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重新清醒過來,我感到渾身的骨頭都斷成了碎塊似的,哪怕指尖也不受大腦控制了,呼吸雖然微弱,但聲音卻沉重得讓耳膜疼痛。我挺了挺後背,睜開雙眼四下環顧,沙灘並非黃色,而是一種異樣的白,還帶有灰朦朦的隱影,向遠處延伸出一片被斜陽照射出的昏黃慘象,幽遠深寒的洶涌海浪在近岸翻滾,發出一陣陣低沉的怒吼,在礁石間來回激盪,似乎在刺探島嶼的脾氣如何,一進一退,沖刷着五彩斑瀾的貝殼和滾圓的鵝卵石。一個高坡後面隱隱閃動着一抹火紅的光亮,但剎時被徹底吞沒。我暗暗猜到:那是我們的飛機!真的墜毀了!
這是個島嶼嗎?這附近不可能有什麼大陸,這不是幾百年前發現新大陸的大航海時代,世界地圖不會憑空讓我們再次找到什麼新世界。太平洋上的島嶼如同路邊的石子一樣多,浩若星海,我究竟在哪裡呢?這麼荒涼,也不像是夏威夷。的確,沒人居住的島嶼,仍在這個時代大量存在。我忽然想到島嶼上可能存在着什麼詭異的、從黑夜深處中跑出的東西。我想到了《金銀島》、《兩年假期》、《莫羅博士島》、《蠅王》……
腦子好亂。
我擡頭在初次衝破陰雨的微弱陽光中尋找安慰:這個是一大片沒有被採伐的原始森林,鬱鬱蔥蔥,延綿了好幾公里,一直順着山脊蜿蜒到了北面,用濃郁的蒼翠將沙灘和聽潮崖下的村莊隔開
。陡峭聳立重巒疊嶂的山谷似乎從一片綠瑩瑩的森林脊被中拱出,到處是粗糙的花崗岩和礫岩,偶爾有幾隻野兔和更小的鼠蟲之類出沒於不知名的紅色野花叢中。而一條島中長河旁卻分佈着寸草不生的可怕沼澤,那裡可以讓人的對於恐怖的想象力發揮到極致,比如想象有無數條的蛇絞在一起。
漸漸地,海天交界處的淡黃色晚霞殘影被慢慢重新恢復鋒銳的金芒渲染,瀉出無比絢麗的光暈,如同初生嬰兒紅彤彤的臉蛋,綻放着自然而聖潔的美。西部蒼翠欲滴的濃密森林被染得通紅,像是十九世紀科幻作家臆想中的火星原始植被。圓滑的鵝卵石與細砂像是剛剛浸泡熱水浴的皮膚,給人一種極富彈性的錯覺。腳掌一起一落時那種軟綿綿、清幽幽的感受,竟然讓我可以從失魂落魄變得鎮定,忘懷了恐懼和悲傷,彷彿登陸月球的宇航員在極小的引力束縛下漫步虛空。也許只有這樣,人類歷史上的倖存者們才能深切地體會到那種原始野性被釋放的自由自在。在這個物慾橫流高速發展的人類社會裡,自由早已被拋棄的很遠很遠,似乎僅僅是流傳下來的遠古神話一般,讓人懷疑是否真實存在過。
陡然間,我感覺有些不對頭,然後,我真的大吃一驚:還是那海天交界的地帶,儘管太陽已經從雨夜中掙脫出來並強大地釋放着光輝,可似乎總有一層很不自然的薄膜般的霧氣給它帶上了枷鎖,使得我僅僅能感受到它波瀾壯闊的光芒和氣勢,令我能看得清四周的情況,卻難以真正體味到它的熱度,幾乎可以這樣刻薄地說,那霧氣如同篩絹一般,只把太陽的輪廓給了我的瞳仁。這徒具其表的陽光使我無法得到切實的溫暖,甚至還有些微微的陰冷。
我摸了摸身上,沒有什麼受傷的部位,僅僅是擦破了幾處皮,這不能不說是奇蹟。可我高興不起來——這是哪裡?我要是一直活在這裡,那算是死了還是活着?不管它的景色多美,始終替代不了方便的人類社會。
我搜羅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除了幾張紙和筆,一無所有。 我決定爬上了懸崖,向下看看飛機墜落處還有沒有幸存者,否則我不敢接近飛機,怕它會像電視裡一樣發生二次三次爆炸,炸死想要接近它的人。
等我氣喘如牛地登上一處不算高的崖頂後,還沒等好好喘幾口氣,就又被驚住了:那懸崖下面能看到的飛機足有二十多架!還有好多大小不一的船。它們不但式樣不同,且有的如我們的飛機一樣嶄新,有的則被植物變成了一個恐怖的古董。
驀地,我瞧見懸崖下亂石重疊的地方有一絲異樣的肉色,便急匆匆地跑過去看
。在奔跑的過程中,我除了覺得肌肉拉傷過,沒有什麼不妥,我能完好無損的生存下來,正是這幾十萬分之一的概率成爲現實,我不由得讚美老天爺——這是我第一次讚美,我多麼幸運!一種難以抑制的亢奮讓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等靠近了,我纔看清楚那是“豆腐”,她當然有真名,但我不能說出來,就用網名替代吧。我發現她的小腿受了輕傷,整個人處在半昏迷狀態,連忙搖了搖她。見她還不清醒,情急之下就將她翻了個個兒,仰面朝天,然後深吸一口氣,心裡不斷告訴自己:我是在救人!對準她的嘴巴就灌了下去,啊……!!我第一次接觸到女性的嘴脣,多麼柔軟……!感覺太美好了!我拋開這些雜念,一連幾次,接着又壯了壯膽子,使勁擠壓她的胸部。她溼淋淋的衣服粘在身上,美好的曲線一覽無遺。我不知如何纔好,被那溫軟的彈性弄得心臟狂跳,幸虧她慢慢清醒過來,不然我一定也暈過去了。
這是現實。豆腐沒有像電視上那樣狠狠一耳光把我扇開,雖然我的行爲她應該能理解,可她多半是因爲一點兒力氣也使不出來。等她看清了周圍環境並迅速明白了我倆的處境之後,淚水忍不住大瀉下來,不過她畢竟受了傷,神志難以集中,想大聲哭出來,卻做不到。
我扶起她說:“你在這裡等着,我再去找找,看看還有沒有幸存的人……”
除了豆腐,最終我找到了三個女同事:韭菜、辣椒和麪條。她們都是昏睡着,在不同的方位,其中受傷最重的是“辣椒”,右手的中指和無名指都斷了,疼得始終昏迷,我給她簡單地包紮了一下,防止傷口感染,但在這個與世隔絕沒有醫療的島,只能落下殘疾了。除此之外,飛機上的其他乘客,包括我們餘下的鄰居科室的同事,還有領導“灌漿包”,都和飛機尾巴一起消失在海中了吧……
我看過很多荒島倖存者自立更生的故事,可前提是他們總有從墜機和沉船中搬運下的有用物品,而我們的飛機已經燒成一副骨架。就算島上有大型動物,我們也沒有什麼刀槍去捕獵,萬一有兇猛的肉食者,我們更無法抵擋。一旦長期沒人發現我們,待到了冬季,我們這些單薄的衣衫根本抵禦不了嚴寒。我們必須在冬天到來之前離開!現在要做的就是尋找飲用水、製作簡易工具捕獵和防身、迅速着手修建大木筏,早日出海。
四個女同事都陸續醒來,可沒有一個哇哇大哭活着驚恐過度,而是不約而同地抱着雙腿,下巴靠着膝蓋沉默不語。我想,可能她們跟我一樣,心理已經被慶幸佔據,而非痛苦,畢竟我們還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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