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海不想原路返回耽擱時間,就抄近道穿過鍛鍊聚會的廣場。這裡一片沉寂,就像清晨人們還沒醒來的古老城市一般。廣場中心是偉大的地球女神晝赤的親筆題詞:“常人僅想要代表自己,惡人則想要代表大家,魔鬼卻想要代表正義。”這並不是大祭司求來的墨寶,而是生了重病的女神某日精神好些,興致上來隨手寫的。這話到底什麼意思,修海到現在也不理解,她甚至從沒見過女神本人,晝赤女神有個代理人,就是大祭司伏影,同時也是本船的船長,在整個亞特蘭蒂斯,能親眼見到晝赤本尊的只有歷代國王和大祭司,而他們也一般不會對外人主動談起女神,最多會說造物主們的外形與人類沒什麼區別,只是極爲高大,站起身可以與高山相比,而且這甚至還不是他們的真身。並且高層和軍方也都知道,女神生了重病,可能不久於人世,但是爲了避免引起民衆的恐慌,以爲亞特蘭蒂斯自此失去了造物主的庇護,因此都秘而不宣。
想到了這次任務,感覺也異常神秘,飛船上除了伏影船長以及極少數的幾位高級將領外,沒有人知道此次的任務到底是做什麼。她搖搖頭,拋開紛亂的思緒,巡邏車一路來到了第6休眠小庫。
剛到門口,修海的頭就猛地一下炸了,她看得出這庫門口儘管擦得乾乾淨淨,卻仍然難以掩蓋滲入了門中的血腥味。修海的官銜級別雖低,卻自幼習武,原本是特種兵出身,精挑細選才能進入“蒼穹號”,可以算得上是少見的格鬥高手。亞特蘭蒂斯時代的神人類還沒有分成五門,因此一通百通,她對修氣、馭獸、鍊金、迷幻和通靈都有一定的造詣,單打獨鬥,可以跟五門宗師中最弱的小薩拉丁一較長短。就這樣,她通過多種能力,感覺到這血腥味每隔十年便增加一次,按照這種推理,似乎每隔十年都要發生一場血案似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向後退了幾步,重新跳上了勞工機器人,用巨大的機器人一隻手鉗擎起那把巨大的斧子,另一隻手鉗緩緩向大門的摁鈕擠壓。然而摁動後卻沒有什麼反應,她長舒了口氣,卻又有些黯然,明白這種門需要更高級別的授權,或者是誰的瞳仁數據,或者是誰的手指數據,總之不是她的。
可在這種極其壓抑的環境中,她還是極其渴望能馬上找到自己的同伴,孤獨彷彿是噬咬五臟的毒蛇,讓她實在難以忍受到下一秒,這種願望愈發強烈,充斥着血管和筋脈,幾乎要讓她爆炸了。
於是她深吸了口氣,毫不猶豫,操控勞工機械人擡起胳膊,就要用巨斧砸下來。但猛地聽到一個人厲聲喝道:“住手!停下!”
修海沒想到還有同伴在非休眠狀態,一時情緒激涌,忙不迭地一看,是個渾身是血的傢伙,又黑又瘦,看相貌比自己大一些。既然是最少十年前的宇航員,那就說明要麼比自己早最少十年,要麼更早,而且他身上雖然血裡糊拉,卻還是能看得出是同樣的宇航服,其手裡還拖着一杆似乎是耗盡了子彈的大槍,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雙眼露出激怒、無奈、痛苦和悲壯的神色。
修海不由自主地停下來,沉聲問道:“前輩,你這是……?”
“你是剛剛覺醒的……?沒想到,還有剛剛覺醒的人,估計你是最後一個了……”那黑瘦子陰森森地說,“你想幹什麼?是伏影要你打開這庫門的?”
“沒有,我還沒見過伏影船長呢,你是說,他還活着?”修海有點摸不着頭腦。
“呵呵,伏影船長……”那人嘲諷地兀自笑了一陣,駭人的眼珠子卻在上下打量着修海,企圖從她的眼睛裡找到撒謊的可能,但顯然確實沒發現明顯的破綻,“你……你還沒有被感染,很好……我總算有個伴了……”
修海聽他胡言亂語始終沒聽懂其意思,問:“我叫修海,前輩,您是……?”
“我叫冷山……很明顯,我醒來的時間比你要早。”那人揶揄地笑着,“我本來以爲,我幹掉了所有的……剩下的讓恆星光照死……然後只剩下我,孤獨終老……你……你還活着,並不是件好事,是悲劇……這飛船上還有殘存的……他這是在拿我們練蠱呢,最終訓練出更大更強的品種來,然後禍害全宇宙……不錯,這裡是他們的生產基地原址……這傢伙就是從這裡誕生和崛起的……你叫什麼名字小姑娘?……算了,反正咱們都要死,以前總算還有恆星光,咱們被陽光照死,那也是有尊嚴的,現在恆星坍縮,中間形成了黑洞……這裡就成了他們的天堂……咱們沒有希望了……等他一回來,咱們就沒辦法阻擋,只能眼睜睜地變成他的試驗品,最終……”
修海還是沒聽懂,但總算能清楚這人跟自己沒什麼差別,都是宇航員而且都是好人,起碼是忠於亞特蘭蒂斯帝國的臣民。
冷山見修海不再操控大斧,也從激動的情緒中平復下來,旋即恢復到冷漠的神色,眼睛掃視了修海幾圈,之後淡淡地問:“你是打算追隨正義,還是追隨邪惡?”
修海的第一反應是晝赤昔年的名言,於是脫口而出:“女神說過,沒有人能代表他人,只有魔鬼才號稱代表正義。”
冷山愣了一下,隨後裂開嘴乾笑了起來,他本來就長得像一根老枯木,這樣一來更顯得皺紋如刀砍斧削一般,深入骨髓。
“你還挺崇拜女神的嘛。要是你知道我們這次來的任務是做什麼,你還會那麼崇拜她媽?”
萬年前的任務,修海已經不怎麼重視了,但她也的確急於瞭解飛船漂浮萬年導致休眠艙不斷地進行十年一次宇航員更迭且永無休止的原因,於是詫異地打量了一下冷山肩頭的肩章,見僅僅也就比自己大一階(相當於現在的少校),頓時神情中顯出一絲嘲諷:“女神是所有人類都應該崇拜的,難道你比女神還偉大?再說,你的職務……似乎僅僅比我高的話,還不足以接觸最高機密的吧?”
“是不夠,就算夠了,恐怕伏影也不打算讓我知道。”冷山恨恨地說,“你認爲伏影就代表正義嗎?”
修海這才真正疑惑起來,由於大腦思考得較爲激烈,嘴裡不由自主地說出了困惑:“伏影大祭司是僅次於國王和王后的亞特蘭蒂斯人,在宗教職務上是第一人,在代表女神的時候就連國王和王后都要下跪。如今他親自被女神任命爲‘蒼穹號’的船長,執行最高絕密任務,可見女神對其信任到什麼地步,你怎麼敢質疑伏影大人?”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冷山仰頭大笑,修海不明白這傢伙既然自認爲處於危險之中,爲什麼還要大笑呢?
“你不用困惑,我能夠自保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笑笑又怎麼了?伏影不殺我,是留着我繼續感染,看看這艘飛船還能製造出何等更加強大的紅體怪物來……再過一陣子,等到有了結果,伏影就會來這裡‘收割’,因爲‘莊稼’‘豐收了’……”
“什麼‘收割’、‘莊稼’的?”修海狐疑地瞅着他,“你說的‘紅體’是什麼東西?”
“‘紅體’是什麼?……哈哈,說起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東西出身高貴,只有神患病的時候,那東西纔會出來,如果說人類患癌症是因爲有癌細胞,那麼造物主生病產生的癌細胞,就是紅體……”
“一派胡言!”修海感覺女神被侮辱了,“你說伏影大人的壞話也倒罷了,女神她老人家你也敢亂評價?誰不知道造物主是永遠存在,絕不會生病的!又何來癌細胞這一說?女神她老人家制造了地球上的天地萬物,包括我們的祖先,你居然敢污衊我們的創世者?”可她陡然想到,自從她出生記事起,就隱約聽說女神身體不好,一直在亞特蘭蒂斯王宮上方被劃定的‘神域’中休養,而且一直挺重的,本以爲是某一場造物主之間戰爭留下的創傷,因爲據說造物主也分兩幫,兩幫人經常打仗,而晝赤是一方的公主,晝赤的丈夫我們沒見過,一直深居簡出,聽說是另一方的王子,兩人分別爲各自陣營所不容,又熱愛科學,纔來到地球進行埋頭不問政事的科學研究。要是按照冷山的說法,莫非晝赤是真得了重病,而並不是因爲戰爭受傷?
“那……那這什麼‘紅體’,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女神病了,礙着你了?”
“女神得了重病,她終於將自己身上的劇毒腫瘤與本體分離開來。可是這種源自造物主身體的怪物,有幾乎可以和造物主在縹緲化之前的肉身相媲美的威力,爲了避免貽害蒼生,她悄悄命令她最信任的僕人伏影,要他將這紅體帶到宇宙中制定的一個正在形成的黑洞中,徹底毀滅……”
修海如同被雷擊中了,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