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進了安靜的雅間,杜仲這才放開她,附身行了一禮,“皇上,您怎麼來了?”
華央擡手輕輕擺了擺手,“別叫我皇上,我好不容易從宮裡逃了出來,你就讓我這耳朵也歇一歇吧。”
“逃了出來?”杜仲聞言不由瞪大眼睛,“這……將軍知道嗎?”
見他一臉驚慌神色,華央不由噗嗤輕笑一聲,搖搖頭道:“我只是逃出來偷個閒兒,又不是不回去了,你緊張什麼?”
杜仲這纔回過神來,瞪了瞪眼道:“這麼說,皇上就是出來散散心?”
華央輕嘆一聲,就着桌案坐了下來,“整天呆在那個高牆大院裡,走哪、幹什麼都有人跟着,不停地提醒這不行、那不可,我這腦袋都要炸開了,這腦袋一疼,就想着喝點什麼,可惜宮中的那些酒水太淡,度數太低了……”
杜仲當即瞭然,笑着點了點頭,“明白,我明白了,皇……公子稍等,我這就去取好東西來。”
說罷,他狡黠一笑,轉身出了門去,不多會兒便又回來了,手中捧着兩壇酒,進了門尚未打開蓋子,就能聞到一股醇香撲鼻而來,華央勾了勾嘴角,幽幽一笑,“看來,只有你能懂我。”
杜仲嘿嘿笑道:“公子也是最懂我的人,不是嗎?在酒這方面,咱們也算是同道中人了。”說話間,他打開酒罈蓋子,倒了兩杯,與華央對飲。
三杯下肚,氛圍緩和了許多,杜仲的拘謹也漸漸收起,凝視了華央片刻,而後垂首搖搖頭道:“說實話,當初第一次見到公子,我這心裡還一直都有些擔心,畢竟公子……唉,這件事事關重大,弄不好是要連命都搭上了,就算將軍和昭王殿下在後面替公子安排好一切,可是那宮中處處險惡,陷阱無處不在,又要和那麼多人打交道,那會兒我還真擔心公子會扛不住……”
“呵呵……”華央輕笑一聲,點點頭道:“我懂,也許不止你一個人,很多人都覺得我會把事情搞砸,即便嘴上不說,可是心裡未見得不這麼想。”
杜仲瞭然地笑了笑,似是默認,而後道:“但是我知道,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公子,有一個人卻一直都對公子信任有加。”
華央擡眼看了看他,凝聲道:“你是說……蕭意樓?”
杜仲頷首,“將軍行事向來嚴謹,沒有把握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做,之前的那些人每一個都經歷過將軍的多番考驗,最終全都失敗了,可是對於公子……我後來才知道,原來將軍一次都沒有試過公子。”
聞言,華央不由搖頭,輕呵一聲,“你錯了,不是沒有試探,而是他試探我的時候,你們根本就不知道,那時候我們還沒有回到京中,在兗州慕門已經從慕門回京的途中,這麼長的時間,他那雙毒辣的眼睛早就已經把我看透了。”
杜仲先是愣了愣,繼而輕嘆一聲,“不管怎樣,總之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將軍對公子……跟別人不一樣。”
“哦?”華央挑眉,“怎麼個不一樣?”
杜仲皺眉仔細想了想,而後搖搖頭,“說不出來,那是一種感覺……這麼說吧,這麼長時間以來,公子是第一個人住進梅閣的女子,當然,也是將軍引薦給殊老的第一個人。公子現在也許還不能明白我這話的意思,等以後時間久了,你就會知道,梅閣和殊老對將軍而言有多特殊和重要。”
華央心下狠狠一凜,她雖然早就看出來這些,可是卻並未細想,一直都只認爲因爲他們之間有交易,所以住進梅閣、結識殊君賀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現在聽杜仲一言,再仔細一想,事情似乎並非如此,其實蕭意樓完全可以將她安置在別處,加派人手保護着,至於殊君賀,就算不見也是理所應當,畢竟殊君賀年事已高,早已離開朝堂,大沒有必要將他再牽連到這些事情中來……
神色稍稍沉了下去,華央舉杯的次數越發地快了起來,一旁的杜仲見了,不由正了正臉色,低聲道:“公子,你慢些喝,我讓廚房送兩個小菜上來。”
華央沒有說什麼,只是沉着臉色微微點頭,杜仲便起身走到門外吩咐了兩句,而後回屋伸手摁住一旁的酒罈,淡笑道:“我知道公子心中煩悶,畢竟,整天呆在那樣的地方,沒有人的心情會好過,公子若是有什麼不快,不如跟我說說,說出來心情就好多了。”
華央勾起嘴角輕輕一笑,舉杯飲盡,將空杯遞到杜仲面前,“有些事情是沒辦法說得明白的,只能自己一個人在心裡壓着,更何況我這個人和別人不大一樣,別人喝了酒都是喜歡說些什麼,可我喝了酒,就想一個人靜靜地待着,什麼都不說。”
說着,她擡眼看着杜仲問道,“你呢?”
杜仲呵呵笑道:“我和公子恰好相反,正好就是公子說的前一種,一旦喝多了酒,就會噼裡啪啦說個沒完。一會兒若說了什麼不中聽的,公子別忘心裡去。”
聞言,華央輕輕笑出聲來,連連點頭,“放心,我懂……”
她一邊笑一邊低下頭去,眉眼一轉,挑眉笑了笑,問道:“你給我說說蕭意樓,他喝多了酒會是怎樣的。”
“將軍……”杜仲持杯送到嘴邊,凝眉想了想道:“在我的記憶中,將軍沒有醉過。”
華央微微一怔,“一次都沒有?”
杜仲點頭道:“至少,我沒有見到過。”
“呵!看來蕭意樓的酒量着實是好……”
杜仲笑道:“將軍酒量如何,我倒是不清楚,不過我知道,將軍素來對飲酒都拿捏得很穩,他從來都不會讓自己醉,不管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他總有法子讓自己安然無恙。”
“是嗎?”華央撇了撇嘴,一臉的不以爲然,“那他喜歡喝什麼酒?”
杜仲賊賊一笑,“公子這話算是問對人了,將軍喝酒可挑着呢,遠比我挑的多了。”
華央仔細想了想,自從她認識蕭意樓至今,不管是在當初冀州的寧宅,還是回到天策府之後,每次她要喝酒,他讓人送來的酒都不是俗品,倒也不難看出他的挑剔。
“比如……他都喜歡什麼酒?”
杜仲想了想道:“公子可知道千日釀?”
華央道:“以五花五果五穀五香酵釀千日而成、復存千日而出的千日釀?”
杜仲連連點頭,“公子原來也知道這千日釀。”
華央道:“未曾有幸得以一嘗,不過曾看過有關的記載。”說着,她斜了杜仲一眼,“這是蕭意樓的最愛?”
杜仲點頭,笑道:“將軍這喜好,是不是很獨特?”
華央道:“何止是獨特,簡直是變態。”
聞言,杜仲愣了一下,繼而又哈哈而笑,“這番話,也就只有公子敢說了。”
華央道:“我說實話而已,這千日釀所需的材料中,也就五穀方便得到,其他的五花五果五香,哪一個不是千金難求的珍稀之物?而且釀成一罈此酒,需耗時數年,尋常店家根本不可能有這種酒,除非,他自己特意釀來慢慢品嚐。”
說着頓了頓,想了想道:“而且還需得請一個懂得釀酒的人親自配備比例,數着日子,否則,味道還是有會差。”
杜仲連連點頭,“正也因此,將軍極少飲酒,倒並非不好這一口,只是將軍的品味獨特,一般人根本沒有這種酒供他喝個痛快。”
說着,他湊近華央一些,嘿嘿笑道:“我最近還在琢磨着要不要釀一罈存起來,日後若犯了大錯惹了將軍不高興,也好拿出來討好討好將軍。”
華央連連失笑,點頭道:“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可是一試,哈哈……”
說罷,又是舉杯飲盡。
待得酒罈已空之時,兩人皆已微酣。
華央站起身來,腳步略有些虛晃,神智倒還有些清醒,她緩步走到後窗推開窗子,一陣寒風灌入屋內,讓她頓時醒了幾分酒意,嘟嘟囔囔地問了句:“什麼時辰了……”
聞言,杜仲起了身,身形搖晃,與華央狀態差不多,他都到門旁問了聲,而後回屋道:“申時快三刻了。”
“申時了。”華央深吸一口氣,嘀咕道:“那幾個傢伙應該忙壞了。”
“公子說什麼?”
“沒什麼……”華央揮揮手,“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杜仲一驚,清醒了三分,上前來道:“我派人送公子回去……”
話未說完就被華央揮手打斷,“不用了,我沒事,我自己能回去,你若派人送我,反倒會惹人起疑。”
說話間,她推開門出了門,擡腳朝着樓下走去,杜仲心裡擔憂,連忙跟上來,“可是公子,你一個人回去,我實在是不放心,這萬一將軍若是知道了,我……”
“你不告訴他就是了。”華央挑了挑眉,“我又不是小孩子,他不用把我這麼緊。”
“這……”杜仲還有些猶豫,正要說什麼,突然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在盯着他看着,不由回望過去,只見二樓對面的木柱那裡站了一個人,待看清那人是誰,杜仲只覺腦子裡一冷,瞬間恢復了清醒。