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央沒由來地一愣,倒是蕭意樓先回神,嘴角挑出一抹詭譎笑意,側身看了華央一眼,沒有應聲。
風如鳶驚覺自己問錯了話,不由咬了咬嘴脣,一轉身跑開了,直到出了遠門,這才緩緩停了下來,四周看了一眼,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乖乖的感覺,欣喜又不安,正想要轉身對身邊的人說什麼,突然看到身邊都是陌生的面孔,不由皺了皺眉。
“哎,寧九呢?”她說着四處張望了一番,“他怎麼沒來?”
禁衛相視一眼,有些茫然,“統領他……護送公主回宮之後,就沒有見到他人。”
聞言,風如鳶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這個人真是的,一回來就沒了影兒……”想了想,又揮揮手道:“罷了,這段時間也是辛苦他了,就讓他好好歇一歇吧。”
說罷,擡腳朝着宓秀宮走去,身後的禁衛相視一眼,膽戰心驚地跟上去,生怕她突然一個不高興,又動起手來。
溫室殿內的兩人倒也坦然,風如鳶走了之後,華央便轉身回屋給香爐里加了些東西。
蕭意樓聞了聞,笑問道:“今天換的又是什麼香?”
“你要不要猜一猜?”華央回身衝他挑眉一笑,朝着院子裡走去。
蕭意樓跟上去,搖頭道:“我如何猜得到?除了龍涎、沉香、檀香這類的,其他的我瞭解的還真不多。”
華央伸手指了指夜空,道:“逢月夜,露坐中庭,焚佳香一炷,澄心伴月,是以此香名爲伴月。”
“伴月香……”蕭意樓輕輕唸叨了兩遍,“倒是個好名字。”
說着,他擡眼環顧四周,半晌,伸手將華央攬入懷中,輕聲道:“讓你受委屈了。”
“何談委屈?”華央挑眉。
蕭意樓道:“這段時間你一直都待在這裡,閉門不出,而我又不能時刻陪着你,我知道,你每天弄這些草藥和香料,不過是爲了打發時間。”
“都說宮中時日虛無漫長,以前沒有感覺到,現在倒覺得……確實如此。”華央說着擡眼衝他笑了笑,“可能是因爲以前我能做的事情很多,現在……”
她沒有把話說完,蕭意樓心裡卻明白。
“很快了。”他的聲音漸漸低沉,“這件事很快就會結束了。”
華央把臉埋進他懷裡,輕輕點點頭,“我相信你。”
接下來的兩天,因着有了風如鳶的陪伴,時間反倒過得很快,不似以往那般無事可做,只是一如既往的,蕭意樓每天晚上都會準時前來讓風如鳶回宓秀宮去。
他在此留宿倒不可能,只是擔心風如鳶會攪擾了華央休息,自從之前受傷之後,又接連爲了慕嬈以及慕門的事情煩擾奔波,她的體質狀況便大不如前,睡眠也比以前淺了很多,即便是喝了酒也很容易驚醒,有風如鳶在這邊這麼鬧騰,她怕是要一夜無眠了。
難得近來天氣晴好,朝臣們呈上來的奏表除了那麼幾件事反反覆覆地說來說去,倒也沒有什麼別的意外,一切都正按着他們的計劃照常進行。
“今天心情似乎不錯。”蕭意樓坐在軟墊上,定定看着收拾東西的華央,嘴角含笑,笑意莞爾,“有什麼開心的事?”
“哪裡有什麼開心事?只不過是聽如鳶說她此行的一些境遇,想想覺得挺有趣的。”華央說着走到蕭意樓身邊坐下。
“說了什麼有趣的事兒?”
華央想了一下,道:“你知道如鳶心儀之人是誰嗎?”
蕭意樓愣了一下,點點頭道:“大哥和五弟已經跟我說了。”
“有什麼想法?”
“能有什麼想法?如鳶小女兒心性,她在宮中待得久了,見到的都是那些官宦之家的子弟,個個都對她阿諛奉承,她早已厭倦,難得遇到一個這麼瀟灑飄逸、出塵絕世之人,若是一點異樣的反應都沒有,那纔是奇怪。”
華央愣了愣,而後搖搖頭,嘆道:“你這個做兄長的倒是坦然。”
“不坦然也沒有別的辦法,畢竟這是她的想法,我就算是一國之君也無法左右,等過段時間她的感覺就會漸漸淡了,忘了此事。仰慕之情非愛戀之情,不會長久。”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收斂起笑意,“我應該憂慮的,是他此番到大月來的目的。”
華央心下一凜,下意識地垂首一笑,“他能有什麼目的?洛城之中又有什麼是他所求的?”
“這正是問題所在,不知道他的目的纔是最可怕的。”
華央抿了抿脣,替他倒了杯熱茶,想了想道:“許久沒有吃過餃耳了。”
“你想吃?”蕭意樓坐直身體問道,見華央用力點點頭,便幽幽一笑,“那還不容易?吩咐御廚備一些就是。”
華央搖頭,“可是我想吃你親手包的。”
蕭意樓一臉寵溺的笑意,伸手替華央拂過吹在額前的髮絲,“那還不容易?我這就讓人去準備。”
說着,他站起身,走到門外吩咐了幾句,沒多會兒一衆宮人便捧着各種材料進了門來,速度之快超出了華央的想象。而後不得不垂首慨嘆,這宮中的辦事效率果然是高。
屏退衆人之後,蕭意樓坐下,剛剛拿起一張皮兒,就聽到門外有人輕聲道:“皇上。”
一聽這聲音,兩人的臉色霍地一變,隱隱有些不安。
“進來。”
韓子碩應聲而入,對着兩人行了一禮,遲疑了一下,蕭意樓道:“說罷。”
韓子碩點點頭,低聲道:“稟皇上,我們一直等的人……出現了。”
“幾人?”
“這幾天陸陸續續有人前來試探,微臣按照皇上的吩咐不動聲色,只是表面上做了做樣子,直到方纔,微臣親眼看到有一隊人假扮成禁衛朝着天牢去了,雖然天色很暗,可是微臣確定,領頭那人正是昔日金刀衛統領李越。”
“李越……”蕭意樓放下手中的皮兒,輕輕唸叨了一聲,“他終於動手了。”
韓子碩道:“雖然金刀衛中有不少不知情的人投誠,可是難保這其中沒有那些一心忠於景家的人混入進來,以求保命,如今看來,他們是打算放手一搏,將景晟救出去。”
蕭意樓頷首,“天牢就交給你和寧九了,你們自行處置。”
韓子碩垂首應下,繼而又面露爲難之色,道:“應對李越等人,自然是不成問題,可是……可是景晟身份特殊,他的生死牽涉較大,微臣不敢……不敢妄自做主。”
蕭意樓正要說什麼,卻被華央伸手攔住,她回身看了一眼緊緊皺眉的韓子碩,輕聲道:“既然好不容易佈下的局今晚就要收網,若因爲這一點小差池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那就太不值了,韓統領說得對,即便如今景晟已經被下獄,可是他的身份終究是特殊的,你還是親自看一看比較好。”
聞言,一旁的韓子碩不由得心中一暖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畢竟這個人以前是他稱爲“皇上”、跪拜過的人,如今即便她已經換回了女裝,可是他這心裡總覺得有些怪怪的,總覺得她所說的話有一股莫名的力量。
不出所料,聽她這麼一說,蕭意樓便也不再堅持,點點頭站起身來,看了看案上的東西,輕聲道:“我速去速回,等我。”
“好。”華央重重點了點頭,目送着兩人的身影緩緩消失在視線之中,眼角的笑意終是漸漸消散,最終只剩下無奈與沉斂。
半晌,她低頭看了看手中捏了一半的餃耳,淺淺笑着搖了搖頭。
這邊廂,蕭意樓出了溫室殿之後,心中一直忐忐不安,臨走之前華央的話語和神色都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想了想,他道:“傳朕命令,讓顧正領天策衛親自看守溫室殿,朕回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隨意進出。”
身邊一名隨從應了一聲,快步走開,蕭意樓則和韓子碩一道朝着天牢去了。
出乎兩人意料的是,天牢外面一片安寧,問了門外的守衛,皆道之前確實有一行人說奉皇上命令,入內找景晟問話,不過到現在還沒有出來,四周也沒有什麼異動。
蕭意樓沉聲問道:“他們進去多久了?”
守衛想了想道:“半個多時辰。”
“半個多時辰……”蕭意樓眯了眯眼睛,“問什麼話要問半個多時辰?”
說罷,擡腳朝着裡面走去,韓子碩也連忙跟上,心下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
一行人快步走朝着裡面走去,裡面一片沉寂,靜得可怕,一點說話的聲音都聽不到,更不見之前進來的那隊人,走到原本關押着景晟的牢房門前看了看,景晟正臉朝裡面半躺着睡在木榻上,看不出絲毫異樣。
“人呢?”蕭意樓回身問了韓子碩一句,韓子碩心下也是疑惑萬分,朝着方纔守在門外的那名守衛看去,守衛也是一臉茫然,“方……方纔確實進來了,會不會是去別的牢房了……”
“不是去別的牢房了,而是已經離開了。”蕭意樓嗓音沉冷,瞥了鐵鎖一眼,連忙有人上前來將牢門打開,蕭意樓正要入內,韓子碩連忙上前來,“皇上,讓微臣來。”
說着,他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朝着木榻走去,輕輕喊了兩聲,見那人沒反應,便伸手推了推他,不想就這麼輕輕一推,那人便倒了下去,衆人這纔看到他朝裡的頸間插着一枚匕首,傷口處的血已經凝固了,最重要的是,那張臉根本不是景晟,只是一個穿了景晟衣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