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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27

【1】【長州城內-夜外】

長州街市。

稀疏的幾點燈光。

尤有幾家正在準備下板收攤的商戶。

李明安帶着李夫人和陸文晉,一路走過。

不時有商人和他招呼:李刺史……

李明安點頭示意:是你,怎麼又從關內回來了?

商甲:刺史還記得小人,託福邊關安寧,小人們也想趁着還走得動,多賺些養家錢……

商甲從身後取過一支麥芽糖,交到陸文晉的手上:小衙內,來……

李明安笑笑:這哪是託我的福……

他朝前看去,

香料攤子前,

一個儒生裝扮卻配劍的人在低頭看着手中香料,不時不忍釋手地聞聞。

李明安拍拍陸文晉的腦袋,快步走上前。

從身後一把摸住了此人的劍柄。

此人大驚拔劍,向李明安刺去,被李明安躲過。

李明安笑笑:看來嘉義伯的棒傷已經好了?

顧逢恩也看到了他:李刺史?

他訕訕還劍入鞘:連你都知道了?

李明安:楊都虞就是這麼個人——你現在還走得動路,他已經是格外手下留情了。

顧逢恩憤憤:豎子,也只敢跟自己人逞威風!

李明安:誒——他我是知道的,話是難聽,脾氣也壞,可他的威風和名號,在敵寇那邊,可是不輸令尊啊。 шωш⊙тTk ān⊙C 〇

顧逢恩:那我大哥是怎麼回事?還有——這次不是他逡巡畏戰,怎麼會叫敵首走脫了?!

李明安臉色一變:逢恩——休亂言。

顧逢恩:沒亂說——我看見了的。——在山下那戰——

【2】【長州城外-日外】

白日,雨停。

當日河岸邊山麓下的圍剿戰,

敵軍屍體塞滿河道,

河水被鮮血染紅。

清繳和乘勝的追擊,

身穿別於一般士卒鎧甲的敵軍最高將領,

着幾十部屬向山麓下亡逸而去。

同樣加入戰鬥的顧逢恩對着身後百餘部揮劍:追!務必生擒酋首!

他身邊的兵乙勸解:顧部將,前面是深林!恐有——

顧逢恩已經一馬當先帶人追了上去。

直接向酋將開弓。

一箭射中了他的肩膀。

酋將落馬。

顧逢恩欣喜地下馬上前視察,

酋將突然拔劍,朝顧逢恩刺去。

顧逢恩滾地,想抽劍抵擋未及。

酋將挺劍向滿身泥水的顧逢恩刺去。

噹的一聲,一旁飛來的一箭射中了敵首的劍。

劍落地。

敵首倉皇上馬,帶着數十人向林中小道奔馳去。

顧逢恩欲再追趕。

一旁楊盛放下了手中的弓:不要追了!

顧逢恩不服氣地:明明可以抓到的,爲什麼放他跑了?

楊盛示意前方的樹林:他們現在負隅頑抗,你自尋死,不要拖累別人!

風動樹林,雨滴跌落,看不出後面的動靜。

顧逢恩還劍入鞘,譏諷地:難怪我大哥死在了你的手上!

【3】【長州街市-夜外】

李明安:窮寇不追,都虞候做得也沒錯。——何況京中獻俘禮怕都行完了,聖上和東朝,也都沒說什麼吧?

顧逢恩皺眉:獻俘——怎麼還有殿下的事?

【4】【京師夜外-東府夜內外】

書房,許昌平已經離開。

獨坐在書案前的蕭定權,默然看着紙上以湯藥書下的“集權”兩字。

許昌平os:臣的調任,殿下當然可以拒絕,陛下當然也能夠再派別人過來——別人,大概就不會像臣一樣,跟殿下這樣置腹推心了吧?

蕭定權os:你到底,想幹什麼?

(切)向宮門外走去的,一身綠袍烏帶的許昌平。

許昌平os:殿下大概也看出來了,臣是個有野心的人,還想把這身綠袍換做紫袍,烏帶換成金帶。所以不想開罪現在主,也不想開罪——未來主。

蕭定權os:開罪?早在春試的時候,你就已經——

許昌平os:不那樣做,殿下又怎麼會了解臣的能力,明白臣的珍貴呢?

上馬的許昌平再度回頭:畢竟,臣這麼努力,一直要求的因緣——

他視線中報本宮的匾額。

許昌平os:臣會事君盡禮,但這份因緣到底是陛下所賜,也請殿下今後不要輕慢,好好的,和臣相處吧。

許昌平促馬而去。

【5】【晏安宮夜內】

寢宮。

香菸嫋嫋的瑞獸香爐,

已更換寢衣的皇帝揭開帳幔,上牀。

帳幔再度垂下。

牀上內側,已經躺下的皇后。

皇后:已經……回去了嗎?國舅?

皇帝:也算一樁事過去了,朕說的——明天早上,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吧。

皇后撐起手:妾已經吩咐過御膳房了。

兩人躺了片刻,

閉目的皇帝沒有動作,

皇后慢慢靠近,伸出手,

去解皇帝寢衣的衣帶,

皇帝開口:來人!

內人某的身影趨近:陛下。

皇帝意指枕邊的金鴨香爐:這香撤去,聞着胸悶。

內人某:是。

皇后撤回了手。

兩內人打開帳子,將金鴨香爐取出後,再度放好了帳子。

皇帝已經翻身朝外躺着。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沒話找話試探:早膳的事,陛下也跟幾個郎君說了嗎?

數秒後,皇帝始開口:說什麼?晨定誰還不來嗎?

皇后:……也是。

她也轉身閉目。

【6】【晏安宮夜內】

帳內歸於安靜。

兩內人捧着金鴨香爐至側殿。

將香爐中的香灰傾倒出。

內人甲聞了聞手上沾染的香灰,低聲對內人乙:不是已經滅了的嗎……

內人乙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話。

【7】【長州街市夜外】

香料攤前,顧逢恩握着幾粒顆粒狀的香材。

顧逢恩:這麼上品的麝香,京中也是難見到的。

李明安:香材本鎮不懂,不過這裡臨近產地,比京裡好也尋常。

顧逢恩放下後,又抓起。

李明安看着他不忍釋手的樣子。

李明安:又不是沒有軍餉,買下就是了

顧逢恩糾結:近來在整頓軍紀——我可不是說怕楊盛啊。

李明安笑笑,吩咐一旁的商販:包起來吧。

李明安付了錢,將不大的紙包遞給顧逢恩:本鎮送的,楊都虞也不至於再說什麼吧?

顧逢恩接過:多謝世伯。

李明安嗅嗅手上遺留的香味:確是不一樣,連稱呼都不一樣了。

顧逢恩笑了。

李夫人帶着陸文晉一道走近。

顧逢恩行禮:夫人。

他看了看吮着麥芽糖的陸文晉:這不是陸中丞的公子嗎?(四下看看)你姐姐呢?

陸文晉搖頭:姐姐沒來這裡,她還在家裡頭呢。

顧逢恩皺眉:怎麼,她不是……?

李夫人打岔:她是沒上街來,悶在家裡不肯出來呢……

顧逢恩沒有疑心,將麝香揣進了懷中。

【8】【東府夜內外】

蕭定權抓住了桌上的紙,慢慢將它攥成了一團。

許昌平os:恕臣直言,陛下和殿下,父子君臣間的芥蒂,經太子妃之事還不過是疥蘚,可是經此事已成瘡癰。——舊疾已經成瘡,殿下卻還在糾結着是不是被貓兒狗兒蟲兒,輕輕咬了一口嗎?

手上的紅腫。

許昌平os:真的糾結——臣爲詹府主簿,上任初始,就先向殿下進第一道諫言吧——咬了主人的狗——如果還心存仁厚,就趕走,讓它變成喪家之犬。

(切)跪在院中,始終望着窗上燈光的顧瑟瑟。

(切)站起的蕭定權,望向緊閉門外。

許昌平os:不然,就拿棍子打斷它的,讓它變成——斷脊之犬。

許昌平os:唯獨不能的,就是還——

蕭定權用紙團,按滅了燈燭。

【9】【東府夜外】

燈火俱滅。

無月的寂靜秋夜。

白露。

蟋蟀鳴叫。

滴漏。

顧瑟瑟的雙手摳入了地磚縫隙中的青苔,

她看着十指上的紅色,喃喃自語:爹爹,哥哥……我就只再忍到……褪色的時候……行嗎?

【10】【晏安宮日內外】

天尚未明。

端着盆、壺等洗漱用具,安靜在殿外等候的年輕內人們。

宦官甲摸了摸內人某手中的壺,低聲詢問宦官乙:水都涼了,要不要催請?

宦官乙搖頭,低語:再去換……今天是殿下在,你催不是自討沒趣……

(切)閣內,皇后在幾個內人的服侍下,已經起身在妝臺前精心梳妝。

嚴妝完成,她湊近鏡子,仔細地檢查着眼角,嘴角這些易顯皺紋的部位。

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已空的整潔帳幔,和遠處書房中,隱隱已經在燈下閱文的皇帝,無聲的嘆息和幽怨的眼神。

窗外,五鼓鐘聲起。

皇后恢復了常態,起身詢問內人:要開宮門了,去看看御膳房那邊預備好了嗎?

【11】【東府日外】

五鼓鐘聲中。

捧着盥洗用具和朝服的宮人和內臣們,

穿梭於廊下,進入又退出了書房。

他們無言的奇異目光中,顧瑟瑟平靜的臉。

王慎終於也到了,奇怪地:你這又是——?

顧瑟瑟沒有回答,

王慎看看書房內:是殿下?還是——?

顧瑟瑟沒有回答,

王慎:是誰都先回去,像什麼話!一個宮人?!

書房門開,

蕭定權的聲音:已經不是了。

王慎皺眉,

穿戴好的蕭定權從中門內走出,

無視地越過了顧瑟瑟:——我去晨定,你這就送她出宮去。

顧瑟瑟開口:小人確是出宮了——那天晚上。

蕭定權微一蹙眉,繼續前行。

顧瑟瑟:省示帖——小人確是僞造了殿下的手書。

對方沒有止步。

顧瑟瑟膝行追上:小人出宮後去了齊王府,那封信,是小人向他索要來的。

王慎驚詫:你說什麼?陳內人是你——?

顧瑟瑟:不是誣陷,她確是齊王的耳目,她也確是要殺小人,殿下可以查問。

蕭定權稍一駐足,繼續前行:——要遲了,叫他們把馬牽來。

顧瑟瑟:小人答應齊王,替代她換來的——小人見不到殿下!

王慎:你——!

蕭定權繼續前行。

顧瑟瑟站起,跟上了他。

兩人都沒有理睬王慎。

顧瑟瑟:印——是盧尚書給小人的。

蕭定權一愣:……老師?

顧瑟瑟:殿下把印落在了他的府上。——在行宮,小人想還給殿下。

顧瑟瑟:殿下不要——

(閃回)陸文昔:請殿下留下,回去之後再看吧。

蕭定權蹙眉看了看荷包。

王慎從他手中拿過,哼地一聲將荷包拍回了陸文昔的手裡。

王慎警告地:誰要你的東西——(第十集)(閃回結束)

顧瑟瑟:小人就私自留下了。是爲了那顆印,小人才跟她們動手的。

王慎繼續驚詫:你!——印呢?

顧瑟瑟:——小人怕被發現,扔在宮外御溝裡了。

王慎:你現在扯這種謊,還想唬誰?——殿下,小人這就派人帶着她去——

宦官某已經將馬匹牽引到了門外,

蕭定權:不用了——她反正要走了。

他繼續朝門外走去。

顧瑟瑟:不是——!小人不是真正的顧內人。

蕭定權終於駐足。

王慎詫異:那你是——?!

顧瑟瑟擡頭望着蕭定權。

【12】【晏安宮日外】

御膳房的內人們捧着膳食,魚貫走過晏安宮檐下。

先送入側殿。

已到的趙王在無聊地觀看,計數。

身後齊王的聲音:數什麼呢?

趙王轉身行禮:大哥來了。——我在數今天早膳的食饌,好像比平常多。

齊王:這怎麼數?

趙王:視膳的宮人多了好幾個——

齊王笑:你今天怎麼也來了?

趙王:皇后殿下昨天派人叫我一定要來。大哥呢?

齊王:沒人叫啊——晨定誰還敢不來嗎?

【13】【東府日外】

院中,

一院莫名驚詫並悄悄矚目看熱鬧的宮人和內臣。

等待中,

顧瑟瑟:是——罪臣之女。

顧瑟瑟:小人是——是父兄獲罪之後,才入宮的。

顧瑟瑟:殿下婚禮前,內人顧氏因病出宮,我想來殿下身邊,求了姜尚宮,頂替她來的。

蕭定權未置可否。

王慎目瞪口呆:——頂替?你們真是無所不爲,你們——想幹什麼?!

顧瑟瑟再度跪地:小人說的都是實話。小人以後會聽話的——別趕小人走。小人真的,故園歸去——

她因哽咽沒有說下去。

蕭定權看着她淚目的雙眼:故園歸去。已無家了?(明代罪臣女鐵氏《長女詩》:舊曲聽來猶有恨,故園歸去已無家。郁達夫也借用過這一句。)

顧瑟瑟緊張地望着他,點頭。

蕭定權遲疑一秒,還是接過了宦官某遞上的馬鞭:——幹我底事?

宦官某伏地,他踩着宦官某的脊背上馬。

顧瑟瑟呆呆地癱跪於地,看着宦官某起身,牽起了馬的轡頭。

王慎皺眉,對着院中宮人內臣們:還不都散了?——誰送她回去收拾一下,趕緊走吧!

暫時沒有動靜,

王慎怒:是誰跟她一起的!

夕香怯怯出列,走近了顧瑟瑟,俯身去扶她:走吧——

夕香:我們走吧——阿寶姐姐。

(切)馬上前行的蕭定權,握住繮繩的手,突然一顫。

(切)王慎同樣震驚的表情。

(切)跪地的顧瑟瑟,

緊張地望着蕭定權的馬蹄。

(閃回)太液池的垂虹橋上。

趙王:還有,姐姐記着——顧影秋池飛白雲,半江瑟瑟半江紅。姐姐的乳名叫做——

顧瑟瑟低語:——回首之顧,珠玉之寶?

趙王點頭:我三哥那裡,真到萬不得已,這名字也許能救你一命。

顧瑟瑟:……爲什麼?(第二十一集)(閃回結束)

馬蹄停止,轉向,答答而行,直到她的眼前。

顧瑟瑟擡頭,看着高據馬上,努力保持着剋制情緒的蕭定權。

趙王os:不要問。

【14】【晏安宮日外】

等候的趙王,

看着側殿案上一排以金絲籠罩的早膳。

和一旁放着的視膳用的金碟和金筷。

趙王左右看看:陛下已經起身了吧?殿下怎麼還沒來?視膳是他的職事吧?

齊王笑笑:春宵苦短日高起——也許有了新人,一時起不來吧?

趙王八卦心起:我怎麼不知道,殿下納了新的側妃嗎?

齊王:也差不多。

他對趙王低語:陛下身邊原先那個翰林……

趙王有些詫異:他?

齊王自語:怪不得不肯去我那裡,原來是……心已暗許了啊。

齊王笑笑,動身走入側殿:還是我來代勞吧。畢竟這個新人,哈哈,難怪人說秋宵月色還勝春宵啊——

【15】【東府日外】

院中不明所以者驚恐而好奇的觀望中,

知情的王慎獨自一人緊張的觀望中,

慢慢翻身下馬,捏着馬鞭走近的蕭定權,

跪地的顧瑟瑟,

蕭定權一語未發地直接一手,連着披散黑髮,拽起了她脖頸處衣領,

半提半拖,將她提回院內,

仍然提着她衣領,沒有鬆手的蕭定權努力控制着情緒:這話——是誰教給你的?

顧瑟瑟:……什麼……話?

蕭定權:……她剛剛叫你……?

顧瑟瑟垂首,良久後:……是小人在家時的……乳名……殿下……

話音未落,

裂帛聲響起,

顧瑟瑟身上的內衣已經自衣領處被蕭定權撕開,

蕭定權咬牙冷笑:本來只想趕走——

重重一腳將她踢翻在地:——你自找死!

他舉起馬鞭,對着伏地的顧瑟瑟赤裸的肩背,用盡全力撻下。

【16】【東府日外】

飄落的桂花中。

沉重鞭撻的聲音。

圍觀衆臣驚恐的神情,

伏地的顧瑟瑟肩背上,已經滿是血痕。

她沒有躲避,也沒有哭泣,

一手手指緊緊扣着地磚縫隙中探出的青苔,

咬牙承受着不斷重重落下的鞭撻。

一旁的王慎看看她,再看看蕭定權幾近扭曲的表情,

終於回過神上前,

拽住了蕭定權的手:殿下,這種賤役,小人來操持就……

蕭定權一手把他推了個踉蹌。

馬鞭落在了顧瑟瑟身邊的磚上,

隨即再度提起,

比之前更加沉重的擊打。

顧瑟瑟逐漸模糊的視線,

看着前方自己紅色的指甲。

顧瑟瑟os:爹爹,哥哥……我就只再忍到……褪色的時候……行嗎?

顧瑟瑟os:要是忍不到了……就等着我一起……回家……

馬鞭正要再擊下,

一旁的夕香突然撲到了她的身上,爲她擋下了一擊。

夕香展臂護住了顧瑟瑟,擡頭:那封信是小人投的——也是小人勸她走的。殿下懲處小人——她要死了……

顧瑟瑟眼中終於淌下的淚水,她想推開夕香,渾身發抖的夕香,沒有動彈。

王慎察言觀色,趁機勸解:殿下,小人會嚴加拷問……晨定已經遲了……今天不能遲啊……

稍微冷靜下來的蕭定權也看到了顧瑟瑟已經摺斷的指甲,

他扔下了馬鞭,一語不發轉身離開。

於院外上馬,直接催馬而去。

【17】【晏安宮日內】

捧在宦官甲手中,裝着清水的金盆。

捧在宦官乙手中,乾的白色巾帕。

上首,

皇帝、皇后面前案上的早膳。

下側右手,齊王和趙王面前案上的早膳。

下側左手,留給蕭定權的位置,是空的。

皇后看看空席:這是妾的疏忽了,妾昨天應該叫人專門囑咐一聲的。那現在再——

皇帝:算了,看來是昨天累到了。

皇后:年紀輕輕,再累又能怎麼樣——等他來了,陛下好好罵他。

皇帝一手摸了摸面前金盞,一笑:他的大駕,朕看不必等了。(對齊王)你去吧。

齊王一愣後:是。

他走近了宦官甲,將巾帕投入金盆,擰乾,奉給了皇帝。

【18】【晏安宮日內外】

整理着身上冠帶,

一邊匆匆走上晏安宮玉階的蕭定權,

突然放慢了腳步,

有點疑惑地看着說笑着從殿門內走出的齊王和趙王。

趙王立刻退避行禮:殿下。

齊王沒有動作,故作驚愕地:喲——這不是,殿下大駕,終於駕到了?

蕭定權:大哥、五郎,今天怎麼都在?

齊王笑:何止我們,兩聖人也都在。

蕭定權皺眉想看殿內:那早膳……?

齊王不懷好意地擋住了他的視線:我們四個等殿下一個,實在是餓得扛不住了,才先吃的。——殿下不會怪罪吧?

蕭定權:大哥就不要說笑了——陛下,爹爹呢?

齊王:爹爹不知道。陛下大概是沒胃口吧?

齊王笑着離開。

不解其意的蕭定權目詢趙王。

趙王低聲:爹爹說吃了涼的胃疼,什麼都沒用就先走了……三哥當心些……

趙王追上了齊王。

蕭定權望向殿內,看着只有皇帝和自己的几案上,完全未動的膳食。

(閃回)昨夜書房內。

許昌平:——對了,殿下明天能早起儘量還是早起吧。視膳問安,是殿下的本職。平日遲了也不是小事,何況眼下——殿下就不要在這種事上,再予人口實了。(閃回結束)

他皺眉,望向皇帝書房的窗子,糾結了片刻後轉身離去。

(切)窗後的皇帝,臉色沉鬱地一手掩上了窗。

【19】【晏安宮日內外】

已經更衣的皇后的裙襬,

帶着幾個提着食盒的內人,

從檐下一路走入。

直到書房前,

皇后看看,

坐在書案前,正在若有所思的看着李明安來信的皇帝。

片刻後,

她走近皇帝,

將一個盛着羹和幾樣點心的托盤親手放到了皇帝手邊。

羹湯都還冒着熱氣。

皇帝沒有看她:你怎麼又回來了?

皇后:三郎有錯,陛下教訓他就是了,不能自己餓着啊。

皇帝:朕現在哪還敢教訓他?別的不說——打上回跟他舅舅吃過飯,他還從沒去中宮請過安吧?

皇后:這事,陛下就別爲難他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擰過了勁自己就去了。擰不過去,也沒什麼。

皇帝:皇后現在,倒很像皇后的樣子。

皇后將筷子放到皇帝手中:妾就是——快吃吧,說話又放涼了。

皇帝接過,隨意喝了幾口。

皇后:鹹淡還好吧?

皇帝敷衍地:可以。皇后有心。

皇后示意書房門外:是三郎嘗的。

皇帝皺眉望去,不知何時跪在書房門外的蕭定權看見他,禮貌性地垂頭。

皇帝變色,放下了碗。

皇后勸解地:他昨晚多喝了幾杯,今天起晚了。就是怕你生氣——跑去找的我。

皇帝冷笑:皇后這算什麼?還學會了護犢子嗎?

皇后:他不去,你沒個好臉。去了,你還是沒個好臉。那句話叫什麼——啼笑俱不敢,做你兒子,纔是真難呢。(樂昌公主詩:笑啼俱不敢,方驗做人難。)

皇帝:朕也沒說要難爲他吧,他做這副樣子,想給誰看?

皇后:除了給你還能給誰看,當真不難爲,就再用兩口——他起來可還什麼都沒吃呢。

皇帝:朕看餓一餓,於他只有好處。

(切)門外的蕭定權看着皇帝終於又勉強地喝了一口羹,禮貌性地鬆了口氣。

【20】【晏安宮日外】

廊下,

蕭定權向走出皇后彆扭地微微一點頭:謝,殿下。

皇后:這幾天不要再遲了。

蕭定權:……臣……知道了。

皇后看他一眼:衣服也換乾淨了再進宮。——還好沒先見你爹爹,不然想替你兜謊都兜不住。

皇后離開。

蕭定權才發現了自己兩衣袖上,沾染的數點乾涸的血漬。

遠去的皇后,書房中的皇帝,衣袖上的血痕,心情複雜的默默一聲嘆息。

【21】【東府日內】

賜死蔻珠的房間內,

隔壁刑訊的聲音,

和夕香的哀哭聲。

顧瑟瑟半昏迷地躺在室內,無意識淌下的淚水:別……別……

【22】【懿德宮夜內】

皇后在做一件道袍(還是第十三集那件……),已近收尾階段。

一旁正在吃一碗羹的齊王:娘,太子他今天——來了嗎?

皇后:來了——這羹就是他送的。

齊王手中的勺子停住了。

皇后:吃吧——也是陛下早上用剩下的。

齊王放下了勺子:娘——他說的話,娘也信?他那時候是怎麼對孃的?娘封后也這麼久了,也沒見他來過——

皇后沒有理他,向他招招手。

齊王起身靠近,

皇后在他肩上比了比衣服,自語:大了嗎?還要收?

齊王有些不耐煩:娘又費這些精神做什麼?

皇后:你家裡頭那個,哪是拈得動針線的?何況我整天坐着,也是無聊。

齊王:陛下這些日子,還都在——?

皇后:我不問他。

齊王:陛下也是,那個黃毛丫頭有什麼好的?咋咋呼呼,沒大沒小……

皇后:他喜歡,再沒大沒小他也喜歡。我讀書不多,可有句詩還是念過的——人心好惡苦不常,好生毛羽惡生瘡。後頭是什麼來着?

齊王看看她,有些遲疑地:……何況如今鸞鏡中,妾顏未改君心改。爲君薰衣裳,君聞蘭麝不馨香。爲君盛容飾,君看金翠無顏色……

【23】【東府夜外】

沒有中止的刑訊聲和夕香的哭叫聲:小人說——小人知道的,全都說。

齊王os:行路難,難重陳。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24】【東府夜內】

天色已近黑,

室內沒有點燈。

半昏迷半清醒的顧瑟瑟,

門外光影和腳步聲接近。

王慎的聲音:殿下,那一個已經招了——那天晚上的事,都還對得上。

王慎os:但是那個的身世,她也——

沒有回答,

門外的燈光和腳步聲接近,

顧瑟瑟想起了什麼,

徒勞地想在人來前用破衣掩蓋住赤裸肩背,

未果,

門開了,

蕭定權的皁靴停頓片刻,走過了她的面前,

並順手將手中拿着的一件外衣,扔到了她的身上。

走到她面前的妝臺前翹腳坐下,

顧瑟瑟慢慢拉起衣服,遮蓋住了身體。

半蜷身躺在了他的腳下。

一坐一臥,

片刻無言之後。

顧瑟瑟開口:沈內人——殿下想怎麼處置她?

蕭定權:先管你自己吧——那個人也是帶了件衣服走的。

顧瑟瑟:殿下後悔了……?殺她?

蕭定權看看桌上剩下的鴆酒,沒有回答。

顧瑟瑟:對我,不會了吧?

蕭定權:還有幾句話要問你。本宮的印,盧尚書爲什麼會——

顧瑟瑟:他去行宮,替殿下求情的時候。

蕭定權:真扔在外頭了?

顧瑟瑟:小人行事,殿下是知道的。

蕭定權:就算她真有殺心,爲什麼不來找本宮?

顧瑟瑟看着他悠閒晃動着的靴底,嘲諷笑笑:居上位者,爲什麼總能夠……說得這麼輕鬆?

蕭定權:不要放肆,好好回話。

顧瑟瑟:是——是找過的。

(閃回)抱着畫心,站在車外的,男裝的陸文昔。(第十二集)(閃回結束)

蕭定權:本宮不記得。

(閃回)從車窗縫隙內遞出的畫心。(閃回結束)

顧瑟瑟:這種事,只有被拒絕了的那一邊,纔會記得吧?

蕭定權沉默片刻後,看看鏡臺前剩下的鴆酒,起身:就是這些了——她選過的,你已經沒的選了。

顧瑟瑟:知道,十五年和半年,怎麼會……沒有分別?

蕭定權搖頭:本來只想趕你走的。慣例問一句,你還有——?

顧瑟瑟堅定地:有。別傷害她。

蕭定權皺眉。

顧瑟瑟:是我自以爲是和愚不可及,她是被我拖進這攤泥水裡的。

蕭定權示意室外:哦,那個宮人啊——

顧瑟瑟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袍擺,堅絕地:別傷害她。求你。

蕭定權低頭看着她的指甲:你說的沒錯——你還真是自以爲是和——該說是愚蠢,還是……?

顧瑟瑟不放棄地:答應我了?

【25】【東府夜內外】

被壓制着跪在院中的夕香,不安地看着始終沒有亮燈的室內。

蕭定權終於從中走出。

蕭定權os:答應你了。

夕香喃喃:……姐姐?

室內,餘顧瑟瑟,和放在她面前地上的鴆酒酒壺。

顧瑟瑟的手,慢慢伸向了酒壺。

(切)夕香望向了窗內,掙扎想起身:……姐姐?

兩宦官奮力壓住了她。

向外走去的蕭定權:放她去吧。

兩宦官放手,

夕香跌跌撞撞奔跑入室,看着倒地的顧瑟瑟和她手邊傾倒的酒壺,撲了上去大哭了起來:姐姐!阿寶姐姐!對不起——

(切)朝着夜色中走去的蕭定權,無表情的臉。

他突然止步,看着前方等候的來人(許昌平)。

【26】【懿德宮夜內-宋貴人閣夜外】

繼續縫着衣服的皇后搖頭:好像不是這個。往後還有吧?

齊王:不獨人間夫與妻,近代君臣亦如此。君不見左納言,右納史。朝承恩,暮賜死。(他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娘?

皇后: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間。(白居易詩《借夫婦以諷君臣之不終也》:太行之路能摧車,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峽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人心好惡苦不常,好生毛羽惡生瘡。與君結髮未五載,豈期牛女爲參商。古稱色衰相棄背,當時美人猶怨悔。何況如今鸞鏡中,妾顏未改君心改。爲君薰衣裳,君聞蘭麝不馨香。爲君盛容飾,君看金翠無顏色。行路難,難重陳。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行路難,難於山,險於水。不獨人間夫與妻,近代君臣亦如此。君不見左納言,右納史,朝承恩,暮賜死。行路難,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間。)——他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我信不信無關緊要,要緊是陛下他信不信。

齊王皺眉。

皇后:昨天晚上,你爹爹不到四更就起了,好像是李明安又來了信——

(切)宋貴人閣外,李重夔站在皇帝的面前,領命的姿態。

他擡頭看了看,閣中窗上,宋貴人正在對鏡晚妝的身影。

(切)皇后繼續給齊王比着用針粗略收起的衣服:大郎,娘怎麼樣都不要緊——娘只知道,你再怎麼做,都是你爹爹的毛羽。他再怎麼做,也都是你爹爹的,瘡。

(白居易用的是東漢趙壹《刺世疾邪賦》的典故:所好則鑽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意思是對所愛者千方百計美譽拔高,對所惡者竭盡全力攻訐挑剔。)

【27】【宋貴人閣夜內】

銅鏡前,

宋貴人在對鏡描畫晚妝。

描眉幾次沒有如意,有些煩躁地擦着右邊的眉毛:討厭,總是畫不平。

入室的皇帝沒有看她,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宋貴人嗔怒:連螺子黛都用不起了,這個石黛怎麼都——不畫了!

皇帝在躺椅上坐下,敷衍地:不畫,也好看。

宋貴人甩下了手中畫眉的石黛:先一個打仗,後一個獻俘——武德侯和太子殿下指縫鬆鬆,就什麼都有了。何況,用掉了那麼多,仗也沒打好,還放跑了……

皇帝突然變色:說什麼?

宋貴人意識到失言,站起身:妾什麼也沒——

皇帝看看窗外:這話,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宋貴人沒有回話。

皇帝怒:來人!——剛剛跟着她的人是誰!

宋貴人嚇到了,跪地,戰戰兢兢指指一旁案上李明安的來信和幾件奏疏:妾剛給陛下收拾東西,不小心看到了的……

皇帝陰沉不語。

宋貴人嚇出了眼淚,她拔下了頭上簪環:陛下,妾知罪,請陛下嚴懲。

片刻後,皇帝終於:看了就看了,別往外亂說去。

宋貴人:是。陛下的事,妾從來都沒亂說過。

皇帝擡擡手,示意她起來。

宋貴人走到皇帝身邊,靠在他身上:真……不生氣了嗎?

皇帝:阿嫵,朕有這麼嚇人嗎?

宋貴人在他胸口搖頭:沒有,陛下最好了。

皇帝拿起她手中拔下的簪子,再給她插在了髮髻上:那剛剛做那副樣子幹什麼?

宋貴人:知道陛下也不會把妾怎麼樣,哄陛下高興嘛……

皇帝拍着她的頭髮:朕就知道——你們都是這麼想的。

宋貴人不解:……誰們?

皇帝:笑啼俱不敢,方驗做人難。

皇帝閉上了眼睛:——其心,可誅。

【28】【東府夜內外】

許昌平跟隨蕭定權向書房的方向走去。

許昌平:殿下今早——沒有遲吧?

蕭定權:遲了。

許昌平:不膠不離,不黏不脫,這是今後殿下御臣下當有的態度。溫柔和順,盡善盡美,這是今後殿下事陛下當有的態度。——臣昨天千叮萬囑——

蕭定權:許主簿,我再怎麼——今上聖明。

兩人走入書房,蕭定權坐下。

許昌平也想坐下:陛下信否,決於陛下。殿下爲否,決於殿下。臣說的本來就不是一回事,殿下又非給自己找什麼藉口呢?

蕭定權拍案:許昌平!你這叫什麼事君盡禮?

許昌平放棄了落座的動作:君父和臣子,臣子什麼都不用做,天生就有錯了。不做都有錯,何況——事君盡禮,不是諂諛。馬上就到中秋了,至少在武德侯平安離京之前,殿下就伏首忍耐過去吧,公也好私也好,都不要再幹予人口實的事了。

蕭定權眼中微有淚:你們都當我想嗎?

許昌平沉默一秒:殿下是說公德,還是說那位——?

蕭定權沒有回答,從匣子裡取出一隻藥盒,默默給手上紅腫塗上了藥。

【29】【御史臺夜外】

散班的御史們從御史臺衙門院中三兩成羣走出。

御史甲:這月月考,明天就得交了吧?

御史乙:月月月考,實在是沒什麼可寫的了。

御史丙:可不交,年底的考覈又完不成——

御史甲:不如這樣,李御史,你彈張御史。張御史彈我,我彈——(他在三人之間畫了個圈)

御史乙:上個月就是這樣,也換幾個人吧……

陳九思從背後走近了他們:諸位在說什麼?

幾人看到了他,散開:那就還這樣吧。

後走過的幾個人也繞開了他。

陳九思無趣地向外走去。

御史某的低聲:都這樣還賴在這裡,換成我……

……御史臺的臉,都讓他拉沒了……

陳九思四顧,

沒有找到說話的人,

他悻悻地往衙門外走去。

無人拐角處,兩個便衣的控鶴衛士喊住了他:陳御史留步。

陳九思回頭:你們是?

話音未落,他的頭上已經被罩上了一個頭套。

陳九思:這是……

李重夔的聲音:讓他閉嘴。

兩衛士用一條帶子繞住了陳九思的嘴。

【30】【東府夜內】

許昌平: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臣本來還想再——看來已經多餘了吧?

蕭定權:本宮知道——你向來就擅長勸人殺人。口蜜腹劍,釀出的毒酒——顧逢恩離京,也是你攛掇的吧?

許昌平:腹內有劍,嘴裡還能吐蜜——臣又不是個蜜蜂。何況,殿下跟她不一樣,就算毒酒,殿下也可以不喝啊。

蕭定權看看藥盒,自語:卿耶誰耶高與楊,非姚非宋還非張。有言如此尚不用,豈有藥石針膏肓?(這裡的高楊指高力士和楊國忠,李隆基後期寵幸的奸臣。姚宋張指姚崇宋璟張九齡,李隆基早期信賴的賢相。)

他收起藥盒起身:許主簿,請回吧。我會早起,也會柔媚的。

許昌平蹙眉看着他的背影走入夜色,自語:……真還聽進去了嗎?

【31】【中書省日內外】

案前,張陸正合上了一本奏疏,

將它扔到了一疊奏疏上。

喝茶,站起身走了幾步。

囑咐吏員甲:這些我看過的,蓋好印呈遞上去就行了。

張陸正:——別的呢?

吏員甲看了看一旁側室內十數個也在看奏疏的官員們。

官員們工作態度不甚嚴肅,

拿着奏疏互相傳看,說笑:居然還有告同僚軟弱,助長夫人悍妒,管得寬……

我這裡也有一個,說同儕在衙門後院養了幾隻雞,吵鬧無比……

吏員甲:現在在看御史臺上報的月考疏。

張陸正:月考都是交差充數的,從來沒正經事,讓他們自裁,我先出去一趟——

吏員甲:是。

張陸正往外走去。

(切)正在說笑着的官員某拿起了某份奏疏:……嫌吵,宰了不就……

他住口,神情突然大變。

扯了扯一旁同僚的衣袖,低聲:看看這個。

同僚看過後,臉色也改變了。

奏疏從一人手中遞到了另一人的手中。

直至滿屋都鴉雀無聲。

(切)院中,匆匆向外跑動的吏員。

(切)中書省門外,已經坐上了轎子的張陸正:去吏部。

轎子已經擡起,吏員攔住了轎伕:先等等!——中書令,大人們讓中書令看看這份彈章。

張陸正不耐煩接過:他們還能夠有什麼……

他的臉色突然也變了,收起了奏疏:扣下來,千萬別讓陛下看到——

【32】【晏安宮日內】

一本奏疏從案上擲到了地上。

皇帝震怒:喪心病狂?!這到底是誰!

李重夔爲難地:是今天一早直接從宮門裡遞進來的。上頭也沒有署名。

齊王從一旁撿起了奏疏,看了一眼,大驚失色。

齊王:糾彈武德侯縱敵養敵?陛下——這是?

皇帝:這之前,也有人蔘他消極怠戰,朕只當是幺麼小人,妒忌軍功沽名賣直,壓了下去。現在可好——

齊王瞠目結舌地看着皇帝。

李重夔低聲:大理寺看管俘獲的吏員,也聽到了他們私下的交談——決戰時,確是網開了三面……

皇帝:混賬,朕沒殺他們——是留他們說這種混賬話,給殿帥聽的嗎?

李重夔:……臣知罪。

皇帝:你去查——

李重夔:陛下,是去查(目視齊王手上的奏疏),還是——

皇帝怒:你說呢?!

李重夔一愣後:是。

李重夔離開。

皇帝從齊王手上撈回了奏疏,氣沖沖離開:此事不準外傳,不然唯你是問!

齊王愕然看着皇帝離開的背影,良久後才自語:這關臣什麼事啊?說好的……毛羽呢?

【33】【東府日外】

花園中的高臺上,

站立的張陸正緊張地打量着手持奏疏蹙眉的蕭定權。

蕭定權:這是什麼時候的剳子?

張陸正:今早看的都是昨天下午送來的。臣怕陛下看到,先拿來給殿下……

蕭定權放下了奏疏:這麼大的事情,沒有署名,還送到了中書省。恐怕陛下,已經看過了。

張陸正:武德侯即將離京之際,變生這種事。莫非是齊王——?

蕭定權:不管是誰,如果聖上無意,沒傳開之前就壓下去了。如果聖上有心,是誰又有什麼要緊呢?何況——

張陸正順着他的目光,望向了遠處晏安宮可見的檐角。

張陸正:殿下——?

蕭定權:我可什麼都沒有說,我也什麼——都不敢說。

【34】【控鶴衛衙門日內外】

兩名蒙着頭套者被推入室。

手提狼牙鐵棒的衛士們呵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跪下!

來者未從。

衛士們按壓:跪下!

一人(李重夔)從門外走入。

接過衛士某手中的鐵棍,直接砸向了來者的膝彎和足腱。

來者倒地。

他一腳踢去,血從頭套上冒出。

來者被堵住了嘴,荷荷有聲。

他扔下鐵棍,大步走到堂上。

衛士們看了看居中坐着的,面色陰沉的李重夔。

會意。

提起棒子圍上去,朝着兩人身上狠狠砸落。

(切)室外,被阻塞的慘叫聲。

衛士甲:裡頭什麼人?要勞殿帥親審?

衛士乙低聲:說是亂上書的言官。

衛士甲:武德侯都敢參,看來進門是肉,出門就是肉糜了。

他們頭頂的牌匾上,控鶴門三字。

以及兩道逼仄的高牆下,兩列荷甲佩刀,戒備森嚴的控鶴衛士。

【35】【東府日外】

蕭定權:——孟直,你知道殿帥的控鶴衛衙門,除了管本衛事務,還替天子兼管什麼嗎?

張陸正:控鶴衙?——這事怎麼會交給——?

蕭定權:跟他那比,刑部算什麼,宗正寺又算什麼?

張陸正:果真如此——臣唯殿下馬首是瞻。殿下鈞意,可否示臣——?

蕭定權不語。

張陸正跪地:臣若負殿下——滿門赤族!

蕭定權:孟直——這次。

他居高看看沿着牆下走向書房的許昌平。

蕭定權:你還真表不上忠心。你回去的時候,別讓他看到。

張陸正蹙眉不解看着蕭定權下山。

【36】【晏安宮日內外】

皇帝震怒的聲音傳出了殿外:是誰叫你去幹這事的?!

敞開的殿門,可見皇帝焦灼地踱步。

他面前的李重夔的背影。

蕭定權順着臺階向晏安宮走上,看了一秒。

詢問陳謹:陳翁,這是……?

(切)殿內,皇帝將手中的供狀攥成了一團。

皇帝:朕讓你去查上書的那個人!——你跋扈!

紙團打到了李重夔的身上。

李重夔和殿內外站立侍奉的宦官們,全都跪地。

越過他矮下的身影,

皇帝也看見了站在殿門外的蕭定權,

蕭定權不動聲色與之對視一秒後,走進殿中。

看看俯伏的李重夔,

和憤怒的皇帝。

躬身彎腰,拾起了地上的紙團。

慢慢將它展開,默誦着其上的文字後,驚愕地:陛下,這是……?

李重夔伏首至地:臣愚鈍,是臣曲解了上意。

(閃回)控鶴衛衙門內,倒地的滿身鮮血的兩人。

李重夔蹲下,親自摘下了其中一人染血的頭套。

並非言官。

李重夔拔下了他口中塞着的布。

對一旁站着的傳譯:問他們。長州都督,是不是當真圍而不剿。嘉義伯顧逢恩,是不是當真私縱過敵軍將首——(閃回結束)

皇帝:這話聽了還記下來!——不是畏死,就是想讓國朝自毀長城!(對蕭定權)獻俘的時候,你爲什麼要赦了他們?

蕭定權無語:臣也想不到會……臣知罪。

李重夔:陛下,臣罪當誅!

皇帝繼續動怒:除了你部的人,現在還有誰知道?

李重夔:戰俘是跟大理寺提的,報備過刑部,傳譯是禮部的人……

皇帝冷笑:就是天下皆知了?

李重夔垂首:臣罪該萬死。

皇帝焦灼地踱了兩圈後:你舅舅回來之後,你還沒去看過他吧?

蕭定權:他是外臣,又是邊將,臣不便去。

皇帝:朕許你去(指指李重夔)這人朕會處置——你把這個送給他,讓他不要多想——

蕭定權垂頭:……臣遵旨。

他剛想退出。

皇帝:還有,跟你舅舅說,把逢恩叫回來。

蕭定權止步:逢恩……嗎?

皇帝:將軍和儲副一樣,都是國本!弄成這個樣子,叫他回來澄清!

蕭定權:可臣聽說,他傷得……

皇帝看了他一眼:還是要聽信一面之辭,再在朝中惹出大亂子來嗎?

【37】【東府夜內顧思林宅夜外】

夜已深,

一輛轆轆前行的車。

遊鳴騎馬隨侍車旁。

車中,蕭定權捏着供詞默坐。

(閃回)適才書房中,

許昌平也拿着供狀在看,默唸:……逡巡避戰,陰令部下縱敵養奸……

蕭定權:你明明說,不會這麼快就動手的。

許昌平沉吟,搖頭:匈奴未滅——還是試探。畢竟嘉義伯私自去的軍中,這回武德侯私自回京,又沒有帶上他。

蕭定權蹙眉。

許昌平:殿下記得臣說過——中書令之位,人去尚政存,誰上去都還可能是第二個李柏舟。可兵柄,人去即政止,世間再無顧思林,除非——真變成世襲罔替的琅琊王氏。陛下是想看看武德侯是不是想把兵柄再傳給嘉義伯——殿下是怎麼回覆陛下的?

蕭定權停頓了一秒後:——陛下聖明,臣遵旨。

許昌平鬆了口氣:盡善盡美,這就好。(把供詞還到蕭定權手上)殿下就先叫他回來吧,彼此安心。(閃回結束)

蕭定權看了看車窗外,

顧宅的牌匾。

【38】【顧思林宅夜內外】

蕭定權在家人某的引導下,

從庭院中一路走入。

天色已暗,

顧思林居室的廊下,

他看到一個家人正捧着銅盆走過。

(切)坐在室內的顧思林,倚案在看書,

他已經脫靴等待着。

端着銅盆的人入室,

將盆放下了他腳下。

搬起他的腳,正要放入銅盆熱湯藥中。

但想了想,又試了試水的溫度後。

然後將他的腳放到了袖中。

顧思林一驚擡頭:你要——?

面前人是蕭定權。

顧思林收回腳想起身:殿下——殿下怎麼……

蕭定權先於他起身,已經將他的腳放在了盆中:舅舅的腳太涼了,會燙到的。

顧思林:殿下,臣自己來——(因爲無法動作無奈地接受)臣是外臣,殿下怎麼私下到臣——

蕭定權:舅舅,成儒他還好嗎?

顧思林:他還是那個樣子。

蕭定權:這次,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顧思林:他有些不方便,殿下問他……?

蕭定權:沒什麼,本來以爲能見面的——他以後的事,舅舅是怎麼打算的?

顧思林:給他取那名字,本來是盼着能出個讀書種子,正正堂堂輔助殿下。現在看,他還能在軍中謀個職事,真的是靠逢天恩了。

蕭定權:軍功一樣正正堂堂,怎麼也成了恩自上出呢?

顧思林嘆了口氣:殿下,臣沒有戀棧之意,只是——如果陛下多心,臣這就叫他回來——

蕭定權:沒有戀棧之意——只是,因爲我。

顧思林:殿下……何出此言?

蕭定權將他的褲腿捲起,看看他膝頭一處猙獰舊箭傷:舅舅這時候濯足,是因爲舊傷,又發作了嗎?

顧思林:變天的時候就會。這藥還是陛下賜的。

蕭定權擰乾了巾帕,爲他敷在膝蓋上:也是爲他傷的吧?

顧思林:是陛下讓殿下來的嗎?——殿下只需開口告知,就是粉身碎骨,臣也不會讓殿下……爲難的。

蕭定權:……真的嗎?

顧思林點頭:臣無不遵奉。

蕭定權遲疑片刻:那舅舅,能夠像小時候那樣……自從娘不在了……

顧思林也愣了一秒,終於:臣……僭越了。

顧思林伸出手摸了摸他後腦的頭髮。

【39】【晏安宮夜外】

皇帝起身。

爲身邊已經入睡的宋貴人蓋好了被子。

披衣走出了殿外。

將外衣披到了跪在殿檐下門檻外的李重夔的肩上。

李重夔一驚,推辭和拒絕的姿勢。

李重夔:陛下,臣罪該……

皇帝沒有堅持,自己拉回了衣服:都睡下了。起來坐吧——

李重夔沒有迴應。

皇帝坐到了他身邊的門檻上:快中秋了,晚上也有些冷了。

李重夔:是。

皇帝:明安跟朕說,顧逢恩藉口整革軍紀,帶着顧思林手下一個副將一道進城了。——王與馬共天下的事,重夔,朕說過,本朝非過往,朕不是司馬睿,也不會讓他顧家變成——

李重夔:是。

皇帝看着空中月亮:中秋前,人回來就好。朕也想,偶爾能夠睡個好覺啊。

【40】【御史臺衙門夜內外】

明月下。

庭院中,筆直的柏樹,和偶爾的一兩聲啼鴉。

(切)何士釗在埋頭辦公,擡頭,招手。

小吏甲走近。

何士釗從書案的匣子裡摸出了幾枚銅錢:去給我買碗餛飩。

小吏甲:小人孝敬中丞成了。

何士釗:那就別去了。

小吏甲接過錢:小人去,小人去。

他轉身出門。

一人隨後入室。

何士釗:這麼快就回來了,錢不夠?

蕭定權的聲音:何中丞值宿?

何士釗看到來人,驚訝地放下了手中的筆,站了起來。

(切)窗外,明月夜下,一兩聲鴉啼。

【41】【顧思林宅夜內】

顧思林枯坐,看着自己的膝蓋。

蕭定權os:都這麼久了,我就是想來看看舅舅。遼水傷骨,箭戟無情,舅舅回去了,在前方安心,京中諸事都有我。

顧思林看着手掌喃喃嘆了口氣:(阿寶兩字的口型)……好孩子。

【42】【晏安宮日內外】

起身的皇帝穿着好便服。

朝外殿走去。

案上的早膳已經備好。

宦官手中捧着銅盆和清水,

蕭定權站在一旁,看見皇帝:臣恭請陛下聖安,臣請問……

皇帝:你今天早啊。

蕭定權在銅盆中擰着巾帕:臣惶恐。

蕭定權將巾帕奉給皇帝。

皇帝擦手:去過你舅舅家了嗎?

蕭定權:去過了。

皇帝:該說的都說了?

蕭定權遲疑了一秒:是,都說了。

皇帝已經擦完了手,將巾帕遞迴:吃過了嗎?

蕭定權:臣還……沒有。

皇帝吩咐宦官:給太子添副碗筷。

(切)殿外,何道然捧着兩份文件,匆匆向階上走來。

陳謹疑惑地:何中丞,今天沒有早朝啊?

何士釗急衝衝地:陛下起了嗎?

(切)皇帝拿起筷子:逢恩什麼時候回來?

蕭定權也拿起筷子:這個,臣要再去……

陳謹勸阻的聲音傳來:誒,何中丞?何御史?容小人先稟報一聲啊……

皇帝和蕭定權都擡頭。

何士釗已經大步走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詫異:何中丞?

兩本奏疏不大客氣地放在了皇帝的飯桌上。

皇帝:這是什麼?

何士釗氣哼哼地看了一眼蕭定權。

蕭定權不語,開始吃飯。

【43】【御史臺夜內外】

昨夜,蕭定權坐在何士釗的位置上,將一本奏疏扔到了案上。

何士釗狐疑翻看着張陸正給蕭定權的匿名奏疏,奏疏前後都沒有落款:這是……風彈?

蕭定權:自漢起,御史臺外就多種柏樹,柏上多棲鴉,所以也叫烏臺。但是何中丞,再怎麼烏鴉嘴,也得有個限度吧?

何士釗:風彈是我部的本職,本朝也沒有以言獲罪的先例!殿下是不參政的儲君,有什麼權力責問監察首長!

蕭定權:以言獲罪不成,以言亂政就成了嗎?監察首長,自己的屬下都監察不好,怎麼去查別人?

何士釗:殿下來臣這裡,是想幹什麼?

蕭定權:國本清白,不是誰都能隨意污衊的。何中丞,殿試我沒有跟你們清算。這一次,再查不出是誰幹的,樹也好烏也好,我保證中丞哪一樣都保不住!

何士釗怒:殿下宜自重!殿下夤夜,就是來威脅臣的嗎?

蕭定權起身,平淡地:做得到的,就不是威脅,只是通告。

【44】【晏安宮日內外】

皇帝放下了筷子,拿起奏疏。

兩封奏疏,不同的內容,相同的筆跡。

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

皇帝:這是……?

何士釗:陛下——臣昨晚比對了幾千封在職僚屬的奏疏存檔——

(插入畫面)幾百份奏疏被十幾個小吏們列隊攤開,鋪滿了整個房間。

何士釗看看蕭定權給他的奏疏,然後擲到了地上。

(特寫)皇帝手中,其中一封奏疏後。

臣 陳九思的署名。

何士釗:匿名風彈之人——又是陳九思那廝興風作浪,臣已經把他移送法司了。

皇帝看看何士釗,又看看垂頭不語吃飯的蕭定權。

皇帝:這事,你是從哪裡……?

何士釗看看蕭定權,一聲冷笑。

何士釗:儲君——

蕭定權咀嚼的速度變慢,但是仍未動聲色。

兩秒後。

何士釗:——和將軍,都關乎國祚!

何士釗:臣的部下匿名風彈,請陛下按照國法懲治,(將帽子丟下)臣當然也會自負其罪!

可是——

他憤憤瞪着蕭定權,片刻後還是作罷:臣的餛飩都沒吃成,殿下的胃口倒還——慢用吧。

【45】【晏安宮日外】

光着頭的何士釗憤憤走出殿門。

路過李重夔。

何士釗:殿帥是國家之臣,不是天子私人!凡事也該勸諫,一味的逢迎!

他甩袖而去:嗨!

陳謹端着帽子追上:何中丞,帽子……

【46】【晏安宮日內】

何士釗已經離開。

蕭定權仍在默默吃飯。

皇帝手中的奏疏扔回了桌上,

蕭定權停住了筷子。

皇帝看看他已空的碗:不是他說,朕還真沒發現——

蕭定權:……是,臣起早了……

皇帝:辛苦你了——天天這麼跑,要不然就住回來?

蕭定權看看奏疏,小心地:臣聽陛下的——那這樣,還要……嘉義伯回來澄清嗎?

皇帝:你說呢?

蕭定權恭敬地:臣不敢自……

皇帝打斷了他:李重夔!

李重夔入殿。

皇帝:剛剛御史中丞說的,你也聽到了吧?

李重夔:……是。

皇帝:去辦三樁事。陳九思妄言亂政,發配到長州充軍去。

李重夔:臣遵旨。

皇帝:你辦事不力,罰俸半年。

李重夔:臣遵旨。

皇帝:還有,太子——

蕭定權微緊張的神情。

皇帝壓迫性地看了他幾秒後,示意滿案的膳食:胃口既然這麼好,就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蕭定權:陛下,臣已經……

他看見了皇帝的臉色,沒有再說什麼:是,謝陛下。陛下也——

皇帝:不用了,朕倒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皇帝起身拂袖而去:一粒都不準剩下,給朕看着他吃完了再走!

李重夔和蕭定權對視了一眼,各自複雜的情緒。

【47】【東府日內外】

隔着簾子,宦官給蕭定權拍背,和他嘔唾的聲音。

然後是漱口的聲音。

王慎在簾外:怎麼了這是?吃壞什麼了?還是着涼了,要不要傳太醫?

門外許昌平冷淡的聲音:不要緊,只是積了食。掐掐虎口,會舒服些。

蕭定權掀開簾子走出,用手巾擦了擦嘴角的水。

隔着手巾,他同樣冷淡地看着許昌平。

王慎驚愕地看看兩人:積食,怎麼會?

蕭定權:不知道的要當,你不是我的主簿,還是陛下的承旨呢。

許昌平:以人廢言,是小孩子乾的事。馬上就是中秋了,武德侯安然離京爲上,殿下爲什麼要因小失大,去惹這種事?

蕭定權:本宮以人廢言的——何止這一樁?

許昌平蹙眉。

蕭定權出門,路過他身邊時:要不要一塊去看看,她也該醒了吧?

【48】【東府日內】

晨光透窗,

已經更換潔淨衣物,伏躺在牀上的顧瑟瑟慢慢睜開了眼睛,

疑惑地看着全新的環境(蔻珠的值房),

伸出手去,輕輕摸了摸伏在牀沿睡着的夕香的頭髮。

夕香擡頭,驚喜地:顧……姑娘醒了嗎?

顧瑟瑟虛弱且不解地:……我還……?

夕香哽咽:姑娘喝的藥酒,睡了已經整整兩天了。——也幸好是睡着,上藥的時候纔沒受罪,現在還疼嗎?

顧瑟瑟思索數秒,明白了過來,鬆了口氣,也長嘆了口氣:十五年……她怎麼就沒選這個呢?

夕香不解地:姑娘說什麼?

顧瑟瑟:姐姐剛剛……叫我什麼?

夕香遲疑片刻:宮人顧氏的宮籍,已經除籍了。

顧瑟瑟:殿下他還是……?

夕香搖頭:也沒有——只是沒了宮籍,就不能再稱呼姑娘內人了。

顧瑟瑟不解地:……這算……什麼?

蕭定權的聲音:你還有怨言?

夕香立刻起身,行禮,退到一旁。

顧瑟瑟:小人……

蕭定權:起來。

夕香不敢上前攙扶,

顧瑟瑟艱難起身,伏牀跪地。

蕭定權坐到了牀上:衣服脫了。

顧瑟瑟一愣:殿下……?

蕭定權:算什麼?沒有宮籍,你單單站在——跪在這裡,已經是擅闖宮禁的死罪了。——還不脫嗎?

顧瑟瑟:這……有什麼相干?

蕭定權:你還沒死,是本宮擔着天大幹系在保你。你還識時務的話——本宮叫你幹什麼——

顧瑟瑟無語,慢慢解開了衣帶。

蕭定權皺眉打量了片刻她的鎖骨和難堪的表情:誰要看你——轉過去。

顧瑟瑟一愣,轉身。

蕭定權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罐子,用手指蘸着爲她肩上未愈的鞭痕塗抹傷藥:所以,從今天起,本宮叫你幹什麼,你得幹什麼。

顧瑟瑟蹙眉。

蕭定權:本宮走到哪裡,你就得跟到哪裡。

顧瑟瑟蹙眉。

蕭定權:只要本宮一眼看不到,誰殺了你都是應當應分,本宮一句話都不會多說。聽明白了,就回話。

顧瑟瑟沒有回答。

蕭定權:做不到,現在就滾吧。

顧瑟瑟:小人……那要是……殿下進宮去了呢……?

蕭定權大概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愣了一秒: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他順手在顧瑟瑟的衣領上擦乾淨了手指上的藥膏,起身離開。

顧瑟瑟在他身後:殿下!……謝殿下。

蕭定權止步:謝……太子妃吧。

顧瑟瑟不解地。

蕭定權: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那個時候她,也求我不要……

他瞥了一眼垂着頭的夕香。

(閃回)太子妃臨終前,對着蕭定權的耳語:求你別……傷害她。(閃回結束)

顧瑟瑟愣住了:……她?

蕭定權繼續往前走去:看在她,就留你到——褪色的時候,你就……滾吧。

顧瑟瑟點頭:……是。

蕭定權走出。

顧瑟瑟垂着看着自己紅色的指甲,

(閃回)太子妃爲自己敷好鳳仙花後,拉着自己一隻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太子妃:我先幫你染,以後你再幫我染……(第二十集)(閃回結束)

淚水滴在了紅色的指甲上。

夕香上前:怎麼了?是……很疼嗎?

顧瑟瑟自語:……是……很疼……

她扶着夕香的手,泣不成聲。

【49】【東府日外】

院中的許昌平,看着出門的蕭定權。

許昌平對着他點點頭:臣明白了,臣說的話,殿下還真的是——

蕭定權:有言如此——我怎麼敢忘記?

許昌平蹙眉。

蕭定權:玄字二號,嶽州人,二十三歲,爲科場泄題事——貢員許昌平,是嗎?

許昌平蹙眉。

蕭定權:今春春闈時,我給了你原題,許你——李柏舟不滋事,你可先知道試題登科。滋事,你日後就做我東宮僚屬——

許昌平蹙眉。

蕭定權:可以轉過臉,你就背叛了本宮吧?

許昌平蹙眉:殿下這話,是從什麼……?

蕭定權:就是,當時。

(閃回)蕭定權:從許昌平號房裡抄出的答卷,只有一份吧?

顧逢恩:是。

蕭定權蹙眉。

顧逢恩:殿下在想什麼?

蕭定權搖搖頭,策馬:走吧!(第五集)(閃回結束)

蕭定權:那一份是我讓你帶進去的,你隔壁玄字三號是李柏舟的人。如果真是李柏舟事先放了考題,再錯房號——你的號房中,就該有兩份答卷纔對。

蕭定權:你不是爲了避禍才供出我的——我們的謀劃,就是你透露給李柏舟的——

許昌平皺眉。

蕭定權:之後你還幹過什麼,我說不準——但是許主簿,不旦如今,本宮從一開始可就是你的主人——

蕭定權:咬過主人的狗,要麼趕走,要麼打斷它的脊樑——唯獨不能的,就是還把它留在身邊。這事上,本宮不以卿廢言。

許昌平皺眉。

蕭定權冷冷看了他一眼:卿的辭表,一定也會寫得一樣好吧?

他向前走去,

許昌平默默留在了原地。

【50】【東府日外】

走出院門的蕭定權,

一怔。

站在院門之外的王慎以奇異的神情看着他,

蕭定權不願聽他囉嗦,前行。

王慎跟上:逐一個,留一個。殿下真的要——?

蕭定權:你不都聽見了嗎?

王慎:逐的那個小人不知道。但留下的那個,不妥之極,還請殿下一定三思。

(切)值房中抽泣的顧瑟瑟。

蕭定權:養個貓犬,一思都嫌多,還三思?

王慎:殿下瞞得了別人,瞞不了小人——不是因爲太子妃吧?

蕭定權警告地:王翁。

王慎:殿下留下她,不就是因爲她說她的……!

蕭定權突然止步看着他,口氣冰冷:王常侍,本宮一向敬重你,是先皇后身邊的老人。

王慎住口,微淚目:是——殿下不大的時候,也沒聽過小人的勸。

蕭定權並沒有動情:知道就好。

王慎擦擦眼睛:殿下要是再被咬着,小人也不會再……

蕭定權:你還真得管——我說了,我看不到的地方,隨便你們處置。

(第二十七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