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發生了景家的事,洛城之中是難得的安寧靜謐,只是這安靜背後更多的是惶恐與不安,不過是轉眼間,偌大的一個丞相府突然就被抄家被封了,而且聽聞皇上和輔政王都身受重傷,莫說是百姓,就連朝中的不少大臣也都坐立不安了。
不管怎樣,景晟身爲一朝丞相,卻做出帶兵闖宮、意圖謀反這樣事情來,實在罪無可恕,不但如此,更因此重傷了皇上和輔政王,牽連了如悠公主,害了公主的性命,哪怕是舊賬不提,只算新賬,景家也足以夠一個滿門抄斬。
而衆人心中其實都再明白不過,景家之所以會走到這一步,除卻景相自身的狂傲與野心之外,與他這些年所做的事情而招惹來的仇怨也有很大的關係。
說到底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多行不益必自斃。
只是眼下皇上和輔政王都出了事,朝中下一子沒有了能主持大局的人,往日裡有什麼事還能問一問霓裳長公主,可現在如悠公主殞命,長公主早已是悲痛不已,根本沒有心思過問其他的事情,最後那些大臣沒有辦法,便找到幾位平日裡仁帝最爲器重的大臣,與他們一起前往了昭王府。
“敢問昭王殿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何不過是休息了一天,一覺醒來之後,就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一名年近六十的老臣一說起這事便忍不住垂首落淚,“這好端端的,景相怎麼會反,皇上又怎麼會……”
“這件事說來話長,景晟要反,並非是在這一天兩天,其中具體的緣由,太傅大人、衛大人、上官大人等人都是知曉,也是親耳聽到的,等稍後可以讓他們慢慢說與你們聽,本王相信,他們所說的遠比本王說的更加可信。”
風萬鈞神色沉冷,眉宇之間是遮掩不去的倦怠與悲痛,想來這兩天所發生的事情已經讓他身心俱疲,眼下皇上與輔政王又皆是重傷,風萬鈞身爲朝中身份地位最高的王爺,也只能由他來出面主持大局了。
聽他這麼一說,衆臣心下都有了些數,畢竟來的路上幾位大人已經與他們大致說了昨天大明宮發生的事情。
“那,眼下皇上和輔政王現在何處?臣等聽聞皇上並未在宮中養傷,這……”
風萬鈞揮揮手示意他們不用擔心,“你們放心,皇上和大哥都在蕭將軍的天策府上,天策府的防衛可算得上洛城之中最好的,甚至可以說絲毫不遜於宮中的防衛,眼下蕭將軍已經加派了人手看守,銀甲衛也暫且調了過去。”
頓了頓,他又道:“至於爲何不在宮中醫治,那是因爲皇上和大哥都中了毒,連康太醫都解不了,不過康太醫倒是給推薦了一位神醫,這人正是忌先生的同門師妹,醫術遠在忌先生之上,如今她已經到了天策府,動手爲他們解毒治傷了。”
“那就好……”衆人都不由稍稍鬆了口氣,“若是有醫術比忌先生還要好的神醫,那皇上和輔政王就有救了……”
衆人邊說邊相互小聲議論着。
風萬鈞道:“不瞞諸位大人,本王雖是王爺,卻常年行軍在外,對朝中的很多事情都尚且不甚明瞭,倒是太傅大人和衛大人等人都是朝中的老人了,平日裡也深得皇上信任,在皇上和大哥的傷痊癒之前,諸位大人若有什麼事,不妨先找他們幾位商量,當然,軍務上的事情本王義不容辭,若實在有什麼要緊的大事也可以來找本王,本王會每天去一趟天策府,等大哥和皇上一醒來,本王就把你們的事情告訴他們。”
所有人紛紛點頭,如今這也是最好的那排了,畢竟皇上雖然病了,可是朝政不能就此荒廢了。
“至於景家一案,本王想來想去,始終覺得這事還是等皇上和大哥醒來之後,由他們來定奪最爲合適,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在他們醒來之前,先把手中能準備的都先準備好,景晟畢竟官居一品,屆時皇上很有可能會御駕親審,所以此事需由刑部與大理寺共同協查辦理,這段時間就要多多辛苦二位大人了。”
兩人連忙擺手,連聲道:“這些都是我們身爲臣子的分內之事,倒是昭王殿下近來怕是要事務繁重了。”
陳葉舟緊跟着道:“對了,大理寺已經收到了杜忻的飛鴿傳書,是關於連將軍一事的……”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擡眼看了看衆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他的回答,看得出來,他們多數都是相信連朔的爲人,只是因爲有人證物證在,有些人無法說服自己罷了。
“事情很有可能正如王爺所料,連將軍……是被人陷害的。”
立刻有人出聲問道:“何以見得?”
陳葉舟道:“我們得到的消息是,與連將軍的兵馬發生衝突交戰的是邱涼族,可是衆人皆知,就在那前不久,邱涼族剛剛在邑平城戰敗,兵力大受損傷,根本不可能那個時候入我大月境地,無人知曉,而且與我大月的兵馬遇上,還能有能耐勝了連將軍的守城將士,杜忻和曹持發現,就在交戰之處的臨近幾城,有人定做了打量的邱涼族的服飾,而且就是在連將軍回京之前。他們已經找到了幾家裁縫鋪,也問過那些掌櫃,據說去定做衣服的人操着很標準的風州口音,是地地道道的大月人,而非邱涼族的人。”
聽到這裡,所有人的臉色都沉了下去,風萬鈞的神色尤爲冷冽,冷哼一聲,道:“如此說來,是有人假扮成邱涼族的人,故意陷害連將軍!”
陳葉舟道:“極有可能,否則,沒必要做那麼多的邱涼族服飾。”
衆人神色疑惑,將信將疑,“那……連將軍的那幾封貼身攜帶的信件又如何解釋?”
陳葉舟道:“這一點本官也還沒有弄明白,之前說是已經比對過了字跡,可有認真的比對過?諸位也是知道的,這世上不乏能將別人的筆跡臨摹得如同本人所寫一樣的人,所以本官在想,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僞造了這些信函來陷害連將軍?畢竟,連將軍一個武將,平日裡便是忙着操練兵馬什麼的,哪有那份心思寫那麼多的信?而且寫便寫了,寫了就應該送出去纔是,可是連將軍卻爲何要全都要帶在身上?若真的要帶,也應該帶着對方的信函纔對。”
一言似是驚醒了衆人,衆人突然發現如此簡單的問題,他們竟是一直都沒有想到!
“對啊,本王怎麼會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風萬鈞霍地起身,瞪了瞪眼看着衆臣,連連點頭道:“若真是與外族勾結的書信,就不可能會隨身攜帶,而是看完即毀,而不應該寫了那麼多封帶在身上,那不是明擺着告訴別人自己是叛臣嗎?”
徐平連連點頭道:“沒錯,王爺和陳大人所言有道理,看來連將軍的這件事之中果真還有很多蹊蹺之處,必須得要再細查才行。”
陳葉舟對着風萬鈞行了禮,道:“王爺放心,等曹持和杜忻帶着證物和口供筆錄回京之後,下官一定會好好查一查這件事,若連將軍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們一定會還連家以及連將軍一個清白。”
風萬鈞心下一陣慨然,對着幾人抱了抱拳,“如此,本王就先行謝過陳大人,謝過諸位了。”
這幾日天策府的守衛遠比前些時日多了好幾倍,但凡進出之人,不管是府中守衛還是後院下人,全都要一一盤查,入府的吃的更是精細檢查,根本容不得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梅閣院內,一抹黛青色身影正負手立於一棵樹下,擡頭看着被風帶着輕輕盤旋的葉子,若有所思。
聽得身後開門的聲音,他緩緩回過身去,看着蒼黎款步走出,神色還算平靜,便是華央的情況可以放心了。
“如何?”
“一則,她有心法護體,二則,劍鋒偏了幾分,爲傷及要害,三則,她的毒已經找到了解方。”
聞言,蕭意樓終是輕輕鬆了口氣,眼底卻有遮掩不住的疼惜之意,擡眼看了看屋內,又看了看蒼黎,道:“前輩是不是有話還沒有說完?”
蒼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是想告訴你,雖然她的命是保住了,可是今後她的體質只怕要比以往脆弱了,而且這劍傷傷得這麼嚴重,身上怕是要留下傷疤了。”
蕭意樓輕輕唸叨了一聲“傷疤”,而後輕吐一口氣道:“這倒不是我最擔心的,她也是懂醫術的人,所以她自己應該有法子能把那些傷疤祛除。”
聽他說得如此清淡,蒼黎臉色有些不滿意,“就這些?”
蕭意樓擰眉看她,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她爲了做了這麼多,你就這麼淡淡的一句話?”
蕭意樓回身,緩緩轉過身去,那天丹琴的話再一次在他的耳邊響起,她說,華央讓她代爲轉告,她不後悔。
想起第一次問她這個問題的時候,氣候還是寒涼不定的,而今一轉眼,就已經入了夏,漸漸變熱了。
“有時候想要說的話太多,反而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勾起嘴角無奈一笑,輕輕搖了搖頭,“我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她儘快好起來,只要她好我說什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