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一條羊腸小道,我們來到了米巧雲的家裡,我坐在他家門前的石頭上,打開了採訪本。
米巧雲今年29歲,從未上過學,是家裡的老三,他有一個老媽媽,今年58歲,有一個弟弟米老五,今年17歲,因爲現在正是收割甘蔗的季節,米老五在外面幫工還沒有回來。
家裡還有一個32歲的姐姐,是個智障患者,全家就靠米巧雲承擔起支撐家庭的重任,而他卻因爲困難還沒有結婚,他家也只是種了一點玉米,沒有地種甘蔗,一年的收成只夠吃兩三個月,就靠他與弟弟出外幫工賺點錢換大米勉強度日。
講到這些的時候,他雙手緊抱着頭蹲在地上,頭低垂着,幾乎埋到胯下去了,我遞給他一包煙,他訕笑着收下了,李老生再給他的老媽媽捧了一捧糖果,那老媽媽一臉高興地接下了。
再爬上一個小山坡,到了一個破爛的窩棚前,李老生告訴我,這個窩棚裡原來住着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無兒無女,孤身一人,因爲生活不下去了,現在到外面撿垃圾去了。
聽着這些讓人感到心酸的故事,我的心頭就像是塞了一跎棉花一樣難受,我們轉過身去採訪另一戶人家,這個時候天完全黑下來了,李正衛從房子裡走了出來,他拿來了幾個小凳子,我把揹包掛在他家門口的樹上,開始詢問他家的情況。
他告訴我,他今年30歲了,是個文盲,妻子張正花今年28歲了,也是個文盲,現在家裡還有兩個老人,他家裡只種了一點玉米,沒有甘蔗,口糧只夠吃一個多月,吃的大米全靠幫工賺錢去買,常常無法吃飽,由於天色已很黑了,我們便結束了對他的採訪,照例給了他家一點糖果和一包煙,然後我們去李老生家串一下門。
李老生的家建在山的半坡上,也是一處比較簡陋的房子,看到來了客人,他爸爸李發財趕緊搬來了幾條凳子,他媽媽從家裡拿出一盞煤油燈點着放在走廊上。
李發財是一個憨厚的山裡漢子,今年47歲,文盲,他的老婆大他一歲,也沒有進過學校門,大兒子已經分家了,老二就是李老生,老三李老富,今年19歲,在家裡幹農活,大女兒李老花今年16歲了,這天剛好去楊龍寨走親戚去了,最小的女兒李小改今年10歲,現在正在讀一年級,是家裡唯一的讀書人。
李小改是一個很乖巧的小女孩,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她一直低着頭在咬着指甲,李發財說這裡學校的老師是南華聯邦來的,教孩子們識字,還教唱歌,我便要李小改唱一首老師教過的歌給我聽,她忸怩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個時候,李老生的媽媽把泡好的野山茶端出來了,我們便就着昏黃的燈光喝茶聊天,由於南華聯邦的幫助,現在很多人家裡種上了甘蔗,日子相對要好過一些,沒有地種甘蔗的人家則朝不保夕,幸好寨子裡窮人幫窮人,哪家沒米下鍋了,還能到另一家去借點米,等幫工賺錢換了點大米的時候再還上。
說到這些的時候,他感慨萬千,等離開的時候,我把剩下的東西送給了他,胡家華女朋友的家就在大舊寨,晚飯是在他女朋友家裡吃的,她家的條件在大舊寨算是上等人家了,因爲家庭糧食夠吃,很少出現糧荒。
離開大舊寨的時候,天上已是繁星滿天,山裡的夜靜悄悄的,偶爾聽到山頭上傳來貓頭鷹那淒厲的哭叫聲。
回到和平村政府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多了,一個勤務人員爲我打好了洗澡水,我洗好澡之後便到楊村長的辦公室兼臥室聊天,其他三位幹部都在辦公室裡。
楊村長告訴我,自從禁種大煙之後,山民們的生活就一下子跌到最低坡了,幸好南華聯邦政府給過很多幫助,讓壩子上的老百姓種上了甘蔗,新生糖廠到這裡收甘蔗最低保護價是165元/噸,一畝地平均可產三點五噸甘蔗,所以壩子上只要有地種的人家都還能混個半飽,而沒有地的人家和那些山溝裡不通公路的地方就慘了,過的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因爲地方上窮苦的人太多了,他這個村長也很難當,村政府除楊文行外還有三個幹部,鄧家澤、曹國行,還有一個文書普國榮,其中曹國行是崩龍族的,五十一歲。
雖然是幹部,但是他們的待遇也跟村政府的其他一樣,連生活費和零花錢在內,只有九十塊錢一個月,他們管着村裡的一切事務,包括治安在內,看到現在特區日新月異的變化,他們也誠切地希望自己的家鄉能夠過得更美好,讓那些貧窮和痛苦遠離這些苦難的人民。
正說着這些的時候,楊村長接到了一個電話,有人舉報街上的賭館裡有一個人吸毒,是附近的中山村人,楊村長放下電話之後,便馬上和普國榮換了一身作戰服,每人別了一枝手槍便匆匆出門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勤務人員已把飯菜煮好了,我洗漱完畢便與他們一起吃早餐。
餐桌上的菜很簡單,一碗包菜,一碗香菜,一碗酸菜,一碗山胡椒。
我問楊村長那個吸毒的人抓着了沒有,他說抓着了,現在已送到戒毒中心改造去了。
我說:“這裡的老百姓這麼窮,哪還有錢吸毒呀?”
他說:“這人一吸毒呀就不管家了,幫工賺了點錢就拿去吸了,哪怕是把家裡一隻雞賣了都會拿去吸掉,簡直就是社會的禍害,家庭的災難。”
吃完了飯之後,楊村長便派胡家華陪我去騎馬嶺採訪那裡的大苗族人生活的情況,我到街上的商店裡買了兩袋糖果、一條煙和兩大瓶水就出發了。
剛走出街口,就遇見了一輛去大舊寨方向拉甘蔗的汽車,胡家華跟司機很熟,便把車攔下了,讓他載我們一程,司機叫李小林,三十四歲,是一個非常直爽的人,家在施甸,幫新生糖廠拉甘蔗已有一段時間了,他開車的技術非常好,在狹窄的山路上飛一般地馳騁着。
到了去騎馬嶺的山路邊,我們下了車,穿過一段甘蔗地,我們開始爬山,那是一條非常陡峭的山路,窄得僅能容下一隻腳掌,呈之字型往幾乎垂直的峭壁上延伸,仰頭一望前方的路,簡直就像登天梯。
我揹着包喘着粗氣往上爬,才爬上去一百多米,就揮汗如雨、面色蒼白了,於是就與胡家華在一處樹蔭下憩息,後面來了一個扛着紙箱的小夥子很快就趕到我們前面去了,消失在藍天與大山相接的地方。
喝了幾口水,我在山路上撿了一根結實的玉米杆作第三隻腳,掙扎着繼續往上爬,一路上不斷地遇到從山上往山下趕路的山民,都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面色焦黑的。
大約爬到一半的時候,我實在受不了啦,便坐在樹蔭下氣喘如牛地對胡家華說:“太難受了,我會死了!”胡家華這時也累得滿頭是汗,喘着粗氣,他見我這副窮途末路的樣子,便在休息了一會兒之後,把手裡的水瓶遞給我,然後幫我背起了那個沉重的揹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