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慕夜泠神色間的慌張,慕溫涵不由皺了皺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華央,你說夜泠要殺神醫,是爲何?”
華央輕嘆一聲,垂首道:“爺爺,不是華央不願說,而是這其中牽扯到了忌先生的私人恩怨……”
“說。”
聞言,華央也是無奈,便點點頭道:“好,那華央就說個明白。其實這事說來也簡單,忌先生那一次救了我之後,蕭將軍看中他的醫術,便邀他回洛城奉爲上賓,豈料我們剛剛回到洛城沒多久,忌先生便行色匆匆地要離開,當然,這些都是我醒來之後他們說給我聽的。我剛一醒來就得治忌先生要離開,細問原因才知,原來忌先生的老冤家也在洛城出現了,而且偏巧不巧的是,那人是景家的客人,爺爺也知道的,景家和蕭將軍素來不合,這兩人又有宿仇,自然是仇恨越來越深,且那人心狠手辣,多次想要置忌先生於死地,忌先生想要離開,也是可以理解的……”
慕溫涵蹙了蹙眉,瞥了慕夜泠一眼,問華央道:“那……這事又和夜泠有什麼關係?”
華央輕嘆一聲道:“怪這怪這朝堂紛爭、陣營對立太可怕,我沒想到我和二姐竟然會站在對立面,其實就我想來,我們都是想要爲了大月出力,可是有時候卻身不由己……”
慕開文最先回過神來,“你的意思是,你和夜泠是站在對立面的,你是蕭將軍那邊是,而夜泠……”
慕識輕呵一聲“住口”,不容他繼續說下去,衆人卻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慕溫涵也用詢問的眼神看着華央,華央一臉無奈地垂首輕嘆,點頭道:“也許是機緣巧合吧,我聽說二姐在洛城曾經被人追殺,好在景家公子景陌救了二姐,如此一來,二姐會出現在景家、甚至想要殺忌先生,就不奇怪了……”
“等等。”慕溫涵擡手打斷了華央,一臉疑惑,“你是說,夜泠在幫着景家,她是景家一派的?”
華央一臉茫然地看了衆人一眼,面露疑色,“怎麼?二姐沒有告訴爺爺嗎?她和景家……”
“你胡說!”慕夜泠擡手直指着華央,“慕華央,你休要在這裡血口噴人,明明是你左顧右盼,腳踏兩條船,緊抓着景家和蕭意樓兩條大魚不放!哼,你以爲我不知道嗎?那景家公子景陌對你的感情可是深得很,若不是因爲你和他早就相識、多有來往,他又怎會對你用情至深?”
聞言,華央的眸色微微沉了沉,雖然她早已知曉景陌對她的感情,可是她從未對此加以利用,而更因爲她早知如此,所以纔會一次次逼着景陌不得不與她站在對立面相抗衡。
她心裡最清楚不過,景陌的感情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迴應,所以她不能給她任何希望,更不想這成爲任何人用來對付景陌的把柄。
卻沒想到,第一個以此來對付她的人,竟然會是景陌三番五次、冒險相救的慕夜泠!
狼心狗肺也不過如此!
眼看着衆人紛紛向她投來詢問的目光,華央深吸一口氣,掠去心頭的多餘雜念,再擡頭睜開眼睛時,眸底已是一片沉靜。
“景陌對我?”華央嗤笑一聲,搖搖頭道:“二姐真會說笑,二姐難道不知這個景陌曾經三番五次地與我做對?我沒有記錯的話,他還曾爲了救你,打了我一掌,刺了我一劍,我險些死在那一劍下,這傷口也是前些時日纔剛剛癒合,傷疤都還在呢。”
慕夜泠咬咬牙道:“你胡說,刺傷你的人根本就不是景陌!”
“那是誰?”
“是……”慕夜泠聲音一滯,心下暗驚險些又被慕華央套了話。
慕溫涵冷冷瞥了慕夜泠一眼,“夜泠,華央被刺傷的時候你也在場?這是怎麼回事?”
慕夜泠連連搖頭,“回爺爺,夜泠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當時的情況,只是……只是猜測罷了,那景陌對三妹用情至深,又怎會用劍刺傷三妹?怕是三妹爲了撇清與景陌之間的關係,故意血口噴人,轉移話題。”
“是嗎?不是景陌?”華央緊緊皺了皺眉,“可是當時只有沒有其他人在,不是他又會是誰?”
頓了頓,又看向慕溫涵道:“總之,這景家上下所有人對我都是恨之入骨的,不僅僅是因爲我在天策府,更因爲我是忌先生的徒弟,對了,差點忘了告訴爺爺,我已經拜忌先生爲師,這大半年來一直在跟他學習醫術,如今已經學有所成,這一次回來之前,忌先生有急事要返回神醫一族,無法同行,華央便自己回來了。”
慕溫涵神色有些不悅,“沒有神醫一族的人,你一人當真能解得了嬈兒的毒?”
華央垂首行禮道:“不如先讓華央給姑姑看一看,至於洛城的事,華央稍後再去親自向爺爺說個明白,不知可好?”
慕溫涵擰眉看了她片刻,又瞥了慕夜泠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有些事情他心中還有些疑惑之處,可是就方纔所聽所聞,他心下已然肯定了一件事,那天晚上慕夜泠所說的華央與景家勾結一事,其中必有問題。
且看方纔,不管是問及何事,華央皆能一條條、一樁樁、一件件清清楚楚地說來,沒有猶豫,沒有遲疑,沒有閃躲,目光冷靜坦然,若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安,那便是眼底深藏的一抹擔憂。
而這一抹擔憂不是對自己,更不是對別人,而是對慕嬈。
反觀慕夜泠,卻一次次欲言又止,被華央問得啞口無言,藏藏掖掖說不清楚。若說起來,是慕夜泠先回府,先開口相告,所以也應該是她所準備地最充分纔是,如非有心虛,以她的辯才,怎麼也不應該是今日局面吧?
想到這裡,他心裡像是拿定了什麼主意,沉聲道:“華央所言也不無道理,眼下嬈兒的事最重要,既然你已經跟着神醫學有所成,那便儘快爲嬈兒看一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華央垂首應了一聲,正要轉身離開。
驀地,慕溫涵目光一頓,落在華央身邊的那人身上,從進了門到現在,她就一直低垂着頭,一句話也沒說,只偶爾聽慕夜泠開口的時候,朝着那邊瞥一眼,她雖然衣着樸素,一副下人打扮,可是慕溫涵看得出來,她絕非一般的下人,她的身上有一股不由自主地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冷冽氣勢。
“等一等。”他喊住華央,緩緩起身走過來,“這位是……”
“這位是黎媽。”華央說着,看了黎媽一眼,黎媽俯身對着慕溫涵行了一禮,“見過門主。”
華央繼續道:“她是我在天策府受傷的時候,一直照顧我的人,黎媽年輕的時候家裡是開醫館的,平日裡在身邊能爲我搭把手,幫幫我,時間一久,我便習慣了黎媽在身邊,換了別人反倒不適應。”
慕識的夫人沈氏出聲道:“如此也好,華央,有件事本來不是什麼大事,不過現在既然說起來了,大娘便順便跟你說一聲,之前照顧你的那個丫頭竹沁,她……”
“她怎麼了?”
“前不久的一天夜裡,府中起了火,這丫頭被燒死了……”
華央神色一凜,惶然地看了慕開文一眼,慕開文滿臉愧疚,垂首道:“華央,對不起,我沒能替你照顧好她,我知道這丫頭對你很好,你心裡……”
華央擺擺手,定了定神,而後深深吸氣道:“也許是這丫頭無福,怨不得大哥和任何人……”
頓了頓她輕嘆一聲道:“先去看姑姑吧。”
聞言,衆人紛紛起身,慕溫涵點點頭道:“去吧,有什麼結果離開差人來報。”說着,又看了看衆人道:“你們就不要跟去打擾華央了,開文,你跟過去就好。”
“是。”慕開文應了一聲,隨着華央二人出了門去。
一路上華央都是默不作聲,慕開文只當她的有心事,不敢上前打擾。
黎媽瞥了身邊一眼,低聲問道:“這個叫竹沁的丫頭就是以前在府中照顧你的?看你似乎……並不傷心。”
華央道:“這個丫頭來歷不簡單,她入慕門應該是有什麼目的,而今任務達成,便尋了個藉口離開罷了,她會武功,沒那麼容易被燒死的。”
聽她這麼一說,黎媽不由稍稍放了心,沒有再說什麼,三人一道緩步進了陶然居。
甫一見到華央回來,守在慕嬈牀邊的月桓忍不住再次哭出了聲,哽咽着道:“三小姐,對不起……”
“月桓姑姑快起。”華央上前扶起她,走到牀邊坐下,撩起低垂的紗簾,看到那張蒼白而又憔悴的面容,終是忍不住紅了眼睛,輕輕喊了聲“姑姑”,眼淚涌出眼眶。
身後的黎媽也緊緊皺了皺眉,眼底泛起一絲疑惑,看了看慕嬈,又看了看華央,輕聲道:“三小姐,還是先給她號一號脈吧。”
華央回神,拭去眼淚,對月桓道:“有勞月桓姑姑外面等候一下。”
月桓瞭然,轉身出了門去。
華央這才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握住慕嬈的手腕探上她的腕脈,隨着時間的流逝,她的神色越來越不安,也越來越驚愕惶然,良久,她突然放開慕嬈的手腕,伸手解開她的衣領看了看,頓然愣住。
黎媽見狀,上前來一步看了看,豁然一驚,“這是……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