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31
【1】【垂拱殿日內外】
着便服,站立在垂拱殿殿檐下的齊王。
忍耐不住慢慢地向殿門方向走去。
皇帝的一聲怒喝突然驚到了他:站住!
(切)殿內。
站立的皇帝,
癱跪於地的張陸正,
憤怒跪地的御史們,
和他們之前的何士釗,
所有人的臉,都望着已經向殿外走去的蕭定權。
蕭定權茫然繼續前行:說了,是臣。
皇帝:皇太子!
蕭定權喃喃:臣……先回去等聖旨。
皇帝:蕭定權!
蕭定權終於止步,返回兩步,
皇帝稍喘了口氣,
蕭定權摘下了頭上的帽子,
彎腰恭謹地放在了地上,
然後不回頭而去。
他越走越快,
出殿門,
躲閃未及的齊王一愣,
蕭定權彷彿沒有看見他,
徑直快步離去。
對事態發展也稍感驚詫的齊王,再度想看向殿內。
何士釗的怒吼再度鎮住了他的腳步:請陛下——嚴懲皇太子!廢儲!!!
齊王再往下看,
蕭定權的背影早已遠去。
【2】【東府日內外】
帶着宦官們匆匆從廊下趕往寢宮方向的王慎:張陸正?殿下的手書?——那個賤人,現在哪裡?
【3】【東府日內】
寢宮,坐在破碎銅鏡前的阿寶。
和站在她身後的長安:朝上出了大事,姑娘趕快走吧。
阿寶平靜地:還能有什麼大事?又還能夠,走到哪裡去?
長安:姑娘現在說這個——殿下不會放過姑娘的!
阿寶:我就怕,他放過我。
門外腳步聲已經傳來,
長安緊張地看了一眼廊下:姑娘!來不及了!
阿寶:所以,貴人趕快走吧。
長安愣住,
阿寶:抓了貴人不要緊——
長安看看門外,
嘆氣後,
轉身離去。
阿寶接着說未盡的話:連累了貴上——
身後,王慎帶人已經入室:居然還敢留在這裡!
阿寶:王翁,妾還有什麼——
王慎:捆上!交到刑部——不,交到控鶴,嚴刑拷問去!
拿着繩索的宦官們擁上。
阿寶笑笑:——不敢的。
【4】【東府日外】
縱馬直入東府的蕭定權,
匆匆向寢宮的方向馳去,
蕭定權勒馬,攔住了一宦官(長安):她呢?
微緊張的長安:誰?殿下?
蕭定權:(陸)的發音……(陸)……她!
長安:殿下是問——顧姑娘嗎……?
蕭定權:人呢?
長安:王常侍要……
蕭定權:她還……在?
長安:殿下,王常侍剛剛帶着人去……
馬上的蕭定權,望着寢宮的方向,態度安靜了下來:去給我找,幾樣東西來。
【5】【寢宮日內】
紛亂中,
已經被繩索縛緊的阿寶,
王慎嘮叨自語:把她送到殿帥那裡,不信她不招——
阿寶從妝臺前平靜站起。
往外走去。
王慎看着她的態度,
突然動怒:死到臨頭,還敢擺這副——
王慎衝上前,一掌批下。
阿寶撞倒在妝臺上,
銅鏡落地,
她的頭髮也散亂了下來。
王慎猶不解恨:先給我——
宦官們再度近前。
身後蕭定權的聲音:放開她。
王慎回頭,
看見了拿着一隻小匣走入的蕭定權,哽咽撲了過去:殿下?殿下!殿下……
蕭定權突然動怒:叫你——放開她!
王慎愣住,慢慢鬆手:殿下要——親自問嗎?
蕭定權看着阿寶:對,都出去。我要——親自問。
【6】【東府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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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夔帶着數騎重甲的控鶴衛士,
驅馳向東府的方向。
緊貼着他的控鶴衛士某,腰邊懸着的一副鎖鐐,隨着動作噹啷作響。
【7】【東府日內外】
站在廊下衆宦官,攙扶着王慎。
王慎邊哭邊訴:我早說過,陳內人再毒——怎麼,毒得過——?都是我沒攔住——(搶地)皇后殿下!
宦官們七手八腳上前扶持。
王慎:說什麼,這回都得——把她交出去,才能救殿下……
(切)室內。
蕭定權望着半跪坐在地的阿寶。
一步步慢慢走近她。
他的神情複雜,陰晴難辨。
他做出要半蹲的動作,
意識到了手中匣子,
先將它放到了妝臺上。
阿寶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蹲下,
不語朝自己身上的繩索伸手,
阿寶肢體上明顯戒備的姿態。
他的手在觸碰到繩結的一瞬又縮回。
蕭定權低語:可以……
阿寶蹙眉。
蕭定權:我可以……碰你嗎?
阿寶沉默,放鬆了。
數秒沉默之後,
蕭定權終於伸出手,
儘量不接觸到她的身體,
小心解開了繩結。
阿寶撐地想站起,
蕭定權欲伸手,
阿寶躲避的動作,
蕭定權縮回了手,
看着她自己慢慢站起,
對着破碎的鏡子用手大致整理了一下零亂的頭髮。
阿寶終於開口:是我說了傻話……
蕭定權沒有回答。
鏡中,阿寶扭曲的面容:以後……不會了。
蕭定權遲疑地上前,
阿寶避開他:讓我整理一下,刑部也好,控鶴也好,我自己會——
蕭定權越過了她,默默拿掉了碎掉的鏡子,
從懷中,取出了一件東西,
輕輕放在了原來的鏡架上。
阿寶一愣後,淡淡一笑:這算——什麼?
一面嶄新的圓滿銅鏡。
蕭定權遲疑地,輕聲地:我可以……碰你嗎?
阿寶沉默。
【8】【東府日內】
梳篦穿過了萬縷黑髮。
嶄新的鏡前,
坐着的長髮披離的阿寶,
和站在她身後,持梳篦,輕輕爲她梳着頭的蕭定權。
蕭定權平靜地訴說:從前,張尚服給我梳頭。總說,我有一頭好頭髮。
阿寶不語。
蕭定權勉強笑笑:她要是見過你的……
阿寶不語。
蕭定權:你不知道——張尚服是誰吧?畢竟那時候,你還……
他住口。
阿寶不語。
蕭定權:是我孃的舊人,已經不在了。如果她還在,如果我娘還在,中秋那天就不會……
阿寶不語。
蕭定權微淚目:很疼,現在也還是很疼——開始我還數着數,後來疼忘了,一心只想,爲什麼還不暈,爲什麼還不,死……
阿寶不語。
蕭定權:我想起你說的,真的很疼的時候,可以不用忍的——陳謹讓我咬着手,我還嫌丟人,後來,都不要緊了……
他握着梳子的右手一顫。
梳子下,右手虎口處,隱藏的一道深深的牙印。
蕭定權手腳笨拙地爲她挽起了簡單的髮髻:確實是拿不動筆。
阿寶微蹙眉,微厭惡的神情。
蕭定權:因爲是他,也確實是——不敢用印。
阿寶嫌惡的表情加重,正打算起身。
髮髻也即將毀於一旦。
蕭定權:但我也確實是打算,萬一有事——就拋棄你。
阿寶的動作停止了。
蕭定權:我想過,真那樣了,以後午夜夢迴,偶爾想到你,也許會悔愧無極,也許——無動於衷。
阿寶不語。
蕭定權:畢竟——被我拋棄,被我辜負,讓我噩夢的人,又不止你一個……
阿寶不語。
蕭定權看着鏡中的阿寶的容顏,強忍着眼中淚水:你,跟別人又有什麼不一樣?你,又有什麼特別的呢?……阿寶……?
阿寶眼中也微有淚。
(切)鎖鐐碰撞的響聲。
頓跪在地下哭泣的王慎擡頭:殿帥?
廊下,李重夔已經帶着控鶴衛士大踏步前來。
王慎:殿帥來幹什麼?
無表情的李重夔沒有理睬他:皇太子在哪裡?
王慎看見了鐐銬:陛下要把……殿下怎麼樣?
李重夔:是在裡頭嗎?請他出來吧。
王慎撲了過去,攔住了李重夔的腳步:殿帥,小人求你了,先殺了小人吧——!
(切)室內。
也聽到了窗外動靜的蕭定權,
看着鏡中的阿寶,奮力隱忍下淚水,語氣轉決絕:可是我,不會後悔——
阿寶蹙眉。
蕭定權:我也,不會道歉——
阿寶蹙眉。
蕭定權:更加,不會補償——!
阿寶不語。
蕭定權的手,伸向了一旁的漆盒,打開漆盒:這些——
李重夔入室:皇太子蕭定權接旨!
打開的盒中,是一枚鶴頭金簪。
蕭定權拿起了金簪,
慢慢提起,
想關入阿寶已經綰好的髮髻。
李重夔緊張地:住手!先——拿下!
蕭定權將它關入了已經阿寶已經盤好的髮髻旁。
控鶴衛士上前,強行按住了蕭定權。
蕭定權擡頭,望向阿寶的眼淚終於垂下:這些全都是,真心話——!
【9】【晏安宮日內外】
還沒有換下朝服,閉目靠坐在棋盤前的皇帝:去了嗎?
陳謹:殿帥帶着聖旨去了。
皇帝不語。
陳謹:殿帥知道分寸——
皇帝咳嗽:朕擔心的,不是他。
陳謹:殿下也不會……
皇帝突然一把掃掉了滿案棋子,大怒:就叫他去死!!!
陳謹在內的滿殿內臣跪地。
皇帝起身:朕只後悔,那天晚上怎麼就沒有打死他?!朕前世是造了什麼孽,才養出的這個!!——混賬東西,就算是他授意殺了陸英,爲什麼給張陸正寫那種東西?!就算寫了,爲什麼要當着滿朝認下來?!!!
無人敢言。
皇帝手指殿外:他到底想折騰什麼?!他自己不想活了不要緊——顧思林那邊,長州那邊!!!
(切)着便服的顧思林,匆匆上階的背影。
皇帝:朕現在就是不想動也——!
宦官某匆匆走近:陛下……陛下息怒……外頭能聽得……
震怒的皇帝被他截斷兩秒後:拖出去——杖斃!
陳謹不敢多說,指揮:拖出去……
宦官某嚇呆兩秒後:陛下……恕罪……恕罪,武德侯在外面,求見……
皇帝暫時愣了一瞬。
(切)玉階上,顧思林凝視着緊閉的宮門,他臉色鐵青。
(切)皇帝身旁,
幾個宦官開始匆忙張羅着撿拾着棋子。
皇帝也凝視着緊閉的殿門,同樣面色鐵青。
兩個宦官開啓了殿門。
門開的一瞬間,顧思林和皇帝兩人,神情都轉換了。
【10】【晏安宮日內外】
皇帝os:朕常常教導太子,君子死而冠不免。不管多着急的事,都讓他先換好了衣服。可事情輪到了自己身上……
隔着已經清空的棋盤,
仍穿着大禮服的皇帝,
看看眼前顧思林身上的便服。
皇帝:誰能夠免俗?
顧思林不語,按着膝蓋準備行禮。
皇帝:慕之腿不好,虛禮就不用了。
皇帝示意陳謹去扶持他坐下:慕之這毛病,還是從前在淩河留下的吧?
顧思林:這些小事,陛下還記得。
皇帝:誰又不知道,顧將軍衝鋒時叫人射中了膝頭,就在馬背上生生把狼牙箭拔了下來,還硬是策馬上前斬了敵首頭顱。
顧思林:年少輕狂,不知什麼叫做害怕。當時也沒有當回事情看。只是這些年,每到變天,才後悔年輕時沒有保重,到老才落下了這樣的隱患。
皇帝:是呀,一晃二十多年。你我在京郊馳騁,走馬上南山徹夜不歸的時候,都還是少年子弟。而今挾彈架鷹,攜狗逐兔的,已經都是兒孫輩了。逝者如斯,我們做父祖的,又怎麼不自嘆,垂垂老矣呢?
顧思林沉默片刻後,離座跪倒:陛下,三郎失德,犯下了這樣大罪——
皇帝:慕之啊,這是政事,不關慕之的——
顧思林打斷他:陛下!中書令在朝會上說的是實情,臣不敢爲他分解半句,阻礙陛下行國法家法——
皇帝嘆氣:慕之深明大義,真體諒朕的難處,就先起——
皇帝親自起身去攙扶顧思林。
他的手剛剛握住了顧思林的手。
顧思林擡起頭:可是——思卿(皇帝蹙眉)她,只留下了這點骨血。臣如果保不住他,日後九泉之下,還有什麼面目去見先皇后?
提及前皇后,皇帝鬆手,
看着顧思林,複雜的表情。
顧思林:就算是看在先皇后的份上,也請陛下從輕發落,饒過他這一次吧。
皇帝默然片刻:朕當年在南山頂起誓,此生必不負你顧慕之,必不負你顧氏。顧氏女必爲嫡後,其子必爲儲君——
顧思林望着皇帝。
皇帝:你放心,朕沒有食言,也從沒有忘記。
顧思林微鬆了口氣:臣代太子殿下謝——
皇帝打斷了他:先不用謝!朝會上,這事當着天下人提了出來,還拿出了他自己寫的鐵證,他還是那麼個混賬樣子,你讓朕怎麼替他遮掩?!
顧思林嘆氣。
皇帝:烏臺當廷把廢儲兩個字都嚷了出來——不是朕壓着,他現在就在三司手上了。
顧思林:……多謝……陛下呵護保全。但陛下打算——
皇帝:先關他幾天,叫重夔去查查這件事,不然朕怎麼跟天下交待?朕看他,(一掌拍在棋盤上)也該好好得點教訓了!
顧思林懷疑地:陛下把他交給了……?
【11】【東府日外】
跪地的蕭定權。
收起了聖旨的李重夔看着他。
蕭定權暫時沒有反應。
一旁的王慎難以置信地:……控鶴衛衙門嗎?
王慎:殿帥是不是,弄錯了?
王慎:不是宗正寺,也不是刑……
蕭定權叩首:臣蕭定權,領旨,謝恩。
李重夔示意,
控鶴衛士甲將帶來的鎖鏈象徵性地掛到了蕭定權的脖子上。
王慎一語不發暈了過去。
【12】【晏安宮日內】
顧思林:控鶴衙?陛下,愍太子當年就是在那裡——!
皇帝沒有表情。
顧思林:陛下這麼處置,朝野會生疑心和妄念的。
皇帝拈起了一顆棋子,在掌心把玩:重夔手上,查重查輕,朕還能夠把控。疑心和妄念,也總比——他要是落到了朝廷手裡,落到了何士釗那羣人手裡,朕就是有心保他,怕也無能爲力。
顧思林嘆氣,不說話了。
皇帝:他的事情,也就這樣了,慕之坐着說話吧。
陳謹上前,扶顧思林起身。
皇帝:兒女的事,你替他操一世的心都是不夠的。
顧思林剛要落座。
皇帝:朕記得,逢恩今年也有二十……?
顧思林的動作又止住了,他沉默了數秒:他是,屬蛇。
皇帝:二十三四了,還沒有娶親。
顧思林望着皇帝。
皇帝:承恩沒留下子嗣,逢恩又這樣,慕之的膝下也荒涼得很了。你顧氏一門忠謹,朕怎麼忍心看到,到頭來連個承爵的後人都沒有?
顧思林望着皇帝。
皇帝:他還年輕,建功立業有的是時機。
顧思林皺眉。
皇帝:趁着一時無事,叫他先回京,把親娶了,和夫人一起安生住兩年吧。
顧思林望着皇帝手中把玩的棋子,不語。
皇帝預備丟下棋子:當然,婚姻大事——朕只是他的姑父。慕之要是有別的顧慮,也儘管——
顧思林終於開口:陛下這是垂憫臣,臣代犬子,叩謝聖恩。
【13】【晏安宮日內外】
顧思林已經離去。
殿內的皇帝,陳謹和衆宦官。
陳謹小心翼翼地請示:陛下?那——
皇帝的餘光瞥了一眼再度跪地的,剛纔通報顧思林動向的宦官某,平淡地:杖斃。
宦官某癱倒在地,被拖下。
皇帝看看空蕩蕩的棋盤。
皇帝os:慕之,我們這局棋,還有沒完結——
(切)已經走出晏安宮的顧思林回首,望向了晏安宮的方向。
顧思林os:臣從未暫忘,陛下也從未食言——
皇帝os:看來就又要,重新開始了。
顧思林os:可早知今日,真的何必——
(切)皇帝將手中棋子放在了角上:讓重夔——先把樣子做足吧。
【14】【東府日內外】
書房內,
混亂的搜查。
書籍被搬動,
字帖被抽出,
抽屜被拉開,
所有臨摹的字帖,未結的奏疏,未遞送的書信,
都被收拾起,
集中堆送到院中某處。
室外,披着鎖鏈站立的蕭定權,漠不關心地看着這一切。
蕭定權:殿帥,這算是,抄家嗎?
李重夔指揮着:寢宮裡——只是在蒐集殿下的手跡。
蕭定權:寢宮裡頭沒有,那邊側殿還放着一些——本宮不是已經供述了嗎?
李重夔:只是口供,還要物證。
蕭定權一笑:口供,看來還真把本宮當成——
李重夔:和人證——
蕭定權蹙眉,望向了寢宮的方向:什麼……
李重夔:那個姓顧的民女呢?找到了也一併鎖拿——
(切)寢宮內,開箱開櫃,不時取出衣物、器玩等不相干物品,翻找着目標物的控鶴衛士們。
和一片混亂中,仍然坐在鏡前,無動於衷的阿寶。
【15】【東府日內外】
神情逐漸緊張的蕭定權。
在廷中站立的李重夔,
新獲命同樣持鎖鐐朝着寢宮方向走去的控鶴衛士。
蕭定權:殿帥要幹什麼?
李重夔:那天晚上,她出過宮。
蕭定權:本宮差去的。
李重夔:那就跟殿下,是共犯。
蕭定權:是聖旨,還是尊意?
李重夔:這個案子,是聖上欽命,臣來主審。
蕭定權:那罪臣,阻不住主審大人的鈞命了,是嗎?
李重夔沉默一秒後,堅決地:是。
蕭定權:在宗正寺!殿帥沒能帶走她。
(切)鏡前,無表情的阿寶。
和身後走近的控鶴衛士。
(切)蕭定權:今天,主審大人覺得,就可以了嗎?
李重夔:是。
蕭定權:是因爲罪臣,已經什麼力量都沒有了嗎?
李重夔沒有回答他,直接示意衛士:鎖上,一起帶走!
(切)兩面衛士欲行動。
(切)蕭定權:武德侯!
李重夔蹙眉。
蕭定權:朝會後見過他了嗎?
李重夔蹙眉。
蕭定權:把罪臣交給了主審大人,而非三法司——不是想攥着罪臣這顆棋子,換更要緊的東西嗎?
李重夔警告地:殿下,慎言。
蕭定權:那他想要的,應該是枚活棋吧?
李重夔一愣,壓低了聲音:是爲了殿下——
蕭定權冷笑:主審大人覺得,罪臣想畏罪自裁,真還需要那一根簪子嗎?
李重夔微怒:——爲什麼,包庇她?
蕭定權平淡地:沒有力量也想保護的人——殿帥就沒有嗎?
(切)鏡前,突然以雙手掩住了額頭的阿寶。
蕭定權看了李重夔兩秒,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回望任何方向,徑直朝外走去。
兩控鶴衛士跟上了他。
他的身後,李重夔隱忍恨恨地嘆氣。
【16】【東府日內】
已經翻檢零亂,和在繼續翻檢的寢宮內。
李重夔os:是非心,恥辱心,恭敬心——
李重夔從背後走近了扶着額頭的阿寶。
李重夔:看來下官那晚放出去的——
他示意前來拘捕的兩衛士退後:人證,也得先是人啊。
阿寶沒有回答。
衛士甲前來回報:殿帥,這裡沒有什麼……
李重夔:收了——回衙吧。
阿寶擡頭,想詢問什麼,還是住口。
李重夔沒有再理睬她,帶着數名部下朝外走去。
身後仍有的開鎖的聲音:這個,怎麼上鎖了?
李重夔怒:收了!
鎖同時被砸開的聲音,和零碎物品被搬出的聲音:什麼東西——藏這麼深?
衛士甲os:這些是——?
李重夔皺眉駐足。
衛士乙從內室搬出了數件物品:殿帥。
李重夔走回:什麼?
衛士丙拿起了一隻密封的影青瓷瓶,晃晃:是藥?還是香?
幾個人圍着研究:還封着呢……
衛士乙開了一個匣子。
李重夔皺眉,從中取出的,太子妃未做完的半個肚兜,
翻看,
阿寶恰好擡頭,驚愕,欲阻止:不能動,那是——
李重夔兩隻手指,已經從其中拈出了一縷結髮。
阿寶微微嘆氣。
李重夔不解地將結髮放回,
將肚兜也扔回了匣中:走!
阿寶鬆了口氣。
衛士甲os:還有一件——
他捧出了一隻細長的錦匣:殿帥,放在最裡頭的夾層裡的。
再度止步的李重夔打開了錦匣,
從中取出裝裱好的一卷卷軸。
衛士甲彙報:這應該是手卷了吧……
阿寶無意中,看着繫帶熟悉的繩結,蹙眉。
(閃回)顧瑟瑟將畫軸拿在手中,本想往下展開一些查看。
卷頭的題詩即將出現,她臨時又改變了主意。
她將畫重新卷好,繫好了帶子。(第二十集)(閃回結束)
她的蹙眉注視下,李重夔解開了綬帶。
畫卷逐寸往下展開。
題頭詩出現了(按,代雲隴雁浙江潮,人有迷魂猶待招。兩句爲陸文昔筆跡。)
阿寶逐漸懷疑的神情。
伴隨着李重夔手上繼續的動作,
她臉上逐漸顯示地如遭雷擊的表情。
【17】【東府日內外】
鎖鐐的震盪聲。
戴着鎖鐐,一步步向報本宮門外走去的蕭定權。
蕭定權os:我,不會道歉——
(切)熟悉的畫卷,在阿寶面前逐漸呈現。
(插入畫面)畫心,被站在橋頭的陸文昔,丟棄入夜風。(第十二集)
蕭定權os:——無法原諒,道歉何用?
(切)走至宮門的蕭定權。
蕭定權os:我也,不會補償。
(切)繼續展開的畫卷。
(插入畫面)畫心,被蕭定權遞出了車窗:抱歉,我無力,也無心。(第十二集)
(切)走出宮門的蕭定權,看着已經停泊的,控鶴衛移送的車輛。
蕭定權os:那麼多事,怎麼補償?
(切)完全展開的畫卷,畫上未竟的兩句題詩。
和獨鶴旁的留白。
(插入畫面)盧世瑜宅,隔着屏風上的畫,蕭定權在屏風後:一樣的畫,也給我畫一幅吧,我要——兩隻鶴啊。(第五集)
(切)蕭定權看着站在宮門外一側的長安。
他向長安點頭。
蕭定權os:我更不會後悔——
他登上了控鶴衛準備好的車。
蕭定權os:——事到如今,追悔不起。
(切)李重夔等人,沒有獲得有效信息,已經離去。
室內餘,呆望着卷軸的阿寶。
蕭定權os:這些全都是真心話,除了……
入室的長安,打斷了他的聲音:姑娘,他們都走了。姑娘也,走吧。
阿寶喃喃低語:去哪裡?
長安:小人會送姑娘離開。姑娘想去哪裡,都可以。去——長州,也可以。
阿寶慢慢擡頭:是——五大王?
長安遲疑了一秒:是……
【18】【報本宮日外】
一路走過東府,
環視兩側,一切熟悉景物的阿寶。
長安os:——太子殿下。
阿寶終於走出了宮門,
環視,
除了等候的一輛空車,
蕭定權乘坐的車,和控鶴衛都已經不在。
她呆立片刻,
想回頭,
已經把守宮門的控鶴衛士一語不發攔住了她的歸路。
長安催促的動作。
阿寶再度環視,
空曠宮門外,仍然只有自己。
她終於回望了一眼報本宮的牌匾。
登車,
車行,
離去。
(切)在拐角另一側的宮牆下,靠着車窗的蕭定權,
從窗口看着阿寶車輛遠去的景象。
他用手推上了車窗。
所乘坐的車輛,
在控鶴衛士的護衛下(此處,李重夔已經先行離開),
也終於開始緩緩朝着背道的方向駛去。
蕭定權os:除了日後,午夜夢迴,想起你,或許能夠無動於衷——是在,說謊。
【19】【東府日外】
報本宮門。
兩輛背道而馳的車輛。
蕭定權os:事已至此,再無可待,唯一慶幸的只剩下。你沒有變成,我的另一個噩夢。……阿寶……
【20】【晏安宮日內】
皇帝站在書案前,
神色陰鬱地俯視腳下,
癱跪涕泣的張陸正。
他一語不發揮手,
控鶴衛士入室,半強迫地挾持張陸正起身。
張陸正半被動地被帶離:陛下,陛下……臣……
他離開後,
皇帝向身後噤若寒蟬的宦官們吩咐:去叫他來。
【21】【齊王府日內】
趙王在齊王書房內用蟹八件小心剝着螃蟹,一邊吃,一邊默默把完整的蟹殼,再擺成蟹的樣子。
心情大好的齊王:好吃吧?
趙王沒有回答,繼續吃。
齊王:你大嫂特意預備的。
趙王沒有回答,繼續吃。
齊王:不就那天晚上沒讓你——她嫁來四年了,陛下一直還在盼着皇孫呢。
趙王沒有回答,繼續吃。
齊王:你一個光棍少吃一頓,今天不也都補回來了?——給他撤了。
趙王護住了螃蟹:大哥,我來可不是爲了蹭你吃的。我有正經事。
齊王嗤笑:你能夠有什麼正經事?
趙王皺眉:大哥,這回三哥的事——你跟中書令,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齊王的笑容止住,懷疑地沉下了臉:你胡說些什麼?
趙王:我就是個光棍,也沒道理信口胡說吧——庚午,辛未,壬子,丙子……
齊王大驚:都出去!
室內的宦官宮人們皆退出。
齊王臉色不善:你是怎麼……你都知道些什麼?
趙王看了他數秒後:我知道,什麼啊?——剛我出門,正好碰到中書令被刑部的人帶去。他看見我,非讓我把這八個字轉告大哥。說——大哥聽了,就明白了。
齊王愣了兩秒,臉色緩和,低語:老狐狸,現在來要憑據了……
他想想,走到了書案邊,提起了筆。
趙王邊吃邊漫不經心地:大哥,這是生辰八字吧?
齊王寫着聘書:不是。
趙王:這年紀,是他家二公子吧?
齊王繼續書寫:不是。
趙王掰開了一隻蟹腳:不是就好,這要是叫,大嫂知道了……
齊王投筆:說了不是!
趙王:不是就不是嘛……
剛剛出室的宦官某的腳步聲接近,未入室就聽到他緊張的聲音:大王!趕快更衣——陛下宣大王進宮去。
齊王皺眉:什麼事?
宦官某:來的人沒說——
齊王隨手將寫了一半的聘書夾進了案上的一冊書裡,對趙王:你吃完了自己回去。剛剛的話,你要敢外頭亂說——
宦官某:五大王,也吃不了了。
趙王懷疑的眼神。
【22】【晏安宮日外】
通往晏安宮的階上,
穿着朝服的趙王,還在聞着自己的手。
齊王皺眉:也叫你來幹什麼?
趙王:對啊……
陳謹出殿:陛下叫大王進去。
趙王要跟入。
陳謹用手勢阻止了他。
趙王止步,看着齊王入殿:也叫我來……幹什麼?
陳謹看了他一眼。
【23】【晏安宮日內】
齊王入殿,
殿門旋即在他身後關閉。
齊王有些疑惑回望。
前行近皇帝書房。
齊王:爹爹?爹爹要問臣?
他突然住口。
懷疑地看着殿內已經預備好的木梃,和刑凳:……什麼?
身後皇帝的聲音:跪下!
齊王一驚跪地,
身後走來的皇帝:朕現在問的話,你有一句不實!
齊王看看木梃:是,臣請陛下……垂問。
皇帝走到了齊王面前,居高看了他數秒後:中秋事後,你,是不是揹着朕私會過朝臣?
齊王蹙眉,緊張,兩秒不語。
齊王:……會過。
皇帝:誰?
齊王:……
皇帝:你跟他都說了些什麼?
齊王:……
皇帝:他今天在朝上,就敢賣了太子?!
齊王:……
皇帝:五倫之親莫過父子,當着你父親的面,有什麼話,你說不出口?
齊王擡頭:陛下!臣——
皇帝:下朝之後,朕見過他了——他反問朕,這不是,上意嗎?
(閃回)同一地點,張陸正涕泣着向皇帝叩首。(閃回結束)
齊王:陛下……
皇帝:除了你,還有誰有這種本事?!
皇帝:——好好問你不說是嗎——
齊王撲到了皇帝腳下:爹爹!兒錯了!可是中秋那事,兒就是看不慣三郎,他對爹爹的——
皇帝怒(示意宦官):給朕——!
齊王抱住了皇帝膝蓋,淚下:兒罪該萬死!可兒就是看不慣——!爹爹就是打死兒,兒也還是看不慣!
皇帝一耳光扇到了他臉上,眼中微有淚:都是朕的好兒子。你做下的好事,要朕來替你,擔這個惡名。
【24】【控鶴衛衙門日外】
控鶴衛衙門前,
逼仄的甬道,
Wωω ●ttKan ●C○ 戴甲持戈,戒備森嚴的全景。
壓抑的控鶴門下,
蕭定權乘坐的車慢慢駛入。
皇帝os:爹爹說句偏心的話,你們兄弟幾個——爹爹的手心,爹爹的毛羽,爹爹最心疼的,——
(切)車中,蕭定權冷漠無表情的臉。
【25】【晏安宮日內外-京師日外-長州城內】
皇帝os:——大郎,就是你。
(切)齊王淚眼的臉龐。
宦官和木梃已經撤下。
坐在案後的皇帝,
和靠近跪在他膝頭下的齊王。
齊王還在微微飲泣。
皇帝:但是,你得明白,三郎雖然可惡,但爹爹現在最想做的,不是把他怎麼樣,而是得把兵柄,從顧思林手裡收回來。
(切)一騎(李重夔)引着十數控鶴衛士,疾馳出春明門。
城門在他們身後閉合。
皇帝os:他一天北面坐鎮,爹爹一天,就不能夠安枕。
(切)馬蹄踏過的古道,馬蹄朝向的天際、遠山、芳草,京城外萬里江山的起點。
皇帝os:大郎,你一定要記住,這天下,是我蕭家的天下,不是他顧家的天下。這個心腹大患,朕絕不能夠把它留到下朝天子的手裡了。朕的意思——
(切)皇帝:你明白嗎?
齊王:陛下,臣明白。
皇帝:顧思林在長州和京城都經營了那麼多年,一道旨——要是管用,朕何必拖到現在?朕必是要一步步把他的腹心替換下來,換成朝廷自己的人,才能安心——
(切)長州外城,
正處於整風中的顧氏軍營,
顧逢恩的營房中。
有軍官在無所事事地投擲骰子。
在仔細摺疊自己衣服的顧逢恩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
將衣服收入屬於自己的衣箱,
然後深深吸了口氣,
走出賬,擡頭回望京師的方向。
皇帝os:朕今天已經跟他說了,先召顧逢恩返京侍病。
(切)齊王擡頭:那他就——肯奉旨嗎?
皇帝看着他,冷冷地:這不就是要靠你,幹下來的好事?
齊王低頭不語。
皇帝:既然張陸正已經提起來,滿朝也都看到了——太子那邊,查必須得查,可是查輕查重,就要看長州的動態了。
齊王略不甘心地:是。
皇帝:但這事,不許你再插手。在他還京之前,太子出了什麼岔子,朕絕不輕饒你。
(切)晏安宮外殿檐下,
已經被陳謹告知了皇帝意願的趙王,
趙王朝階下走着,又回頭一臉懵懂不解望着殿內的方向。
他想回轉,陳謹阻止催促他趕快一同離開的動作。
(切)齊王微有不滿:他自己要作死……關臣什麼……
皇帝警告地:這句話,是要你當聖旨來聽的!
齊王一遲疑後,叩首:臣不敢,臣遵旨。
皇帝看着他,終於嘆了口氣:他畢竟也還是——你的親兄弟。
【26】【控鶴衛衙門日內外】
(皇帝夢中同一景,現在)
鎖鐐的振盪聲。
蕭定權的靴子踏着敗葉,
繞過蕭牆向院中走去。
檐角的鐵馬,在風中叮噹作響,
宮鴉驚起,啊啊掠過。
已經替換下了朝服的蕭定權,
在幾個衛士的解送下,
一路走去,
直到宮苑的最深處,
前方半掩門的室內。
門被衛士開了,
蕭定權入室,
控鶴衛士開始摘除他鎖撩的同時,
也解除了他腰上玉帶,以及衣帶等一切可用以自殺的物品。
蕭定權木然任由他們擺佈着,
同時打量着室內蔽舊簡陋的陳設,
案上生鏽的銅鏡,
他的目光,
同時順着銅鏡中的倒影,
回頭,擡頭,望向了,
(愍太子曾經懸樑的)空蕩蕩的屋樑。
控鶴衛士最終拔下了,他束髮的金簪。
蕭定權嘴角嘲諷的一抹淡淡笑容。
【27】【控鶴衛衙門夜外】
時近黃昏,
一臉緊張和驚詫的趙王,
走向了控鶴衛衙門。
臨近控鶴門,
趙王突然轉身,
欲離開。
陳謹攔住了他:五大王,你又來?
趙王:陳常侍,這不是我該來的地方,這也不是我該乾的事啊。
陳謹:是聖旨,怎麼就不該了?
趙王:聖旨怎麼會讓臣——之前的主審不是殿帥嗎?
陳謹:對啊,現在是五大王了。
趙王:他是我兄長,還是儲君啊。於公於私,我怎麼能審他……?
陳謹低聲:儲君都能夠下詔獄,還有什麼不能呢?
趙王聽見了,再度要轉身:我面見陛下去。
陳謹拉住了他:說是主審,其實就是看好了殿下,沒讓五大王——五大王也,幹不了別的啊。
趙王懷疑地:真的?
陳謹:是,穿好衣吃好飯,別出什麼事,就成了——
趙王猶豫地止步。
控鶴衛士某自門內走出,對兩人低語了幾句。
陳謹驚詫,匆匆走入:殿下?爲什麼?
趙王一臉鬱悶跟入:……就成了?
【28】【控鶴衛衙門夜內外】
夜已深。
陳謹在檢查食盒中,
已涼的,
一點未動的幾樣餚核。
陳謹:午膳就沒用?
衛士某:沒有。
陳謹:那晚膳?
衛士某:……
陳謹打開另一個食盒,同樣沒有動過的餚核。
趙王微焦急的聲音傳來:殿下——
沒有迴應。
趙王os:殿下,是臣——
沒有迴應。
陳謹放下食盒擡頭,
蕭定權適才走入的監室,
緊閉的室門,
室內無燈。
趙王站在門外:臣蕭定楷,奉旨前來——侍奉殿下。
沒有迴應。
趙王向前:殿下,備膳是不是不合口味?
沒有迴應。
趙王:殿下想用什麼,儘管吩咐,臣去安排。
沒有迴應。
陳謹嘆氣:這是想幹什麼?
趙王無措地:……怎麼辦,這要上報陛下嗎?
陳謹指指室內,詢問衛士某:簪帶全都收走了?
衛士某:全收了。
陳謹:枕頭也不是——
衛士某:不是瓷枕。
陳謹點頭,對趙王:現在上報什麼?(示意室內)今天肯定也沒有胃口,先算了……
陳謹先離開,一面囑咐衛士某:殿下平時,喜歡吃點甜的……
趙王欲轉身,又回頭:那殿下先請安歇,臣明天再來——請安。
沒有迴應。
趙王看着陳謹背影:——就成了?!陳翁,殿帥到底到哪裡去了?
【29】【京師夜外】
春明門外,
帶着十數騎控鶴衛士的李重夔,
馳走入夜色,
至某處岔道前,
馬速未減弱,衛士們分成兩列。
其中一列跟着李重夔前行。
另一列向另一側馳去。
暗夜中馳動中形成流線的兩路火把。
李重夔os:我奉聖旨前往京營駐守。你等持敕,三日之後,務抵長州。
【30】【顧思林宅夜外】
窗櫺上映出的,
坐於書房燈下的顧思林的影子。
家人甲低聲彙報的聲音:殿帥出城之後,城門就關了,這些天應該都不會再開啓了。
顧思林的影子沉默未動。
家人甲os:這是擔心大人帶回來的人,跟京衛營裡吧……?
顧思林的影子沉默未動。
家人甲os:敕使也已經往長州去了。那二公子——?
顧思林沉默片刻後,os:告訴楊盛——殿下,要緊。
家人丁(控鶴衛細作)矚目的眼神。
【31】【長州內城日外】
長州城,
隔開內外城的城牆甬道上(長州城的設定爲非回字型城,內外城相黏連。想攻破內城必須強硬突破外城,可參考山海關)。
樹立的高聳旗杆。
一人(楊盛)帶領人從甬道走近鐘鼓樓的旗杆。
楊盛駐足,看了看城牆下駐紮的顧軍軍營。
兵士們日常的沒有緊張感的活動。
走近旗杆的衛士甲一笑:還不知道死期到了。
背身的楊盛以手勢示意。
衛士甲取出鑰匙,打開了旗杆下與地面平齊的鐵蓋上的鎖。
從其中取出了一面四角綴鈴的旂旗(《爾雅·釋天》有鈴曰旂。《說文·旗部》旂,旗有衆鈴,以令衆也。)
隨着旗幟的緩緩升起,
旗上的顧字與城頭展現,
和鈴在風中發出的脆響,
楊盛的眼中,
剛纔還在進行日常事務的軍士們,
視線漸集中,
並立刻以警備狀態,
以營爲單位鳴金通知,
或先或後,
朝營前空場迅速收攏集合。
【32】【長州外城日外】
軍營前空場上,燃燒的火堆。
高處的鐘鼓樓上,
顧字旌旗飄揚,
清晰的鈴聲依然。
火堆映紅了,集結於內城營地內空場上的軍官們的臉。
也映紅了身穿鎧甲站立其間的顧逢恩的臉。
賭具、酒具被扔到了火堆中,
幾個穿着綾羅的美人也陸續被拖出。
楊盛指着美人:這是誰?
幾個藏匿她們的軍官跪地。
楊盛:皆斬!
軍官們和美人們都被帶離:都虞候,都虞候饒命——
他們求饒的聲音很快被紛紛斬斷。
楊盛:早說過,聚賭的,斬!酗酒的,斬!私藏婦女的——我想都沒想過,還有人敢,在我的軍中這麼幹!
軍官們齊聲:屬下不敢!
顧逢恩低聲對隔壁抱怨:我爹不在,他還真登臺拜印,還敢升調軍的將旗?
隔壁搖頭示意他不要多嘴。
楊盛瞥了顧逢恩一眼:當打了個勝仗,就可以懈怠了?!這算哪門子勝仗?!你們的部下,戰死的多少?你們的同袍,多少沒回來?!看看你們身邊站的,是不是還是去年的那個人?!
軍官們沒有說話。
顧逢恩繼續低聲抱怨:你旁邊站的,也不是我大哥了啊……
楊盛再瞥了他一眼,繼續訓話:存者有功,該給的軍功,朝廷都給了你們!你們倒好,活下來就是爲了——
顧逢恩:就是爲了受你這匹夫的氣的嗎……
一陣風過,旌旗隨風烈烈而動,鈴聲愈盛。
顧逢恩鎧甲上的披風也被風震起。
楊盛突然停止了訓話,皺眉,怒:還有婦女沒找出來?!
軍官們也紛紛開始吸鼻子:都虞候,確實沒有了。
楊盛走近了顧逢恩站立的方向,直視顧逢恩:這又是,什麼味道?
軍官們面面相覷,沒有回答。
楊盛:包庇者,同罪!
站在顧逢恩身邊的軍官終於開口:不是婦女,是(看着顧逢恩)……盔甲上的……
顧逢恩狠狠瞪了他一眼。
楊盛走到顧逢恩身邊停下:顧部將,本將告誡過你的吧——再往盔甲上薰香——
顧逢恩不耐煩地:不是薰香,那天打城裡回來——
楊盛:本將會軍法處置——!
顧逢恩:隨手放在衣箱裡。誰想這裡的香材,隔着紙包還——
楊盛:拖下去!
兩側軍法官欲動手。
顧逢恩:你敢!那是長州刺史送的!不信你去問——
一旁的軍官連忙拉拉顧逢恩的胳膊,示意他住口。
楊盛蹙眉,看了顧逢恩一秒後,示意軍法官住手:李明安?管民政的?
顧逢恩被隔壁拉得有些心虛:怎麼了……
楊盛按劍逼近了顧逢恩:你擡出他來——鎮壓軍政嗎?!
隔壁軍官停止了拉扯的動作。
滿場靜默,
只剩下旌旗逐風的聲音,和柴火燃燒時,木柴和賭具輕微爆裂的聲音。
顧逢恩被詭異的氣氛震懾得稍微氣弱,嘴硬:楊盛,你小題大作——
楊盛:本來一頓軍棍——
顧逢恩:——想幹什麼?!
楊盛:亂軍之罪,斬!
軍法官愣了數秒後,還是上前拖起了驚愕的顧逢恩。
數個軍官跪地:都虞候——顧部將未必就是……
楊盛:敢多言,同罪。
軍官們不再說話了。
顧逢恩逐漸被強迫帶離:楊盛!你跋扈!
顧逢恩:跟自己人逞威風!算什麼——!
顧逢恩:你自家縱敵的事!——又要怎麼說!
楊盛微變色,舉手製止。
顧逢恩緊張地喘促。
楊盛:你不服?
顧逢恩:我怎麼不——你把陣前縱敵之事,當衆說清楚了,我一萬個,服氣!
楊盛不語。
衆將沉默。
顧逢恩冷笑:說不上來?——我看你敢不敢留我到我爹回來。讓我瞧瞧,這軍法是不是長了眼,偏偏就砍不上你的脖子?!
楊盛看看沉默衆將,終於點頭:好,我就讓你親眼看了之後,死得口服心服。
楊盛冷冷下令:把他先捆在這裡,禁他食水,等着將軍親自處置。
顧逢恩不服氣的喘息。
【33】【長州軍營夜外】
空場上燃燒的火堆,
拿着乾糧和清水走過的軍士們,
都不由望向了火堆的另一面,
篝火映紅了被捆綁在立柱上顧逢恩的臉。
顧逢恩看看他們手中的食物,且羞且恨地扭過了頭。
【34】【控鶴衛衙門夜外】
原封未動的各種菜餚,
以及數種甜食。
陳謹已經開始緊張:還是……
衛士甲:飯不吃不要緊——
陳謹提起了一個裝水的銀壺,
晃了晃,
滿水的聲音。
衛士甲:一滴水不沾,這可就——
兩人目光轉向,
蕭定權的監室前,
手持着一隻燭臺的趙王:殿下——殿下?
沒有迴應。
趙王:殿下,臣能夠進去嗎?
沒有迴應。
趙王:殿下——臣僭越了,臣進——
陳謹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燭臺往室內走去:誰審誰?還虛哪門子禮?
陳謹屏燭推開了門。
趙王一愣跟上。
黑暗室內,
一燈的草草臨照下,暫時沒有發現人影和動靜,
趙王驚:陳翁……這可怎麼辦……
陳謹皺眉:都點亮了!
數個控鶴衛士提燈屏燭走入,
室內光明大盛,
他們也終於看到了靠牆,安靜坐在室內一角的蕭定權,
後者平靜而虛弱的,擡起一手,微微擋住了過於刺目的光線。
趙王和陳謹鬆了口氣,上前。
趙王試探地:殿下——是不是這兩天的膳食,不合殿下的——
陳謹乾脆地打斷了他:殿下再這樣,小人就要上報給陛下了。
趙王嘟囔:我前天就說要……
放下了手的蕭定權,沒有迴應。
陳謹:小人知道殿下難受,可殿下這樣,陛下看着,就是抗旨不滿。在這種時候——!
蕭定權沒有反應。
陳謹:殿下不想別的,也該想想……(壓低聲音)武德侯……的處境。
蕭定權微擡眼,看看趙王,終於虛弱開口:怎麼……是你?
趙王:是,臣奉旨來,侍奉……
蕭定權:李重夔……是去了京營,還是……長州……?
陳謹和趙王都一怔。
蕭定權淺淺一笑,靠着牆合上眼睛:魚肉的處境,刀俎去想……就夠了。我累了,你們,出去。
【35】【控鶴衛衙門夜外】
走出的趙王和陳謹。
趙王:這可怎麼辦,要讓陛下知道了,我……
陳謹不理睬他,詢問衛士們:你們殿帥在,碰上這事,會怎麼處置?
衛士甲:捏着嘴硬灌。
陳謹皺眉。
衛士乙:再不就打,打到肯吃——
陳謹嘆氣:他在,未必不敢。
趙王:陳翁,殿帥他們真去京衛跟,長州了?
陳謹:不知道。
趙王:去幹什麼啊?
陳謹:不知道。
趙王:那這個報不報啊?
陳謹憤憤:——不知道!
【36】【長州日外】
軍官甲拿着乾糧和水,
左右右盼,
悄悄走近了,
日光和篝火下,
臉色慘白,
嘴脣乾裂,
被反縛在柱上,
已經極度虛弱的顧逢恩。
軍官甲:顧部將……
顧逢恩微睜眼。
軍官甲:喝口水吧……
顧逢恩微搖頭。
軍官甲把水壺湊近他的嘴:楊都虞出城去了,昨晚一晚都不在……
顧逢恩別過頭。
軍官甲:三天沒吃沒喝,還有力氣賭氣?!總得熬到將軍回來啊!
顧逢恩遲疑了,沒有再躲避。
軍官甲正要將清水傾入他的嘴中。
一物從旁飛擲過,
撞掉了他手中水壺,
清水汩汩滲入腳下沙地。
同時落地的,是飛來的一柄馬鞭。
軍官甲回頭,垂頭。
遠處走來的楊盛:撿起來,自己領八十鞭去。
軍官甲:屬下遵命。
他拾起馬鞭離開。
一旁匆匆跑過的士官,向楊盛低語了幾句。
楊盛蹙眉,又打量了顧逢恩數秒後,不語轉身離開。
顧逢恩逐漸模糊的視線,看着腳下溼潤的沙土。
他的頭終於無力地垂下。
【37】【長州日內外】
楊盛匆匆向軍帳的方向走去。
軍帳外,馬上重甲的控鶴衛士們。
楊盛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手中牽着的李明安的馬,進帳。
已經在賬內站立等候的李明安轉過了頭。
楊盛行軍禮:李刺史!——刺史來……
李明安:楊都虞,接旨吧。
楊盛一怔後跪地:臣楊盛,謹領聖命。
李明安:嘉義伯呢?
楊盛有些遲疑,蹙眉不語。
李明安:本鎮要見他。讓他過來吧。
楊盛看看賬外,終於:是。帶他——過來吧。
李明安蹙眉:帶?
賬外傳來的奔跑的聲音,
和焦急地呼喊聲:顧節級?顧節級?!
叫醫員!
先解開,放下來啊——
【38】【長州夜外】
長州內外城全景。
外城軍營的燈火。
楊盛和李明安一起行走在營中。
楊盛:李刺史今天,就不回內城了嗎?
李明安:君命召,不俟駕而行。楊都虞,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楊盛:是。
李明安:何況武德侯召還的家書,你也是看到了的。
楊盛:是。
李明安:可他被你搞成那個樣子!現在叫他上路,跟殺了他有什麼兩樣?
楊盛:是。
李明安:這樣子——本鎮還回得去嗎?(先向前走去,進入某處軍帳)本鎮就在這裡守着,等着他能動身!
楊盛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後,隨後跟入:……是。
(切)賬內,李明安眼中,軍醫正在取銀針,探向牀上昏迷的顧逢恩的指尖。
【39】【控鶴衛夜內】
一根銀針刺進了蕭定權的指尖,
手指微微回撤。
閉目躺在榻上,
半昏迷的蕭定權的臉,低語:……逢……逢恩……
施針的陳謹,皺眉嘆氣:還顧逢恩呢,先顧自己吧……
【40】【晏安宮日內】
案上托盤上堆着的黃柑(按,宋代黃柑果期在公曆十月,但可以貯存到次年公曆九月)。
趙王緊張地站在黃柑前,小心地觀察案後,低聲:……就是這樣了,陳常侍讓臣來稟報陛下……
齊王在看一封三枚鳥羽的急報,他從急報後露出眼睛,嘲諷看了趙王一眼。
案後憑几依坐剝着柑皮的皇帝臉色陰沉,態度尚算平靜:新下來的柑子,這就要到重陽了嗎?
齊王:是,陛下。
趙王:……沒有奉事好殿下,這都是臣的失職……
皇帝:還是再存存,風味更佳。
趙王:……殿下那裡,陛下要不要親自去看看……?
皇帝:確實是你的失職。
趙王想跪地:臣請陛下責罰……
皇帝:你不是主審嗎?他抗旨,你不會動刑嗎?
趙王愕然,停止動作:這怎麼……!?
皇帝:控鶴的那些家底呢?
趙王大驚:陛下,殿下已經四五天水米未進了。現在動,動,動……
皇帝:叫他們全都翻出來啊。
趙王跪地:陛下,臣萬死不敢!
齊王已經看完信,輕輕放回到了黃柑旁。
皇帝:冤殺了陸英,叫人當廷翻了出來,現在還敢跟朕,(看了一眼齊王放回的急報,手下加力,柑子被掐破)叫這個板?!
趙王:三哥不是那個意思……
皇帝:你現在去——
趙王哭了起來:陛下,那是儲君,還是三哥——
皇帝:傳朕旨意,告訴他——
齊王目示他不要再哭。
趙王無視地,一邊叩首一邊放聲大哭:陛下,請先賜臣一死……陛下……!
齊王無奈皺眉。
皇帝將手中柑子擲出:哭?!
趙王被打中,停止了哭泣。
皇帝接過齊王送上的巾帕擦手,示意黃柑:把這個給他帶回去。
趙王抹着眼淚起身:是……
皇帝:跟他說是御賜。跟他說,朕會親臨的。
趙王:是。
趙王親自端起了柑子,正要退出。
皇帝:也告訴他,重陽節,朕親鞠陸英獄事之前,他最好給朕先吃下去。
趙王愣住了:重陽……嗎?
皇帝扔掉了手巾:免得到時候——熬不住刑。
趙王手中的柑子,紛紛墜地跳躍。
【41】【晏安宮日內外】
宦官甲捧着柑子,
跟隨淚痕未乾,表情呆滯的趙王,
和齊王一道出殿門。
齊王嫌棄地看了他一點:原來你不光會哄丫頭,也會哄上頭。
趙王:不,大哥,我是……真的害怕。
齊王冷笑: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堂,他遲早是要過的。現在裝模作樣的怕什麼?
趙王:可重陽節,那是……
齊王打斷:是什麼日子,都救不了他了——這也怪不得陛下,要怪,就怪他那個好表哥,跟好舅舅吧。
趙王:怎麼?
齊王甩袖下階:——李明安來信了,顧逢恩,沒動身。
趙王驚恐地看看他遠去的背影,再回望殿內方向。
(切)殿內,皇帝凝視着齊王放下的急報。
皇帝自語冷笑:餓過頭了?動不了身?
皇帝用手指叩了叩案面。
宦官某近前。
皇帝:嚴旨趙王,親鞠當天只問蕭定權,張陸正酌情再審,此事先不要讓外朝知道。
宦官某:小人遵旨。
宦官某正準備離開。
皇帝再度開口:但是要知會,顧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