的是，李鳳仙女士似乎絲毫沒有遺傳到姥姥的良好基因，不管做什麼都毛手毛腳。
“不是說了我自己去麼，您還來接我幹嘛？還下着雪，多冷啊。”小楠笑着挽着她的手臂，姥姥一輩子守寡，只有一個獨生女。
到了之後給家裡掛了個電話，一開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着自己老媽衝着電話嚷嚷：“小楠啊，帶的東西都好好的吧？”
“好着呢，人在物在。”她啃着紅薯幹，抱着電爐子嘟囔着。
“東西在就行，人無所謂。”
“……”詹小楠一把掛了電話，扭頭跟姥姥說：“我媽說了，您今年別給她準備那些個東西，她都不要，您還不如歇歇，多好。”
“你別成天裡跟你媽置氣，你媽就是小孩子性子。”姥姥理了理手裡的線圈，笑眯眯地維護自己閨女。
“成成成，您維護您閨女吧就，我媽咋不維護維護我。”她笑着嚷嚷。
“我看看飯好了沒。”姥姥抹了抹圍裙跑廚房去了。
詹小楠想了想，扯着電話線又掛了個電話，鈴聲響了還不到三聲，就接通了：“到了？下雪了，冷麼？”
“哦，剛到，家裡挺暖和的。”
突然就安靜了，電話裡除了呼吸聲啥都沒有，她突然覺得有點尷尬，對，尷尬。這個詞在她十六年的人生裡，好像從來沒有用於她和阿風之間。
現在，是怎麼了？
阿風咳嗽了兩聲，好像是察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對勁，“沒事，掛了。”
“哦。”她訕訕地掛了電話，手裡的紅薯幹也扔在一邊。
住了兩三天，雪就一直沒停過，她本來想出去溜達溜達，現在只能窩在家裡看電視了，村子裡的人這些年都搬出去了不少，現在除了一些老頭老太太，基本上也沒幾戶人家了，熟人也少，住的也頗爲無聊，閒的時候翻翻姥姥以前做衣服的時候畫的花樣什麼的，感覺日子都變慢了。
她正無聊，捏着遙控器從頭到尾從尾到頭地翻着電視臺，聽見外面姥姥叫她：“小楠，雪停啦。”
她呼哧一聲衝了出去，冷的直縮脖子，又返回去把圍巾胡亂地繞到脖子上，這纔出去。
“嘖嘖，好大的雪，我們家那邊從來也下不了這麼大。”她看着一片雪白，好像白的有些扎眼了。
“明年是個好年啊，我先回去做晚飯去。”姥姥搓了搓手，踩着小腳回去了。
她在雪地上踩了兩腳，聽着有車的汽笛聲，驚起一羣鳥撲簌撲簌地從池塘對面的光禿禿的樹上飛起來，那些樹下面好像有個人，衝着她招手。
她瞪大了眼睛，看不清。
那人繞着池塘的堤壩拐過來，夕陽在他身後變成赤紅，雪地被染的有些變色，一步一步，她終於看到了那人的臉，細長的眉毛蜷縮起來，眼瞼下垂，嘴角兩邊像是有條線牽着，上揚的角度都那樣完美。他認真地看着雪地裡自己要走的路，擡頭衝她笑了笑，又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來。
詹小楠突然想，要是自己當初沒有把他眉毛燒光，說不定他的眉毛比現在的還要好看。
“你怎麼來了？”
“無聊，在家呆着。”他言簡意賅地說完，一隻手繞到她背後去，把她掉到後背的圍巾重新圍好。
詹小楠感覺自己身體僵硬的像個殭屍，跺了跺腳，“嘶，我渾身都凍僵硬了感覺，趕緊進去吧！”
“姥姥，都說了他不喜歡吃肉，你看看你都快把碗都裝滿了。”詹小楠十分“體貼”地把他碗裡的肉夾走了。
“阿風好久沒來了吧，都長這麼高了，估計在外面遇見，姥姥都認不出來了。”
“謝謝姥姥。”
“長高了有什麼用？還不是一有事就躲起來了。”她小聲嘟囔着，那兩個人正說的熱火朝天沒有聽見她的話，她扒拉了幾筷子，偷偷摸摸去給家裡打了個電話。
姥姥年紀大了，很早就要休息了，他們兩個人坐在客廳裡看電視，電視裡放的情景喜劇配合着那種莫名其妙的鬨笑讓氣氛變得十分尷尬。
詹小楠眼神從電視上飄到那人身上，再從那人身上飄到電視上，來來回回也不知道看了幾遍，終於有人發話了：“你跟個絲瓜一樣扭來扭去幹嘛？不想看就去睡覺。”
“你是不是沒跟家裡說？”她盯着他的眼睛，一派叫家長的氣勢。
“說什麼？”他裝着完全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來這裡啊，我剛剛跟家裡打電話了，你爸媽正在找你呢。”她並不是責備，更多的只是像在說一個實情而已。
“沒什麼好說的。”他的表情帶着一種不甘願。
“我都知道，可是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體諒一下叔叔吧，他也不容易。”
阿風的親生爸爸去世已經十年了，可是這些年以來，趙叔叔對阿風一直是像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周圍的鄰居都看在眼裡，但是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或許把姓改了已經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他的內心還是不能完完全全接受這個人。
“我努力了，小楠。”他垂下腦袋，放棄了剛剛的冷漠。
“可是，有些事情，不管我怎麼努力，還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