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3
【1】【長州城外-夜外】
無月無星。
大雨。
百餘個攜着劍、刀、弩的兵士銜枚,連綿沿着河岸悄然前行至某處停止。
兵甲、乙開始脫衣服:小的們這幾天都查過了,這裡水最淺最窄。對面的窩鋪,每個駐守就幾十號人。等他們先給了信號,咱們再過。
顧逢恩查看對岸,點頭。
兵乙:小衙內,這叫姓楊的知道了,怎麼辦?
顧逢恩:這跟他營房隔了快十里,我們悄悄過去,悄悄回來。趁着下雨,吵不起來,又燒不起來,他怎麼會知道?
兵甲:他就是知道了,又能夠把小衙內怎麼樣?
對岸夜色中有火折明滅。
兵乙:有了——
顧逢恩揮手。
【2】【長州城外-敵軍軍營-夜外】
夜色,水流。
顧逢恩牽着戴着嚼子的御馬,渡河帶着一行人上了對岸。
兵甲:賊小婦當我們不敢,連個哨兵都沒放……
顧逢恩一揮手,兵士們已經摸進營。
砍殺了睡在最邊上的人。
驚醒者起身,尚未摸到兵刃也被砍殺。
也有人提刀,衝出門,開始搏殺。
有人外逃。
被門外的弩射中,倒下。
也有幾人摸黑逃出,準備吹號角報警。
號聲未起,馬上的顧逢恩端起了弩,瞄準,此人倒地。
他也掏出了火折晃晃。
夜色中,前方同樣偷襲成功者,也晃動着火折,火光漸漸連成一線。
顧逢恩笑笑:這回李明安總沒話說了吧?
他招呼一聲,一隊人提着帶血的刀,打算撤離。
適才倒地者將手指放在嘴邊,用盡全力,尖利嘹亮的口哨聲劃破夜空。
兵甲上前補了一刀。
但是沿河一線起了騷動。
【3】【長州城外-楊盛軍營-夜內外】
傳入帳中的隱隱火光和金鼓之聲。
楊盛走出了帳外:怎麼回事?
一將官舉着火把,帶着數十人匆匆趕來:楊都虞,顧節級和兩都(最小的軍事單位,每都一百)人,都不見了。
楊盛大怒:混賬東西!
將官:看樣子是過河去了——
(切)河岸邊,顧逢恩在馬上。
看着涌來的百餘名敵軍,和隨之而來的箭矢。
兵士們以劍格擋着亂箭,也慌亂地回擊着。
(切)將官:楊都虞,要出事的,出兵吧——
楊盛皺眉,欲回:沒有將軍之命——不救!
將官:要是再出承恩將軍的事——
楊盛一瞬遲疑了。
將官趁機:末將引兩都人,接着顧節級一個人就回來,絕不惹事!
一行人正欲動作。
楊盛:把火滅了——不救!
(切)一箭向顧逢恩飛來。
兵甲撲上前扯住了顧逢恩一腿,將他拽下了馬。
顧逢恩落地,箭射中了兵甲的肩膀。
兵甲:護着小衙內!快往回撤!
兵乙:回不去了——水已經漲起來了!
他們遠遠望見對岸的火把,漸次熄滅。
【4】【丹鳳門夜外】
雨中,點點火光。
是垂拱殿外被雨傘保護着的,依然點燃的燈籠。
雨地裡,朝臣們,在何士釗的帶領下一聲聲喊着:
——請陛下收回成命!
——請陛下收回成命!
【5】【垂拱殿夜內-丹鳳門夜外】
未眠,坐於殿內的皇帝。
守着風爐在烹茶。
許昌平侍奉在一邊。
皇帝:許翰林,你犯了過錯,你的父親,也責罰過你嗎?
許昌平:臣父在臣出生之前就故世了,臣沒有那樣的福氣。
皇帝:是福氣,還是怨氣?
許昌平:怨氣,一時還是會有吧——但臣想他們最終都會理解的。
皇帝:爲什麼?
許昌平:生棟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操捶。——何況陛下是天下父呢?
皇帝:許翰林倒是,比朕的子侄都懂事。——你去傳旨,他們說什麼了嗎?
(閃回)面對傳旨的許昌平,何士釗的怒吼:力拒死諫尚且不足!許昌平!你還會寫出這種旨意!還會當這種佞臣!你以爲天子撐腰,你就能跟整個士林爲敵嗎?!!(閃回結束)
許昌平平淡地:沒有什麼,就是擡舉了一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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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笑笑:擡舉得,還不夠。
他將茶遞給了許昌平。
許昌平低頭行禮後,喝茶。
【6】【皇宮夜外】
披着雨衣,再度朝丹鳳門方向跑去的許昌平。
【7】【丹鳳門夜外】
打傘一人,踩着雨地,走過了丹鳳門廣場,看着宮門前如喪考妣嚎泣的人羣。
杜蘅的聲音:你們,怎麼還沒有走?
何士釗回頭:你怎麼現在纔來?你知道剛剛聖旨說了什麼嗎?!
杜蘅平靜地:封后嗎?
何士釗:你知道?!——處罰坊府,污衊司法尚不能忍!弒君嫌犯,竟要讓她僭居國母!我就算拼上這身冠帶,不對,我就算和陸中丞一樣拼上這條性命——!
杜蘅:這回不是廷試,你也當不成陸子華了。回去吧,何中丞。
何士釗:杜蘅,你是?!——這種旨意都下了,你還要綏順上意?!你對得起殿下嗎?你知道我等認了下來,他會怎麼樣嗎?!
杜蘅:這種旨意都下了,你還沒有看出來嗎?陛下這回執敲撲,要鞭笞的不只是殿下,是我,是你——
(切)晏安宮中,皇帝收起茶盞,看着擺放在原處的,大宗正沒有動過的那盞茶。
杜蘅os:——是李柏舟之後的整個朝廷啊!
(切)杜蘅:你知道我等不認,殿下他會怎麼樣嗎?
何士釗:那更加不能退!這一次退讓了,以後怎麼辦?!
杜蘅:以後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可眼下,再不奉旨。再來的旨意,你們就不怕是——廢儲嗎?
何士釗的目光,震撼地轉向宮門門縫內,面無表情的許昌平。
透過他的臉,他看到了——
【8】【丹鳳門日外-晏安宮日內外】
晏安宮內的皇帝的臉,
他反手潑掉了大宗正剩下的茶,
起身,朝着殿門的方向走去。
杜蘅os:真那樣了,你們打算怎麼補救……?
開宮門的鼓聲響起。
許昌平的面前,宮門軋軋打開。
門外,人已不在,留下一地熄滅了的白色燈籠。
舉着一份請罪疏獨身跪在宮門前的杜蘅,眼淚在雨中垂下。
走出了殿門的皇帝,在檐下仰頭,雨停了,第一縷晨光透下。
皇帝的目光,望向了湛藍青天邊。
李重夔走到了他身後。
皇帝:皇后配天,她的德行,豈容——瑕疵。
【9】【宗正寺日內】
陽光投射下窗櫺,
正在爲蕭定權用清水粗略清理傷口的顧瑟瑟擡起了頭,看着一道虹橋的光彩:啊——
她手下一時疏忽,
蕭定權發出了一聲忍痛的呻 吟:雨停了嗎?
顧瑟瑟試探地:是,殿下醒了?
蕭定權虛弱的聲音:你笨手笨腳的,早就疼醒了。
顧瑟瑟:天亮了。
對方忍痛不語。
顧瑟瑟:陳內人應該馬上會來的吧?
對方忍痛不語。
顧瑟瑟:……很疼嗎?
對方還是不語。
顧瑟瑟住手,嘆氣:……對不起。
蕭定權無語地:你這臉皮還真是……
顧瑟瑟:小人雖然無恥之尤,自知之明也還是有的。——只是所有的事,全部都……很抱歉……
蕭定權:是我自己做岔了事情,批了最不該批的那片逆麟,捱打是應該的,也是輕的。可等陛下消了氣。等出去之後——你,我還是——
顧瑟瑟淡淡一笑:是。
她端着水盆欲出室。
身後蕭定權的語氣轉陰沉:那個人,昨天說的那些話。是——
(閃回)孫內人:小人看見了——太子妃向她下跪,哭着求她。(閃回結束)
顧瑟瑟遲疑一秒後:是妄言。
蕭定權終於收起了懷疑的目光,閉目咬牙:登華宮,我也還是——
【10】【晏安宮日內外】
捧着一堆冊子從玉階上走下的許昌平,看見了前來的齊王,躬身向他行禮:大王。
齊王笑:許翰林這是要去——?
許昌平:哦,正好——
許昌平將其中一個冊子送到了齊王手上:哦,冊封典禮,旨意大王戍衛。
齊王接過:臣遵旨。——有勞許翰林了。
許昌平:這是下官的職事。
他正準備離開。
齊王:許翰林——本王還沒跟你道謝呢。
許昌平站住了。
齊王看看左右無人,笑笑,湊近低聲:多謝許翰林叫回了本王——原以爲救了娘娘,再多本王也能留京,就心滿意足了。可是沒想到,所得(揚起了手中冊子),如此過於所望啊。
許昌平平靜的表情,沒有回答,只是不動聲色遠離了一步。
齊王看看他手中捧着的一堆文書:許翰林這個承旨只是暫兼。等原本秘書郎回來,許翰林打算去哪裡呢?
許昌平:依大王高見呢?
齊王:高見談不上,低就倒有一個——本王府中,正好有一個長史的空缺……
許昌平沉默了一秒,向齊王躬身行禮:下官謝大王厚愛。
齊王笑了:我就是要去跟陛下說這事。
許昌平:但請容下官回絕。
齊王:怎麼?本王知道,現在確是屈才了,可日後……
許昌平看看殿外的晴日和地上未乾的雨水。
許昌平:雨露雷霆,天心難測。前星尚在天,大王妄談什麼日後呢?
齊王不悅地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大天白日,這顆前星,還沒滑下去嗎?
【11】【宗正寺日內外】
已經穿上了中衣的蕭定權閉目,伏在室內牀上休息。
在院中潑掉了殘水的顧瑟瑟,
正準備回到室內,
即將進門時,一衛士用從後方捂住了她的嘴。
她手中銅盆鏗然落地,
她無法發聲,驚恐望向了窗內,窗內無動靜。
兩衛士將她向外拖去。
顧瑟瑟掙扎着,拖延着,即將被帶離時。
一隻手從後拉住了她的手腕。
兩衛士詫異回頭,
蕭定權的手。
衛士甲:殿下?
蕭定權:你們要帶她到哪裡去?
衛士甲:請殿下放手。
蕭定權:你們想幹什麼?
衛士甲:請殿下放手。
蕭定權:不說清楚。
旁邊一人走出:是聖旨,殿下。
蕭定權懷疑地看着他:殿帥,昨天不是明明已經——?這又是爲什麼?
李重夔無表情地:請殿下放手。
蕭定權遲疑了一秒後,鬆開了手。
【12】【垂拱殿日內外】
皇后冊封典禮的預備場面。
殿前架設起了綵棚,
協力搬着品級山走過的宦官們,
一路走過在匆忙地鋪設着紅氈的宦官們,
和整架鐘罄架前調試着編鐘的樂工們。
何道然和張公宣站在編鐘前方看着忙碌的場面。
何道然os:禮樂大事,務要盡善盡美——
大樂署的官員甲詢問官員乙:冊封旨意剛下,典禮怎麼會這麼急?
張公宣:——樂單呢?
官員甲將樂單遞給張公宣。
官員乙低聲:聽說是欽天監算的——出了這一兩日,吉日就要等到兩個月之後了。
官員甲做了個手勢後,樂工們開始敲擊編鐘,試演出了幾個音符。
官員甲:他現在不是吏部尚書了嗎?怎麼還是他來主持?
官員乙剛想答話。
何道然突然打斷:等等,這不是惠安樂嗎?
張公宣:是惠安樂,何尚書。
何道然:爲什麼不用正安樂?
張公宣:按照國典,迎娶元后才用正安,這是冊封繼後……
何道然:張尚書,你請過旨意了嗎?
張公宣:請是沒請,可是按照國典——
何道然指着基本擺好的品級山:按照國典,站在最前面的應該是誰?張尚書一樣也安排了嗎?
張公宣看着品級山之首沉默片刻後接過了樂單離開:下官這就去請旨。
官員乙:知道怎麼還是他主持了吧?
兩人一道看着品級山之首,空出來的蕭定權的位置。
官員甲:那個是……
【13】【宗正寺日外】
前院,
蕭定權猶豫地隨行在李重夔身邊。
蕭定權試探地:殿帥,陛下是要重問這件事嗎?
李重夔:玉體不適,殿下還是少思慮,靜養爲佳。
蕭定權:殿帥,你幫我求求陛下——
李重夔:等天顏霽威,臣會親自來接殿下出去的。
蕭定權:臣會安心在這裡省罪,寬赦和處分,臣都會恭領——不是我。
李重夔不解地。
蕭定權:如果陛下要對她——殿帥能夠幫我求求陛下嗎?
李重夔詫異看了他一眼:殿下,李某雖是個武夫,也知道瓜李嫌要避,危牆下不走——
蕭定權:我也知道。我與此人,確實也不是小人們說的那樣。但是——
他艱難地向李重夔微微躬身:拜託了。
已經行至蕭牆側,李重夔隱隱嘆氣:殿下留步吧。
蕭定權止步,看着顧瑟瑟被兩衛士挾持着帶離走過。
擦身而過時,蕭定權:你——
顧瑟瑟略停頓。
蕭定權:等出去之後,我還是要親眼看着你沉下去的。所以——
顧瑟瑟點點頭。
蕭定權轉身離開。
顧瑟瑟回首的眼中,他的身影被蕭牆阻隔。
【14】【宗正寺日外】
李重夔一行正準備跨過門檻,
前方傳來的聲音:弒君罪人,殿帥已經——?
門外,齊王下馬。
李重夔皺眉:大王怎麼來了?
齊王:陛下不放心,有人還是要包庇罪人,也叫我過來看看。
李重夔不想跟他糾纏,吩咐衛士:帶走!
齊王看着蕭牆後,笑:拿獲了就好。大逆不道,非但謀害了太子妃,居然還想污衊——皇后殿下!
顧瑟瑟不解詫異的眼神。
李重夔:大王。
齊王:殿帥是知道的啊,皇后配天,她的德行豈容這樣的——瑕疵?
牆後並沒有動靜。
李重夔:快帶走!
齊王不肯走:皇后有瑕疵,損傷的可是——天顏啊。
拖延下,一行人終要離開時,
蕭牆後傳來了蕭定權的質疑聲:他說什麼……皇后?
李重夔鬱悶無奈的神情。
蕭定權:皇后早就已經……你在說什麼?
齊王:怎麼,殿帥沒有告訴殿下嗎?
蕭定權:告訴我什麼?
李重夔警告地:大王。
【15】【懿德宮日內外】
碧藍的天空和變幻的白雲之下。
趙貴妃的聲音:難怪人家都說白雲蒼狗,本以爲是將死之人,誰能想到世事還有這麼一次輪迴呢?
尚服局的內人們捧着鳳冠翟衣等物在懿德宮玉階上穿梭着上下。
趙貴妃帶着姜尚宮,於高臺之上看着腳下的人:從上往下看,原來是這個樣子。上這幾層臺階,二十年過去了啊。
姜尚宮:娘娘侍奉陛下二十年,當得起這份天恩了。
(切)趙貴妃走入殿中,一手檢查着案上翟衣的配件:你我還說這些虛話?我再沒自知之明,也知道——李柏舟沒了,安平伯不在了,我家裡也沒誰爲官做宰,掌權統兵。除了擡高我,現在誰還能夠給大郎做倚靠?我這纔算是母因子貴了吧?
姜尚宮:還是母愛者子抱。
趙貴妃:愛?從行宮回來,陛下就一直在宋貴人閣子裡吧?
姜尚宮奉勸地:娘娘——
趙貴妃摸着尚服局的宮人在室內衣架上架起的翟衣。
趙貴妃突然笑了:你當我真這麼矯情?有了這身衣服,陛下跟誰在一起又有什麼要緊?
【16】【宗正寺日外】
蕭定權不可置信地喃喃:殿帥,這是——?
李重夔無奈地,沒有回答。
蕭定權:那個妾婦?!那個罪人——?!
李重夔看看齊王,警告地:殿下……請慎言。
齊王:對啊,那是國母,也是你的嫡母了,你身爲臣子,怎麼能夠非議——?
蕭定權突然一拳重重掄向了齊王。
齊王摸了摸嘴角流下的血:你,你瘋了?
蕭定權已經又撲了上去,
兄弟兩人於地上翻滾廝打。
李重夔下令:來人——拉開啊!
衛士上前分開了兩人,
將仍然不斷掙扎的蕭定權按跪在地。
率先平靜下來齊王也率先被放開,憤憤地拍拍衣服,向李重夔訴苦地:殿帥,你看他——
李重夔嫌惡地避開他,先行出門。
蕭定權看着齊王:你們——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齊王:誰想幹什麼?這是聖旨啊!
已出門的李重夔斥責:看什麼?走!
門外看熱鬧的衛士回過了神,挾持着一語不發的顧瑟瑟往外走去。
【17】【垂拱殿日外】
張公宣匆匆返回,向官員甲做了個手勢。
官員甲會意,重新開始指揮樂工。
樂工擺出的敲擊姿態。
【18】【懿德宮日內】
在姜尚宮的協助下穿戴上翟衣的趙貴妃。
重新編排演奏的樂聲於殿外響起。
趙貴妃停止了動作:這是——?
姜尚宮也傾聽了片刻:皇后殿下,這好像是——
【19】【宗正寺日外】
隱隱的樂聲同樣傳來。
帶離顧瑟瑟的衛士們也駐足了一瞬,擡起頭,望向皇宮的方向。
跪地的蕭定權愣了兩秒:正安?正安樂?爲什麼——?
齊王:典禮要用的雅樂啊,什麼爲什麼?
蕭定權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擡頭看着在李重夔的示意下繼續被帶出門的顧瑟瑟:你們這是要——殺了她?放開她!放開我!——殿帥!
【20】【宗正寺日外】
樂聲中。
門外,李重夔皺眉看着始終未發一語的顧瑟瑟被推進了車內。
(切)大門後,蕭牆前,被衛士按壓着的蕭定權仍在不斷掙扎:爲什麼?我要見陛下!我有話要問陛下——
齊王蹲下,拍拍他的脊背:三郎,聽話,再惹爹爹生氣,又要——
他的手加重,壓住了他背上一道傷口。
蕭定權忍痛,他的聲音也被截斷。
齊王笑笑起身,走出大門。
衛士放開了蕭定權,出門。
蕭定權跌撞爬起,
衝向大門,
門已從外關閉。
蕭定權:開門!
蕭定權:殿帥!先——放了她!我——求你了!
門縫中,載着顧瑟瑟的車,和李重夔,齊王的馬都漸漸遠去。
樂聲和他都突然安靜了數秒,
再起時,是高潮處的吹打。
蕭定權突然開始發瘋一樣錘打着緊閉的大門: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蕭定權:她殺了我的母親!殺了我的妹妹!殺了我的妻子!那也是你的妻子,你的女兒,你的兒婦啊!爲什麼不懲罰她?!爲什麼還讓她住進我母親的宮室?!爲什麼,你一定要跟她同罪!
(切)樂聲中,在懿德宮中穿戴翟衣趙貴妃。
(切)蕭定權繼續捶打着大門:這不公平!我不是權臣,你卻要當獨夫嗎?!這難道就是——你的王道嗎?!
(切)晏安宮中,正在穿戴通天冠的皇帝彷彿感知到了什麼,擡起頭,明媚陽光投下,依然陰霾的臉色。
(切)蕭定權繼續捶門: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非要這樣羞辱我?!爲什麼非要這樣踐踏我?!
劇烈的活動使他背上的傷口再度完全綻裂,鮮血滲透單衣:陛下——!父親——!爲什麼——?!
他終於完全脫力,跌跪在地,癱倒在門後。
頭頂明媚的藍天,雲層外,自由的飛鳥低語:求你,求你,就算不做我的父親,也求你做一個……
繼續的樂聲淹沒了他的聲音。
【21】【宗正寺日外】
馬上,齊王滿面春光的臉。
他看了看李重夔的表情。
齊王:殿帥怎麼了?
李重夔:真的是陛下叫大王來的?
齊王:當然——
李重夔嫌惡皺眉,正要驅馬往前,避開他。
一直一語不發的顧瑟瑟,車內傳來了她冷靜的聲音:殿帥——
顧瑟瑟os:先放小人回去吧。
齊王:來人。
顧瑟瑟os:實情怎樣,殿帥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齊王:把她的嘴封上。
沒有李重夔的命令,無人理會他。
顧瑟瑟os:是非心、恥辱心、羞惡心,惻隱之心——殿帥,你是人——
齊王怒,乾脆自己從衛士某腰間拔出了劍,正要朝車窗中刺下:還敢多嘴!
顧瑟瑟率先推開了車窗,無視地一手撥開了齊王劍柄,含淚的臉面向李重夔,懇請地:他也是啊!——救救他。
李重夔聽着樂聲,遲疑一秒,吩咐:停下。
控鶴衛士止住了車。
齊王:殿帥?
顧瑟瑟自行打開車門,跳下,立刻往宗正寺的方向跑去。
齊王驚怒地:李重夔,你!我看你怎麼跟陛下交代?!
李重夔不可察覺地嘆息。
【22】【宗正寺日外】
顧瑟瑟焦急地等待中,
衛士某終於將鎖打開。
顧瑟瑟搶先於他推開了門,
四顧後才發現蕭定權昏迷地倒在門前地上。
顧瑟瑟跪地。
她摸了一把蕭定權的肩膀,看着自己滿手掌的鮮血:來人!
【23】【晏安宮日內外-垂拱殿日外】
回還的李重夔,和鼻青臉腫憤憤然的齊王一起站在殿內。
已經穿好通天冠的皇帝陰沉着臉在他們面前背手走動,
突然擡手一耳光扇到了齊王的臉上。
(切)一旁在看一個冊子的許昌平頭擡也沒有擡。
皇帝吩咐陳瑾:禮畢,齊王杖三十。
齊王愕然:爹爹?臣……
皇帝:稱陛下,下去。
齊王悻悻退下:臣遵旨——臣謝陛下。
李重夔:陛下,都這樣了,就先讓——
皇帝:朕處罰齊王,不是說太子就做對了什麼。他的那些渾話,你以爲朕——無君無父,放肆之極!
李重夔:……是。可是……
許昌平從一旁遞上了一個單子:中書、尚書、門下、吏、禮、戶、刑、工、樞、御史臺、大理寺。按着聖旨,以上在京十一衙門各遣從四品上堂上官一百二十四人蔘禮——十五人稱病,二十六人未具賀表。
(切)垂拱殿前,已經穿禮服站立的,大多表情不滿的朝臣們。
以及十數個空出來的品級山。
(切)皇帝沒有看:稱病,以不堪用即刻罷免。未具表,三日內不補具,與稱病同罪。
許昌平接過欲退下:臣遵旨。
李重夔不可思議地看着皇帝:陛下……?
皇帝想起了他:對了,還有,朕處罰齊王,也不是說你就做對了什麼。——再去。
李重夔:……是大喜的日子。何況還是,陛下的兒子啊……
皇帝:也是朕的臣子——
李重夔跪地:陛下!
皇帝:重夔,你也跟他一樣,心懷怨望嗎?
李重夔沉默。
向殿外前行的皇帝繼續:你看看外頭,心懷怨望的人——
正式的正安樂再度響起。
【24】【垂拱殿日外】
樂聲中。
着翟衣的皇后(趙貴妃)的履走過了兩側品級山後的臣工。
臣工們沒有動作。
履一直向垂拱殿的玉階上走去。
臣工們還是沒有動作。
皇帝從宦官的手中取過了封后的金冊,
遞給跪在她面前的皇后。
越過皇后,皇帝的目光掃過仍然站立在品級山後的臣工。
皇帝os:外頭,心懷怨望的人有那麼多——
樂聲停止了。
數秒靜默。
李重夔站在階下,仰首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的臉。
皇帝的目光,望向了俯伏的羣臣最前,空出的蕭定權的位置。
皇帝os:可是是臣子,就必須學會服從。
李重夔表情複雜地看着朝臣們先後緩緩伏首。
皇帝os:重夔啊,你還是領兵的人。你的軍令,部下要是不遵從,你又會怎麼處置呢?
【25】【長州城外-夜外】
無月無星。
雨依然在下着。
河道,疏林,高聳的山巒。
雨水沒有能洗掉顧逢恩臉上血污,
他疲憊地牽着馬,前行。
身邊還剩數十騎的跟隨。
兵甲:小婦養的,就值得追了一整天……
兵乙指着前方山嶽:我記得這裡有條道——不好走,可穿了過去,多跑幾天的路,還是能繞回到北大營將軍那裡——
飢腸轆轆的顧逢恩想上馬,腳蹬下一滑。
兵乙:小衙內,跑了一天一夜了,先吃點東西,也等着探道的人回來再走吧——
兵丙從懷中掏出了幾塊乾糧,解釋着分給衆人:原以爲馬上就能回去的……
顧逢恩也接過了一塊,
剛想送進嘴中,想了想,又將乾糧喂到了御馬嘴裡,然後摸了摸它的耳朵。
兵甲見狀,默默把自己的乾糧分給他一半。
顧逢恩本想拒絕,但忍不住還是接受。
還沒有吃,前方有馬蹄聲響起,他將乾糧揣進了懷裡。
兵甲:回來了。等見了將軍,一定要把楊盛——怎麼只有你,別人呢?
前往探路者只回來一人:快走!快走!有——
一箭追上了他,將他射落。
後方追逐的馬蹄踏來。
顧逢恩一行人慌亂策馬奔馳:這是東邊,這裡怎麼還會有伏兵——?
越過一道山脊,
他勒馬止步,愣住了。
前方遠處河道上架設的浮橋,連綿不斷已過河和正在渡河的大部敵軍。
兵乙:這是小婦們的……後備嗎?怎麼朝那頭走?
顧逢恩突然了悟:不是要襲長州,楊盛只要一動——他們這是要繞襲北大營!這不是後備,這纔是主力!——要趕快去報告——
身後,幾十騎的伏擊追兵。
他調轉馬頭,向着伏擊追兵的方向衝去:那條路在哪裡?!
他於馬上拔劍。
劈刺、砍殺、血光、兵士對他的掩護,雙方傷亡。
御馬避險,越過兵兇、鋒鏑、山澗亂石,載着顧逢恩衝出一條血路,朝山道方向奔去。
【26】【長州城外-夜外】
大雨下,
前路如晦。
狹窄山道間,
不時滑下的亂石,
衝出重圍的十幾人閃避,
從前方雨幕中突然射出的流箭,
擊殺了馬上兩人。
幾人勒馬,雨幕後,隆隆行軍的腳步。
和幾十引弓站立者。
兵甲:小婦——把我們後路也封了。
顧逢恩:不行,要——
兵甲:寇已渡河,就算能突出去,也來不及了。
身後的數十追兵亦近。
兵甲策馬擋在了他身後:小衙內,你不能背後中箭,更不能被俘。死之前一定——還記得弩機怎麼拆嗎?
顧逢恩點頭,顫抖着端起了弩。
最後的箭矢射出,他隨手將弩機在一旁山石上砸得粉碎。
然後拔劍出鞘,策馬向前方疾來的箭雨中衝去。
【27】【宗正寺夜外】
李重夔帶人在宗正寺門外下馬,
擡頭看了看宗正寺的大門,
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邊的佩劍。
【28】【宗正寺夜內】
連綿不絕的樂聲中。
夜色環罩下。
室內一燈如豆,
太醫某獨自準備着熱水與創藥。
蕭定權一語不發呆坐於室內。
他身上髒衣尚未換下,血跡已經乾涸。
太醫某上前:會有些疼痛,請殿下忍耐……
他將打溼的巾帕覆蓋於血衣上,將其稍微溼潤,準備揭開黏連在皮膚上的衣物。
太醫某:臣要動手了,會有些疼痛,請殿下忍耐……
他揭開了衣服,衣下血肉淋漓。
太醫某:臣罪該——
蕭定權並沒有任何反應。
太醫某不再說話,將被鮮血全部浸透的內衣放到了一旁案上。
默默幫他處理着傷口。
一邊低聲詢問:怎麼搞成這樣……?
一旁的顧瑟瑟搖頭。
太醫某:一直就,什麼話都沒說嗎?
顧瑟瑟搖頭。
太醫某嘆氣,取藥粉灑在他的傷口上。
樂聲中,蕭定權突然有了反應。
太醫某:會有些疼痛,請殿下忍耐。
蕭定權沉默數秒後,一語不發站起身,
拖着一旁顧瑟瑟的手走到了放衣服的案邊。
顧瑟瑟詫異地看着他從中翻找:殿下要找什麼,小人來……
蕭定權暫時沒有找到,煩躁將衣物都掃到了地上,
他索性扯着顧瑟瑟一起蹲下,終於從中扒拉出了一條玉帶。
顧瑟瑟不解地看着他,
將玉帶的一頭纏繞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
顧瑟瑟下意識想掙開:殿下?!
蕭定權拉緊了她的手,
然後將帶鞓的另一頭纏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
他低頭,奮力用牙齒將帶鞓打成了一個死結。
顧瑟瑟不解地:殿下……?!
門在此時從外被推開。
蕭定權帶着顧瑟瑟一起坐到了地上。
進門後詫異看到這一幕的李重夔。
還在喘息着的蕭定權。
李重夔走近了他:殿下這麼做,臣很爲難。
蕭定權不語,只是伸出了和顧瑟瑟緊緊相連的兩手。
李重夔試圖去解,發現無從下手。
他焦躁地在室內踱了兩圈後,拔出了佩劍,作勢要劈下:臣是帶着軍令來的!殿下以爲這樣就能夠——
對方沒有躲閃,不語。
李重夔無奈收劍:天命已定,殿下現在這麼做,還能有什麼好處?
對方不語。
李重夔:臣是武夫,不懂規勸之語,可是丈夫處世,忍得一時之痛——
對方不語。
李重夔:臣知道,殿下這麼做,爲的其實不是這個人——
蕭定權終於開口,搖頭:我爲的,就是她。
李重夔的勸話無法繼續進行。
蕭定權擡起了眼睛,微微一笑:去告訴他,和全天下。——她,是我的人。我在,誰都別想傷害她。
顧瑟瑟想起了什麼,她垂下頭,眼中微有淚光。
【29】【宗正寺夜內外】
李重夔已經離去。
只餘蕭定權和顧瑟瑟並坐在室內。
斷斷續續的樂聲,
斷斷續續語氣平淡的話。
顧瑟瑟:殿下放心,小人有,自知之明……
沒有迴應。
顧瑟瑟:還是,很疼嗎……
沒有迴應。
顧瑟瑟:他們說的其實都不對……
沒有迴應。
顧瑟瑟:很疼的時候,其實也是可以,不用忍耐的……
沒有迴應。
顧瑟瑟:該怎麼辦呢……真可憐……
沒有迴應。
顧瑟瑟看向窗外臉上,疲憊而悵惘的神情:殿下恕罪,小人說的,是小人自己……
蕭定權的頭,突然歪倒在了她的肩上。
顧瑟瑟眼中,窗外的一輪明月。
【30】【長州夜外】
山巒前,
雨水中,一輪白色明月升起,映亮了山巒與河川。
也映亮了顧逢恩的眼前,如雨飛來的箭矢。
他倚劍格擋掉了數箭後。
驚覺身後的已兵和追兵都紛紛墜馬。
月光下,眼前,連綿塞道的,與自己着相同軍裝者。
和道上運輸的拆散的弩機、弓牀。
十幾射殺了追兵的弓弩手起身,歸隊。 щшш¤tt kan¤¢ O
一騎從他們的後方繞出,
馬上的軍需官看了一眼完全呆滯的顧逢恩,引軍徑直越過了他。
催促:接着走,雨止之前,要將弩牀全部架好!
連綿不絕的馬步兵穿過了顧逢恩。
軍需官的聲音漸漸遠去:待寇全渡河,再號令楊都虞!
【31】【長州-楊盛軍營-夜外】
雨漸漸小了。
已經着好甲冑的楊盛走到了河邊,望着眼前湍流,若有所思地向東面天空轉頭。
他的身後軍營已全部拆散,整裝集結的數千軍士。
軍令官的訓話聲:……漏軍事及散號者,斬!不服差遣者,斬!背軍走者,斬!非大將號令輒出者,斬!……
他觀看數秒後,剛想回頭。
帶着哨聲的水爆煙花,于山巒下炸開。
楊盛上馬,朝着眼前煙花下山巒的輪廓:兒郎行,跟我,見將軍去!
跟隨在他的身後,一面招展的“楊”字軍旗。
【32】【懿德宮夜外】
哨聲,
暗夜中,
一條線升向半空,炸成了一朵煙花。
接着無數朵此起彼伏,
盛開的花火,
照亮了晏安宮的屋檐。
【33】【晏安宮夜外】
已經更衣,朝外走去的皇帝。
陳瑾跟在他的身後。
皇帝看見了煙花下,
李重夔於玉階下跪地的身影。
他的手中捧着一件什麼東西(蕭定權染滿血的內衣)。
陳謹察言觀色後,上前接過展開。
他驚恐地將血衣出示給皇帝:陛下?這是……
一朵煙花在此刻消滅。
皇帝的腳步也在此刻暫止。
皇帝的手一把攥上了血衣。
等待的一瞬之後,
頭頂煙花再度綻放。
皇帝將血衣隨手拋還給了陳謹,
繼續前行。
李重夔與之相悖的身影,在他的身後拔出了劍,向脖子上橫去。
【34】【宗正寺夜內-皇宮夜外-懿德宮夜內】
被煙花照亮的宗正寺室內,緊緊抓住顧瑟瑟的手,伏在她的腿上嘶嚎慟哭的蕭定權。
顧瑟瑟手足無措地抱着他,拍着他試圖安撫。
(切)漫天煙花下,
緩步行走在皇宮中,通往奉先殿方向的皇帝,直到奉先殿的門外。
蕭定權拍門時的哭聲縈繞在他的耳邊。
蕭定權os:爲什麼不懲罰她?!爲什麼還讓她住進我母親的宮室?!爲什麼,你一定要跟她同罪!
(切)蕭定權的回憶中的,顧皇后的銅鏡前,
正在描畫晚妝的趙皇后,
她擡起頭,燦爛的煙花照亮了她精緻的晚妝。
她彷彿感知了什麼,站起,緩緩走向了外殿的方向。
(切)一路走過漫天煙花的皇帝。
蕭定權os: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皇帝os:你想要,什麼公平?
蕭定權os:我不是,不是權臣……!
皇帝os:朕知道的,你現在還不是。
蕭定權os:陛下——!父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
皇帝os:你又懂什麼?
蕭定權os:求你,求你,就算不做我的父親,也請求你做一個……
(切)皇帝推開了奉先殿的殿門。
(切)懿德宮,走向外殿的皇后止步,殿門外空無一人。
(切)獨身走進了空無一人的奉先殿的皇帝,反手關上了殿門。
皇帝os:朕就是要做,有道的聖君。
【35】【奉先殿日內-長州夜外】
已經合上門的奉先殿,
阻隔了一切光線,
如暗夜的殿中,
先代帝王和皇后的畫像。
被一朵朵煙花映亮,又隨着它們的隕落而熄滅。
一路走過,映亮了畫中人無表情的臉。
他終於在先帝的畫像前停下。
皇帝藉着煙花,看了片刻先帝的臉。
於畫像前跪下:靖寧元年七月望日,臣蕭鑑,謹啓於列祖及先帝面前——
皇帝向畫像叩首。
皇帝:李柏舟,先帝皇后之侄,在職一十五載,把持省內,朝中軍中兩頭勾連,使參知平章皆同虛設,政令不行,天子詔敕,屢成虛空。
皇帝:顧思林,先帝中書令顧玉山之子。自高祖起,顧氏與天家爲姻,獨大七十餘年,掌重權三十年,黨羽遍佈,盤根錯節。臣屢次努力,欲掣其肘,但幾無收效。
皇帝:父親,你留給臣的這些隱患,讓臣從無一夜安寢!——臣是設想了多少次,一朝終能達成所願,能有底氣來這裡告知父親,才熬過的那些噩夢一樣的不眠之夜——
皇帝:有人亡政息,顧思林尚存,臣眼下無能爲力。有人亡政存,李柏舟雖死,可是又能夠改變什麼?!——只要仍然弱幹強枝,太阿倒持,就還是會有第二第三第無數條柏舟,前僕後續!
皇帝展開了右手,看着手掌上沾染的蕭定權的血漬:皇太子,他請求臣做一個有道的君王。可是臣心中的道——他又怎麼會明白?!
皇帝:他不明白。只要流着顧氏的血(嫌棄地搓手指),不管他情不情願,他就只能成爲顧氏跟蕭氏抗衡的籌碼。太子妃的案子被他辦成,半個朝廷就會站到他的背後,不管他情不情願,他也只能取代李柏舟,變成新的權臣!
皇帝:他不明白——這麼一來,一代代重蹈覆轍。這循環往復的怪圈,臣和他,要怎樣才能夠跳得出去?!
皇帝:他不明白——臣要滌清的,從來非止一人。臣要滌清的,是整個天下!
皇帝:李柏舟以後,不能有任何人可再與君權抗衡。顧思林以後,不能任顧逢恩再繼續割據地方!——這些事情,管他情不情願,臣都絕不允許再度發生——!
皇帝:今天,臣雖然仍舊沒有底氣,可還是厚顏來到了父親面前。臣是來謝罪的——因爲大哥,父親一直厭棄臣吧?直到最後一刻,父親還是不放心把江山交到臣的手中吧?
皇帝:可臣也是來保證的——
皇帝:君義臣行父慈子孝——臣不需要這種虛話!才俊如林,美人如雲,朝堂之上,臣要他們的歸屬都是天子的手心!億兆蒼生,表裡山河,王土之內,臣要王命能夠暢行到每個角落!犧牲的戰士,臣要他們至少能夠堂堂正正死於敵手!荒年填溝壑的小民,臣要他們的脂膏,養肥的至少是國庫!
皇帝:臣要後代君王,不論是誰,都能夠踏着臣滌清的道路!以後,在這裡,面對臣的畫像,臣要他們心存的是感激,而非——怨望!
皇帝:臣要——集權!
(切)羣臣散去後,空蕩蕩的垂拱殿。
皇帝:這纔是臣心中的大義!和臣心中的道!爲了這些,臣可許一時不義,可允一事不公,臣可行誅心之事,可對抗整個朝廷!
(切)懿德宮中,皇后將臉小心翼翼地貼到了架上翟衣的袍擺上。
皇帝os:臣也可以,不做任何人的丈夫——
(切)宗正寺中慟哭的蕭定權。
皇帝os:和——父親。
(切)皇帝:終有一日,臣得償所願。此間輾轉一切報應,全部由臣蕭鑑一人承擔!
皇帝向着先帝畫像叩首。
最後一朵煙花滅了,殿內再度回覆了一片昏暗。
【36】【皇宮夜外】
笙歌散盡人散盡,
陳謹的手,將染血的單衣,放進了炭盆。
血色,火光。
蕭定權os:其實臣有時也會懷疑,也許他們,也都只是你的棋子。不過有的幸運,被留在了你的棋盤上。有的不幸,變成了……臣。
蕭定權os:可就算這麼想了……
至灰飛煙滅。
【37】【宗正寺夜外】
煙花已消。
樂聲已停。
蕭定權也已經安靜了下來。
他仍然半蜷縮着身體,枕在顧瑟瑟腿上,兩人兩手相連,於地上一坐一臥。
蕭定權安靜地:相濡以沫——
顧瑟瑟眼中有淚:只是佳事。
蕭定權:相忘於江湖——
顧瑟瑟:纔是幸事。
蕭定權:你說的時候,我也不懂,也不信。
顧瑟瑟:嗯。
蕭定權:那時候你不是要走了嗎,怎麼又留了下來,惹出這麼多事?
顧瑟瑟:小人,曾經……
蕭定權:今晚,可以說實話嗎?
顧瑟瑟一遲疑,終於伸出手,接近了他的鬢髮:是真的。真的企盼過,真的很想親近,很想得到。
(插入畫面)蕭定權站在殿門外看着皇帝撫摸着齊王的頭髮。(第三集)
顧瑟瑟os:可總也靠不近,總也夠不着。
(插入畫面)射柳時,蕭定權的馬被皇帝射中,蕭定權滾到了地上。(第八集)
顧瑟瑟os:時間就這麼過去,事情就這麼發生了,再回過神才發現。
(插入畫面)封后典禮的場面。
顧瑟瑟看着蕭定權的臉,在近在咫尺時停住了手:就算有過,也都磨滅了。
蕭定權沉默。
顧瑟瑟:這話,殿下還是不信嗎?
蕭定權平靜地笑笑:我相信。
蕭定權在她懷中閉上了眼睛:不能相濡以沫,也不能深宮相忘。那就一起,沉下去吧。
他們以玉帶相連的雙手。
【38】【長州-夜外】
抱着敵軍一同滾入湍流的顧軍。
雨已停,
山麓下的圍剿戰,
飄舉的“顧”字旌旗。
催戰的金鼓和號角響起,
聯排重型弩牀被推往河牀邊,
千枚箭矢如雨,
壓制了渡河敵軍。
騎兵隨後的衝擊。
步兵隨後的肉搏,
後退一同跌落入河牀中。
吶喊聲響徹山麓,
隨着白日升起,
屍體塞滿河道,
河水被鮮血染紅。
【39】【長州城內-日外】
雨已停,
護城河道中的屍體正在被人清理走。
着便服的李明安從城頭下望,
遠近烽煙已漸息。
俘獲的將首和兵士都在蜿蜒被解送入城。
李明安走到了城頭着便服者身旁:戰不逾旬,即解倒懸,靖烽煙。——武德侯,神威大功。
顧思林望向城下的目光未變:李刺史過譽。聖天子庇佑,某但求無罪,敢居尺寸之功?
李明安引着他向城樓的指揮辦公室一路走去:誒,前寇佯爲攻城,實欲取我大營。幸得武德侯偵破,反而取道於後,殲敵主力於滿水河際——也多得楊都虞按兵不動,不但壓敵不進,又可爲夾攻之力——到底是武德侯的好學生。
顧思林:李刺史厚譽之辭,某會如實轉告。只是他性情耿介,衝撞李刺史,令刺史擔驚之處,某代他賠罪。
李明安笑笑:都是爲國盡忠,些小誤會,賠罪之說從何說起?本次戰捷,斬首四千,俘獲敵酋止將官逾百……
顧思林:——可惜,圍剿數日,還是叫將首跑了。
已經走到指揮室室內,
李明安點點案上筆墨:已是奇功了。明安也已經具實具本向朝廷報捷了。
案側放着一份邸報。
顧思林隨手拿起,翻閱了一下,目光停在了某道消息之上。
李明安:這些日子的邸報,武德侯都還沒有空看吧?——中宮已封,典禮算來也已經舉行過了。
李明安看着顧思林一閃而過的擔憂表情:武德侯,這是……
顧思林收斂了神情:這是喜事,某會具本致賀。
李明安笑了:此事與此捷,於天子,確是家國雙喜。
【40】【御花園日外】
晴日。
太液池浮光躍金的碧波萬頃。
靚妝的皇后通過迴廊,朝水榭的方向走去。
幾個普通着裝的衛士者持戈靜戍在迴廊上。
(切)水榭中。
案上幾個漆匣打開,匣中擺放着的各種蜜餞。
宋貴人的手伸出,拈起其中一粒蜜漬楊梅:陛下——
一旁憑几漫不經心看着軍報的皇帝:朕不喜歡吃甜的。
宋貴人堅持把楊梅喂到皇帝嘴邊:就吃一顆——一顆——
皇帝無奈含住了楊梅:吃了。
宋貴人笑了,伸手抓起了一大把,分了一半給一旁給皇帝打扇的王美人。
皇帝:都少吃些,小心蛀了牙。
宋貴人一邊吃一邊不滿:陛下當妾還是小孩子嗎?
皇帝:不是小孩子,也小心發胖。
宋貴人被嚇到了,不捨地把蜜餞又放回了漆盒裡。
皇帝:嚇你的,你再胖些更好——
宋貴人笑了,反手輕輕捶了他肩膀一下。
剛剛走入水榭的皇后看到了這一幕。
宋貴人和王美人都放下了手,站起身行禮:皇后殿下。
皇后:正好在旁邊走走,聽說陛下在這裡,妾過來看看。
皇帝的臉又隱藏入了軍報之後:皇后來了?——坐。
皇后看着滿桌的蜜餞:這是——?
宋貴人端起了一個匣子:是妾自己的閣子剛做好的,殿下也嚐嚐——
皇后笑拒:你們年輕人才愛吃這些。陛下也要少吃,牙會疼。
皇帝沒有迴應。
宋貴人不高興:妾做了這麼多呢。
皇后:那你就給宗正寺那邊送些過去吧——太子最喜歡這些了。
宋貴人端起了匣子:真的嗎?
皇帝沒有擡頭:放下。
宋貴人憤憤然又坐下。
皇后:打也打過了,罰也罰夠了,這麼些天,也該放他出來了。——不然外人瞧着,真以爲家裡頭出了什麼事呢。
皇帝:罰?李重夔那確是在受罰——
(切)迴廊邊,着普通士兵服飾,執戈站立的衛士們,其中一人,李重夔無表情的臉。他脖頸上的一道刀痕。
(切)軍報後的皇帝哼了一聲:——他?
【41】【宗正寺日外】
一人(陳謹)從前院中走過,正要進入內院。
院門外,突然驚飛的麻雀讓他止步。
蕭定權不悅指責聲從院中傳來:亂動!
顧瑟瑟的聲音:線是殿下捏着的啊……
(切)院中,
一個笸籮扣在了地上,
已經拉掉的支撐的樹枝,
其上連着的線,
線的另一端,用玉帶拴在一起的兩隻手。
線確在蕭定權的右手中,
蕭定權悻悻擡頭,以左手打了顧瑟瑟的頭一下:那也是你先亂動。
顧瑟瑟不服而懷疑地:都這麼多次了,真行嗎?
蕭定權:怎麼不成?這法子還是逢恩教我的。
蕭定權犯愁地:還得把籮支起來。
顧瑟瑟:那就去——
蕭定權:可我不想動啊。要是有人過來就好——
他看見了眼前來人的靴子,不說話了。
陳謹:殿下,又是小人,小人又來提示了——陛下下了嚴旨,這位(看看顧瑟瑟)不繳,殿下就不能出去。
蕭定權:她,罪臣不是不想繳的,可常侍看——
他舉了舉他們連在一起的手。
陳謹:這個藉口,殿下還要用多久?!
蕭定權:不是藉口。不信,常侍再試試。
陳謹剛想伸手去解,面對那個繁複的死結還是收手:這次,又要小人怎麼回覆?
蕭定權:請陳常侍上報——罪臣絕非抗旨,現在確實誠心誠意在此自省,請聖天子明查——
陳翁,你去幫我支起來啊。
陳謹用樹枝支起了笸籮,剛起身,想了想,又憤憤然抽掉了樹枝:嘉義伯也不教殿下點好東西!
他離開。
顧瑟瑟:生氣了,怎麼辦……
蕭定權:怎麼辦,不想動啊……
兩人呆坐原地,看着即將將米啄光的麻雀。
院內四下無人,
蕭定權終於捏了一下玉帶下的某個榫扣,輕鬆將手脫了出來:你去。
【42】【御花園日外】
迴歸的陳謹垂頭喪氣站在皇帝和皇后面前:解不開,確是實情。
幾人無語。
一旁爲皇帝輕輕揉捏肩膀的宋貴人突然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皇帝瞥了她一眼,宋貴人止笑。
皇帝沒有動怒:朕知道了。去吧。
陳謹剛想走,還是忍不住規勸:陛下——
皇帝:住嘴。
皇后:自家孩子——
皇帝:你也住——(看看兩後宮)這事,皇后不要管。
皇后:別的不說,總這樣耽擱了學業怎麼辦?
皇帝:他確實是該好好讀讀書了。——朕已經讓何道然每天過去了。
幾人再度無語。
皇后嘆氣:三郎他,不過是一時受了那個宮人的蠱惑。
皇帝:男子的決斷,跟你們又有什麼相關?——皇后自己,也是女子啊。
皇后不說話了。
皇帝問宋貴人:你剛剛又笑什麼?
宋貴人:陛下,妾倒是有點羨慕那個宮人——
皇帝無所謂地:胡說。
宋貴人:真的——妾以前都不知道,殿下還是個情種。
宋貴人問王美人:是不是?
王美人笑笑,輕輕點頭。
宋貴人看着皇帝的臉,起鬨地:這是隨了誰呢?
皇帝的臉色突然沉下:下去吧——朕跟皇后有話要說。
宋貴人不解地撒嬌:陛下?
皇后朝她搖搖頭。
宋貴人王美人悻悻起身,向帝后二人行禮後退下。
水榭裡只剩下皇帝和皇后,氣氛尷尬。
皇帝繼續埋頭看軍報。
等待了數秒後,
皇帝並沒有任何要說的話。
皇后起身:陛下,那妾也先——
皇帝以手勢示意她離開。
【43】【宗正寺日內】
晴日。
架設在院內的講案。
講案上堆滿的書。
何道然的聲音: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視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出自《左傳·閔公二年》。即著名的:內寵並後,外寵二政,嬖子配嫡,大都耦國,亂之本也。一句的出處。晉獻公十七年(即魯閔公二年),獻公命太子申生征伐東山皋落氏,指令他盡敵而返,實際是要犧牲他,這段話是狐突就此事對申生說的。後四年,申生因獻公疑忌自殺。)
側案後,站立的何道然。
何道然:殿下,這一句的意思是說,朝夕侍奉國君,照顧國君的膳食——所謂視膳問安,纔是儲君的職責……
正案後,蕭定權左手托腮悶悶看着院內搖曳的花樹和蹦跳的麻雀,似乎完全沒有聽進去的表情。
他的右手上依舊連着顧瑟瑟。
何道然繼續的聲音:……夫爲人子者,懼不孝,不懼不得……君子曰,善處父子之間矣……
何道然:殿下?殿下?
顧瑟瑟終於悄悄搖了搖他的手以示提醒。
蕭定權:啊?
顧瑟瑟低語:何尚書剛問殿下——他講解得明白嗎?殿下聽得明白嗎?
蕭定權:哦,知道。這個故事——以前,我的老師也給我講過的。
顧瑟瑟垂頭無語。
何道然並沒有不悅的表情,站起行禮:那就好,那臣就先告退了。
蕭定權本不想動,顧瑟瑟搖搖他的手。
蕭定權不情願地懶洋洋起身,稍微躬身。
他懶懶送何道然一路出門。
何道然:那請殿下回去之後把窗課寫好,明日交給臣吧。
蕭定權擡擡和顧瑟瑟相聯的右手:可是,本宮這手,也寫不了字的啊。
已到門口。
何道然:雖然這是聖旨,但是臣明白了,臣會上報,殿下請留步。
顧瑟瑟再度搖了搖他的手。
蕭定權:何尚書慢走……
一行人暫未離開。
顧瑟瑟又搖了搖他。
蕭定權不悅:還要怎麼……
他擡頭,看着門外來人,愣住了。
隔着一道門檻。
前方稍遠處是一身布衣的杜蘅。
【44】【宗正寺日外】
蕭定權看看還沒有走的何道然,何道然咳了一聲,端着書離開。
蕭定權:你怎麼——?
杜蘅:臣只是——正好路過。
蕭定權:已經有——?
杜蘅:聖恩浩蕩——臣去漳州做通判了。
蕭定權:是從七……
杜蘅:正八品。
蕭定權:……幾時……?
杜蘅:就是今天。
蕭定權:這麼……
陳謹向他走了過來,他沒有再問下去。
他點點頭,拉着顧瑟瑟離開。
杜蘅也繼續往前方走去。
【45】【宗正寺日內】
拉着顧瑟瑟入室後駐足,凝視着案上書籍筆墨的蕭定權。
杜蘅os:殿下,臣告辭了。如臣者,非廉潔吏,亦非正直臣,無裨益於家國,卻有罪愆於尊者。如臣者,誠非君子,實乃小人。可這個結果,臣卻依然有所不甘。
蕭定權以左手往硯臺中注水,開始研墨。
杜蘅os:盧尚書從前說過,君子不能以君子的方式死去,是君子之憾。臣現在才明白,小人未能以小人的罪名接受懲罰,同樣也是小人之憾。
顧瑟瑟自然地以右手從他手中接過墨錠,接手了這一項工作。
杜蘅os:臣且如此,殿下心情,臣不忍一想。
蕭定權執筆,舔上研好的墨。
顧瑟瑟欲伸手去解除玉帶榫扣。
窗外,陳謹的身影接近,蕭定權阻攔、拉住、執起了顧瑟瑟的手。
兩人同執手於紙上落下了筆。
杜蘅os:臣告辭了,殿下之恩,臣此生或已不能回報。這個遺憾,非關小人君子,只是凡人私慾私情。所以,就算爲臣一己之私,也請殿下千萬振奮。勿使臣於瘴癘之地,萬里之遙,抱憾終天。
【46】【宗正寺日內】
顧瑟瑟百感交陳地看着紙上逐漸以金錯刀書成的兩句詩。
和對方再顯躊躇的眉宇。
紙張的詩句:代雲壟雁浙江潮,人有迷魂猶待招。
蕭定權想再往下書寫。
顧瑟瑟也緊張地秉住了呼吸。
但他就此停手,擱筆。
窗外的陳謹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悄然退下。
蕭定權終於回過神來,眉宇也放開了:反正他也看見了,要不我教你寫字——你替我來寫窗課,怎麼樣?
顧瑟瑟無語的表情,以及隱隱的嘆息。
【47】【長州-顧思林軍營-日外】
顧思林的大營。
連綿不絕的軍帳。飄揚的顧字旗幟。
營前空地,戰俘們被反綁着雙手,正在被分點。
軍官甲在一個名單簿子上勾畫着名單:這幾個送走——這些送待斬——
有的戰俘被帶走,有的戰俘被押上了一旁的囚車。
軍官乙:送走了不也是要殺?多費這事幹什麼?
軍官甲:你懂什麼?當官要政績,打仗也一樣啊。花了那麼多錢,總得讓上上下下驗個貨不是——
他看到了某個名字,來回翻了翻,愣住了:這幾個是怎麼——?
灰頭土面,站在隊伍後列,餘下的十幾個違令出戰的軍士。
軍官甲詫異地對人,再覈對名單。
楊盛帶人從一旁經過。
軍官甲拿着簿子追上了他:都虞候——這個,搞錯了吧?
楊盛沒有回頭:違令出營,沒錯。
軍官甲:那也搞錯了吧——?
楊盛止步:違令出營,按軍法就是斬,哪裡錯了?
軍官甲指着隊伍末列,同樣被反綁的灰頭土臉的顧逢恩。
楊盛:他——就更加沒有錯了。
顧逢恩:楊盛,我爹呢?我要見他!
對方沒有理睬他,顧逢恩也終被推搡着離開。
【48】【晏安宮夜內】
一疊抄寫好的窗課
(《閔公二年》原文:(十七年冬公使大子伐東山裡克諫曰臣聞臯落氏將戰君其釋申生也公曰行也裡克對曰非故也君行大居以監國也君行大子從以撫軍也今君居大子行未有此也公曰非子之所知也寡人聞之立大子之道三身鈞以年年同以愛愛疑決之以蔔筮子無謀吾父子之間吾以此觀之公不說裡克退見大子大子曰君賜我以偏衣金玦何也裡克曰孺子懼乎衣躬之偏而握金玦令不偷矣孺子何懼夫為人子者懼不孝不懼不得且吾聞之曰敬賢於請孺子勉之乎君子曰善處父子之間矣)
模仿的字跡工整清秀,
但顯然並非蕭定權的筆力。
翻看者終於忍不住竊笑出聲。
正在辦公的皇帝擡眉看了看一旁正在翻看的許昌平一眼。
許昌平解釋:功底還是好的,應當是多年臨過衛夫人楷。
皇帝沒有生氣:拿來。
許昌平奉上。
皇帝提起黑筆在其上寫得不好的字上畫圈,數十個圈,幾乎涵蓋了一頁。
扔下窗課,
皇帝示意案角放置的一把黃銅鎮尺:何道然肯定是要放水的,你去——一個勒黑算一下。
許昌平好笑地:這是要打捉刀之人,還是……?
皇帝撿起了顧思林上報的俘虜名單翻看: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49】【宗正寺日外】
院中,擊打的聲音。
擺放的書案前。
蕭定權伸出的左手掌上,
最後重重兩擊落下:六十五、六十六。
許昌平放下了銅鎮尺:臣得罪了。
他翩然離開之前對一旁目瞪口呆的何道然:何尚書請開始講授吧,下官明日再來。
何道然:是。是。許……欽差請便。
何道然:殿下,我們接着……君與我此,何也?先友曰,中分而金玦之權——殿下名諱,臣就不避了——在此行也。孺子勉之乎……(同文,申生臨行,獻公賜給他偏衣和金玦。申生詢問意思,先友回答,國君賜你金玦,說明分了你一半權力,對你不薄。)
蕭定權一邊甩着手,一邊無語地打量許昌平的背影。
顧瑟瑟低聲詢問:殿下,沒事吧……
蕭定權瞪她:能沒事嗎?你來試試——你爲什麼不好好寫?
顧瑟瑟低聲:那就不要讓小人捉刀……
蕭定權:還頂嘴?!你等着,我一一都要問你討回來的……
何道然:殿下,臣講授之時請不要私語……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憤憤別開臉。
何道然os:……以龐衣純,而玦之以金銑者,寒之甚矣,胡可恃也……這句話是說——
蕭定權看着桌上的銅鎮尺,目光漸冷淡。(申生再詢問狐突,狐突的解釋是——用寒冷的金屬來分離人心,冷酷之極,國君還有什麼可以依賴的。所以男主會想多。不過文字深層含義不影響表面劇情。)
【50】【長州-顧思林軍營-日外】
刀鋒的寒光,手起刀落,三四個軍士被刀斧手砍倒。
餘下十幾個軍士,被麻繩拴着,三四人一組,跪在軍帳前。
跪在第一排的顧逢恩擡頭,明顯恐懼:楊盛,我爹他人呢?
楊盛:掌軍法的,是本將。
兵甲:都虞候——這可是將軍的兒子——
顧逢恩:你別求他!我看他敢——
第二組軍士被砍倒。
顧逢恩住口。
楊盛:死罪肯定難免——不過本將還是先問問你們違令出營的緣故——
顧逢恩:出了就是出了,還有什麼可問的?
楊盛:——是違令出戰,還是臨陣脫逃?
十幾個軍士呆住了。
顧逢恩:楊盛!士可殺不可辱!你殺人可以,辱人——
楊盛:顧節級想清楚再回話。你是首領官,他們奉你命出戰,你這兩都,戰死者外,全部要處斬。但你要是出營去追這些逃兵的話——
顧逢恩愣住了。
楊盛:你,就只是杖。
顧逢恩看看兵甲乙等滿是傷痕的臉,以及這些臉上的表情。
顧逢恩:卑怯!你還算個軍人嗎?!
楊盛:我算不算軍人,你都還是個書生。——斬。
幾個刀斧手上前手起刀落,再斬殺了一排。
將楊盛:爲首領監管不善,致使部屬逃亡。顧節級,你知道自己該當何罪嗎?
顧逢恩:是末將命他們出營的!末將自己也去了!
楊盛:斬。
再一排的軍士被砍倒。
只剩下顧逢恩和兵甲乙丙等最後幾人。
顧逢恩搶先:楊盛!你問多少次,我都是這句話!你要殺就殺,我顧逢恩的教養裡頭,沒有背信這兩個字!
兵甲擡起頭:小衙內……
楊盛:你急什麼,我也沒想問你了。
刀斧手走到幾人身後,舉起了刀。
顧逢恩咬牙閉上了眼睛。
壓抑的等待中。
刀落下,斬斷了顧逢恩的捆綁。
馬嘶傳來。
顧逢恩一身冷汗地睜開眼,看見一軍士牽來的御馬。
顧逢恩:你,這是……
顧逢恩不解地看着楊盛。
楊盛看着馬:你走吧。
顧逢恩:走到哪裡去?
楊盛:回京去啊。
顧逢恩皺眉:楊盛?!你想幹什麼?
楊盛:是將軍的意思。他說,嘉義伯既然謀不得功名,也執不起干戈——那他於國無用,於家,也無用。
顧逢恩愣住了。
楊盛笑笑:這樣一世,跟死了有什麼分別?殺你,我又何必用刀呢?
顧逢恩:楊都虞,我爹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