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蒼黎有些驚訝,看了看神色沉肅的華央,又看了看方纔正與她閒談嬉笑的慕嬈,起身問華央道:“出什麼事了,這麼急着回去?”
華央看了慕嬈一眼,見她正擰眉緊盯着自己,心知這事始終是瞞不過她了,壓低聲音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來信說爺爺病了,所以……”
“病了?”慕嬈眼底浮現一抹擔憂,“怎麼會突然病了?”
華央上前來握住她的手,“姑姑你放心,爺爺畢竟年紀大了,偶爾有些不適也是在所難免,府中有大夫在,不會出什麼事的,我是想着我們現在趕回去,若爺爺得知姑姑已經安然無恙了,心情一好,說不定這病情也能有所好轉。”
聞言,慕嬈連連點頭,“對……你說的對,那我們趕緊啓程回去吧,越快越好。”
華央看了兩人一眼,用力點了點頭。
八角閣內,聞華央所言,傾無絕手中落子的動作驀地一滯,擡眼看了看她,“離開?現在嗎?”
華央側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淡淡道:“明天一早啓程,現在正在收拾東西。”
傾無絕沉吟了片刻,而後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也好,這裡不管是氣候還是飲食起居畢竟比不得慕門,回到慕門休養,對於大姑姑的身體也許更有好處。”
華央連連搖頭,“你誤會了,我要回去並不是因爲這些,只是府中出了點事,我和姑姑以及大哥又都不在府中,心裡有些不踏實,所以想要趕回去看看。”
聞言,傾無絕的凝重之色稍稍褪去,微微頷首,道:“是老門主的事兒?”
華央頷首,“大伯來信說爺爺病了。”
傾無絕道:“只是病了這麼簡單?”
華央動作停了停,擡眼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目光始終落在棋盤上,繼續淡淡道:“老門主功力深厚,這些年身體一直健朗,怎麼會突然就病倒了?你在想的,應該是這個問題吧。”
說罷,他擡眼,定定看着華央,沒有絲毫閃躲的意思,華央短暫的怔神之後又很快回神,輕笑一聲,“你查到了什麼?”
傾無絕搖搖頭,“這兗州哪裡的事情都好查,獨獨慕門裡的事不好查,尤其還是在瑯峫閣內。”
華央輕輕吐氣,頷首道:“這一點我倒是不否認,爺爺的事情卻是不好查,所以現在我必須儘快趕回去,畢竟,如果只是小病這麼簡單,大伯不會親自傳信過來。”
頓了頓,她看着傾無絕,稍稍遲疑了一下,問道:“那天你提出的要求,我想知道爲什麼。”
傾無絕想了想,明白她指的應該是用她的三個承諾來替換慕溫涵的承諾一事,淺淺笑了笑道:“爲什麼……我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回答你,不過應該過不了幾天,你就會明白了。”
華央失笑,“什麼事還要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不過就是三個承諾而已,只要不是殺人放火,不違揹我做人的原則,我一定會盡力完成的,還希望你能遵守承諾。”
傾無絕微微一怔,似是沒想到華央會這麼爽快地答應,不由遲疑了一下,緊盯着她的雙眸,“這麼說,你……答應了?”
“我有的選嗎?”華央聳了聳肩,“本來就是我有求於你,日後爲你做三件事也是應該的,更何況這一次多虧了你出手相助,我才能順利找到冰蓮,解了姑姑的蠱毒,否則……”
她沒有說下去,只是輕嘆着搖了搖頭,“我慕華央是個知恩圖報之人,不管怎樣,如今你都算是我的恩人,所以即使你不答應解除對我孃的驅逐之令,今後有需要,我也還是會盡我所能出手相助。”
傾無絕靜靜聽着,一向平靜無波的面上神色瞬息萬變,這一點出乎他的預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他對她早已調查透徹,對於她的過往瞭如指掌,他以爲他對她足夠了解,卻是直到近來的相處才發現,原來自己之前所掌握的那些消息根本就沒有什麼作用,眼前這個人也與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就好像是……
徹徹底底變了一個人。
可是,卻又不得不承認,也只有眼前的這個人她,才應該是蕭意樓會在意、會重視的人。
心下沒由來的一陣惶然不安,他在算計,怎麼才能將最有利的條件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她在想的,卻是回報他的恩情。
“你怎麼了?”見他走神,華央不由有些驚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倒是難得見到這般神色的傾無絕。
傾無絕回神,定定看了她兩眼,繼而淡淡一笑,搖頭道:“沒事。”
說着,他擡手落下一子,漫不經心道:“如你所料,慕門的那位二小姐,也就是你的二姐,身世來歷只怕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你最好還是多留意一番。”
說話間,華央落下一子,挑眉一笑道:“多謝提醒,我心裡有分寸。”
說罷,她輕輕笑了笑,“你輸了。”
傾無絕乾脆地點點頭,“我輸了。接下來這一局我就不親自陪你下了,有位故人想要與你一見,也許對你今後回到慕門查清一些事實會有所幫助。”
華央愣了愣,擡眼看着他緩緩起身離去,正要跟着起身,一名年輕遮面的女子便徐徐步入閣內,走到傾無絕之前的位子旁坐下,擡眼看了看華央,笑道:“好久不見。”
“是你。”華央心中微愕,下意識地笑了笑,回身坐穩,“原來當初大哥所說的那位友人,是傾無絕。”
對面那人微微愣了一下,繼而輕笑一聲,對於她直呼傾無絕的名字,似乎並不奇怪,伸手摘下了面紗,道:“也許當初王爺派人送我來這裡,不是沒有原因的,想來他也對我所瞭解的事情有所懷疑,所以故意送我到無絕樓,爲的就是在來這裡查明一些真相。”
“青衣……”華央輕嘆一聲,定定看着她,“如你所言,當初你跟我說過的話,其實……”
驀地,她話音一頓,遲疑了一下,“你已經知道我身份了?”
青衣頷首,“知道,公子都已經告訴我了。”
華央垂首淺笑,“既如此,那我也不瞞你了,算來,你我還是一家人。”
聞言,青衣的臉色微微一變,抿了抿脣道:“離開大月、擺脫了那些困擾和鉗制之後,我終於漸漸平靜下來,想通了很多事情,更在公子的相助下查到了一些不爲人知的真相,也許……真的是我誤會老門主了。”
華央道:“你走之後,我也派人去查了,如你所言,當初太爺爺確實娶了一妻一妾,這位妻自然是就是我的太奶奶,而那一妾就是你的太奶奶,不同的是,當年你的太奶奶之死以及你爺爺離開慕門的情況,與你所知的有所出入。”
青衣頷首,“我知道,之前我一直都以爲是太奶奶的陪嫁丫頭救走了爺爺,可是後來細細一查才發現,情況根本沒那麼簡單,就單單說她臨走之前偷走慕門古冊這一點就萬分可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怎麼可能帶着一個襁褓中的孩子,還能從守衛森嚴的瑯峫閣盜走古冊?”
“沒錯,我當初去查,便是以此作爲切入點。”頓了頓,華央看了看她,輕聲道:“想來你也已經知道,那位陪嫁丫頭沒那麼簡單。”
“嗯,我知道,她其實根本就不是簡單的陪嫁丫頭,而是在前朝時期曾經被慕家擊敗的對手的後人,當初她混入太奶奶的陪嫁丫頭之中,進入慕門,爲的就是嚮慕家人尋仇。她知道兩位夫人同時有了身孕,也知道兩人臨盆的日子相近,便唆使太奶奶催產,說是這樣可以讓自己的孩子成爲長子,結果害得太奶奶生產之時失血過多,香消玉殞。那丫頭見太奶奶走了,便又趁機嫁禍正夫人,說是正夫人一直在下毒謀害太奶奶,彼時太爺爺心中悲憤,來不及查明真相,不免對正夫人疏遠了許多,可是沒多久正夫人也產下一子,太爺爺的態度便緩和了許多。說到底,這個孩子纔是嫡子,太爺爺自然會多加關照。那個丫頭見此事就這麼被壓了下來,心中不平,便再生一計……”
說到這裡,她停了停,搖頭自嘲一笑,“我本一直以爲,當初買通術士,讓那術士一口咬定我爺爺是災星的人是正夫人,直到後來看到那本手札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那個丫頭在搗鬼,她讓術士對太爺爺說我爺爺是災星,天生愚鈍,克父克母,就算今後長大了,也是個蠢蠢笨笨的傻子,這樣的人爲慕門的長子,實在有損慕門的清譽和顏面,她想要以此來讓太爺爺親手殺了這個孩子,可是虎毒不食子,這孩子畢竟是太爺爺的親生兒子,他又怎能忍心?可是他又擔心術士所言是真的,所以便有心將太爺爺放到後院由乳母餵養……”
華央接過話道:“那個陪嫁丫頭見自己的計劃一次次落空,最終按捺不住,從後院偷走了孩子,並在孩子長大之後,扭曲事實,意圖讓他回慕門尋仇,如此便是親兄弟自相殘殺。卻不料你爺爺他天生心地仁善,不願報仇,她無奈之下只能自己買通殺手殺了你的奶奶,自己又假死逃走,終於逼得你爺爺不得不下定決定要報仇……”
她沉嘆一聲,“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青衣卻搖了搖頭,“是,這些我們都知道,可是有些事情只怕你還不知道。”
華央疑惑了一下,“你指的是……”
“這個陪嫁丫頭,和裴氏之間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